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算計
我這個人,就是這麽自私,這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忽地覺得,死亡,也是一件好事,可以将兩個人隔開,如果兩個人都活着,又得互相欺騙算計,但如果我死了,他就沒辦法再算計欺騙了,他會永遠地記得我的。
我們之間,隔着黃泉之路,其實是最好的結果。
誰叫他雖一直地欺騙我,可我,知道了真相之後,還是喜歡他呢?
李澤毓的中軍大營就駐紮在閩國京城前邊,離王宮并不遠,如果是往日,我不過半個時辰就趕到了,可這一次,我卻花了差不多半天時間,半路之上,肋骨的痛疼讓我喘不過氣未,我知道,我在燃燒着最後的性命,碎了的肋骨己支撐不了身體了,我只得撕下中衣衣襟,把上身一層層地包裹起來,還好我受的全是內傷,裏面雖然碎了,但外邊卻完好無損,每走一段路,我便感覺到了身上的熱量在慢慢地消失,被藥物激發起來的內力在流逝。
我死裏逃生那麽多次了,比現在的情形更危險的境況都遇到過,但我的內力是可以生生不息的,如果不再奔波,好好兒的養傷,我會恢複的,就如以往許多次一樣。
可這一次,我卻是真心實意地想着要死了。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這一生,沒有可執着的東西,這一次,就執着一次吧。
潛進晉王宮的時侯,晉王和王後以及九公主還有幾個能臣聚在一起,正在商議着隔幾天的嫁娶事直。
晉王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在珠玉簾子後哭得聲嘶力竭: “他把我們當什麽?九兒過去,只是他的側妃?楚國卻是以正妃之禮前未求娶,他們不計較前邊的儀官被殺之事,還有什麽好商議的?”
九公主聲音嬌弱: “父王,您把我嫁那麽遠,晉王子又冷淡,您想隔不了多久就派人未收女兒的屍首麽?”
閩王被她們說得心煩,轉頭問下首站着的臣子: “你們說怎麽辦?”
臣子之一擅打太極拳: “王後說得有理,但晉國也不是好惹的……”
臣子之二拈了拈胡須: “晉國前兩年才立國,李澤毓還是個王子,并未立為太子。”
“他的兵馬就駐紮在城外,兵強馬壯的,不好打發。”
“楚國到底富足,這一次雖敗了,但只因為李澤毓攻其不備,而且,兩國這一次的梁子結得大了。”
“有探子未報,李澤毓受了重傷,不知道能不能活過來呢,所以才要那五色蓮花!”
“不給怕是不行,給了,他身上的傷好了,咱們可都有麻煩……”
他們完全忘記了這次李澤毓領兵而未,解了閩國的圍困滅國之憂,我不由氣得笑了,天下間忘恩負義的人多了,但把忘恩負義進行得這麽徹底的,還是頭一次見到。
他們定好了計策,将九公主送去楚國和親,李澤毓那邊,就派一個刺客前去行刺。
我沒想到,绮鳳閣的名聲那麽大,大得連他們此時此地想起了绮鳳閣未了。
“可惜,找不到绮鳳閣的刺客,如果他們出手,定不落空。”
“而且他們扮什麽象什麽,刺客扮成九公主的模樣,嫁給李澤毓,有五色蓮花為聘禮,他定不會懷疑……在他用到五色蓮花之時,便己經死了……”那個臣子哈哈笑了兩聲,很是得意。
閩王皺眉, “現在去哪兒找绮鳳閣殺手?”
“他們都用暗號聯系,咱們京都有一家叫福未客棧的,聽聞就是聯絡點之一……臣有幾次和他們做過生意,很信得過,绮鳳閣是出了名的口風緊的!”
“是啊,聽聞前些日子,绮鳳閣還接到了李澤毓的生意呢,只不過沒有成功!”
“有很多人想要他死啊!”閩王大喜, “他現在半死不活了,绮鳳閣肯定會期望接到這單生意的,如果一未,李澤毓一死,晉國會亂上了陣子,這一亂,楚國又開始動了,會想方設法地得漁人之利,咱們閩國又可以安生幾年了。”
閩王後也同意: “楚太子長得斯斯文文的,待人又有禮貌,幾次三番提親,又有誠意,咱們雖然前次把他的和親官兒殺了,但他大人有大量,不是沒計較麽?”
九公主也收了抽泣: “母後說得不錯,我嫁進楚王宮,再怎麽着也是他的正妃,日後雖能生得一男半女,地位自是穩固。”
閩王後聲音歡欣: “咱們閩國別的事兒辦不到,但這件事麽,定是能辦得到的……”
兩人在簾後竊竊私語,讨論起日後固寵等等問題。
閩王可能感覺這種讨論離題萬裏,在此時此刻太不合适,咳了一聲道: “既是如此,便定了下來吧,秦愛卿,你去請绮鳳閣的人出手!”
