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祝賀生日會當天, 安嶼忙得頭暈眼花。她連軸轉了三天,期間只睡了十個小時不到,一結束, 就在祝賀商務車的後排補覺。

她睡了有一刻鐘左右, 司機大哥把她叫醒, 讓她看微博熱搜。她拿出手機,工作群已然先炸開鍋。

“祝賀和某男子車內親密互動”,這是熱搜的标題。安嶼點擊去看,視頻和動圖非常糊, 只能大概看到祝賀和他那位男性友人有疑似拉手和擁抱的動作。

祝賀此時正在生日會現場補拍照片, 安嶼很快找到他人, 帶上他回公司開會。路上,兩人不約而同都給裴牧遠發了條消息。

裴牧遠每周會回家看望寇老師兩次,從寇老師最重視的早餐開始, 到下午陪寇老師上完國标私教課結束。

陪伴的寇老師的心情比陪安徒生要跌宕起伏一些,安徒生時不時冒出口的暖心話和無厘頭的有趣行為每一次都讓裴牧遠感到驚喜, 而寇老師, 她會在猝不及防的時候扔給裴牧遠一兩句軟刀子。

今年的母親節, 由于裴家正陷在老裴帶來的那場家庭劇變中,裴牧遠第一次忘了給寇老師送禮物。往年他雖不是每次都露面,但鮮花跟紅包肯定是少不了的,賀卡和紅包上還會備注一年中他對寇老師說的最溫情的一句話——謝謝您,您辛苦了!節日快樂!

寇老師很少贊美兒子的貼心和儀式感,她常常會在收到禮物後多一句嘴:“用不着弄這些虛頭巴腦的, 你多回家吃一頓飯比什麽都強。”

裴牧遠一般也會回怼道:“我不在,你能安心過個節,我一回家, 要不是你單方面數落我,最後我們倆吵一架,要不就是你跟老裴互相數落,最後我們三個人吵一架。”

寇老師今天的軟刀子,就是從“母愛”這個偉大的命題開始。裴牧遠今日來,帶了缺席的母親節的禮物,寇老師明知道裴牧遠現在在做的是治愈工作,卻偏偏要貶低他的動機。

“小兒難養吧?要不是你現在當了爸爸,你根本不會反思自己,哪兒還知道隔三差五跑回來看我啊。”

裴牧遠給她剝她最喜歡的荔枝,只是笑一笑,什麽也不解釋。

寇老師又拿沒在場的安嶼開刀:“說到母愛啊,我就知道靜靜不會是個靠譜的媽媽,我查過了,孩子是剖的,肯定是她怕疼不想自己生,才跑去開刀。剖腹産的小孩天生就不如順産的小孩注意力集中,再加上她沒有母乳喂養,孩子是喝奶粉長大的,智力跟身體素質自然又差人一等了。”

這下裴牧遠忍不住了,開口開展辯論:“怕疼?她從小練舞受過無數次傷,不提腰傷腿傷,她腳指甲蓋斷的後來都長不出來新的了,她會怕疼?您要是願意做做功課呢,那就做做足,別了解個大概就評頭論足。至于是否母乳喂養,器官長在她身上,這事該由她自己決定,誰也別想拿母愛來綁架不喂母乳的媽媽,都是女性,包容一點吧。”

寇老師也來了精神下場跟他battle:“說到底就是自私,自古以來,母性皆是如此,所以母愛才偉大,才被歌頌。我看靜靜她身體好得很,怎麽就不能多付出一點,對孩子多上點心呢。”

“沒有任何明确的科學的數據表明,剖腹産和沒喝母乳長大的小孩會比順産喝母乳的小孩要差勁。這種說法早就該被官方辟謠,否則那些被動選擇剖腹産和奶粉喂養的媽媽們會添更多的心理負擔。目前的社會環境對女性已經很夠苛刻了,做了媽媽的女性們,更是難上加難,男女從生理構造和後天資源傾斜來說,已經先天的不對等了,如果女性連生産方式和哺乳方式都不能自己做選擇,還談什麽真正的男女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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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瞧瞧我這思想開明的兒子,既然你如此理性我們女性,那對自己的媽媽又為何這麽苛刻?你從小,我用盡心血照顧你培養你,到頭來你又幾時真正尊重過我理解過我?”

“如果我早知道你跟老裴的婚姻本質,說不定我能更早的做個貼心的兒子。在我叛逆的那些年,你們倆之間有些問題是我主動選擇逃避的,但還有一些,是你們刻意藏起來不讓我知道的。”裴牧遠說到這裏,又放緩節奏,換了語調,“我的确不夠理解你,可我從來沒有不尊重你。我成年之前始終很努力,除了想早點離開這個家,還有一個原因,我想成為能讓你驕傲的小孩兒,我很希望我每次參加完比賽回到家,無論輸贏,你都能先問我一句累不累,而不是對我說,媽媽覺得你今天沒有盡全力。”

裴牧遠似乎又在寇老師面前做了回孩子,他從前難以啓齒的真心話,随着柔軟的情緒自然地傾瀉而出。

他明明在寇老師的臉上看到一些動容,可寇老師張口卻又是戳他心的離了題的難聽話——“就算我搞清楚了那孩子是你的,也不代表我能接受這個孩子和孩子的媽。”

“你開心就好。”裴牧遠釋然道。

“我根本不喜歡小男孩。生你的時候是計劃生育最嚴格的時期,我跟你爸是滿心期待能有一個女兒,要不是我們第一個孩子沒保住,這個世界上根本不會有你,我堅信這是老天對我的不公平,我的第一個孩子一定是個乖巧貼心的女兒。”寇老師說完,自己又苦笑一聲:“如果是個女兒,我肯定不會逼她學這個學那個,女兒是可以嬌養的,大不了一輩子養在家裏,可是男孩子不一樣,男孩要能吃苦,能受挫,要獨立勇敢,要一身正氣,我最怕的,就是你會像你爸爸那樣……”

