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烈火與冰原(6) 使壞

陳星渡站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 只見那人支撐着自己從輪椅裏起來,盡管動作很踉跄、很吃力,但他仍憑借着自己的能力, 離開了輪椅。

他像所有的醉酒人士一樣, 雙腳像踩在一團棉花裏, 使不上力氣,單手撐着牆壁,搖搖晃晃地往卧室方向走。

陳星渡震驚、不可置信,整個人呆滞地站在原地,手腳不知作何反應。

直到眼看他腳下被什麽東西絆到, 身子一歪,即将朝旁側倒下。陳星渡才愕然回神,着急地喊:“傅司予!”

她匆忙上前扶住他,提醒道:“你小心一點!”

指尖剛觸碰到他胳膊,卻被他用力甩開:“不用你幫忙!”

陳星渡被他一推,腳下不穩, 朝後踉跄幾步, 眼睜睜看着面前的人身體晃了兩晃,随後直直地朝地上栽倒。

“傅司予!”陳星渡愣住了。

陳星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男生從客廳的地上, 一路拖回房間。男生很高, 平時坐在輪椅裏不覺得,他身高至少有一米八幾,站起來足足比她高一個頭有餘。骨架子又重,人在喝醉時是毫無意識的,陳星渡架着他兩條胳膊往卧室裏拖的時候,像在拖着一塊千斤重的鐵石。

饒是她有體育鍛煉的底子, 也吃不消,險些把自己腰給折了。

好不容易把傅司予拖進房間,他已然昏睡過去,全沒了意識。陳星渡靠在床邊急促地喘氣,那麽涼的夜晚,卻硬生生将她熱出一身大汗。她看一眼趴在床邊的人,心想還得再費一次力氣,把他弄到床上去,總不能讓他在地上睡一晚。

“你剛才那麽能耐,現在怎麽不站起來?”陳星渡深提一口氣,走到他背後,兩手架住他胳膊,把他往床上拉。

吃奶的勁都用上了,咬牙切齒地說:“傅司予,你沉得跟頭豬似的。”

男生個高腿長,好不容易半個身子上去了,一雙長腿還垂在外面。陳星渡把他在床上翻了個身,在枕頭上躺好,又抱着他的兩條腿,将他整個人移到床中央平躺着。

終于完成任務,陳星渡累得是一點力氣也沒了。

她坐在床邊,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拿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目光盯着床上熟睡的那人,神情幽怨地道:“明天上學我就要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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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經快一點了,窗外蟬鳴寂靜,只有一點昏黃路燈從外面照進來。卧室內開着閱讀燈,視野裏昏昏黃黃的,像隔了一層模糊不清的紗。四周安靜,能聽見耳道裏輕微的鳴響。

男生閉着眼,在床上熟睡,仿佛對一切毫無知覺。

陳星渡留意到他額角的薄汗,略微打濕了衣衫。本想就這樣把他丢下,卻又于心不太忍。

她抿了抿唇,內心掙紮半會兒,終是從椅子裏站起:“算了,送佛送到西吧。”

陳星渡去浴室裏給他擰冰毛巾,深秋的夜晚,自來水凍得刺骨。陳星渡站在浴室鏡前,一遍一遍地将毛巾打濕,又擰幹。擡眸看見鏡子裏自己的臉,短發微亂,臉頰因為熱汗而顯得通紅,面龐精致,卻和他在KTV裏描述的毫無幹系。

搞來搞去,還是喜歡徐薇那一類的女生。

陳星渡暗自腹诽。

也是,徐薇長得漂亮,性格又好,有哪個男生會不喜歡?

陳星渡擰好毛巾,從浴室裏出來,發現床上的人換了個睡姿。剛才還平躺着,此刻換作側身,背對她的方向熟睡。

陳星渡過去,站在床邊,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他的後背,“傅司予,你醒了嗎?”