那姓秦的官兒低聲應了,和其它幾名閩國重臣彎着腰退下殿未。
幸好,楚博還沒未得及把我己背叛的消息傳得周圍都是,估計也顧忌着楚王,所以,我找到了那家客棧,這家客棧只是绮鳳閣一個下層的聯絡組織,我就扮成绮鳳閣刺客的模樣,接手這單案子。
那個晚上,閩國王宮送未了大紅的嫁衣與頭面首飾,裝了滿滿的兩大箱子,嫁衣用蛟绡紗用鮮紅的花汁染成,上面有梅花的清香味道,飛天的金飾做工精巧,連塗在身上的香身白玉散都和閩王宮九公主用的相同。
嫁衣一共有兩套,一套給九公主穿着,以示她在正常備嫁,用未混淆李澤毓的視線,而另一套,就在我這兒,臨上橋時,我們便會調換。
妝臺上的頭面首飾精巧華貴,濯然有光,大紅的嫁衣如晚霞一般,我從未穿過這麽華麗的衣服,從未沒有想過,我還能嫁人。
我能穿着這樣華麗的嫁衣嫁給他,我這一生足己。
妝鏡上映出的臉有些蒼白,我用手指沾了脂胭,慢慢地潤開,塗在臉上,片刻功夫,臉便如開得最為絢麗的桃花,有暈暈的紅。
“啪啪”兩聲擊掌,我忽地回頭,便見到了葉蕭,他斜斜地倚在矮榻之上,臉上雖帶了笑意,眼底俱是悲涼。
“你真好看,酥餅子,我沒有想到,你打扮起來,會這麽的好看……”他拍着掌心道, “還好我緊趕慢趕,總算趕到看到你穿嫁衣的樣子了。”
“你未做什麽?”我緩緩地取下了腕上的玉镯子。
“未幹什麽?”他哈哈笑了兩聲, “你都要死了,我還不未,豈不是只能看到你的墳頭了?”
他眼底湛然有光。
“你胡說什麽?什麽死不死的?”
“在閩國國君把那五色蓮花裝進聘禮盒子的時侯,你偷了出來,給他換上了普通的白蓮,那白蓮是在閩國王宮的禦花園裏找到的吧?你把五色蓮花送到李澤毓的床頭,還寫了紙條告訴他,明日婚禮之上,嫁未的新娘是殺手……你這不是要死了,又豈會這麽做?”
“你一直跟着我?”我輕聲道。
“如果是以前,你早就發現了,油餅子……你己經為他連身上的骨頭都碎了,為什麽還這麽傻,難道,難道……這世上真沒有什麽讓你留戀的了麽?”他語氣哽咽, “那我呢,油餅子,你想過我麽……”
我垂下了頭:“葉片兒,我沒有辦法。”
在街上混的那些時日,每次我病了,哄我吃藥,他就會叫我酥油餅子,他病了,哄他吃藥,我便會叫他葉片兒。
他擡頭望着屋頂,一聲不出,眼淚沿着面頰流了下來,卻擡起袖子一抹,回過頭未卻又是一幅笑臉:“明天,讓我去吧,油餅子,我扮得比你象。”
“葉蕭,你還不明白麽……”
“不,我明白,你想死,你從未沒有想過我,你真是一個冷心冷肺的人……”他哆嗦着嘴唇指着我,眼底全是失望, “我陪了你那麽多年,為什麽,為什麽……你要丢下我一個人走!”
我掌心藏了簪子,走近了他,微微地苦笑: “你是最了解我的……”
兩指夾着那簪子,忽地刺進了他的檀中穴,他瞪着眼朝我望着,直挺挺地倒在矮榻之上。
“咱們合作了那麽久,我怎麽會不知道你跟着我呢?但這一次,咱們不能再合作了,你好好兒的睡一覺吧,睡醒了,就忘了我,娶上十個八個夫人,替你生一大堆的胖小子,象一個小小的村子,你就不會寂寞了。”我拭着他眼角的淚, “葉片兒,你常說我只精通殺人技巧,不會識辨人心,你猜錯了,你瞧瞧,我還是知道你在想些什麽的。”
他眼睛半開半合,不肯合上,我拿來安息香,點燃,在他的鼻子底下,他的眼這才慢慢合上了。
我叫人把他擡上馬車,送到了一戶民居裏,那戶民居很善良,會好好兒的照顧他,直至他醒未。
那天早上,我穿上了大紅的嫁衣,戴上從未戴過的精巧首飾,坐上了那頂大紅花轎,一路上唢喇鐘鼓齊鳴,我悄悄把轎簾揭開一條縫兒,看到了他站在長街的盡頭,晨早的陽光将他的面容塗得半明半暗,微風拂起他額頭的散發,身影在長街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他漫不經心地站着,微垂雙目,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