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心愛

“不好躺着休息,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麽?”

孫悟空一推開門就看到唐玄奘跪坐在蒲團之上雙手合十念經,眉頭緊緊地擰了起來,有些不悅,說話的聲音也連帶着有些嚴厲起來。

還沒唐玄奘回答,二話不說走過去,一把将他給抱起來放在床上,被子蓋好之後表情才稍微算是緩和了一點。

唐玄奘半靠在床上,看着孫悟空的臉,抿了抿唇,最後視線落在了他頭上戴的那個金箍上面。

自從上一次孫悟空自己戴上金箍,他便是再也沒有伸手取下來過。

而自己。

想着這不過是打鐵鋪做出來的一個飾物,若是大聖喜歡,倒也無關緊要,只要不是對他有害的東西,戴着,那便就是戴着了。

可是現如今。

唐玄奘方才睡着做夢,夢中看到的,竟是孫悟空捂着腦袋,痛不欲生的樣子。

太疼了。

那種感覺。

就算是在夢中,唐玄奘看着孫悟空那副模樣,只覺得連帶着自己的一顆心,都揪着抽搐着疼痛起來。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方才在噩夢驚醒之後,第一時間便是跪地念經,為孫悟空祈福。

“大聖,不如你把頭上這金箍摘下來吧?”

眉頭驟然緊擰。

在聽到唐玄奘說金箍的時候,孫悟空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波動,卻又在下一秒鐘,恢複正常。

挑眉,伸出手來若無其事的摸了摸自己頭上戴着的金箍。

孫悟空靠近唐玄奘,在距離他只有一指的距離時停下,笑容張揚桀骜,“難道我戴着這個不好看?”

瞬間漲紅了臉。

雖然兩人已經挑破了最後那一層窗戶紙,每每對上孫悟空的那雙深邃的黑金色瞳仁,唐玄奘仍是抑制不住的心跳加速臉色漲紅。

別過頭去。

嚅嗫了半天,唐玄奘低着頭輕聲開口:“好看是好看,可是我…不知道怎麽的,我心中仍是有些不安,大聖,你要不就把它給摘下來——”

“不需要不安。”

孫悟空伸出手來拍了拍唐玄奘的肩膀,收斂了臉上的笑容,神色變得深邃了幾分。

勾起唇角,目光落在空氣中的某一個點上,眼神微微發冷。

不過是一瞬。

等他重新再跟唐玄奘對視的時候,又再度變回了那個永遠驕傲,永遠挺直脊背,永遠都能夠幫人撐起一片天的齊天大聖。

充滿了一股讓人安心的溫柔力量。

“神佛妖魔,還有普通凡人。”

孫悟空輕笑一聲,将唐玄奘抱在懷裏,半靠在床板上面,語氣平靜的厲害,甚至有些漫不經心,如同閑聊一般。

“并不是神仙佛祖就是能夠解人災厄救人水火的善,那些妖魔鬼怪,也并不一定就是害人性命傷天害理的惡。”

“我這一生不信天不信神不信命數輪回,唯獨只信我自己。”

“或許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連我都沒有辦法抗衡沒有辦法改變。”

孫悟空深深地凝視着唐玄奘,臉上依舊挂着輕松自在的笑意,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有我在,你不必跪着哀求任何一個人。哪怕他是觀音菩薩,或是如來佛祖。”

“記住了麽?”

老實說。

孫悟空的這番話,對于唐玄奘來說,實在是說的有些突兀和摸不着頭腦。

可是唐玄奘心中卻是突然湧起了些許難以言喻的滋味與感覺。

皺着一張臉,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似乎他這麽久以來,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

那就是齊天大聖的驕傲與堅持,齊天大聖身上足以俯視衆生的傲骨。

的确。

他不應該因為一個噩夢,便是心生不安,更是不應該因為一個噩夢,就不信面前這個強大至極的男人。

眉頭展開,唐玄奘終于笑了出來。

仰起頭來看孫悟空,一如五百年前江流兒那般。

依賴,信任,甚至是篤定。

“是!大聖,我記住了,從今以後,唐玄奘也只信孫悟空一人!”

