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再次交易

魏衣的電話打進江亦行手機的時候沈予趁機站了起來,他身上還是穿着那件米白色的毛衣,但是隔天他就洗一次,因而看上去甚至比之前還要白了。

他耳邊還回響着江亦行的話,耳根是他唇上熟悉的溫度。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跳,似乎比之前更加有力——他真的是離江亦行太近了,不然怎麽這顆心死都死了還會活轉來。

江亦行站在落地窗面前打電話,沒有拿手機的那只手插進褲兜,說話的聲音很低沉,就像昨天在樹林裏那樣拽着沈予往不見底的深淵去。

沈予感覺有什麽陌生的情感正在向他靠近,并且有一點一點将他吞噬的架勢。

魏衣和幾家平臺談得不算順利,都想借機從尚行要點好處,用錢都買不到的那種。他不敢立刻做決定,趕着回了公司向江亦行彙報。

江亦行倚靠在桌沿上等他,沈予就站在他辦公室的書櫃旁邊看書,聽見魏衣敲了敲門,他趕緊又把書輕手輕腳地放回去。

“江總,視頻我已經買下來了,現在各大平臺上的視頻都撤了,但問題是...”魏衣看他們江總那臉色不像是剛剛韓晨說的那樣可怕,一邊在腦海裏措辭一邊又道:“他們說現在熱度太高,撤不掉。”

江亦行低着頭抿唇笑了笑,說:“用這種爛理由來和我談條件未免太蠢了。”

魏衣有點為難。

另外幾家平臺倒是好擺平,難就難在某知名社交平臺,用戶數量基本和國內網民數量持平,傳播力實在是太強了。

現在時間還早,事件并沒有發展到不可控的地步,對方就是和他們卡着時間在談條件,要是江亦行不答應,事件發酵之後那這熱度是不可能再降了。

江亦行看了眼剛剛上鎖的抽屜,再看了眼坐在沙發上的沈予,對魏衣說:“先去把那兩個帖子處理了。”

魏衣忙了一早上,并沒有看過那兩個帖子,于是問:“江總您說的是什麽帖子?”

沈予很生氣,他都沒看到那個所謂的壓軸之錘,江亦行這邊就要把帖子處理了。

“豆瓣醬那個,待會兒讓韓晨給你,他應該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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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衣低聲應下,又說:“那這邊您看...”

江亦行轉身在椅子上坐下,屈起手指在桌上輕輕敲着,思索片刻道:“熱度不撤了,找點水軍給我炒到熱搜第一去,起碼24小時。”

“江總?”魏衣蒙了,照這樣下去不知道各大媒體的标題最終會演變成什麽樣。

“不是說我‘人設崩了’?那就看看到底會不會崩。”他看魏衣猶豫着還想說什麽,繼而又說:“照我說的去辦吧。”

“那江總,昨天說的那個收購的問題,我剛聽韓晨說了,現在工作都因為技術研發部門被耽誤了,您看...要不收購計劃還是繼續推進吧,即便是多付出些代價,如果撤了新平臺的投資彌補這個虧損,實在是得不償失。”魏衣說得誠懇真摯,看樣子是還沒放棄收購的事情,作為職業經理人他太清楚如果這個季度再連續虧損對于尚行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麽。

“收購的事情,還是照我說的做,暫時先這樣。”江亦行了解魏衣,但是他心中已經有了自己的計較,吩咐下去之後就讓魏衣出去了,一轉身看到沈予一臉怨念地盯着他看,嘴唇動了動,說:“我們談談。”

這認真嚴肅的模樣和語氣,倒像是真的有什麽事情要跟他談。于是江亦行耐着性子走到沙發邊坐下,說:“談什麽?”

其實剛剛江亦行的話根本就沒有安撫沈予,他現在不僅很介意那個帖子的內容,而且非常想知道“淩秋”到底是什麽。

他清了清嗓子說:“之前我就說了我可以繼續做那個項目,現在我就加一個小小的條件,一周之內我給你把關鍵技術搞定,如何?保證你這個季度不會虧損,我說真的。”

小小的條件?

江亦行笑問:“什麽條件?”

