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出事

謝紹不在家,竺珂完全沒了做飯的心思。昨天還剩了小半鍋的豬肚雞,竺珂簡單的熱了熱,又吃了小半個窩窩頭,給阿旺也分了一盆的雞骨頭,一人一狗坐在院中看着夕陽,晚飯就這樣解決了。

到天色擦黑的時候,金嬸緊趕慢趕的趕到了謝家。

“小珂!”

竺珂迎了出去,見她滿頭大汗,氣喘籲籲:“金嬸,這是咋了?”

金嬸叉腰擺手,一邊順氣:“別提了!今天你金叔的老毛病又犯了!我去城中趕着拿藥,剛剛趕回來,這才聽說謝紹進山的事了。你一個人在家,能行不?”

竺珂拍了拍她後背幫她順氣:“我沒啥,院子和屋子都落鎖就行,正好,嫁衣已經好了,我正想抽空送過去呢。金叔沒事吧?”

“這麽快?”金嬸有些吃驚。

“他腰上是老毛病了,沒啥事。”

竺珂點點頭:“您進來看看吧。”

兩人進了竺珂的房裏,金嬸細細打量:“這謝紹啊就是用心,這房子蓋得真不錯!位置也選的好,冬暖夏涼。”

這新房靠東牆的一張炕,窗子開在東牆上,白日裏竺珂可以坐在炕上做針線活,既不傷眼,陽光照進來也溫暖。冬天要是犯懶,連床都不用下,直接在炕上吃飯,暖暖和和。

繡架擺在火盆旁邊,嫁衣被竺珂整整齊齊的疊好放在包裹裏頭,金嬸細細去看,“哎呀我的天,這也太美了!”她知曉嫁衣的重要,自然也沒有伸手去摸,只是單看領口處的做工和衣襟處的繡樣,已經讓金嬸嘆為觀止。

“小珂,這鴛鴦可真好看,活靈活現,比你那天給我的繡樣還要好看!”

竺珂笑道:“您覺得好就行,這是我繡的第一件嫁衣,我也害怕到時候小姐不滿意就不好了。”

“她肯定滿意,滿意!”金嬸拍着胸脯,直打包票。

“那我就把這個交給您,麻煩您了。”

Advertisement

金嬸小心翼翼的接過那件嫁衣,像是接着什麽珍寶:“我可得好好拿着,明日一早就趕緊給人送過去,她肯定喜歡!”

竺珂送走了金嬸後,望了望天色,外頭冷飕飕的,也沒了謝紹的聲音,她有些委屈,癟了癟嘴,關上了門。

上了炕,竺珂又忍不住想他了。

也不知道他現在走到哪裏了,要在林子裏過夜的話會不會遇到危險......

算了,竺珂翻了個身,想這麽多幹什麽,謝紹常年進山打獵,從來沒出過什麽事,哪用得上她操心。況且,昨天的事......她氣還沒消呢!

等謝紹回來,她要跟他談一次,弄明白他的真實想法。

不知道過了多久,竺珂抱着這樣的想法迷迷瞪瞪的合上了眼。

謝家這個小院子沒了男主人,出奇的安靜,月光灑在院子裏,阿旺也早早的回了自己的小窩,耷拉着眼皮。

與此同時,距離三陸壩十幾裏開外的大青山上,謝紹正沿着他無比熟悉的小路向半山腰走去。青山□□字就得益于它的位置正好坐落在大青山小青山兩座山的中間,靠山吃飯。只不過,相比于神秘危險的大青山,小青山會更受百姓們的喜歡,很多人會上山砍伐,狩獵,這些年小青山上甚至有了居民。

只有謝紹,每次都會進大青山去,原因沒別的,這裏危險,但相應的,得到的報酬就會豐盛的多。

樹木茂密,人煙稀少,這才是能捕獵的好地方。

這一條小路是謝紹前年無意發現的,從這裏上山,路不算陡峭而且很快就能到半山腰,現在月光已經升上來,今晚他需要在安全的地方布下一些陷阱,明天才能有獵物上鈎。

走了很久,謝紹停下來擦了擦汗,取出随身帶着的水壺,猛地灌了好幾口。入口才發現,這竟是竺珂特意給他準備的菊花茶,不是白開水。

謝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腦中也不禁浮現出竺珂纖弱窈窕的背影,原本嚴肅緊張的臉色上罕見的露出一絲絲柔軟的神情。只是片刻後,他重新收好了水壺,取出了随身攜帶的柴刀,握在手中。一路荊棘遍野,需要時不時的坎劈,還有就是這山中雖然沒有大型的猛獸,但晚上遇到個毒蛇的可能性也是有的,需要時刻保持警惕。

