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孤島(3) 自信心跟不要錢似的……

陳星渡萬萬沒想到,傅司予竟然會爽快地答應讓她上臺。以傅司予的性格,她以為自己至少要和他較量上八百個回合,這人才可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位讓賢。

沒想到的人還有劉振風。

劉振風目光在陳星渡和傅司予之間來回跳躍了幾個回合,心裏盤算着現在的學生腦袋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麽,早讀的時候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相互遞刀子,此刻竟然默契謙讓起來。

劉振風沉默半晌,道:“那好吧,這次發言,就讓陳星渡也上臺。”

“算是給全校學生做個典範,念你昨天罰寫的五千字檢讨,讓全校老師都知道,你改正錯誤的決心。”

陳星渡:?

劇情為什麽是這樣的,這和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陳星渡張了張口,試圖挽救一下局勢:“老師,我……”

“別說了,事情就這麽定了。”劉振風一錘定音,“你們待會一起過去,這事我會和年級主任反應。”

陳星渡:“……”

陳星渡愣在原地。事情完全超出她的預料之外,什麽叫偷雞不成蝕把米,她算是領受了。

傅司予唇邊揚着笑,轉了下輪椅方向,對她說:“過去吧。”

陳星渡:“……”

她總算明白了,這個逼就是故意的。

誓師大會還有十分鐘開始,年級主任正在上面整頓紀律。陳星渡站在臺下,兩手一如既往地揣在兜裏,掌心裏全是涼汗。

傅司予坐在旁邊,低頭看手裏的演講稿。餘光留意到她這邊,淡淡掀起眼皮,“你檢讨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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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寫完啊。”陳星渡不可思議地說,“五千字诶,哪可能一晚上就寫完。”

傅司予頓了頓,說:“寫了多少,給我看下。”

陳星渡覺得傅司予哪來那麽好的心,八成心裏正盤算着要坑她。

她說:“不給。”

“不給算了。”

“……”

陳星渡拗不過去,腮幫子鼓着像只金魚,把檢讨書從衣兜裏拿出來,遞到他面前:“給你。”

傅司予擡眸瞧她一眼。

女孩子面龐憋得鼓鼓的,目光不肯看他,瞥向舞臺一側。他順着她的手臂,望向她手裏的東西。

拳頭捏得死死的,一張檢讨書被攥得皺巴,緊緊捏在掌心裏。

傅司予:“……”

傅司予接過來,把那份皺成一團的檢讨書攤開。她掌心出了汗,浸潤到筆墨裏,好多地方暈開黑色的一片。

字張牙舞爪的,本來就寫得醜,墨水再一暈,更加難以分辨。

虧她能寫出這樣的字。

傅司予眉心微蹙,費力看了半天,擡眸望向她:“你寫的東西,你自己能看明白?”

“我自己寫的東西,我怎麽不能看明白?”陳星渡想也沒想地駁嘴。

傅司予往後翻了兩頁,她是用500字格的作文紙寫的,寫了足足有三頁,雖然字跡醜,但沒什麽重複多餘的句子,看得出檢讨的誠意。

哪怕沒寫完,一個晚上能憋出這些,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傅司予看完了,重新把那份檢讨折好,遞回去。

陳星渡垂眸望着男生白淨清削的手。

那樣一雙手,連動作都透露着斯文和涵養,那張作文紙分明被她捏得皺皺巴巴,在他手中卻像是有魔法,細心撫平上面的皺痕,然後耐心地折好,重新交到她手中。

對比他手裏那份字跡清秀的演講稿,她的這份,簡直天差地別。

陳星渡竟難得覺得不好意思,飛快接回來,把檢讨書揣進兜裏。

她扭開臉,有些別扭地說:“別以為你這樣,我就會感謝你。”

“不用感謝我。”傅司予目光收回來,望着前面的舞臺,“上臺還是得靠你自己。”

傅司予的發言很快就結束了,總共不過五分鐘。優秀學生代表的發言每年都有,來去不過是那些話,要堅持初心,堅持夢想,高考是一場苦戰,但是有盡頭的,大家不能放棄,之類聽了讓人想睡覺的話雲雲。

就在陳星渡在臺下打着哈欠差點睡着時,臺下掌聲雷動,傅司予朝臺下的老師和同學鞠了一躬,随後從舞臺的那面下去。

陳星渡微微站直了身,對着旁邊鏡子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随後上臺。

傅司予下來後,并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在臺下觀望舞臺上的動靜。

他想起張子染跟他說的,女生文采很好,口才也很不錯的事。

陳星渡走上臺時,下面的學生大多是意外的,今天在禮堂的只有高三年級的學生,大多都認識陳星渡。短暫安靜後,不知道哪個男生忽地吹響一聲口哨,然後禮堂沸騰起來,不少人在喊她的名字。

人緣出奇地好。

“咳咳,安靜,請大家安靜。”陳星渡調整着面前的麥克風,她沒有拿稿,是直接脫稿演講的。“相信大家對于我今天出現在這裏,一定會覺得很意外。畢竟我陳星渡,平時好事沒多做,你們見到我的時候,要麽是在周一升旗儀式後的批評大會,要麽是在教導室裏。”

“我今天站在這裏,老劉說我是優秀搗蛋鬼代表——當然,我也這麽覺得。”

一段話說完,下面哄堂大笑。

氣氛瞬間被帶動起來。

陳星渡也笑笑,面上沒有絲毫緊張之意,一手握着麥克風,話語流暢地道:“我今天之所以會在這裏發言,是因為我覺得,昨天我的确做錯了一件事情。我不該上課的時候跑到外面去閑晃,不該接過學弟踢過來的足球,不該使那麽大的勁,不小心踢破了老師辦公室的窗戶,還踢破了劉老師的頭。”