要是這個條件還不錯,而恰好又能及時阻止三十億的虧損,他還算賺了。

沈予說:“首先你不準和我說信任不信任的話題——你要告訴我為什麽尚行大樓叫淩秋大廈,為什麽新的研發中心叫尚行淩秋。”

江亦行想不僅算是賺了,感覺像是血賺,立刻道:“成交。”

“這就成交了?”沈予本來準備好了江亦行拒絕他之後自己要說的一大段話,想了他各種拒絕的理由或者條件,獨獨沒有想到這人就這麽答應了。“你沒有什麽...其他的...”

他覺得如果帖子內容完全不屬實的話,照他的處理方式要麽是放任不管,要麽就是一次性處理幹淨,怎麽還會讓魏衣花錢去買水軍對刷兩個截然不同的話題?

江亦行站起來:“什麽?”

“你就沒有什麽別的條件?”沈予問。

他裝作仔細想了想,搖搖頭說:“這已經很賺了,對于我來說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沒什麽條件。”

沈予跟着他站起來,小心翼翼說了句:“既然你這麽賺...那我可以再加一個條件嗎?”

“你把我的鈴铛還給我。”

既然這麽賺,我那個鈴铛又不值錢,也和林啓軒沒有關系,他想,這兩天兩個人處得還不錯,商量商量應該——

“這個不行。”江亦行無情地打斷了沈予腦補的劇情,并且拿了外套走到保險櫃旁邊蹲下,又說:“那個條件是不會變的,當然,期限也不會變,其他什麽都可以,這個免談。”

他開保險櫃拿了印鑒章,不動聲色地捏住鈴铛裝進了上衣口袋,站起來若無其事到:“我也不為難你,你要是想好了,我随時ok。”

哇,這個人真的太壞了!他可能真的不是想為難我,就是單純的想睡我!

沈予的手都攥成了拳頭,腦子一糊一時沖動,開口就要罵人。

“流氓。”可一大堆話到了嘴邊只剩下兩個字,他簡直要憋死了。

江亦行轉身對他笑了笑,看起來絲毫不受影響,沒有生氣也沒有黑臉,說:“過獎。”

這确實是他從小到大都沒有聽過的對自己的形容,不僅不覺得刺耳,甚至因為評價人是沈予,他全身的神經和細胞都跟着異常的興奮。

江亦行走到沈予面前,看着那眉目間的意難平和兩頰的紅暈,很想告訴沈予他現在有多危險。他同時也給自己下了最後通牒,克制着內心真摯而熱烈的欲望對沈予說:“我出去一趟,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回來。”

“你去哪裏?”沈予追問。

江亦行擡起手捋了捋他耳後的頭發,說:“一點小事——還是說你現在就想要?”

沈予打了個寒噤往後退一步坐在沙發上,眼角飛上一抹不自然的紅,朝他擺擺手道:“你去吧。”

以前他真是小看這個江亦行了,怎麽說起話來這麽不得體。

從辦公室出來江亦行轉身把房門鎖上,叮囑韓晨在他回來之前任何人不能進去,韓晨還在和劉天對接工作,忙道了聲好就又抱着文件跑去項目部了。

江亦行徑直去了26層研發部以前沈予的辦公室。

他站在門口通過瞳孔和指紋解開生物鎖,自動門在他面前緩緩從兩側打開。整個26層一點聲音都沒有,自從沈予發生車禍後,26樓所有的辦公室就停止使用了,他更是讓人把沈予的辦公室加裝了生物鎖,只有自己能進。

沈予辦公室裏的東西一樣都沒動過,甚至桌上那支筆還保持着沈予最後一次使用它的時候筆帽打開的樣子,而且半年了,他桌上養的多肉和仙人掌還活得好好的。

那天估計是想着吃完晚飯要回公司加班,他桌上的圖紙和計算結果什麽的都沒有收拾起來,散得一桌子都是,江亦行知道沈予愛整潔,也舍不得碰這張桌子。

他總是站在他的辦公桌前發呆,後悔那天為什麽聽了他的話沒有自己開車去接他。

車禍判定是大貨車超速行駛違規變道超車,撞向了正常行駛的沈予,江亦行接到電話趕到現場的時候沈予的車頭已經被撞爛,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安全氣囊把他彈得仰靠在座椅靠背上的畫面。