謝紹習慣性在他熟悉的地方布下了幾個捕捉野豬的陷阱,又下了幾個小一點的套子,運氣好的話,或許能得幾只野兔。

野兔的肉可以烤着吃,至于皮毛,他想起了竺珂那怕冷的可憐模樣。

捉上兩只野兔,就能做個兔毛的小毯子,冬天放在炕上給她蓋。

這樣想着,謝紹打着繩結的動作就快了些。

身後草叢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幾乎是瞬間警覺的眯起了狹長的眼,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卻已經握住了腰間的砍刀。

草叢晃動,一個黑影飛快的蹿了出來,謝紹動作敏捷,閃開了大半個身子,砍刀一揮,尖銳的一聲叫,那黑影又迅速跑遠了。

謝紹松了口氣,原來是只黃鼠狼。

估計是餓慘了,出來覓食的。

謝紹重新将砍刀別到腰間,這才看見那黃鼠狼方才的動作也迅猛,狠狠的一爪子,撓在了他的左胳膊上,袖子上破了好幾個口子。他掀開袖子看了看,沒看見傷口,看來是只抓破了衣裳。

只不過下一瞬,謝紹的瞳孔劇烈的收縮了起來。

右胳膊的內側有幾個血指甲印,鮮紅刺眼,明晃晃的,他表情一瞬間變得空白,張了張口,幾乎是不可置信。

那幾個指甲印明顯是才留下不久,整齊如月牙,一看就是女子的指甲。因為不深,一向皮糙肉厚的他根本毫無察覺,要不是剛才撩開袖子檢查,定是發現不了的。

謝紹感到自己的腦子一片空白,原地怔愣了好一會兒的功夫,終于隐隐約約的記起了昨晚的事。

她哭着推他,使的勁還不如貓兒大,她嬌滴滴的嗓音可憐的緊,卻毫不自知這般模樣只能激起男人的獸性罷了。

小巧瑩白的耳垂,淡粉玉白的花珠,所以的一切都和夢中的情景完全重合了起來。謝紹足足反應了一盞茶的功夫,終于知道昨晚自己到底幹了什麽樣的混賬事了。又想起早上竺珂故意豎起來的夾襖,遮掩住的脖子,謝紹腦中一炸,渾身僵硬。

他到底對竺珂做了什麽?

狠狠的一鞭子抽到了心口。

謝紹坐在叢林之中,不遠處的野兔套子早就發出了獵物上套的信號,而他卻根本無暇顧及。也不知過了多久,原本一動不動的男人似乎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起身快速的将周身的繩子布袋收拾了起來。

他要下山。

獵物打不打的已經無所謂了,他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三陸壩的屋子裏,去見竺珂。

風聲鶴唳,茂密的叢林裏忽然驚起了一陣撲棱的翅膀聲,是群鳥倉惶飛走的聲音。

謝紹手上的動作一頓,狹長的眼眸警覺的眯了起來,不遠處的樹林裏似乎傳來了危險的氣息,這是獵戶的警覺。

......

竺珂這一晚睡得不好,許是睡慣了床,一時半會還有些不太習慣炕的感覺。翻來覆去的醒了好幾次,夢也斷斷續續的,卻記不清到底夢見了什麽。

天不亮,竺珂就起身到堂屋倒水喝。

“汪!汪!”院子裏突然傳來了阿旺的吠叫聲,又急又兇,竺珂端着茶杯的手一抖,第一反應是院子裏來了什麽歹人。

悄悄的打開了一個小小的門縫,謝家小院裏空無一人,阿旺只是在院子門口,朝着謝紹臨走的方向叫着,竺珂松了口氣,推門走出去了。

“怎麽了阿旺?你是不是餓了?”畢竟以前都是謝紹早上起來早早的給它喂食,竺珂以為它是到了固定的飯點,餓了,想謝紹。

“你等着啊,我去給你弄點飯吃。”阿旺無動于衷,依然朝着那小路的方向吠叫。

竺珂微微蹙了蹙眉,這看起來也不像是餓了啊。

不遠處的小路上出現了幾個身影,為首的像是個很有威儀的男人,元寶也在,看見竺珂的身影後拔腿就往過跑。

竺珂的手有些開始抖了。

“嫂子。”元寶神情嚴肅卻是滿頭大汗。

身後的那個中年男子也跟了過來:“你是謝紹娘子?”