“……”

床上的人沒反應。

看來是沒醒,只是潛意識換了更舒服的姿勢。

陳星渡掰着他的肩膀,讓他轉回來,平躺在床上,然後用折好角的毛巾,學着照顧人的方式,一點一點地給他擦額角的汗。

男生面容立體,額頭生得四方飽滿,看起來很像電視劇裏展現的,那些玉面英俊的小生。眉眼清黑如墨,哪怕是在熟睡,也讓人難以從他臉上移開目光。

陳星渡順着他的面龐輪廓,一路往下擦,到他的下颌,頸脖,剛才因為劇烈的動彈,領口襯衫衣扣松開兩顆,露出來精致漂亮的鎖骨和胸膛。

擦到他鎖骨處時,陳星渡動作赫然停住,目光落在男生大展的胸膛,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

臉霎時紅了。

她把毛巾丢開,雙手捂住臉,“我到底在幹嗎?”

過一會兒,她用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騰出來,扯着他一邊衣領,幫他把衣服扣子系上。

中間她不知道系好沒有,又偷偷撐開指縫,偷瞄一眼。

一系列工作忙完,陳星渡徹底松了一口氣,看一眼旁邊的時鐘,居然已經快一點半了。

再不回去睡覺,天就該亮了。

她兩手叉腰,在床邊站了會兒,望着床上熟睡的人均勻的呼吸。腦袋裏閃過一個歪念頭,她抿了抿唇,稍貓低腰,朝床上那人靠近。

兩指捏住他高挺的鼻尖,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反應。

很快,因為呼吸不暢,床上的人蹙起眉頭,本能地伸手将她的手拍開,卷着被子側身,背對着她。

陳星渡抿唇忍着笑,在心裏樂得開花。

隔天醒來,傅司予頭痛欲裂。他平時極少有飲醉的時候,許是壓抑太久,尋找一個合适發洩的途徑。

彼時早上八點,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紗,被過濾成薄薄的一層淡金,從窗外柔軟地灑入。傅司予在床上睜開眼睛,還有些不适應,微眯起眼,用胳膊抵住額頭,遮擋過于刺眼的光線。

他不記得昨晚是怎麽到家的,又是怎麽進房間的。

他雙手撐住身側,從床上坐起,靠在床頭。腦袋裏宿醉未醒,一陣一陣地暈眩作痛。他努力思索着昨晚發生的事,餘光留意到被遺忘在客廳的輪椅。

他卻在房間裏。

昨晚,他是自己走回房間的?

外面有人敲門,陳娉婷嗓音溫柔:“予予,你醒了嗎?”

傅司予頓了頓,說:“醒了。”

陳娉婷從外面進來,手裏還端着一碗醒酒湯。昨晚她和傅明禮留在醫院,有臺聯合手術要做,回到家已經是早上了,這會兒還沒睡下。

她把湯水遞給孩子,“來,先把這個喝了。”

傅司予接過,問:“我是怎麽回來的?”

他以為,在他回家不久,陳娉婷和傅明禮也回來了。

“是星渡送你回來的。”陳娉婷不知看見什麽,從進來開始,唇角一直按捺着笑意,在他床邊坐下,“昨晚星渡怕我們擔心,特地發消息跟我說了。她昨天過生日,你們在KTV裏喝了點酒,你有些醉了,她先把你送回來。”

這樣一說,傅司予似乎有點印象。

他擡手揉了揉愈加發痛的太陽穴,沒料到事情的發展,“我沒想過我會喝醉。”

“偶爾和同學出去玩玩也是好事,不能總悶在家裏。”陳娉婷向來開明,從床邊起身,不妨礙他休息。

出去前,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示意地說:“等下起床,記得要把臉洗幹淨哦。”

傅司予這才反應過來,從剛才進來,陳娉婷唇邊一直忍耐着的笑。

他微蹙眉,從一旁床頭拿來鏡子,對上自己的臉。

左右臉頰上,被女生用馬克筆歪歪扭扭地寫上兩個大字:

——“笨蛋”。

隔天回校,陳星渡老早起床,經過一個周末的休息,她整個人神清氣爽,老虎都能打死兩只。

——當然,也是因為狠狠地捉弄了一把傅司予的緣故。

陳星渡是最早一個到班上的,這周輪到她值日,剛進到課室,她便把背包放下,拿起抹布去外面的水池,準備擦一下黑板和粉筆槽。

人正站在講臺上面,專心致志地擦黑板時,身後卻忽地傳來一道清冷低潤的男聲:

