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警局的辦事速度很快,審問完兩人之後,開始着手處理許茶茶的住所問題。
因為還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誰,暫時只能通過刊登許茶茶照片的方式來尋找,按照規定在她的父母過來之前,她會被安排在最近的兒童福利院。
女警察說完,原本以為許茶茶會給點反應,哭也好笑也好,但她卻像沒有表情的木偶坐在那,失去了生氣,看着像被人丢棄的模樣。
溫沐白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握着她的手緊了緊,“怎麽了?”
“我可以跟着姐姐嗎。”許茶茶捏着溫沐白的衣角,仰起紅紅的眼睛,“姐姐,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去福利院。”
她上輩子也住過一段時間的福利院,說實話,在那的記憶并不算太好。
“小朋友你不用害怕的。”女警察輕聲安慰她,“福利院的老師警察姐姐認識,人很好,她會好好照顧你的。”
許茶茶拉着溫沐白不松手,皺了皺哭紅的鼻子,“姐姐人也很好,她也會好好照顧我的。”
說完她有點不确定地問溫沐白,“姐姐,茶茶會很乖不給你添麻煩,你不會丢下茶茶的對嗎?”
溫沐白對上她泛着水光的眼睛,話幾乎沒怎麽想就脫口,“姐姐說過,會陪你到你爸爸媽媽來為止。”
警察有些為難地對溫沐白說,“我們也知道這小姑娘剛被你救下可能比較信任你,但你的條件不具有做監護人的資格,再者随随便便把走失兒童寄養在別人那,也不合規矩。”
“茶茶知道了。”許茶茶輕輕搖了下頭,“那算了吧,茶茶不能麻煩姐姐。”
作為一個剛見面的陌生人來說,溫沐白為她做的已經足夠多了。
她再不喜歡福利院,那也是她個人私欲,也不能因為這個,讓溫沐白難做。
許茶茶越是表現出乖巧懂事的樣子,溫沐白心裏越是心疼。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從前從未體會過。
她只知道,自己現在看着許茶茶滿是失望和故作堅強的小臉,就總想着,要再為她做點什麽,哪怕只是讓她再開心一小會兒也好。
“您能告訴我是哪家福利院嗎?”溫沐白問警察。
“最近的一家可能就是這家……叫鹿呦福利院,放心我們之前也送去過幾個孩子,院長都照顧的很好。”
溫沐白打開手機搜索那家福利院的名字,“我看了,從這裏過去不算堵車至少也要開四五個小時,現在已經下午四點半,過去已經還是晚上了。”
“我們有警車專門接送。”
“我的意思是,她已經累了一天,甚至還沒怎麽吃飯,現在最應該做的是好好休息,暫時安穩情緒。”溫沐白身上的沉穩鎮定在她的同齡人中顯得很少見,即便面對警察語氣依舊不卑不亢,“我租住的民宿就在距離這裏不足十分鐘車程的地方,如果您不放心我的話,我可以留下個人信息,您也可以派人監視。”
“但是……”
“只要今晚,今晚就好。”溫沐白重複,語氣堅定地說,“我會照顧好她的。”
沒人看見溫沐白放在膝蓋上的手已經捏得骨節泛白,這是她頭一次作為自己,這麽努力地去争取一件事情。
從前她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會被父母無情施加,因為那是她身為溫家長女的責任,是溫家未來的招牌。
她開始慢慢變得逆來順受,習慣假裝自己什麽都不在乎,這樣的日子過久了,溫沐白也快要忘記自己原本的性格是什麽樣的了。
可是這次她不能裝作不在乎,她覺得自己可能永遠忘不了,被這個女孩充滿信任緊緊擁抱的感覺。
許茶茶這麽相信她,她至少不能讓她太失望。
“哪家民宿?”
溫沐白把地址報上。
女警察表情有些微妙,低低嘟囔一聲,“也是巧了。”
“您說什麽?”
“那家民宿是我母親開的。”小鎮子總共就那麽點人,仔細想想也不算太驚訝的事。
女警察向溫沐白伸出手,“你把身份證號和聯系方式留一下,還有我需要和你強調,她只是能住一晚,明天早上我的同事準時把孩子送走。”
許茶茶心中一喜,“謝謝警察姐姐!你超漂亮!超酷的!”
女警察一臉敗給她的表情,“你也是,你嘴超甜。”
“嘿嘿嘿。”
……
溫沐白領着許茶茶從警局走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
夏季的白天比較長,天這時候還沒暗下來,她擡胳膊擋住陽光,這想起自己的遮陽傘和防曬服,一起落在之前的地方了。
那時候着急救許茶茶,根本沒顧得上拿東西。
“姐姐不喜歡太陽嗎?”許茶茶注意到溫沐白的動作,舉起手努力湊到她跟前,“那茶茶幫你擋一下。”
溫沐白低頭,被她傻乎乎的動作逗笑,于是揉揉她柔軟的發頂,“姐姐沒那麽嬌氣。”
許茶茶跟着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蘋果肌鼓得圓圓的,“姐姐笑起來真好看。”
笑?
