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坦白
孫悟空愣住。
渾身所有的血液全部沖到頭皮，太陽穴那裏的青筋，也是突突突的跳，漲的生疼。
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跟聲音平靜，孫悟空唇角幹澀，深吸一口氣，卻是低下頭來沖着唐玄奘微笑。
擡起手來撫上他的頭頂，輕聲安撫：“別聽他瞎說，先進去，躺着好好休息，恩？”
唐玄奘卻是完全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麽。
搖頭，不自覺得搖頭。
捂着突然不知道怎麽，就絞的生疼的胸口，皺着一張臉，直直的走向不遠處的四值功曹面前。
“你剛說，五百年前大聖大鬧天宮，還有江流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
四值功曹此時低着頭，已經是什麽話都不敢再繼續往下說了。
原本三界之中所有人都知道齊天大聖孫悟空性子桀骜怪異，極難說話，他冒着風險過來求他本來就心中忐忑。
看到唐玄奘的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遇到了救星。
他求不動大聖爺，可面前這個人能啊。
于是想都不想，一時激動，竟是直接就将五百年前那段禁忌之事給說了出來。
背後汗涔涔的，手臂也在微微發抖。
四值功曹悄悄擡起頭來望向站在唐玄奘身後臉色陰沉至極的孫悟空，張了張嘴，心思急轉之下，使勁咳嗽了一聲，攥了攥拳頭方才谄媚一笑沖着唐玄奘開口。
“這位就是大聖爺的師父吧？嘿，您瞧我這張嘴，活了這千年萬年了，記性什麽的，都不好了，我剛才啊，那是瞎說的，您別當真，別當真啊。”
瞎說的？
唐玄奘此時此刻心中已經是亂成一片，自然不肯相信四值功曹現如今補救的說法。
之前種種讓他未曾注意過的情形，在這一刻，全部都浮上心頭。
大聖第一次見他時候，如同凝視着另外一個人的眼神。
無數次自己招惹的大聖怒極，到最後他情緒失控沖着自己喊出一半的那個名字。
江流——
還有無數次大聖對自己無奈時随口說出的那句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的話。
過去的畫面一幀一幀的，逐漸浮現在唐玄奘的面前，他擰着眉頭，喘着粗氣，半晌才稍微平靜下來。
搖頭。
唐玄奘搖頭望向孫悟空，心中像是即将抓住什麽似的，卻又空空蕩蕩一無所獲，只覺得心髒在胸口跳的很快，唇角也是幹澀的不像話。
“大聖，你告訴我。”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總覺得…我總覺得你有事情瞞着我。”
“五百年前大鬧天宮是怎麽回事？江流兒…”唐玄奘身體晃了一晃，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心中泛起了些許難以言喻的熟悉感來。
“江流兒又是誰…”
孫悟空深吸一口氣。
上前一步一把将唐玄奘抱進懷裏，當着四值功曹的面，他就這樣抱住他，像是要稀釋他心中所有的凄涼和不安，像是要給他些許安全感一般。
狠狠地。
像是要揉進身體，融入血肉。
嗓子有些嘶啞，一雙黑金色的眼睛，也深得不像話。
他輕輕地笑，擡起手來拍了拍唐玄奘的後輩，“你先進去，我…我解決了這裏的事，就把你想知道的所有事，全都告訴你，好麽？”
拉開了跟孫悟空之間的距離，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
唐玄奘抿着唇沉默半晌，最終還是點頭，一言不發轉身進了茅屋裏面。
他相信大聖。
或者說，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連大聖都不能信，那麽他可能就真的，沒有人可以相信了。
注視着唐玄奘轉身，開門，走進去。
孫悟空半晌都一言不發，低着頭，看不清楚表情。
“大聖爺，這金蟬子，他還沒恢複前世記憶吶？”四值功曹試探着上前一步湊到孫悟空面前，壓低了聲音開口問道。
陡然轉過身來望向四值功曹。
跟面對唐玄奘時候的遷就溫柔不同，此時此刻，孫悟空一張臉陰沉的幾乎能夠滴出水來，森森怒意從那雙寒意凜然的眼睛裏迸裂出來，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四值功曹斬殺殆盡。
“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的嗎？”
四值功曹渾身皆是一顫。
“大聖爺您別誤會啊，我…我不知道金蟬子他…他還沒恢複記憶…我不是故意的…”
砰地一聲——
孫悟空掐住四值功曹的脖子，一把直接将他遞到牆上去。
“我告訴你。”
“你也順便回去告訴天庭裏面的那些人。”
“誰在敢過來刺激唐玄奘，我不介意，再鬧一次天宮，再殺一次天将，再讓天上血流成河一次。”