“此話當真?”孫悟空挑眉,一本正經開口問道。

唐玄奘使勁點頭,一臉認真确定,“自然當真!”

孫悟空哈哈大笑,心中的煩悶散去大半,一把将唐玄奘抱緊懷裏,收緊了手臂的力氣,緊緊地,緊緊地将他抱在懷中。

你這個傻子。

你可千萬千萬。

千萬要認得你的大聖啊。

————

————

“大聖,為什麽走到這裏不走了啊?”唐玄奘看了看面前人潮湧動的市集忍不住開口問道:“還有天蓬元帥跟沙悟淨,他們兩個人去哪兒了?”

孫悟空走在前面,金箍棒架在肩膀上,聽到唐玄奘叫他,唇角勾起一個微妙的弧度,眯了眼,頓住腳步,轉過身來望向唐玄奘,臉上的表情卻是刻意的有些不耐煩。

“你這個小師父,怎麽這麽啰嗦,跟着我走不就得了?”

在孫悟空轉過頭來的那一瞬間,唐玄奘沒有注意到他說的話,全部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孫悟空的臉上。

黑金色眼瞳,棱角鋒利,褪去獸形,渾身透着一股抹不掉的殺伐氣,偏偏站在原地,又英俊好看的厲害,耀眼奪目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大…大聖,你怎…怎麽變…變成人形了?”

不自覺的,唐玄奘竟是有些結結巴巴的。

對于他的反應,孫悟空挑了挑眉,表示很滿意,猛地低頭,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聲音低沉,惑人的厲害。

“怎麽,小師父以前,不是希望我變成人形給你看的麽?”

的确。

上一次在農戶借宿,唐玄奘哀求了半天孫悟空方才勉勉強強變成人形,農戶家裏的女妖甚至還因為大聖的皮相看上了他。

再之後,孫悟空便是一直保持原型,再也沒有施法幻化成人形了。

今日,這是怎麽了?

沒有錯過唐玄奘臉上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孫悟空忍不住有些想笑。

上一世江流兒便是一直想着讓自己變成人形給他看看,軟磨硬泡了不知道多少次,後來怕自己生氣,最後硬是憋在心裏什麽都不說了。

到了這一世。

黑虎山那一次風波之後,唐玄奘也是将這件事給放在了心裏,再也沒有跟自己提過。

其實人形也好,原型也罷。

無論是何種妖魔,修行一旦到達了一定的火候,便是會自動轉變成為人形。

現在這幅模樣,便是孫悟空許多年前,便是已經成功化作的人形皮相。只不過一直以來,他嫌人類愚不可及,還有自己本來的樣子比較輕松自在,所以迄今為止,都一直在用法術維持原型罷了。

至于今日。

既是要與唐玄奘一起入世,若還是那一副人人驚怕的妖怪模樣,自然是不可以的。

若說孫悟空之前還有些嫌惡人類這幅模樣太過招搖,現如今,看着唐玄奘這幅神情,心中那股別扭啊,自然是淡去不少。

“走吧,我找那頭豬要了點盤纏,咱們現在去買身衣服換上。”

上下掃視了唐玄奘一番,孫悟空搖了搖頭,對于他身上這身一成不變的白色僧袍,五百年前看了二十年,這五百年後,自然是覺得有些無趣。

“換衣服?”唐玄奘猛地一愣,“為什麽要換衣服?”

“那頭豬收到了從高老莊傳來的消息,說是高老莊出了點問題,所以他跟沙悟淨一起回去處理。”

“一來一回怕是需要七八天時間,所以這段時間我就保護師父,住在這附近地方等着他們回來。”

“那…那為什麽要去買衣服?”唐玄奘皺着一張臉有些不死心的繼續開口詢問。

孫悟空卻是深呼吸一口氣,有些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來掏了掏耳朵,一把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中,牽着他往前面走。

“唐玄奘你真是啰嗦。”

“給俺閉嘴,跟着我一起來就行了。”

“哦…”

唐玄奘默默地點了點頭,卻是在望向孫悟空走在前面的背影時,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你說人多奇怪?

