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密室之下

他前面是一張有着繁複銀飾的華蓋大床。

上面垂挂着深綠的天鵝絨帳幔，金色流蘇圍繞着床頂挂成一個一個連接的半圓弧形。床上方中央的絨布上繡着一個巨大的銀色盾牌，看起來很像是家族紋章。紅寶石聖喬治十字、金鳶尾花王冠居于最頂，接下來是白雪覆蓋的背景，有個金色車輪留下了轍痕，兩邊蔓延出迷疊香的枝條，藍色小花串開在葉腋，下面有雲霧狀的波紋裝飾。

床頭雕刻着非常細致的山花圖案，最上面是三個類似小天使的男孩在揮舞着魔杖，中間是放出萬丈光芒的太陽，下面則是波浪形的層層疊疊的水紋。床尾也有長方框形的精細雕刻銀邊，前面擱着一張同色同材質的方形矮凳，旁邊還有個一人多高的金質燭臺，花紋繁複，上面高高低低地點着一圈白蠟燭。

哈利咂咂嘴，光看這床就知道這裏主人很富有，而且地位很高。他轉過頭，繼續打量房間裏的其他擺設。房間中央放着一張深綠色天鵝絨蒙面的單柱圓桌，邊緣都是用銀箔包裹的，并且用波浪邊塹合，兼有緊密和美觀的效果。桌面正中，一只雙耳玉色天青釉香爐上方正飄蕩着袅袅霧氣。哈利覺得上面的圖案是鹦鹉牡丹，而且他知道，能用上這樣色澤瑩潤的瓷器，在中世紀絕對是貴族。

左邊的壁爐上面是一方貼在牆壁上、高度直達天花板的大鏡子，雪亮亮地映着正中的金枝水晶雙層塔形吊燈，那上面點着幾十支燃燒着的白蠟燭，照得上面的純銀花紋牆飾非常耀眼。鏡子下面的爐架兩邊各放着一個四角燭臺，銀晃晃的。中間是一個小座鐘，金色的指針正對着十一點半。下面的壁龛外面是圈形和花葉交叉的镂空圍欄，也是銀質的。

牆面上全是精美細膩的挂毯，繡的花紋是不規則的心形和菱形漸變式。邊框則是雕刻的迷疊香銀枝，細長的葉片盤繞在一起，延伸向雪白的大理石天花板中央。哈利的注意力被挂毯上的一副金框肖像畫吸引住了，從裝束來看，他們顯然是夫婦，而且都有一雙深藍的眼睛。男人戴着百合花形銀冕，穿了一件深紅色的絨外套，黑色鬈發松松地搭在銀鼠皮領子上。女人則是一襲白色曳地長裙，金發披肩，脖子上戴着珍珠項鏈。他們都在微笑，而背景上還有一頂華蓋，彰顯了他們的身份。上面的兩人保持着雙手挽在一起的姿勢一動不動，眼睛也不眨，顯然不是魔法畫像。

他不會跑到哪個麻瓜宮殿裏面去了吧？！這地方怎麽一點魔法痕跡都沒看出來？哈利不由得在心裏犯嘀咕，理論上來說，他不是應該傳送到伏地魔附近嗎？為什麽會在這麽一個地方？右邊有個大書架，他正準備走過去，卻突然注意到那幅畫像的角落裏寫了幾個字，于是湊近看了一眼。

那是一種很華麗的花體字，和房間的裝修風格非常相配，每個大寫的S字母都足足拐了六個彎，每個彎都是标準的一百二十度角。

“薩拉查?斯萊特林作于公元1011年”

……哈利震驚了。薩拉查?斯萊特林！他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些字母，确定自己沒有眼花，它們組合起來，完美地對上了斯萊特林學院創始人的名字！這畫像難道就是薩拉查?斯萊特林夫婦？如果是的話，斯萊特林為什麽不給他本人做一幅魔法畫像呢？哈利迷惑了。或者，也許是他的父母？在卧室裏挂先輩的肖像畫一向都是中世紀貴族的作風。