“我是。”竺珂愣愣的看着他。

“我是三陸壩的村長,今天一早發現的,謝紹在大青山上被野狼給襲擊了,現在人送到鎮子上的醫館了,你去看看吧。”

啪的一聲,竺珂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成了粉碎。

“嫂子...別急,那路人說謝紹哥送過去的時候人還沒事...”元寶頭上早就冒出了大顆大顆的汗珠,但此刻也只能竭力的安慰着竺珂。

竺珂一張小臉此刻蒼白,卻竭力保持着鎮定:“他現在在哪?”

“在鎮子裏的醫館!村長趕了馬車!我們馬上就下山!”

......

金嬸也從家裏趕來幫忙,竺珂坐在馬車上的時候心跳的飛快,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金嬸不住的在一旁安慰着她,可惜竺珂半個字也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謝紹臨走時候的背影。

村長也是連連嘆氣:“謝紹也是的,這馬上入冬了,野狼正是餓着要捕食的時候,啥時候進山不好,偏偏要選這個時候,哎......”

竺珂臉色更差了,野狼......她不敢去想那後果,他進山打獵那麽多次,怎麽會這次遇上狼?

是不是要給她蓋新房,錯過了打獵的時機。

金嬸給村長拼命使眼色,村長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閉上了嘴,專心趕車。

青山城的醫館最大的一家叫慈善藥堂,謝紹此刻就躺在藥堂後頭的一張小床上,這家藥堂的掌櫃認識謝紹,以前謝紹在上山得了什麽珍貴的草藥和藥材,都往慈善堂送,要不是有這層交情,誰家的藥鋪掌櫃怕也不敢輕易收被野狼攻擊過的人。

血水一盆盆的往出端,這藥堂的掌櫃急的直捋着山羊胡,謝紹的傷在左邊的肩膀,野狼利爪狠狠的留下了幾道極深的傷口,此刻血都止不住。

“掌櫃的,這,這血根本止不住啊,這人要是死在咱們藥堂裏,咱們怕是要負責的吧。”一個藥堂裏的夥計看不下去了,提醒掌櫃的道。

“負什麽責!現在人都這樣了!你能說不管了?我平時都是怎麽教你的!再說了,謝紹他年初的時候送過來了一只老人參,給慈善堂帶來了多少生意,我們慈善堂怎麽能見死不救呢!”那掌櫃氣的吹胡子瞪眼睛,把那個夥計說的臉紅,連忙繼續到後鋪取藥去了。

“把最好的金瘡藥先用上!”掌櫃的扯着嗓子喊。

竺珂到藥堂的時候,馬車都還沒聽穩當,她人已經急着往下跳了,相比之前上都上不去的牛車,這會兒竺珂就像個女漢子一樣,跳下了車就往藥堂裏跑。

慈善堂這條街的街坊鄰居基本也已經知道了這事,此刻都在往這邊張望。竺珂第一個跑進了藥堂的大門,剛一進去,就引來一群人的注視。

“掌櫃的,我想問,是不是有個受傷的獵戶——”她語氣着急,匆忙無比。

“是是是,你是謝紹娘子吧!我是這藥堂的掌櫃,謝紹在我這,你跟我來。”

竺珂連連點頭,跟着掌櫃就去了後院,這時候金嬸和村長才趕了進來。

竺珂一眼就看見躺在小床上的謝紹,那床小的可憐,只能兜住他的大半個身子,左邊肩膀上的紗布被鮮血侵染的鮮紅,還在不斷的往出滲,平時活生生的人,此刻臉色蒼白,嘴唇緊抿,沒有了一點生機。

竺珂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

剛才像個兔子一樣跑的比誰都快,這會兒,卻沒有了上前的勇氣。

金嬸也跟了進來,瞧見謝紹的樣子,變了臉色:“掌櫃,這...能治好嗎?”

