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午夜歌聲
哈利心情不佳，晚餐桌上各種美味的食物也不能夠引起他的興趣。赫敏一直在催促他多吃一點，“作為一個十一歲的正在長身體的男孩，哈利，你吃得太少了！”她一邊說，一邊堅決地給他拿了一盤子烤得金黃流油的火腿肉。湯姆正在對付他面前切成薄片的羊肉，聽到這話擡起了頭，語氣輕快：“如果我是你，就一定多吃一點兒。”
哈利無奈地看着他們。如果他們知道伏地魔給他送了東西的話，就能理解為什麽他現在這麽地食不知味了。不過不管怎麽說，把肚子填飽還是必要的。哈利在心裏嘆了口氣，把桌上的小番茄果籃挪了過來，希望這個能有助于他的胃口。
飯後，湯姆說他今天要早點回去睡覺。赫敏本來正在猶豫不決，看見她的偶像——什麽都知道的湯姆——都不去圖書館了，馬上決定也回女生宿舍去，那只兔子太久沒人陪就會哼哼唧唧的。哈利知道自己去了圖書館依舊是在發呆，所以沒有異議地一起回去了。
晚上，哈利鑽進被窩，兩眼盯着床頂發呆。他把那只蛋塞進了一只襪子，和他的隐形衣、魔杖、活點地圖一起放在枕頭底下。他現在越來越搞不清楚事情的發展走向了。也許只能等伏地魔先動手？想着想着，他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
犧牲曠日持久(Too long a sacrifice)
鐵石心腸造就(Can make a stone of the heart)
……”
一陣若有似無的歌聲從遠方傳來。聲音很低，旋律很慢，聽起來莊嚴而肅穆……哈利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是教堂唱詩班在歌頌上帝嗎？犯困的他根本沒注意歌聲裏唱了些什麽，聽起來都是些無意義的單詞組合。
歌聲還在繼續。
他才剛睡着不久吧……哈利閉着眼睛在床頭亂摸，好一會兒才抓到他那塊夜光手表。時針正指着半夜兩點……什麽唱詩班會在這個時間唱贊美詩啊？
哈利揉了揉眼睛，依舊迷迷糊糊。不過他稍微清醒了一點，總算聽明白了那些詞句：“……
哦，何時才能到盡頭？(O when may it suffice？)
那是上天的事情，我們只(That is Heaven's part，our part)
喃喃那些名字(To murmur name upon name，)
像母親輕喚孩子(As a mother names her child)
當他活蹦亂跳的身體(When sleep at last hase)
最終陷入沉睡時 (On limbs that had run wild)
……”
這不是贊美詩。
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見納威的呼嚕聲在寝室裏回蕩。哈利揭開簾子往外看了一下，他的舍友們似乎都沒聽到歌聲。再縮回頭，這才發現他的床上彌漫着一種奇怪的淡色銀光。哈利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被一只棒槌擊中了，瞬間清醒。他掀開枕頭，果不其然，是那只蛋發出來的聲音和光芒。
“……
難道不是沉沉黑夜？(What is it but nightfall？)
不，這是死亡的降臨(No, no, not night but death)
……”
哈利幾乎是用一種拼命的速度穿衣服。他顧不得換下他的睡衣，直接就在外頭套了件長袍，然後把魔杖緊緊抓在手裏，披上隐形衣，最後去拿那只襪子。他瞥到落到一邊的活點地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打開看了看。湯姆在附近，羅爾德……不在？哈利找遍了整張地圖，都沒有發現他們黑魔法防禦術教授的身影。他在這個過程中還發現，鄧布利多也不在學校。奇怪，傍晚時他還在的啊……
襪子裏面透出的光芒開始變弱。沒時間了……哈利把地圖塞進被窩，然後把手伸進襪子去撈那只蛋。頓時，他感到好像有個什麽東西在他肚臍後面拉了一下。