不過話說回來，怪不得這裏滿目的銀綠色……他迅速地環顧四周。果不其然，沒有一扇窗戶，這顯然是一個地下室。哈利快速地走到書架前，發現那些古色古香的大書的書脊上都用銀漆烙上了和床頭一模一樣的盾牌圖案。看起來那的确是家徽無疑，但是，為什麽是個車輪？斯萊特林的标志不是蛇嗎？

哈利掃了眼那些書籍的名字。大多數看起來都是艱澀難懂的魔法書，黑魔法和魔藥，讓他萬分吃驚的是，他居然還在裏面發現了維特魯威的《建築十書》，拉丁文版。

薩拉查?斯萊特林居然會拉丁文！不對，重點是，他居然會看麻瓜寫的書籍？或者是他的後代或者親輩們看？無論是誰，都是很驚悚的一件事啊！哈利記得《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裏面，斯萊特林可是極度看不起麻瓜的，他要求他學院的學生必須是純血，而且輕蔑地稱呼他們為“泥巴種”。

而且作為斯萊特林學院的創始人，這裏要是他的卧室的話，那也實在太正常了一點吧……哈利再次環顧四周，雖然沒有窗戶，但是燈火通明，一派金碧輝煌的景象。沒有幹枯的蛇，沒有撲面的臭味，沒有蛛網和灰塵，沒有糟爛的家具……哈利發現他不由自主地把這個房間和岡特家的老宅進行對比了。

四周依舊沒有聲音，就連鐘表的指針都是無聲地在轉動。房間的門口打開着，哈利看了看，正想走出去，突然看到鏡子裏自己的倒影。他居然到現在才注意到這碼子事，實在太松懈了！他趕緊無聲地對自己念了一個幻身咒，蹑手蹑腳地走出去。

外面是一個大廳。較短的一頭是半圓的，弧心有個突出的臺階，上面放着一把滿滿鑲嵌着寶石的雕花銀椅，扶手處是兩顆拳頭大的透明锆石，它們被切割成了多面球形的結構，裏面似乎有火焰在跳動。另一頭的兩邊則是長長的兩列裝飾型的柱子，整齊的深綠絨面銀邊沙發椅排在下面。

哈利撓了撓頭。這種建築布局就好像中世紀的羅馬式教堂，是一個拉丁十字的結構。十字正中心挂着一盞巨大的倒山錐形吊燈，許多透明水晶菱片串在上面，折射着耀眼的光。天花板是連着的四分圓頂，用淡綠和深綠色的方形或者菱形條紋圖案裝飾。地板則是金色綠柱石和海藍綠柱石整面光滑切割的，平整無暇。在燭火的照耀下，間隔鑲嵌的暗褐色綠柱石散發着美麗的六射星光。

簡直就是太奢侈了……哈利不由得發出這麽一句感嘆。他看見隔着大廳，對面還有個門，門楣上有裝飾浮雕。他又回頭看了看他自己剛出來的門口，上面也有浮雕。是另外一個房間吧……哈利正想走過去瞧瞧，結果當他剛到吊燈附近的時候，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團白霧。

他明明隐形了啊！這是哈利的第一反應。第二反應則是，果然不愧是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地方，是不是布下了什麽反隐形的咒語？

哈利想退後，但是他的雙腳就好像黏在寶石做的光滑地面上了。事實上，他全身都動彈不得，無聲發出的障礙咒和鐵甲咒都對白霧沒有任何影響，而且他看見了自己的身體。哈利只能眼睜睜地看那團白霧在他眼前抽長變形，先是伸出了兩只手，再然後是穿着皮靴的腳。最後，它變成了一個珍珠白的男人，身體是半透明的。

……這難道是一個幽靈？哈利緊緊地盯着前面，那個男人面孔十分英俊，穿着一件巫師長袍。如果他的眼睛能看出顏色，頭發變成鬈發的話，那不就和房間畫像上面的男人一個模樣了？