藥堂掌櫃直搖頭:“哎,兇險啊,兇險的很。”

竺珂反應過來,立馬抓住那掌櫃的袖子:“掌櫃的!求求你!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花多少銀子都無所謂!求你了!”她聲音帶着哭腔,任誰聽了都會動容。

“謝家娘子,你別急,謝紹兄弟先前也幫過我不少,我肯定不會見死不救的,你放心。”

竺珂淚眼模糊的連聲道謝,那端着血水的夥計一個個的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竺珂抖着身體慢慢靠近了那床上的人,有個夥計正在給他擦血水,竺珂聲音有些發顫:“我來吧。”

那夥計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紗布遞給了竺珂。竺珂接過來,在溫水裏擰了擰,就開始給謝紹輕輕的擦拭。

金嬸還在跟那個掌櫃的交談,“野狼一般爪子上都有毒素,容易感染,這外傷的血止住之後就要立馬上藥,可能半夜還會發熱,身邊是半步都離不了人。我看就暫時讓他在我這待着,你們留個人在這照顧。”

金嬸連連點頭:“我倆都留下,輪流着來。”

竺珂也聽見了掌櫃的話,用手背擦了擦眼淚,語氣堅定:“在謝紹好之前,我哪兒也不去。”

金嬸從包袱裏取出了幾兩銀子,說什麽也要讓掌櫃的收下。那掌櫃點點頭,“我去配藥。”

竺珂已經沒再哭了,專心的替他擦起了傷口,金嬸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珂啊,會好起來的,謝紹命硬,前些年他被熊瞎子也傷了一次,還不是都挺過來了,別怕,嬸子陪着你啊。”

“謝謝嬸子,我出來的急,沒帶錢,不過您放心,謝紹他這次的花費,我肯定都會還給您的。”

“哎呀你太見外了!謝紹平時幫我家的多的去了!這點小事!”

也不知染紅了多少盆血水,傷口的血才終于是止住了。那掌櫃的問訊趕了過來,立馬就将一種白色的藥膏塗了上去。

“這藥要一個時辰換一副,必須嚴格控制好時間,這是個沙漏,剛好一時辰,你們注意着。”

竺珂連連點頭,立馬接了過來,将那個沙漏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仔仔細細的看着。

金嬸知道勸不住她,自己先出去交代元寶了一些事,村長将人送過來之後也得先回村裏去,這邊,估計就只有竺珂和金嬸先留下來了。元寶也想留下,被金嬸呵斥了一頓讓他別添亂,順便讓元寶回去帶一些東西過來,最重要的是,謝家現在沒人,保不好就有一些小人之心的人想趁機去打個劫也不一定。

元寶連連點頭,保證一定會把謝家看好,金嬸這才讓他走了。

竺珂眼睛幾乎都不眨的看看謝紹,又看看沙漏,等到一個時辰馬上要過去的時候,就立馬喊藥鋪掌櫃。

“來了來了。”

藥膏換下來的時候,已經從白色變成了紅黑色,掌櫃臉色微微一變:“哎,果然有毒素啊。”

“那,那怎麽辦?”竺珂慌亂的問。

“我這裏,有幾幅藥方,只不過這藥方的毒性也很厲害,幾乎就是以毒攻毒,我建議慎重吧。我先給他喝一點藥性溫和的方子,看看今晚的情況,明天再決定。”

竺珂也不懂醫,只好跟着點點頭,憂心忡忡的看了眼床上的人。

重新換了藥膏之後,天色已經微微擦黑了。竺珂今日幾乎是滴水未沾,但她依舊坐在謝紹的床前,守着他,也守着那個沙漏。

“小珂啊,吃點東西,喝點水吧。”金嬸端過來飯菜,竺珂卻是看都不看一眼。

“金嬸您吃吧,我不餓。”

“哎,你這從早上開始就沒吃東西沒喝水的,這咋行呢!照顧病人自己也要有體力不是,你說萬一謝紹還沒好,你又病倒了,誰來照顧他呢?”

金嬸的這番話還是微微起了些作用,竺珂眼神動了動,接過了小半碗粥,不再用人催,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

金嬸見她肯吃東西,也稍稍放心了些。

這頭一個晚上,謝紹果然發起了熱來。

渾身滾燙,把竺珂吓得不輕。那掌櫃披着衣服從屋子裏趕了過來,給謝紹把脈。

“得退熱。不退熱的話,明天要更嚴重。”

“怎麽退?!”