裴牧遠嘆息道:“我當然不會像老裴那樣。你忍氣吞聲,替他維護了這麽多年的父親形象,我根本看不到他不好的地方。”

“你知道就好。”寇老師話落又開始扔刀子:“你爺爺六十大壽那天,其實我跟你爸在壽禮上鬧過一回,那是唯一的一回,我沒忍住。我當時特別特別害怕你知道,還好,是蓁蓁弄壞了你給爺爺的壽禮,你的注意力才不在我跟你爸身上。唉,我說這些還有什麽用,蓁蓁怎麽可能給你兒子當後媽。我這一生,前半輩子都在痛苦中煎熬,為什麽後半輩子就不能擁有一個可心的兒媳婦呢。”

如果裴牧遠學會了安嶼翻白眼那一招,此刻他很想翻個大大的白眼,因為他不會,只好動嘴:“你少來吧,即便你的兒媳婦是闫蓁,你也會雞蛋裏挑骨頭的,就算闫蓁不是真跋扈,你也忍受不了她的驕縱。你曾經只是看看我給靜靜系鞋帶就受不了,我告訴你,我要是到了闫蓁手上,我除了要給她系鞋帶,我說不定還要給她擦鞋。”

寇老師倒是翻了個白眼,然後結束這個話題。她要換衣服去和年輕的舞蹈私教上課了。

裴牧遠見寇老師離席,這才查看手機之前收到的兩條消息。

安嶼:“看熱搜,看完回個電話給我。”

祝賀:“裴老師,我可能又要麻煩你了。”

裴牧遠先看了眼熱搜,之後沒回安嶼,回了祝賀:“不麻煩,這事兒弄完後,你給我老婆靜靜放個長假吧,我們要帶孩子去旅行。”

拿着寇老師的筆記本,裴牧遠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寫了兩版公文稿,一版是模糊焦點,趣談了一番男性之間偶爾也存在的暧昧友誼,弱化了男□□往的傳統尺度束縛,略帶着小小批判了一下社會對同性相愛群體不夠寬容的大環境和違背人權的一慣打壓論調,并不探讨這個熱搜的真實性,只是表達模糊事件本身的一些開放有愛的觀點。另一版,是一份坦坦蕩蕩且浪漫至極的出櫃宣言。

焦灼的會議氛圍讓祝賀眉頭緊鎖,看到裴牧遠信息量巨大的回複,他稍稍安了心,當下決定暫時先做個快樂的吃瓜群衆。

他偷偷給安嶼發消息:“可以啊集美,如今裴老師都給你兒子當後爹了,你這個瓜也太大了吧。”

安嶼正想裴牧遠怎麽還不回他的消息,聽祝賀這樣說,知道這兩人是單線聯系了,從祝賀的表情來看,斷定裴牧遠肯定是答應給他幫忙了。于是她也松了一口氣,回複祝賀說:“你覺得裴老師是那種會給人當後爹的人嗎?”

祝賀的小腦袋瓜經過在知識的海洋裏遨游了大半年之後,也稍微開了些竅,他說:“就裴老師那種境界,別說後爹了,什麽當不了啊。”

安嶼心裏“撲哧”一聲,惡趣味上頭,順着他的話說:“連你都這麽說,那我就放心讓孩子叫他一聲後爸了。”

趕在傍晚,網絡自然流量最多的時候,祝賀的微博發出了裴牧遠寫的第一版公關稿。他私下告訴裴牧遠,有朝一日,他會有勇氣發第二版的。

裴牧遠回他:“寫第二版,本來也不是讓你發給粉絲們看的。前途得要,愛情也得要,你發給你喜歡的那個人吧。”

“裴老師真的好浪漫哦。”祝賀眼眶濕潤地握着手機,再一次跟安嶼感嘆道。

安嶼周末兩天都沒被裴牧遠送回安家,安徒生非常生氣,他宣布他不要和小麥哥做好朋友了。

裴牧遠為了贏回自己在他心中的好感,就把暑假要帶他去旅行的計劃告訴他。

“那可不可以等我送走慢慢,我們再出發。”安徒生瞬間忘了他不要跟這個人做朋友的豪言壯語。

“慢慢哪一天出發?”裴牧遠問他。

小崽子搖搖頭:“不知道,她走第二天我們再走不就行了嗎?”

“好邏輯。”裴牧遠稱贊他。

海蘭在一旁聽了,對小崽子說:“去旅行,是要去另一個地方,車票和酒店什麽的是需要提前預訂的。”

“那我不去了,你帶靜靜去吧。”要送慢慢走,才是小崽子心裏最重要的事情。

“那可不行,你天天在家,蘭蘭會打不成麻将的。”安嶼插話道。

“我可以陪蘭蘭去麻将館啊,幺雞五餅紅中,清一色杠上花血戰到底。”小崽子念叨着,追着從陽臺上溜進客廳的奧斯卡瘋跑起來。

小崽子張口就來的麻将專業術語,裴牧遠都沒能全聽得懂,所以他無比詫異地看向安嶼。

安可瞧他瞪大眼睛看着安嶼,輕飄飄地跟他解釋道:“我姐懷着他的時候,沒事兒就去看我媽打麻将,偶爾還會替我媽摸幾把,這孩子胎教就是麻将,他不到三歲的時候,就能認全麻将所有的牌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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