沈予的額角被玻璃碎片劃傷,正往外滲血,人已經沒有了呼吸心跳。

江亦行讓醫生搶救,醫生卻宣布了死亡時間。他悲傷絕望得想殺了醫生,殺了那個貨車司機,想殺了在場所有活着的人,包括他自己。

憑什麽大家都活着,而我的沈予死了?他想。

沈予死後沒有等到他就跟着接引人去了地府門口,沒有見到後來他抱着自己坐在地上那樣悲痛欲絕的樣子,自然也不知道原來他在人世間真的還有這麽一段未了的情緣。

江亦行把沈予帶走之後,并沒有像外界猜測的那樣給他舉辦一場盛大的葬禮,而是帶着沈予一起藏了起來,藏了整整兩個月,自殺過一次,後來還是決定一個人茍活下去。

他手腕上還有一道可怖的疤痕。那天他躺在一浴缸的溫水裏,劃開手腕的時候全身上下都痛到麻木,看着漸漸被染紅的水落下淚來——那是沈予死亡之後快兩個月,他第一次哭。

後來不知道他怎麽說服了自己,艱難的從浴缸裏爬起來,用毛巾壓住傷口,打了私人醫生的電話。醫生趕到後緊急處理了他的傷口就要帶他去醫院,他人已經不太清醒,卻還是抓着醫生的手腕,說什麽都不肯去,醫生只能讓助理送來了醫療用具和藥品,在家裏給他縫合了傷口。

江亦行從來沒有那樣狼狽和落魄過,在遇到沈予之前,他沒有任何軟肋。

後來他搬了家,把一切沈予的東西都鎖在了原來的房子裏,把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也跟着鎖了進去。說是茍活下去,卻再也不像一個完整的人了。

沈予的辦公室比他的還要大,原本沒有除了辦公以外多餘的東西,一切都是他私底下讓後勤看着置辦的。

他聽說仙人掌防輻射,就硬是給他放了一盆在辦公桌上,盡管他也知道仙人掌防的并不是電磁輻射。他知道沈予經常一工作就是幾個小時都坐在電腦面前精神高度集中,就在他辦公室放了一臺頂級配置的按摩椅。知道他愛喝鐵觀音,他就讓韓晨全國各地去給他買,買到他喜歡喝的了,再定期回購。就連他喝茶的杯子,他都叮囑了要認真清洗做無菌檢測。

都是些小事,江亦行操心得不亦樂乎。只要沈予多看了幾遍的東西他都為他買下來,等到結婚紀念日的時候送給他,因為那天送的禮物沈予從來不會拒絕,那天他提出的要求沈予也都會答應。

就這樣,江亦行認識沈予的第十年,他終于做好了準備,要向他告白。他原本是想先向沈予道歉,為自己用了這樣的方式強迫他結婚而道歉,然後再向他解釋為什麽要這樣做。

他想告訴沈予他愛了他十年,現在想和他好好在一起,真的像愛人那樣生活,所以在他們三周年結婚紀念日之前,他去定制了一對戒指想真正地向沈予求婚。他在約定好的飯店等沈予,見他一直沒有出現,忐忑不安的時候卻等來了車禍的消息。

他攥緊了手裏的對戒,自嘲造化弄人。

江亦行盯着手腕上那道傷疤,輕輕搖響了沈予的鈴铛。

褚安大概是不忙,很快給了回應,悠遠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叩在他的耳膜上。

“沈予?”

江亦行拿着鈴铛的手不像第一次見褚安的時候那樣發抖,這次他平靜多了,他對着鈴铛冷冷說了句:“是我。”

褚安愣了片刻,随即道:“江亦行?沈予呢?”

“他不在,我找你有事。”

褚安讨厭江亦行這種不容商量的語氣,卻還是在下一秒出現在了沈予的辦公室裏。他手裏還拿着一個本子,另一只手拿了一只巨大的筆。

他問江亦行:“這個鈴铛怎麽還在你手裏?”