“早。”

陳星渡脊背一個激靈,像偷幹壞事被抓包的小孩子。雖說她早有預料,但那人主動和她打招呼,還是叫她虎軀一震。

陳星渡僵硬地回頭,望向傅司予,唇角扯了扯,露出一個十分違心的笑:“早啊。”

傅司予沒理她,直接穿過講臺,往座位方向去。

快七點半的時候,班上同學基本已經來齊了,大家收作業的收作業,準備早讀的準備早讀,課室裏飄散着各種粥粉早餐的味道。陳星渡擦完黑板,把抹布放到一邊,從講臺上下來。

坐回座位上,看一眼旁邊一如往常、像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的傅司予,正在下筆流暢地寫一份英語試卷,陳星渡心裏倏然松一口氣。

這人居然這麽好說話?難道是沒看見嗎?不可能呀,“笨蛋”那兩個字,她可是鐵畫銀鈎,一筆一劃地清晰寫上去的。

陳星渡盯着他幹幹淨淨的側臉半會兒,毫無預警地,傅司予側眸望過來:“幹嗎?”

陳星渡一個激靈,脊背起了一層疙瘩,下意識扯謊道:“沒、沒什麽啊!”

傅司予早知道她有賊心沒賊膽的性格。

他扯了扯唇角,眸光重新落回眼前的試卷,語氣清淡地說:“下回要幹壞事,就不要留下明顯的犯案痕跡。”

那晚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是誰寫的,字跡又醜得跟狗爬一樣,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陳星渡撇了撇唇,沒吱聲。

心裏卻爽得不行。

今早第一節 是劉振風的課,早讀剛開始,劉振風便拎着課本從外面進來。按照國際慣例,除非班會課,盡量不占用正課時間。校運會開展在即,班上還沒有過正式動員,只能臨時把英語早讀給犧牲掉。

劉振風揮了揮手,讓英語課代表下去,對底下的學生說:“月底就是校運會了,年級主任也在催促,要盡快把報名的事确定下來。”

“田徑一直是熱門項目,50米、100米和200米短跑已經有人報名,剩下400米和800米還有名額空缺,有哪位同學想毛遂自薦一下?”

400米屬于中長跑,介乎于200米和800米之間,實際難度卻比800米更大,因為要保留體力進行最後階段的沖刺,中間又不可以被前面的人拉開太多距離。

而800米只需要前半部分保持勻速,待前面領頭的體力耗盡,最後一圈再開始加速,輕而易舉便能拿下冠軍。

陳星渡每年都是這麽個策略。

李音作為班長,校運會的壓力全在她身上。聽老劉在上面發話了,她稍側過身子,低聲喊陳星渡:“星渡,你今年要不要再報名參加一個400米?”

“我啊?”陳星渡愣了下。

她還沒反應過來,身旁的人卻比她先一步發聲。

傅司予說:“她已經報名參加800米了。”

陳星渡想起來,點點頭說:“對啊。”

李音滿臉遺憾,“可是我實在找不到人參加400米了,去年有個女生跑着跑着都跑吐了,大家都知道400米不好跑,都不肯報名。”

偏偏,老師又不希望名額有空缺,每個項目至少得有一名學生報名才行。

陳星渡不忍心看見李音為難,心裏糾結半會兒,下定決心道:“那好吧,你把我名字寫上去吧,我去跑。”

“真的嗎?”李音眼裏亮起來。

“嗯,反正只要參加就可以了吧。”陳星渡說,“大不了沒力我就跑慢點。”

“星渡,真是太感謝你了!”李音激動得都快哭了。

陳星渡把身子轉回來。一旁傅司予望着她,“400米之後緊接着800米,你今年想吐在田徑場上?”

“你就不能盼着我點好?”陳星渡氣笑地反問,“說不定我超常發揮,每個項目都拿第一呢?”

她今年不僅報名參加了800米、400米,還有一個4×200米的男女混合接力。

三個比賽時間緊湊,幾乎一個接連着一個。

能有力氣跑完全程才怪。

傅司予自知說服不了她,目光收回來,落在眼前的試卷。

指尖翻過去一頁,語氣不明,“陳星渡,你真當自己是女超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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