孫悟空表情平靜。
眯了眼。
說出來的話，卻是讓四值功曹克制不住的出了一背的冷汗，差一點頂不住威壓跪在地上。
“罷了。”
松開四值功曹，孫悟空眯了眼睛輕笑一聲。他心中又何嘗不知，四值功曹不過是一時失言，只不過他還沒有做好讓唐玄奘接觸到五百年前那些事的準備。
攥緊拳頭，又松開。
擡起手來揉了揉漲痛的太陽穴，目光落在四值功曹的身上。
“你說玉帝要責罰與你？”
四值功曹猛地一愣，然後眼睛一亮，忙不疊的點頭，“是啊大聖爺，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求你跟玉帝替我求一求情，昨天日落時間改變，實在不是我的過錯啊！”
“行了我知道了。”
孫悟空皺着眉頭，沖着他揮了揮手，“你回去告訴玉帝老兒，就說是我昨日一時興起用法術更改了天黑時間，與你無關吧。”
四值功曹面色一喜，正準備躬身感激，卻被孫悟空制止。
明顯的有些心煩意亂，自然是也沒空跟四值功曹繼續糾纏。
嘆了口氣，看也不看他淡淡開口：“你回去吧，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裏，這段時間，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再過來打攪。”
聽到孫悟空這麽說，四值功曹猛地一愣。
微不可察的悄悄看了一眼身後門扉緊閉的茅屋，心中像是領會到了什麽，卻也不敢多言，急忙躬身應是。
得到了孫悟空的承諾，四值功曹識相的很快便是離開了這裏，化作一團雲霧消失不見了。
而孫悟空，卻是沒有立刻推門進去。
而是一直站在原地，擰着眉頭，望着房門緊閉的茅草屋。
半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知道過了多久。
孫悟空輕輕呼出一口氣，擡起手來揉了揉太陽穴，搖頭苦笑。
什麽時候自己也變得如此糾糾結結了？
擡起頭來再一次深深地看了這房門一眼，便是擡起腳來，往裏面走去。
吱呀一聲——
孫悟空推開門，還沒邁開腿，擡起頭來便是看到抿着唇一直站在門口面等着自己的唐玄奘。
喉嚨又是一梗。
也只是那一瞬，很快的，孫悟空便是恢複了原狀，有些無奈的看了唐玄奘一眼，牽着他的手便是往裏面床上走。
“怎麽站這裏不進去躺着，恩？”
唐玄奘順從的跟着孫悟空一同坐在床邊，相對沉默，半晌之後，孫悟空方才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說吧，有什麽問題想問，你問，我就回答。”
在寬大的衣袍下面，唐玄奘攥緊拳頭，終于擡起頭來看向孫悟空。
“大聖。”
“你…是我的大聖嗎？”
唐玄奘明顯有些緊張。
或者說，他這個問題問的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頭腦。
可正是因為如此，他仍是抿着嘴唇，抑制不住的問出口了。
你是我的大聖嗎？
從四值功曹出現開始，唐玄奘的一顆心亂的不像話，各種各樣的猜測跟聯想，幾乎是要将他整個人都混亂的不清醒。
他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問，太多太多的疑惑得不到解答。
到最後，問出來的，卻是這麽一句，近乎于莫名其妙的問題。
你是我的大聖嗎？
你是因為我，而不是另外一個人，才來到我身邊保護我，跟我在一起，讓我叫你大聖嗎？
事實上很多時候。
唐玄奘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可他的這顆腦袋，卻是比更多法力超凡的人，更加的固執和堅持。
孫悟空沒有回答。
他沉默着，甚至并沒有微笑。
一雙黑金色的眼睛卻是未曾有一刻，離開過唐玄奘的那張臉。
就這樣相對沉默。
唐玄奘衣袍下來的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裏面去，痛感傳遞到全身，他皺着一張臉，半晌沒有得到回應的時候，那雙眼睛，一點一點，一點的黯淡下去。
孫悟空嘆氣。
眼中緩緩注入諒解的溫柔，伸出手去，握住唐玄奘的手，掰開他掐進肉裏面的指甲，手指冰涼，他一根一根的輕輕摩擦。
漸生溫暖。
他說。
過了這麽多年，你什麽都不記得了，可唯獨這癡傻，竟還是變本加厲了。
他說你問什麽我都會回答你，你卻獨獨挑了這麽一個問題問我。
他說唐玄奘你這個傻子。
天底下，還有誰能勉強得了我孫悟空？
除了你。
也只有你。
他一把将他擁入懷中，聲音低沉而又溫暖，幾乎要為他織出一個，足以綿延五百年的安然夢境。
他說我當然是你的大聖。
五百年前是。
現如今哪怕是你什麽都不記得，也依然是。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好多考試（；￣Д￣）簡直不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