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貝克是被滴在臉上的水滴涼醒的,他還沒睜開眼睛就感到身體失重,好像他正浮在空中,找不到着力點,不管動身體的哪一部分都覺得頭重腳輕。
後腦勺火辣辣的痛,貝克睜不開眼睛,随着疼覺蘇醒,他的手腳也跟着抽動起來,像是劇烈運動之後的肌肉突然放松下來那樣,貝克倒抽一口冷氣,他感覺自己掉進了陷阱裏,擡手去摸腦袋的時候,露在外面的皮膚擦過粗糙的藤葉。
涼沁沁的觸感讓他好受了些,可随之而來的冷意激起一身雞皮疙瘩,貝克捂住腦袋咧着嘴眯縫起一只眼往外看,眼前也是重重的綠,黑乎乎的墨綠色,他強迫自己往後仰了仰才明白貼在眼前的是張巨大的葉子。
他頭頂上也是這種葉子,滴在他臉上的水,就是順着葉根莖滑下來的,貝克伸手抹了把臉,捏了捏厚葉片,比他之前看過的那些都要大要厚,一時辯認不出是什麽植物。
貝克搖了搖腦袋強迫自己清醒,空出來的那只手往前探,他想讓視線看得更遠,撥開眼前的帶着水氣的厚葉子。暴露在他眼裏的景色讓貝克忘記了疼痛,他甚至發不出聲音來。
他張大了嘴巴望向眼前那一片晶亮,一塊連着一塊,一片連着一片,滿眼都是閃亮的晶體。他咽了下唾沫,這難道是上帝的指引,知道他想要求婚,于是送了一座鑽石山到他眼前,好讓他挑一個回去送給林。
不不不,這些加起來都夠蓋一個鑽石城堡了,貝克眨眨眼,又眨一眨眼,眼前的物體沒有消失。他沒有發現宇宙飛船,卻發現了一個鑽石礦!
貝克剛想要跳腳歡呼一下就被絆住了,他這才看清楚自己是什麽處境,他不是掉進鑽石礦裏,也不是落在了什麽大樹上,他在一個網兜裏,整個人被挂在半空中。
貝克這才想起來,他根本沒到山邊來,也不可能掉進什麽岩洞裏,他明明記得他很幸運的逮到了
一只兔子,在陷阱裏還有一頭鹿,他一個人拖不動,準備回去告訴林薇這個好消息,然後明天他們再一起去把那頭鹿拉回家。
他最後的記憶就是察看最遠的那個陷阱,那個陷阱是前兩天剛剛挖好的,貝克就是在那附近發現了那個棄好久不用的陷阱,撿到了那只灰毛兔子。
他捂着額頭想,難道那是有主人的陷阱?因為他拿走了獵物,所以打暈了他想要報複?貝克兩只手扒住藤條,使勁往外看,無奈這片山壁上的寶石太過亮眼,除了眼前那一片花白,他什麽都看不清楚。
貝克捂着眼睛使勁揉了揉,試圖用手擋住那些亮光,好讓他弄清楚他呆在什麽地方。試了幾次都沒用,貝克想到手腕上的手表,他的表盤是可以打開的,表盤的顏色就像是茶色的墨鏡,他閉上一只眼睛,拿另一只眼透過表盤往遠處看。
不僅是他面前的山壁,身後也是一樣,貝克撥開密密的葉片,透過茶色表盤望出去,這一片閃亮一直綿延到遠處,他的視線盡頭。
這裏一定有地方能透光,不然這些晶石不會這麽亮,貝克使勁想要從藤蔓的縫隙間探出頭去,他的腦袋正好能卡進藤蔓間的空洞裏,正下方有個用粗枝架起來的石盆,裏頭燃着火把。這一路過去一定還有無數個這樣的石盆,讓這片石壁看上去像是嵌着無數面鏡子。
貝克一陣頭暈眼花,他好像真的撞傷了腦子。可比起這個更讓他擔心的是林薇,他被抓住了,而林還不知道他被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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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已經走到了午夜,他沒有回家,林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出來找他,會不會也被抓他的人發現?貝克一想到這個扭動起手腳想要掙脫出去,看這個囚禁的方式,抓他的人就不會友好。
他知道這裏肯定不止一個人,像這樣大的石盆起碼要三五人才能擡得起來,貝克扭動了半天,早上出來背着的背包就扔在火盆旁邊,只要他能離開這個網兜,靠着裏面的工具一定能逃離這裏。
他試着用牙咬開藤條,又粗又厚,光靠牙齒根本就咬不動,反而嘗到了一嘴的青汁味兒,劇烈的掙紮讓網兜往下滑動。貝克剛一欣喜就立馬不敢動了,之所以沒看守,是因為他們知道貝克不會掙紮,只要藤條往下滑,他就會剛巧落進火盆裏。
遠處響起一陣鼓點,跟各色各樣的粗聲吆喝一起越離越近。貝克僵直了身體,像剛才那樣把自己遮在厚葉子下面,留一雙眼睛,忍着反光往前看。喧嘩聲越來越近,他這回看清楚了,寬大的山體裏果然有一條通道,從這裏數過去,過四個火盆就到了。
那些人赤着上身圍着獸皮,黝黑健壯,有男有女,領頭的三個人圍着一只鼓一邊敲打一邊往貝克跟前走,貝克屏住了呼吸。