“打涼水來,一遍遍的擦拭,直到他身上的溫度正常,這個過程只能靠他自己扛。”

竺珂一聽立馬就去打涼水了。

金嬸要伸手:“我來吧,你去歇歇。”

“不,還是我來吧,您去睡。”竺珂沒有半點松手的意思,金嬸也只好嘆了口氣,站到一旁了。

謝紹身上滾燙,從前那樣結實壯碩的一個人現在躺在這裏一動不動,竺珂看着看着眼淚又快要掉下來了,到底忍了回去,按照掌櫃說的那樣,不停的擦拭着他的身體。

毛巾熱了就要立馬重新去換,水溫了也要重新去打,從前連木桶提着都費勁的竺珂,竟也能自己從井裏打水上來了。

一盆盆的換,不知換了多少遍。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邊泛起了白肚皮時,謝紹的熱終于退下去了。

竺珂大松一口氣,趕忙叫來了藥堂掌櫃,而她自己,一夜未眠,在初冬的早上竟是渾身大汗,狼狽的緊。

“熱能退下去就好,我來給他配藥。”

金嬸走到竺珂身邊,心疼的很:“小珂啊,快去休息休息吧,這有嬸子呢。”

竺珂一天一夜未合眼,人也是的确有些受不住了,她看了看謝紹旁邊的那張小床,道:“我就睡這兒,就睡一個時辰,金嬸你一會一定記得叫我。”

“好好好,放心吧。”

竺珂疲累至極,挨着枕頭睡意就湧了上來,她堅持面對謝紹那邊,确保自己一睜眼就能看見他。入睡前,竺珂朦朦胧胧的想,要是謝紹這次能平安挺過來,她就要跟他把話說明白。

她這輩子就認這一個男人了,沒有什麽所謂的良人,她也不可能從謝家走,即使他嫌棄她進過那種地方,竺珂也不在乎。除了謝紹,她不想跟其餘的任何一個人過。

眼角滑下了一滴淚,竺珂悄悄的擦掉,吸了吸鼻子,閉上了眼。

謝家獵戶進山打獵不幸被野狼襲擊,生死未蔔的消息,很快就在青山城這個小地方傳開了。

陳氏是在集市上買豆腐的時候無意聽見的,謝獵戶...謝家...腦中電光火石一樣的,立馬想了起來,那不就是竺珂嫁給的男人嘛!她驚訝萬分,豆腐也不要了立馬跑回了家。

李全正在屋裏看書,看她慌裏慌張的氣不打一處來:“這麽急要幹啥!”

陳氏顧不得其餘,立馬上前将今天在集市聽見的消息轉述給了李全,李全聽後怔愣了半晌,“珂兒的夫君?”

“是啊,可不就是你外甥女嫁的好人!”

李全連忙起身,要往外走:“不行,我得看看小珂去。”

“你回來!”陳氏在後面喊住了他。

李全皺着眉回頭:“啥事?”

陳氏哼了一聲:“你要去看你外甥女我沒意見,但是醜話說在前面,她男人指不定這次就扛不過去了,你不要打把人接回來的主意。”

“不過嘛——”陳氏話頭一轉。

“我看她也是可憐,這才嫁過去多久,就馬上要成寡婦了,她回來住也行,但是話先說好,那男人留下來的錢,我們要分一半!”

“你做夢吧你!”李全忍不住呵斥了一聲,“且不說人家還沒事,就算出事了,你以為珂兒還願意回來住?陳氏,你趁早打消了你那些龌龊的念頭!”

陳氏一聽就冒火了:“我龌龊?!李全你自己想想看,小寶剛剛入學堂,家裏的錢給夫子了一大半!咱家多久沒吃過肉了?還有上次她自作主張嫁給了獵戶把劉員外得罪了,我現在出門都要繞着走你知不知道啊!”

李全懶得理她,氣沖沖的拂袖離去了,留陳氏一個人在屋子,不甘心的破口大罵。

竺珂半夢半醒,幾乎是迷迷瞪瞪的。而藥堂掌櫃過來給謝紹換了兩次藥之後,臉色也愈發沉重了起來。

金嬸将人悄悄拽了拽,示意出去說。

兩人剛剛走,竺珂就睜開了眼睛。

“大夫,現在是什麽情況?”

