第42章 我錯了
我這院子裏的動靜大得把師兄師姐都吸引了過來,師姐看着那樹桠好心地提醒,“小侯爺,你難道不知道,旺財是會爬樹的嗎?”
李宗睿便又往那樹枝的頂端爬,樹枝被他壓得彎了,在樹頂上上下彈動,他也跟着上下彈動,臉孔更白了,臉上酒窩在晨曦中若影若現。
師兄滿臉嚴肅,“小侯爺,不打緊的,從那麽高跌下來,丢不了性命,最多斷胳膊斷腿,草民這就讓人去準備上好的傷藥。”
李宗睿帶着哭腔道:“我錯了不行嗎?我錯了不行嗎?”
旺財在下面慢條思理地舒展着筋骨,首先把身上的馬甲給撕下來了,頂着滿頭辮子就往上爬,爬幾步在喉嚨吼幾聲,用手掌搖着那那樹枝,李宗睿急得滿頭都是汗,又不敢大聲求饒,可憐夕夕地望着我們。
我們正看得歡樂,鄭嬷嬷滿臉喜意,匆匆地走來,向我道:“月姑娘,有懿旨下,在前堂侯着,指明了要您接旨。”她見我們全聚在榕樹邊上,奇道,“姑娘,上面有只雀兒麽?”又道,“小侯爺去了哪裏,懿旨指明讓你們一同進宮,還有一只大貓兒……”
李宗睿大叫,“鄭嬷嬷,我在這裏。”
榕樹樹葉茂密,鄭嬷嬷聽到叫聲,一開始還沒弄明白這叫聲從哪來,等弄得明白了臉都吓白了,“難怪宮裏面還特制了一只鎏金大鐵籠子一起送來,原來是替它準備的,這哪是一只大貓兒?”
我一聽不幹了,“旺財不會從來沒進過籠子,如果要它進籠子,我就不去。”
鄭嬷嬷的臉更白了,想要伸手捂住我的嘴,卻不敢,連連直跺跺,“小祖宗,這是抗旨,你明白麽?”
師姐叫下了旺財,李宗睿才敢從樹上下來,煞白着臉湊到我面前讨好,“我知道旺財不肯進籠子,所以才給它打扮打扮,這麽一來,咱們牽着它進宮,也顯得好看一些。”
鄭嬷嬷失聲而叫,“呦……小侯爺,您還想着牽着它進宮啊?”
此時,旺財緩緩步上前,把頭聳在衆人中間,眼神堅定而明确……幫我解辮子。
到了最後,旺財不肯進籠子,我也不敢讓它進籠子,它和我一樣,雖處紅塵之中,卻最不喜人束縛的了,宮裏來的人無可奈何,他們害怕着呢,到了最後,只得沒讓旺財進宮,我卻不能不去,鄭嬷嬷苦心婆心,說別讓世子為難,又說陪我去……我估計她怕我太過搶宮裏面那些貴人的風頭了,惹得她們不滿,所以想看着我……我這才去了。
晉王宮比世子府更大,更華麗,這是不用說的,比較奇特的是在禦花園裏建了一座觀音廟,廟前還真有幾只仙鶴,鄭嬷嬷低聲告訴我,廟裏面責奉的是往生娘娘,廟前面的仙鶴是各宮娘娘從同濟寺請回來的,這座廟也是聽了同濟寺法王的建議,修在宮裏陽氣最旺之處,以引仙氣,求來福祇……未了再告訴我,小侯爺給旺財吃的,就是劉貴妃請回來的仙鶴。
劉貴妃現在是晉王宮內權勢最大的人,上頭除了老太後,病了的王後之外,再無其它,難怪李宗睿捅到了馬蜂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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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壽華宮,老太後在堂上坐着,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下邊陪坐了三位嬌豔粉嫩打扮貴氣的女人,我估計就是晉王李君昊的三位正得寵的妃子,我依照禮節磕了頭,老太後臉上便帶了笑,親自走下堂來,扶我起身,讓我和她一同在上去,在紫雕花床上坐着,接着便一疊聲的詢問,問我的父母可還安好,又問我平時讀什麽書,又指着我身上的刺繡誇獎,繡得真好,是你自己繡的吧?
紫檀花床上嵌銅團花冰涼冰涼,烙得我的背脊隐隐作痛,她問的話我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說不記得了,堂下坐着的三個女人臉上的笑容就越來越多了,還有人伸手拿了碟子裏的糖給我吃,最熱情的那個,一笑起來,眼角微微上揚,她眼底還化了青煙一般的眼影,更顯得美得帶了些妖氣。
我的糖吃得太多了,嘴角上都沾了糧,老太妃就拿身邊桌子上的布巾子給我擦,轉身對那女人道:“阿童,你瞧瞧,這孩子可真是未經世事。”
原來這個女人就是李宗睿嘴裏的劉貴妃?她的小名叫阿童,這是鄭嬷嬷告訴我的,老太後喜歡直呼其名,宮裏所有的妃子都是‘阿什麽’的叫着。
真象叫阿貓阿狗的名兒。
聽到她這麽叫,我不由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老太妃問起,我便說了,堂上的人也笑了,特別是劉貴妃,眼淚都笑出來了,邊笑邊指着我道:“今日呈你吉言,俗話說得好,人名兒要賤,上天才不會生了妒意,瞧那阿貓阿狗,哪一個不是一胎幾個,子孫成群……?”