“我從沈予那裏拿的。”

江亦行見褚安就要坐在沈予辦公室裏的沙發上,嘴裏淡淡地吐出幾個字:“不準坐。”

褚安:“......”他暗道這個江亦行可真的是病得不輕,看了眼沙發還是沒有坐下去。

“上次你說沈予和閻王做了交易,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讓他一直這樣留在人間。”江亦行又問他。

“不可能,沈予已經死了,這個交易只是為了讓他順利輪回,并不能讓他複活。”褚安耐心地解釋,又道:“江亦行,你清醒一點,沈予已經死了,現在在你身邊的不過是他一縷殘魂,無論你——”

“我知道。”江亦行打斷他,死死盯着桌上沈予一家三口的合影,手攥成拳頭垂在身側。

“你知道?你知道還問這個問題做什麽?”褚安順着江亦行的視線望過去,看到照片裏那個小小的沈予,惋惜到:“有些人是強求不得的,江亦行,這麽久了,你放棄吧。”

江亦行像是沒聽到他說什麽,自顧自己地又說:“你能帶我去見閻王嗎?”

挺好,這倆人可能是有點莫名其妙的緣分,連處理問題的方式都是一樣的,一言不合就要去和閻王談判。

褚安揉了揉眉心:“你是個活人啊,你怎麽見閻王,除非你死了。”

他只是随口一說,卻沒想到江亦行居然認真地說:“死了就能見到閻王?哪種死法都行嗎?沈予見過閻王了?”

“天啊江亦行,你沒事吧?你真的要為了沈予去死?”褚安見過那麽多割舍不斷的情情愛愛,唯獨江亦行這種放着億萬家産不要,篤定并且堅定不移可以為愛付出生命的,他上崗千年來還真的沒怎麽見過,他又問:“你想見閻王幹什麽?”

“修改沈予和他的交易,我自己——”

褚安立刻打斷:“不可能,你別想了。而且你想沒想過沈予會不會願意?”

江亦行說:“不需要他願意。”

——從沈予回來那天起,這個人就算只有一絲魂魄,也只能是自己的。

“江亦行,你知不知道沈予其實已經可以輪回了,只要你讓他感受到你是愛他的,他立刻就能輪回。”褚安說。

江亦行沉默了,他當然知道,他從沈予回來的第一天開始就無比清楚這個事實。

“從沈予回來之後,為了縮短他的任務時間,閻王和判官嘗試過修改他的輪回軌跡,一直沒有成功,就在幾天前,命運薄終于松動了。”

江亦行對地府的事當然是一竅不通,根本聽不懂褚安在說什麽,立刻問到:“你說的這些什麽意思?”

褚安嘆了口氣,又道:“原本是說需要沈予也愛上一個人,才能嘗試改寫他的輪回軌跡,但是——”褚安說着說着突然就明白了什麽,他看着眼前的江亦行,止住了原本想說的話,轉而道:“你真的能夠做到為沈予付出一切哪怕是你的生命?”

“話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還需要我重複第二遍?”

褚安心道這個人脾氣也太差了吧,瞥了他一眼,大筆一揮打開了上次在江亦行面前用過的本子,和判官取得了聯系。

而沈予本尊在辦公室裏等得又餓又困,他看了看時間都快兩點,江亦行所說的出去一會兒這都三個小時了,他又被鎖在辦公室裏出不去,此時趴在沙發上不停地咒罵江亦行。

等他枕着饑餓快要睡着的時候,電子鎖一響他又一瞬間清醒,從沙發上彈起來幾乎是撲到了門邊,看到人進來了委屈地大聲喊到:“江亦行你是不是存心餓死我!說好的一會兒你都去了三個小時了!三個小時!”

江亦行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不是心情不好的那種黑臉,而是整個人看起來疲倦得不行,臉色蒼白。

“對不起,來晚了。”說起話來甚至都像是被抽掉了力氣。

但他還是笑着伸手在沈予頭上摸了一下,把手裏熱乎乎的飯菜遞到他手裏:“快吃吧。”

沈予遲疑着把兩個塑料袋拎在手裏,去探他的額頭:“你、你怎麽了?怎麽看起來——江亦行!”

他扔了手裏的飯菜,雙手抱着突然暈倒的江亦行跟着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來晚了!我埋了個伏筆!看出來的人不準說!實在想說可以微博私信我(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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