溫沐白這才意識到自己在笑。
“嗯,姐姐是被茶茶逗笑的。”溫沐白牽起她的手。
“那茶茶以後經常逗姐姐笑好不好?啊,不過……”話說到一半,許茶茶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失落地垂下頭。
不過她以後可能也很難再見到溫沐白了。
許茶茶覺得自己不能理所應當的去享受這些美好,有些東西能擁有一次就已經很難得,就好比眼前的溫沐白,她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小奶包垂頭喪氣的模樣,根本瞞不過溫沐白的眼睛,她抿抿唇,想說點什麽。
卻又想到,如果擅自許諾給許茶茶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對她來說也是一種殘忍。
目光移到許茶茶一瘸一拐的步子,溫沐白停下腳步。
“怎麽了姐姐?”許茶茶仰頭看她,“你累了嗎,那茶茶牽你走。”
她跨了一大步,站在溫沐白身前,向她伸出手。
溫沐白垂眼,原本是想回答許茶茶的話,卻因為瞧見那嬌嫩手心裏猙獰紅腫的傷,轉了話題。
“什麽時候受的傷,剛才在醫院怎麽沒說。”溫沐白捧住她的手掌湊近看,不止傷口有惡化的趨勢,甚至還有泥沙和木刺混合在裏面沒有清理掉,再一看許茶茶腳上的布鞋也早已被磨得不成樣子。
根本想不到,這麽點大的孩子,是怎麽一聲不吭把這些傷忍着不說抗到現在的。
“忘記了,不怎麽疼。”許茶茶把手抽回來,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知道十有八九和那對夫婦有關,溫沐白沒追問。
“過來,姐姐背你回去。”溫沐白蹲下身。
許茶茶小小地退後一步,“不要了,茶茶可以自己走。”
“是姐姐想背你。”
“那……那我上來咯?”許茶茶眨巴眨巴小眼睛,往溫沐白那邊靠,“我可能有一點點重,要是背不動的話,姐姐可以放我下來。”
溫沐白沒說話,默默将人背上。
剛才在警局聽許茶茶在自我介紹說已經七歲了,但實際個頭卻只到她的胯,算起來連五歲小孩的平均身高都達不到,背起來哪有什麽重量。
許茶茶伸着細軟的胳膊從後面虛虛圈着溫沐白脖子,估計是怕勒到她,沒用什麽力氣。
小孩偏高的體溫透過薄薄的衣服傳到溫沐白的皮膚,還伴有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然後越來越快。
“姐姐,我心跳好快。”
“嗯?”
“因為第一次有人對我這麽好。”溫沐白聽見那放輕了聲的小奶音湊近自己,估計是在笑,有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耳廓,癢癢的,“好開心。”
溫沐白的嘴角在她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情況下揚起一個弧度。
她從嗓子裏低低應了一聲,“姐姐今天也很開心。”
許茶茶被溫沐白背着,一開始還能叽叽喳喳說兩句,但沒過多久,她聲音越來越輕,最後腦袋一歪,貼着溫沐白的後頸睡了過去。
“茶茶?”
溫沐白喊她一聲,發現沒什麽反應,知道這小奶包是累睡着了,腳下加快步子往民宿去。
她這次來其實沒告訴父母,還是打着高考前散心的借口才能出來的,那幾個美術生也只是為了借口随便組的隊,根本不熟。
原本想着到了地方就各走各的,但之前拉她買手鏈的女生比較熱情,說擔心她一個人不安全,總拉着她一起行動。
現在也是,收到她回來的短信,正伸着脖子在民宿門口等她。
“沐白!你可算回來了!”女生小步跑過來,看見她背上的許茶茶時表情有些驚訝,“這個小姑娘……”
“福利院太遠了,先和我住一晚。”溫沐白簡明扼要。
“哦,好。”女生拍拍胸口,“之前真沒看出來她是被拐賣的,差點沒救下來,還好你聰明,如果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随時喊我啊。”
溫沐白拖着許茶茶的身子往上擡了擡,“其實可能真的有事情。”
“什麽?”
“你能幫我去買幾件小孩的衣服嗎?我現在離不開身。”溫沐白看着女生,“麻煩了……”
她發現自己似乎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或者說之前可能知道過,但沒記住。
“蔣潘潘,我叫蔣潘潘。”對方擡高聲音,“我現在去買,還有什麽需要的你可以手機聯系。”
“抱歉。”溫沐白說着把自己的錢包遞過去,“這裏面還有一些現金,如果不夠銀行卡密碼是六個八。”
“你是真不怕我偷你錢啊?”蔣潘潘是知道溫沐白家裏條件的,但見對方沒有一點有錢人該有的精明,她忍不住開始笑,笑得很誇張,“行,那我去了。”
“嗯,路上小心。”
溫沐白把許茶茶背進自己房間,民宿的老板娘估計是接到了女警察的電話,特意上來敲門,送了趟食物。
溫沐白将人謝過,把許茶茶抱到床上,然後脫掉她的鞋子。
這布鞋已經被洗得泛白,底部的膠都已經裂開,鞋碼也不是很合許茶茶的腳,穿得很擠。
鞋脫掉後,許茶茶腳上只剩一雙白襪——一雙沾了血的白襪。
溫沐白蹙着眉,放輕動作,一點點将襪子從那雙稚嫩卻傷痕累累的小腳上剝離,這才看清許茶茶腳上的傷有多嚴重。
右腳大拇指的指甲因為先前的拖拽已經裂開,原本晶瑩白玉似的腳趾此時腫成一個小包,腳背上的大片紅色也是擦傷所致。
好在民宿每個房間都有準備醫藥箱,溫沐白打開箱子,拿出棉簽沾了水,先是一點點把許茶茶傷口裏的泥沙和木刺挑掉,再消毒。
消毒的時候估計是被痛到,許茶茶身子抖了一下,小嘴呢喃着說,“痛……別打我別打我,茶茶會很乖的。”
溫沐白動作頓住,擡眼去看許茶茶的睡臉。
讓人羨慕的濃密睫毛輕輕磕在眼睑,鼻頭還留着一些哭紅的痕跡,瓷白的皮膚透着淡淡的粉幾乎沒有毛孔,看起來像個精致易碎的貴重品。
換做任何人,對這麽一個乖巧漂亮的孩子都下不去手,溫沐白簡直想講那對夫婦千刀萬剮。
“不會了。”溫沐白說話聲音很輕,卻鄭重地像在許一個諾言,“以後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