“哎,我剛給他把脈發現又發熱了,我擔心着來回反複,傷口感染,怕是兇險啊。”

金嬸急了:“那現在有什麽更好的法子嗎?”

“有是有...只不過...”

“您快說呀!”

“我有幾個藥方,但是都兇猛異常,而且沒有試驗過,貿然使用的話我擔心會适得其反。要是提前做過試驗就好了,現在...怕是來不及啊。”

“啊...那您說,您說現在可怎麽辦好?”

“這,這老夫實在是——”那掌櫃也是心急如焚,僅剩的幾縷胡子都要給薅沒了。

“我可以試藥。”清脆堅定的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過來。

金嬸和藥堂掌櫃不約而同的看過去,這才發現竺珂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站在門口,明顯是将他們兩人的話都聽了去。

“小珂,你胡說什麽呢!”

竺珂堅定的朝他們走了過來,面色平靜:“大夫,我可以替他試藥,你用我來試吧。”

“謝家娘子,你冷靜些,這藥不是一般的藥,我身為一個大夫,也不能随意在健康人身上試藥,這不是違背了救人的初衷嗎?”

“大夫你聽我說,我小時候出過天花,那時候根本沒什麽好法子,我娘為了救我,自己進山去采了藥,挨個給我試的,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出的下策,後來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藥,竟神奇的完全康複了。有一回,我遇到了一個游醫,那大夫替我把了把脈,說我小時候大難不死,又嘗遍了百草,身體已經異于常人了,或許讓我來試,不會有事。”

竺珂這番話說的鎮定異常,倒叫金嬸和藥堂掌櫃都愣住了,兩人面面相觑,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小珂啊,這事可不敢開玩笑......”

“嬸子,我沒說謊,是真的。”

那藥堂掌櫃躊躇着伸出手:“來,你叫老夫把把脈。”

竺珂乖巧的将胳膊遞了過去。

片刻之後,那大夫捋着胡子,“的确是心脈特殊,你真的沒說謊?”

竺珂堅定的點了點頭。

“行吧,看在你情深一片的份上,老夫也就賭一把!我這就配藥!”

金嬸還在猶豫:“小珂啊...這事...”

“嬸子,您就讓我試吧。”竺珂打斷了她的話,“我命苦,之前的遭遇您都知道,好不容易我才遇上了謝紹,萬一,萬一他沒了,我也不想過了...”

金嬸怔了怔,看見竺珂臉上的淚,也跟着紅了眼圈,“別胡說...你倆肯定都會好好的,哎,謝紹也是個苦命的,看見你們感情好,我也覺得蒼天不公啊...”

竺珂轉過身去,又擦掉了眼淚,這時候她不能哭,她一定要親眼看着謝紹醒過來。

三副藥很快就熬好了,藥堂掌櫃先給她遞了顏色最淺的這一碗:“你喝下去,我們觀察半個時辰,若是沒有大礙,就給謝紹用藥。若是有任何不适,你一定要告訴老夫。”

竺珂點點頭,接過那碗,眉頭都沒皺一下,喝了下去。

一屋子的人都在緊張的看着她的反應,還好,半個時辰過去了,竺珂沒有半點的不适。

大家夥都松了口氣,“快,給他喂藥。”

藥湯喂到謝紹肚子裏,又過了半個時辰,掌櫃開始給他把脈。

熱還未退,這藥不行。

衆人稍稍失望,倒是竺珂,淡定的拿起了第二碗,還不等掌櫃的說話,已經喝了。

“哎,你這孩子!”

竺珂擦了擦嘴:“沒事,等着吧。”

忐忑的半時辰過去,竺珂依然沒有什麽異常的表現,這才給謝紹喂了第二碗。

但結果還是一樣。

“小珂啊,要不算了——”金嬸話還沒說完,第三碗藥已經被竺珂搶了過去,一飲而盡了。

她的手有些微微發抖,若是這次還不行,那她就陪他一起死,也算了結了這悲慘的一生。

金嬸看不下去了,背過身去,直抹眼淚。

那藥鋪裏的幾個夥計也向竺珂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兩炷香的功夫過去了。

“可有不适?”