滿堂的笑聲這時才靜了下來,靜得有些清冷。
老太後咳了一聲道:“阿童,就你會掃興,今兒月姑娘進宮,世子特意找到哀家叮囑,說月姑娘受了傷,不記得許多事了,就是防止你這樣尖牙利嘴的人說得人家難堪。”
劉貴妃忙笑着用左手輕拍自己的嘴巴,“太後說得對,我這張嘴,真是該打該打。”
老太後又慈和地向我解釋,“月姑娘,哀家先還不信世子說的,這才拉着你問東問西的……哎……”她摸了摸我的頭,“可憐的孩子,可苦了你了。”
我被她這麽一叫,眼淚都差點兒出來了,從來沒有待我這麽好,這麽親切地呼喚過我,我真想叫她一聲奶奶,但看清她身上穿的百鳳朝陽服飾,忍住了。
我在老太後身邊坐得久了,那紫檀的花床也不那麽冰涼冰涼,烙人屁股了,劉貴妃的口才真是好,說了不少典故逗我們笑,老太後笑得嘴都合不攏來,連旁邊站着的侍女臉上都帶了微笑。
正在這時,有宮人前來傳諾,“鎮親王妃駕到。”
滿堂的笑聲一下子靜了下來,劉貴妃抿了抿嘴,“她來幹什麽?”
老太後緩緩地坐直了身子,又對我慈和地道:“到底是鎮親王新娶的王妃……你且先下去坐着,等她走了,咱們再好好樂樂。”
早有侍女拿了錦凳子貼着老太後的坐位擺着,還排在了劉貴妃的前邊,我隐隐覺着不妥,但劉貴妃與其它人臉上并無異色,還笑吟吟地向我點頭,我便坐下了。
鎮親王就是晉王的親弟弟,李宗睿的爹,照道理來說,他的王妃進宮,不應該這麽受冷遇的啊,大家都是一家人麽,怎麽反倒顯得比我這個外人生疏?我真弄不明白,弄不明白的事我就不弄明白了,所以,在鎮親王妃進殿門的時侯,我正忙着對付桌上的甜點心,一連吞了好幾個入肚。
當我擡起頭來,看清那王妃的面容時,驚得我把點心渣子弄到了氣管裏,嗆得我差點喘不過氣來,她,她她……她不是阿史那梅麽?
我喝了一口水,把點心順進了肚子裏,再仔細看去,她真的是阿史那梅,可她卻好象不認識我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朝老太後行禮,又朝劉貴妃等行禮,堂上這些剛剛還笑得嘴巴咧到了嘴角上的女人臉上全都換上了淡淡的微笑,連我,都感覺到了那笑容裏的冷漠疏離。
我只是想,阿史那梅嫁人的速度可真快……我不由替李宗睿擔心起來,師姐說過,阿史那梅嫁到哪裏,哪裏就會妻離子散,內讧不斷,李宗睿會不會被波及池魚?
他這個人雖然煩,但一想起他那張粉嫩透白的臉被人打得沾上了鮮血,我就有些傷懷。
鎮親王妃這次進宮,是按照新嫁娘的規矩進宮拜見的,老太後例行舊事地賞了件玉镯子給她,劉貴妃等也各送了件玉飾給她,她再行禮之後,便退下了。
等她走了,劉貴妃才又撇了撇嘴,對老太後道:“太後,你看看,老二越來越離譜了,說立妃就立妃,連這女人的來歷都不問清楚,對您也不打聲招呼……”
老太後微微閉了眼,身上的百鳥朝鳳金繡線在燈光下微微有光,“行了……他愛怎麽做,就怎麽做吧,只要他喜歡,別妄想其它……”又對堂下的幾個女人道,“你們,也要争氣些,別弄得到頭來,世子連個幫扶的人都沒有!”
那幾個女人垂下頭,齊聲應了聲‘是’。
接下來,老太後又把我叫上了她的紫檀花床上坐着,談了好一會兒話,以前的事我全都忘了,所以,到了最後,我搜腸刮肚,都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麽好。
正在泛愁間,又有宮女來報,說福聖公主進宮晉見。
滿堂又安靜了下來,剛剛對鎮安王妃,劉貴妃只是撇了撇嘴,還勉強保持了禮節,聽到這個傳報,眼角眉梢都現出了蔑視,“什麽公主?還真把宮裏當成她家了?”
我吓了一跳,沒想到剛剛還和顏悅色的劉貴妃會尖酸至此,我朝老太後望去,老太後又微閉了眼了,我找出了規律,凡是她不喜歡的人,她就微閉了眼。
“行了,到底是王上正式冊封過的。”老太後擺了擺手,宮女便去傳喚。
我沒想到在軍中那麽受人尊敬的青瑰在這些後宮女人的眼底什麽也不是,她走進來,她也沒有望我,只向老太後行了禮,又向劉貴妃等行禮,她的禮節在我看來完美無确,比我好多了,可劉貴妃等喝茶的喝茶,吃點心的吃點心,完全當她空氣一般。
完了,老太後便聲音冷涼:“有什麽事?”
她道:“太後娘娘,近日天寒,我怕您的頭風之症又發做了,因而在跟随世子殿下回軍途中,獵了頭白狼,白狼腋下的皮毛是最能保暖的,我幫您制了件皮馬甲,您看還合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