“湯姆告訴我，他是我唯一的後代了。”男人開口了，語氣優雅得令人吃驚。他繞着全身僵硬的哈利走了一圈，目光裏充滿了審視。“那麽是什麽喚醒了我……你身上并沒有斯萊特林的血脈……”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哈利的額頭上，眉頭不由得越皺越緊，仿佛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噢，不……”

“難以置信，那居然是真的。”他最後下了這個論斷，人也已經走到另一頭去了。哈利側對着他，只能拼命地轉動眼珠看他的動向。那個幽靈斜倚在那把華麗的銀椅上，手指敲着扶手上的寶石，姿态自然，好像他經常這麽做似的。“這麽說，你就是哈利?波特了？”

哈利感到他可以出聲了。“是，”他飛快地說，“你是誰？”剛才提到了湯姆？伏地魔嗎？

男人勾起了一個微笑。“薩拉查?斯萊特林。”他輕輕報出了自己的名號，“你不是剛從我的卧室出來嗎？”

聽到預料之中的回答，哈利感到他的心猛地下沉。“我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他說。

“密室的密室。”斯萊特林把玩着扶手椅上的寶石，似乎他的手指并不會穿過那些幽靈一般能穿過的物質。“我離開霍格沃茨十年之後，回來時修建的。”他的目光悠遠深邃。

哈利睜大了眼睛。這麽說，他還沒有離開霍格沃茨的範圍？也就是說，他其實是在霍格沃茨的地底？他之前從來不知道有這麽個地方的存在啊！

“快一千年了……我本來希望我的咒語永遠派不上用場，就跟我希望回魂石戒指對我來說是個累贅一樣。”斯萊特林似乎盯着那塊锆石陷入了沉思，“就算是最壞的打算，我也沒有想到我會被不同的人喚醒。”

哈利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你的意思是，之前已經有人來過這裏了？”他試探地問，“他叫湯姆？”這才是他最壞的猜測，伏地魔是怎麽進到霍格沃茨裏面的？

“他告訴我，按照你們的說法，他比較廣為人知的名字是，伏地魔。”斯萊特林擡起頭，他站了起來。“我認為他完全是在浪費精力做一件沒有必要的事情。”

哈利想要掙紮，可是他依舊被定在原地。“你一直都呆在這裏嗎？他是怎麽進來的？”他語氣中充滿了憤怒，還有擔心。

斯萊特林走到了他的面前。“看起來你們的關系果然很糟糕，不過那也是必然。”他直視着哈利冒火的翡翠綠眼睛，“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麽我會選擇這種方式留下來？為什麽你會把我喚醒？或者更深一步，為什麽你和他都會回到十七年前？”

哈利驚愕地呆住了。他當然想過，而且設想了無數種可能……但是，像現在這樣，和薩拉查?斯萊特林面對面地說話，而且斯萊特林本人還在暗示這一切都和他有關，這種可能性他想破頭都不可能猜到的啊！

“我不想我的後代重蹈覆轍，更不希望他們在家族的城堡裏斷絕血脈。”斯萊特林一字一句地說，表情冰冷而平靜。“我只希望你能記住一句話：活着就有希望。”

與此同時，長廳末端傳來了門被打開的聲音。哈利驚恐地看到一個穿着兜帽黑袍的身影出現在入口處。那個身影越走越近，在看清哈利的時候似乎頓了一下。

“噢，今天居然有個小朋友在等我，”一個輕柔的聲音說，“我本來以為只有兩個人過聖誕節呢。”哈利非常絕望地發現，那就是他記憶中的伏地魔的聲音。

來人已經非常近了。他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張和薩拉查?斯萊特林有幾分相似的面容。不同的是，斯萊特林是直發藍眼，而他的頭發微微有點卷，眼睛則是黑色的。“這麽說，你已經發現了複活節蛋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要快。”

哈利怒瞪他，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現在的情況對他完全沒有優勢，他只有眼睛和嘴巴能動，而斯萊特林和伏地魔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光是一個半幽靈狀态的斯萊特林就已經輕易制住他了，而他甚至還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你來了。”斯萊特林淡淡地說。“自己解決吧，”他補了一句，身形慢慢模糊起來。伏地魔點點頭，目光一直盯着哈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