林薇不缺少勇氣,貝克比她想像的對她更重要,但在黑暗的森林裏找人還是一個愚蠢的主意。她的眼睛基本無用,除了鞋尖什麽也看不見,能用的只有一雙耳朵。
密枝疏葉被風吹動時發出各種奇怪聲響,平時這個時間林薇已經安穩的窩在貝克的懷裏,就算是剛來叢林的那些天,他也從來沒讓林薇露宿過,不管是粗枝架起來的帳蓬還是防雨布遮蓋的樹洞,他總有辦法給林薇一塊地方,讓她好好休息。
林薇抱着竹筒縮在燈火籠罩的方寸之地,緊緊捏住手裏的長矛,拿鈍的那一頭探路,她好幾次被樹根絆住了腳,長矛就像盲杖那樣為她一點點探出路來,她邁着小步往前,伸直了提燈的手,好像這樣就能讓周圍更亮一點。
這明顯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油燈發出的微弱光芒被黑暗吞噬,她好幾次撞上了石頭,龜殼裏的燈油灑了一半,林薇只好挨着石頭坐下來往裏添燈油。
林子裏時不時響起大笑聲,林薇知道那是貓頭鷹,她跟貝克給這貓頭鷹起了個名字叫它大笑貓頭鷹,貝克在它突然出聲吓到了林薇的時候還會學它的叫聲把林薇逗笑。
越是想起這些,她就越是不能在這裏停下,林薇撐着石頭站了起來,她不能在這裏浪費時間,一分一秒都不行,說不定貝克正在什麽地方等着她呢。
後半夜,她是挨在大石頭下面過的,油燈被夜風一吹就熄滅了,沒有燈火寸步難行,手電的強光驚起了許多動物,狐貍擦着她的褲管往前跑,不滿的沖她叫出聲。
雖然他們從沒有在這裏遇上過猛獸,但不說明這裏沒有,林薇不敢冒險,打開了一會就把手電關掉了,她知道自己做了個愚蠢的決定,但她不能那樣安然的呆在樹屋裏等待。
天空泛起魚白,林間的黑暗消散的時候她立馬站起來揉着酸麻的腳去尋找貝克,坐了一個晚上,她身上的肌肉都僵着,夜風吹得她頭暈,可她沒有生病也沒有倒下,她像鳥兒那樣把自己的腦袋緊緊包裹住,不斷的安慰自己,也許貝克已經回去了。
她把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所有她跟貝克一起挖下的陷阱,遁着記憶中的路線一個個都走遍了,可還是沒有貝克的影子,他好像突然在這片叢林裏消失了。
林薇又髒又渴,夜裏她好幾次看見黑暗中閃爍着光亮的眼睛,然後慶幸的發現那只是幾頭鹿,它們雖然被她吵醒了,卻沒有攻擊她。
聽到溪水聲的時候她的腳再也不能支撐她的身體,從包裏拿出小鍋煮水喝,木柴帶出白煙,林間響起鳥叫,林薇的眼睛盯着這鍋水一動也不動,一層層漣漪從鍋中心泛上鍋壁,上面結起一個個小氣泡。
她不敢往那方面想,貝克是不可能丢下她的,既然在河裏他沒有松開手,那麽現在他也不會離開她。除非是他自己不可控制的,他可能遇險了,他可能回家了……是真的回家,回到原來的地方,他們都說不清為什麽會駕着車突然出現在這裏,既然能夠突然的到來,當然也能突然的回去。
在他們能夠坦承的聊起這些的時候,林薇聽貝克說起過他的猜測,他覺得也許他們剛好掉進了時間的洞裏,就像從隧道的一頭掉進了頭一另,兩邊是完全不一樣的景色,完全不一樣的土地。
她等不及燒滾的水自然涼下來,用葉子包着柄吹涼,蒸氣撲在她臉上,嘬着嘴吸上一口,感覺舌頭都被燙麻了,這讓她凍得麻木的臉跟身體恢複了點知覺。
林薇說不清她是希望貝克遇險還是希望他回家,可她知道貝克跟她惦記他一樣的想着她。
紅日升空的時候林薇回到樹屋,園子裏的一切還像她離開時那樣,寫着“愛之屋”的木牌子還像林薇出門前那樣挂在栅欄上,樹屋的門沒人動過,地上散着沒來得及收拾的木柴,尖端已經燒白了,花石頭跟毛線球窩在貝克為它倆搭的小窩裏,花石頭聽見動靜探出頭來,綠豆一樣的小眼睛盯着林薇不動。
林薇掀開樹屋的門,把昨天剛套上去的鹿皮扯了下來疊起來放進包裏,她還得再出去,去找他,她有了新方向。或者說,一開始沒能想到只是因為她不願意去想。
她要去看看那個洞穴,确定貝克不在裏面。如果他不在,那麽她就接受現實,貝克一定是又一次鑽進了時間的洞,他在洞的那一面,也一定在想辦法回來。
林薇割下了鹿肉塞滿了竹筒,帶上所有的黑莓幹跟黑莓醬,把存的核桃粉全烘成餅包在葉子裏,鹿骨弓貝克做了兩把,說有時間的跟林薇一起練習,現在也派上了用場。
紅金樹葉還挂在門前,溪水裏的漂亮石頭攢了不少,貝克念念有詞的時候林薇聽了一耳,他想用這些鋪一條路,從樹屋門到栅欄門,好讓這裏更像一個家。
林薇提着弓走到門口,伏□摸了摸花石頭的腦袋:“媽媽去把爸爸帶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趕着碼出一章來,晚上回家再修文~~
謝謝所有留言的妹子~~
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