竺珂搖了搖頭。

那掌櫃懷疑的給她把了把脈,心脈的确毫無變化,真是奇了,他這藥方用的可都是猛藥,難不成這女子還真是體質特殊,天生适合試藥?

不過既然人沒事,就要給謝紹喂藥,這最後一幅藥下去,要還是不行,那就是真沒法子了。

竺珂緊張的看着床上的男人,一直緊繃痛苦的神色終于在喝下第三幅藥之後,微微緩解了。

“退熱了。”

衆人全都松了口氣。

金嬸激動的直抹眼淚:“太好了,太好了。”

竺珂疲憊的看了眼床上的男人,終于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

慈善堂門口,陳氏不住的朝裏面悄悄張望,那門口抓藥的活計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忍無可忍走了出去:“我說這位嫂子,您是要抓藥啊,還是看病啊,您已經在我家門口張望了十幾回了。”

陳氏有些臊得慌:“我就是路過,你這鋪子開着不就是迎客的嘛,還不能讓人看啦?”

“不是,那您也不能像做賊一樣一直悄悄摸摸的張望啊,這對我們鋪子也不好,您要是沒什麽事,就走吧?”

陳氏立馬翻了臉:“你說誰做賊?!”

兩人争論的時候,竺珂和金嬸從裏面正好走了出來,一眼,竺珂就看見了門口的陳氏。陳氏顯然也看見了她,立馬換了副臉色:“那我外甥女,誰說我沒事了!”

竺珂臉吊了下來。

陳氏連忙走進去,親昵的拉起了竺珂的手:“小珂啊,可讓我擔心壞了,你還好吧?謝獵戶還好吧?”

竺珂自打看見陳氏第一眼,就已經看穿了她那肚子裏那點花花腸子。此刻将陳氏抓着她袖子的手強硬的給扒了下去,語氣冷漠:“我很好,多謝您費心。”

陳氏一愣,臉上的尴尬快要掩飾不住了,但依然強撐着笑臉:“小珂啊,我也是前天在集市上聽說了謝獵戶的事,哎呀,你說說,這老天怎麽那麽不長眼呢,你才嫁過去多久好,竟然,竟然......”陳氏說到誇張之處,竟用帕子撫起了眼淚。

“诶我說你這人!什麽意思啊!謝家男人好好的在後頭躺着的,你說這話不嫌晦氣啊!”金嬸不像竺珂,脾氣一點就着,絲毫也不會給陳氏留臉皮。

“啊,不是,我是聽說進了慈善堂後院的人,十有八九......”陳氏口不擇言,話剛出口,自己就後悔了。

果然,那藥鋪的夥計也不幹了:“什麽意思啊!你意思就是說進了我們慈善堂的病人就沒有善果了?”

一時間,所有來慈善堂看病抓藥的人全都變了臉色,紛紛向陳氏投去不善的眼光。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竺珂冷冷的看着她,笑了一聲:“你還是快走吧,要是自己不會說話得罪了什麽人,我也幫不了你。”

陳氏終于裝不下去了:“不識好人心!我也是看在謝獵戶快不行的份上特意關心你的,你說說你才嫁過去多久,真是個掃把——”

金嬸暴脾氣,聽不下去了,還不等她說話,上去就呼了陳氏一爪子,把陳氏的半邊發髻給打散了,頭發垂了下來,宛如一個潑婦。

“你,你跟我動手?!”

“對,怎麽樣吧。”

陳氏眼睛一紅就要伸出爪子還回去,被後院一聲呵斥給吼住了。“吵什麽吵!”

是慈善堂的掌櫃走了出來,給兩邊夥計使了個眼色:“怎麽回事!這還有病人呢!”

那兩個夥計立馬懂了,上前一左一右扯住了陳氏:“麻煩你出去,再糾纏,我們就要報官了。”

“還有沒有王法了!明明是她先動的手!”陳氏依舊喋喋不休,可這邊已經沒有人想理她了。

那掌櫃的嫌棄的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把目光轉向了竺珂,笑着道:“謝家娘子,謝獵戶情況已經好多了。”

竺珂一愣,“真的嗎?”

“自然,你快去瞧瞧吧。”

作者有話要說:  食用野生動物是不對的,試藥情節可能有bug,但女主都有金手指,相信你們也能理解,金手指也會因為這次意外到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