下面又是一陣笑聲。

傅司予坐在臺下,望着上面自信演講的女孩,自己沒察覺,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許久。

她身上像是有光一樣,讓人覺得意外。

陳星渡說:“我是一個敢作敢當的人,既然是我的錯,我一定會承認。并且引以為鑒,下次不會再犯。”

“很感謝劉老師對我的包容和諒解,給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我會一定好好努力,争取下次再站在這裏的時候,不再是優秀搗蛋鬼代表,而是一個優秀的學生代表。”

前面幾段話,皆是陳星渡的肺腑之言。

唯獨後面這句争當優秀學生代表,她有心卻無力。學習,是她一輩子的痛。

陳星渡朝下面全體師生鞠了一躬,認認真真地說:“謝謝大家,我的講話完了。”

陳星渡迎着掌聲從上面下來,目光所及之處,她一直是人群中的焦點。平時在學校裏像個張揚叛逆的搗蛋鬼,在舞臺上卻別有魅力,讓人難以從她身上移開視線。

她很自信。

自信心像不要錢似的。

劉振風見她走來,也笑了,“剛才你說的話我記住了啊,從今天開始,好好努力學習,争取百日誓師的時候,你做優秀學生代表。”

“啊,我就客套一下,老師你怎麽就當真了。”陳星渡笑着吐了吐舌頭,剛演講完下來,她心情很好,笑得眉眼彎彎的。

傅司予一直在旁邊看着她。

陳星渡和劉振風打完招呼,目光四處張望,在找張子染這個逼。從進禮堂開始,一直沒見過他。

餘光留意到不遠處的男生,視線交觸之時,陳星渡愣了愣。轉瞬,她心情很好地對他笑,主動問:“我剛剛的演講怎麽樣?”

傅司予望着她,目光很安靜,“很好。”

“嗯,我也這麽覺得。”陳星渡笑得更加燦爛。

傅司予凝望她半晌,不自覺地別開了目光。

下午體育課,張子染請了一上午的假,直到下午才露面。做熱身活動的時候,陳星渡看張子染臉色不太好,小跑到他旁邊,問:“你幹嗎去了?一上午沒見你。”

張子染微喘着氣,說:“有點低血糖,排隊時候就暈了,沒跟你們說,老劉讓班長給我送的醫務室。”

“這樣,那你現在好點沒?”陳星渡問。

“好多了。”

現在的學生,動不動趕着上學就不吃早餐,低血糖也是常有的事。陳星渡本身生活習慣也不好,早上經常喝一盒酸奶就上學,也暈過幾次。張子染這麽說,她也就沒放在心上。

熱身結束後,老師宣布今天要測試800米長跑,男生1500米。消息一出,全班都是一陣哀嚎。

“又測長跑,能不能不跑啊,上次跑完,差點沒了我半條命。”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才緩過來。”

“你才三天,我一個星期。”

“現在都提倡素質教育,你們這個身體素質,怎麽去應付高考啊。”

……

哀嚎歸哀嚎,然而抗議和逃避并沒有任何用處。體育老師吹了哨子,原地休息五分鐘,男生先跑,女生後跑。

陳星渡體育一向滿分,年年校運會必摘幾枚金牌的那種,800米測試從沒放在眼裏。她站在塑膠跑道邊上壓腿,做熱身運動。

班上有幾個女生以來月經為由,避開長跑測試,坐在一旁的樹蔭底下。

在一旁的還有傅司予。

因為衆所周知的原因,他不用參加長跑測試。

陳星渡壓着腿,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傅司予望着她,有點意外她這麽充沛的體力和精力,與一旁叫苦連天的女生形成鮮明對比。

他忽開口問:“你能跑第幾?”

“第一。”陳星渡想也不想。

“這麽确定?”

“确定。”陳星渡回頭沖他說,“年年第一都是我,從沒有過意外。”

傅司予目光凝視她半晌,女生膚白明眸,唇角揚着笑,沒有半點猶豫。

他說:“好,你拿第一,我請你吃雪糕。”

陳星渡:“……”

陳星渡:???

轉死性了?

陳星渡翕了翕唇,正要開口說點什麽,不遠處體育老師那邊吹了哨子,男生們已經在起跑線一排站好,哨令響起時,一個個鉚足了勁,像發離弦的箭一樣,瞬間沖出。

傅司予似乎已經習慣這些體育活動與他無關,他便安靜在一旁坐着,看着跑道上的人。

“男生誰能拿第一?”他問。

陳星渡看了一圈,說:“張子染吧。雖然馬一齊也挺厲害,但比起耐力,還是差了點。”

傅司予點了點頭,算是認可她說的話。哨聲響起,馬一齊是第一個沖出起跑線的,從他的肌肉群看,顯然更擅長短距離的爆發沖刺。然而長跑拼的是耐力,争一時之先是沒有用的。

張子染從開跑便維持着勻速,混跡在人群上游,距離領先的馬一齊有十個身位遠。

拐彎過後,距離漸漸被拉開。

傅司予微微皺眉,“不太對勁。”

原先張子染還維持着中快的速度,一直與第一名的馬一齊保持不近不遠的距離,按長跑的一般策略,都是先保存體力,待到最後幾百米的時候,再進行沖刺。

張子染的距離卻被越拉越遠,甚至掉出中游位置的人群。

他捂着心口,漸漸地像是脫了力,臉色慘白,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額頭滑落。

緊接着,雙腿一軟,整個人朝地上跪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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