門鑰匙要去的地方好像很遠。哈利在空中飛行了很長一段時間，凍得手腳冰涼，看到的山脈和河流都模糊成了色塊，他只能勉強辨認出英吉利海峽。看起來伏地魔直接把他送出了英格蘭的國界……高空的風很冷，哈利心想還好赫敏逼着他吃了點晚餐，不然一會兒握魔杖的力氣都沒有了。
終于，速度慢了下來。哈利看到下面大片的曠野，遠方又出現了暗藍的海洋。寧靜的大地上一片綠草和森林，閃閃發光的湖泊和低矮的丘陵交織在岸邊。他踉踉跄跄地落地，第一反應就是站好握緊魔杖。
夜幕籠罩着四周，太陽還沒有升起來。哈利小心翼翼地移動着，注意不踢到那些搖搖欲墜的碎石，眼睛在瘋狂地轉動。他在一個突出的海岬上。它像一根長長的手指插入海洋，棱角尖銳，寬度只夠兩個人站的。哈利往下看了看，發現兩邊都是六七十英尺高的峭壁，海浪在激烈拍打着那些紋理分明的岩石。他想他大概在愛爾蘭西面海岸線上的某處，腳底下就是北大西洋。
四周回蕩着風的聲音，還有若有似無的唱詩聲。空氣裏帶着一股子海邊特有的鹹腥味兒。哈利站在海岬凹下去的中段，在它高聳起伏的頂端，有一個黑袍紛飛的背影。哈利神經立即繃緊，就在他想是直接一個阿瓦達過去還是像上次一樣來個繳械咒時，那個人說話了。
“你來了。”
哈利立刻認出了這個聲音，它低沉、輕柔，就和聖誕節他聽見的日記本的語調一模一樣。
“在你的隐形衣下面藏着呢？我親愛的男孩？”人影轉過了身，從崎岖不平的窄路上向哈利走來。“這是一個好習慣，”他贊賞道，“畢竟你不像我，沒有辦法正面抵抗那些厲害的咒語……”
哈利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什麽也說不出來。随着伏地魔的走近，他能感覺到他四周冰冷澎湃的魔力，在這種壓力下他下意識地後退。
“啊哈，不好意思，我說跑題了。”伏地魔貌似懊惱地一拍手，在離哈利大約十五英尺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歡迎來到黑魔王十年以來召開的第一次聚會，偉大的救世主的到來讓我不勝榮幸。”說完他輕輕點頭致意。
就好像他指望我也這麽做似的……哈利被他語氣中的無所謂和蔑視的态度激怒了，這大概是一件好事，因為他發現他能發出聲音了：“……第一次？”
伏地魔又開始向他走近。“是啊，在那個咒語反彈之後，難道你還以為我能用虛無的形态召集我的那些食死徒嗎？”
他的語氣很随便，但是哈利知道，這原因不可能是真的。“你在說謊！”他嘶聲說，透過薄霧，他好像看到伏地魔挑了一下他的眉毛。
等一下，他的眉毛？！
天邊初露晨曦，哈利瞪大眼睛，他看清了越來越近的伏地魔的臉。和他記憶中上次伏地魔複活的景象完全不同，那是一張年輕得多的面容。看起來就像他在博金-博克商店裏工作的年紀，依舊是黑發黑眼，五官分明，非常英俊……哈利甩了甩頭，想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象。
紅眼呢？像蛇一樣扁平細長的鼻孔呢？哈利倒退了兩步，他敏銳地發現他看到的臉也并不是那麽地像年輕時的湯姆?裏德爾，樣子看起來不大一樣，但是主要的發色和瞳色都沒有變。姑且不論蛇臉的問題，伏地魔比他大五十歲吧，怎麽可能那麽年輕？“……你真的是伏地魔？”
哈利語氣中流露出的明顯懷疑逗樂了伏地魔。他在哈利前面三步站定，饒有興味地打量他根本看不見的人：“你覺得我不是，嗯？為什麽？”
哈利啞口無言。他不知道他該說些什麽。所有一切跡象都指向這個人就是伏地魔，就是送給他日記本和黑蛋的人，他能根據他長得不像湯姆?裏德爾而否認他是伏地魔嗎？哈利又往後退了一步，生硬地說：“我以為你的聚會不止我們兩個人。”
伏地魔肯定知道他在轉移話題，不過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在意哈利拙劣的技巧。“當然不，”他輕聲細語，“還有我的朋友們，他們應該就快到了。”他擡頭望向天空上的星星，“有多少人有膽量回來？又有多少人會愚蠢地不來？”