他在金山寺日日禮佛,信奉佛祖整整二十年。

卻從未想過,有一日心境古井無波一心向佛的自己,竟是會喜歡上一個脾氣暴躁,經常沖着自己吼的妖怪。

只不過啊。

這不是普通的妖怪。

他可是身如玄鐵,火眼金睛,能夠七十二變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呢。

從裁衣鋪出來,兩人皆是換上了平常普通凡人穿着的衣服。

衣服雖然普通,卻是掩不住兩人身上的那股特殊氣質。

孫悟空一身黑衣,抹不掉的殺伐氣,舉手投足之間,皆是一股足以睥睨天下人的傲氣與底氣,讓人情不自禁的移不開視線,卻又畏懼着不敢接近。

唐玄奘仍是選擇了一身白袍。

原本就面容清隽幹淨,此時此刻,頭上再戴一頂玉冠,越發的顯得溫文爾雅起來,說起話來,一股讀書人的風骨油然而生,站在孫悟空身邊,竟是說不出的和諧悅目。

兩人并排而立,這一路走來,竟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唐玄奘不知怎麽的,原本心中舒暢痛快的,此時此刻,竟是抑制不住的憋悶起來,皺着一張臉低着頭光顧着走路,誰也不搭理了。

孫悟空自然是第一個意識到他不對勁的。

“怎麽不說話?”

唐玄奘沉默。

這一路上,孫悟空目不斜視,他卻是注意到不知道有多少未出閣的小姐一路都在含羞帶澀的盯着他。

自己也曾在長安遇到過這種事情,可是當發生在孫悟空身上,唐玄奘就是抑制不住的憋着火氣心中不郁。

“唐玄奘!”

孫悟空有些無奈,不由得停下腳步,抓住唐玄奘的肩膀,正準備确定他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話還沒說出口,便是被身後來的一個人給打斷了。

“這位公子,冒昧打擾了。”

一個身穿藍裙面容姣好的女人羞紅了一張臉擋住了兩人的去路,望着孫悟空的目光,分明就是戴着些許羞怯又緊張期待的神情。

蹙了眉。

在孫悟空的世界裏,怕是除了唐玄奘之外,他對世上任何一人,都如同瓷器草木花鳥一般,不會有任何特殊看待。

并沒有往深處想,孫悟空只是對于這女人阻礙了他跟唐玄奘說話而有些不悅,并沒有想跟她繼續交談下去的意思。

“何事?”

“不知道這位公子…可否跟小女子一同去那邊喝茶歇息片刻?”女人一邊說話,一邊心跳如擂鼓,怕孫悟空誤會她輕浮,連忙繼續開口解釋:“我只是…只是看兩位在這條街上走的太久,而我…又對這位公子格外…格外有眼緣,所以…”

唐玄奘見這個陌生女子沖着孫悟空說話時這幅羞澀含情的模樣,越發的心中煩悶,卻又礙于禮數,只得憋着悶氣低着頭半晌不說話。

孫悟空第一反應便是拒絕。

卻在餘光注意到唐玄奘表情的那一瞬間,瞬間懂得了他生悶氣的原因。

搖頭。

原本有些不近人情的一張臉,此時此刻竟是不由自主的柔和了幾分。

孫悟空的表情變化在這女子看來,便是默認同意了自己的邀請,不由得心中一喜,連帶着對唐玄奘的态度,都好上了許多。

“這位公子是您的弟弟嗎?看兩位是外鄉人,若是無處可栖,若不嫌棄,可以去我家…”

“不是弟弟。”

孫悟空微不可察的搖了搖頭,握住唐玄奘的手,眼神無奈,更多的,卻是溫醇。

女子猛地一愣。

孫悟空輕笑一聲。

握着唐玄奘的手,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面,在周圍人的注視當中,一把,将唐玄奘整個擁入懷中。

心情頗為愉悅的孫悟空,緊緊地抱着整個人都僵硬了的唐玄奘,望向一臉震驚的陌生女子。

“此乃在下心愛之人。”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 抱歉我又忘記設置存稿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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