哈利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他看到好些條黑煙在朝他們這個方向聚集，目的地看起來是在不遠處的一座山峰上。真的不少……他剛把頭轉回來，就發現自己全身僵硬。
伏地魔已經在他分神看食死徒的半秒時間裏定住了他，而他根本沒有發現他什麽時候拿出的魔杖，甚至連他念咒的聲音都沒有聽見。當然了，無聲咒對伏地魔來說肯定是小菜一碟……哈利張嘴，發現他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見鬼！他怎麽就那麽容易被人迷惑了，放松警惕？他氣憤地在心裏詛咒了一句。
伏地魔用紫杉木魔杖揭開了他身上的隐形衣。哈利看見他的面孔上閃過一絲笑容，“記得拿魔杖？很好。”哈利覺得那很可能是對他父母的諷刺，伏地魔在殺他們時，他們根本就不知道已經大禍臨頭，手裏都沒拿魔杖。
可是伏地魔接下來的話打斷了他的猜測，“救世主波特大駕光臨……我的食死徒們知道了會怎麽想呢？”他輕輕說着，繞着不能動的哈利轉了個圈。哈利注意到他的腳完全踩在了懸崖外面，好像那裏無形的空氣都變成了堅實的地面。然後他左手在空氣中一劃，憑空抓出了一件黑色兜帽長袍和一張銀面具：“戴上這個。”哈利感覺到有涼涼的手指劃過他的耳後，想到那雙手的主人，他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伏地魔對他的僵硬完全視而不見。“很好，這樣我就能帶我的小朋友去參加會議了。”哈利動彈不得，他只能從沉重的銀面具裏面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憤怒。伏地魔正要去抓他的手，看到哈利在怒瞪他之後哈哈大笑。“很不高興，嗯？”他繼續用他那種可惡的輕柔語調說，“我不得不對你說抱歉，如果你以後還想參加我們的集會的話，我都必須這麽做。我相信你自己是不可能好好地呆在一邊，不打擾我們的吧？”
哈利火冒三丈，但是無可奈何。他眼睜睜地看着伏地魔把隐形衣塞到他僵硬的臂彎裏，然後給他披上那件寬大的兜帽長袍。随後伏地魔打量了一下他的作品，露出了一個貌似滿意的微笑，抓着哈利的胳膊幻影移形了。
等那一陣暈眩感過去之後，哈利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小山坡上，周圍是茂密的杉樹林，遠處是無邊無際的泥炭沼地，還有籠罩着晨曦的巨石建築群。哈利決定好好地記住這些特征，回去好查找一下，他到底被帶到了哪裏。伏地魔站在他身後，他看不見他的表情。
空氣中的歌聲清晰起來。
“……
我們知道他們的夢，足矣(We know their dream；enough)
他們為夢想而死(To know they dreamed and are dead；)
也許生前曾經(And what if excess of love)
陶醉于狂潮般的愛情？(Bewildered them till they died？)
……
現在還有以後(Now and in time to be)
綠色蔓延之處(Wherever green is worn，)
一切都被改變，那肯定無疑(Are changed，changed utterly：)
誕生出一種可怕的美麗(A terrible beauty is born.)”
歌聲漸漸消散了。
哈利聽見了鬥篷悉悉索索的聲音。在巨石之間，在杉樹後面，每一處陰暗的地方都有巫師幻影顯形。他們全都戴着兜帽，蒙着面孔。他們一個個走過來……走得很慢，小心翼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Dark Lord ising back.
(作者注：此章詩句均摘自威廉·巴特勒·葉芝(William Butler Yeats)的作品《1916年複活節(Easter，1916)》，中譯文為拙譯。上章詩句同出自這位詩人之手，摘自《本布爾本山下(Under Ben Bulb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