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是你哥哥
被風揚起的外套下擺,像惡魔的翅膀,在漆黑的小巷裏狂妄,本來就不暖和的天氣,到了黑夜就更加的冷了,藍祁夢穿着單薄的外套,剛洗過的頭發還“濕噠噠”的搭在臉上,像一片葉子緊緊的貼在頭皮。
站在這條無比熟悉的小巷裏,迎着通風口,被特意提起的神經,精神抖擻,這和她預計想的不一樣,也和她哥哥藍江河描述的不一樣,她冰冷的眼神中,是對眼前這五個流氓的恐懼,也是對她哥哥的大失所望。
哥哥求你了,他們只想見你一面,我保證,只是見一面。接到電話的藍祁夢,聽着他的祈求聲,将洗到一半的頭,迅速沖洗幹淨,披上薄薄的外套,朝他所說的見面地方而去。
藍祁夢迎着夜晚的涼風,将“濕噠噠”的頭發左右甩動,出了學校大門,跑過長長的楓樹大道,過了長長的街,便是哥哥說的那條小巷,破舊的圍牆被長期的風吹日曬露出年代久遠的痕跡,破損的磚牆露出無數個小洞,因為長期處于黑暗潮濕之處,所以牆縫裏面長滿了綠色的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黑暗窄小的過道裏需要借助其他的外來光源,才将這塊死亡區照亮,住宅區裏開始熄燈,頭頂上的那塊光源越來越弱。
藍祁夢駐足腳步,看着黑暗裏的動靜,藍江河正在被五個強壯的男人用手推着向後倒,藍祁夢在他的後面,透過那一絲模糊的光源,看着他們猙獰的臉上,露出嘲笑的表情,得意洋洋的笑着,不停的吧唧着嘴,那一份自以為是深深的刺痛藍祁夢的心髒,藍江河的懦弱,像一把燎原的火把,燒着藍祁夢的雙眼,那一刻,她鄙視的看着那個背影,心中的狂躁使她緊緊的握着拳頭:藍江河。憤怒的語氣夾雜着鄙視,聽到這個聲音,六個人一同望向她,藍江河不可思議的眼中布滿恐懼,他皺着眉毛,用眼神不停的向她的妹妹示意,嘴型做出一個“跑”字。
藍江河的身體被其中一個一把拽回,扔到後面,那幾個人得意的步伐慢慢的逼近藍祁夢,眼神像剛擦起的火柴,拼命的燃燒,看着眼前這張幹淨的臉蛋,一塵不染,她憤怒的情緒勾起了他們征服的欲望。
求你們了,別,我以後什麽都聽你們的。藍江河奮起身體,沖到妹妹的前面,将整個身體擋在她的前面,不停的向他們低頭示好。藍祁夢這才看清楚他的側臉,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處紅彤彤的斑紋染着血跡,身上散發着一種污水的臭味,白色的T恤衫全是黑色的泥漿,腳印,以及被徒手撕開的口子。
藍祁夢跟着哥哥的腳步往後退,退一步再退一步,直至退到那塊光源的盲區,她将身體緊緊的靠在牆角,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那五張面孔,微光之下,他們揚起勝利的笑容,扭曲的肌肉一塊一塊的。
你只要留下你妹妹,你就可以走,從此我們不再找你的麻煩,你所欠的那些錢也一筆勾銷。帶頭的那個胖子說,他将手抱在胸前,踏着勝利的步伐,安靜的小巷裏,除了風聲,便只聽見他的腳板與地面磕擊的聲音,像是踩着稀泥那般,粘粘稠稠。剩餘的四人附和的點着頭,扭曲的五官在泛黃的燈光下像一堆皺巴巴的垃圾。
我還,錢我一定還,再給我一個星期,我一定還。他将藍祁夢嚴嚴實實的擋在身後,像一塊沉重的石頭,無法挪開一分,雙腿卻在顫抖,發顫的聲音被他拼命的壓制住,雙手握在一起,不停的點頭示好。
要不,我們咨詢你妹妹的意見好了。那個胖子将目光投向藍祁夢,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瞪得老大,毫無懼怕之意,冷冰冰的帶着寒光,胖子看到她的眼神,心中發出一絲的戰栗,那雙視死如歸的眼神中充滿死亡,比現在這條漆黑的小路還要讓人心生恐懼。然而他們占着人多勢衆,眼中閃過的那一絲慌張,瞬間消失。
他欠你的錢,關我何事。黑暗潮濕的角落裏,藍祁夢冷冷的說出一句,聲音像冬季的夜晚,你無法用猜的程度來感受她此刻的心情,你也不知道她快速運轉的大腦中,究竟蘊藏着什麽才讓她明知身處險境卻還要奮不顧身的跳進深淵,她真的是因為哥哥藍江河的祈求嗎。
或許,不是的……..
不關你的事,那我們就去找你們的父母,到時候,就不是這麽簡單就可以解決的。一個聲音得意的穿過黑暗,鑽進藍祁夢的耳朵,小小的黑色角落裏,此時正發出了一陣透明的嘲笑。
藍祁夢推開藍江河擋在前面的身體,向前跨出兩步,站在微弱的光線之下,拳頭緊緊的握住,臉上的那一絲冷笑讓人毛骨悚然:那更好,要不要我把地址給你們,或者,我可以幫你們聯系。她像是一個談判官,沒有覺察絲毫的危險性,或許說,她正在将自己拉往那個萬劫不複的陣地。藍江河輕輕的扯了扯她身後的衣服,她将衣服拽回,依然含笑的看着眼前的幾個人,臉上挂着一抹冷笑。她的話,讓對面的五個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她的這種眼神,讓那個胖子舔了舔嘴唇,伸手往額頭上一抹,冷笑道:那是不是到時候,兩瓶酒就可以把你娶回家,做我的小娘子。
藍祁夢知道這個人,他已經不止一次在電話裏威脅過自己,林言在的時候,是他幫她擋了這個電話,如今,威脅已經近在身邊,危險将自己團團圍住,他不會再出現。藍祁夢手中不知從什麽地方拿到的一根棍子,她緩緩的揮起,又緩緩的落下,另一只握住拳頭的手,青筋凸現,白色的骨頭裸露在外面:我知道你,你打電話到我朋友的手機裏威脅過我。藍祁夢冷笑了一聲,嘆了口氣:還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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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不過是想要見見哥哥口中的漂亮妹妹。他把矛盾對準藍江河,再次将落到額前的頭發推到頭頂,他注視着藍祁夢的一舉一動,在那雙嘲笑的眼睛下,露出一副栽贓嫁禍的嘴臉,得意洋洋。藍祁夢将餘光向後瞟了一下,拳頭捏得更緊,她為有這樣的哥哥讓自己感到悲傷,他只顧自己的利益,連自己的親生妹妹都出賣,他們雖然流着同樣的血液,但藍祁夢鄙視他的為人,那一刻,她無比的慶幸,慶幸自己沒有同他一般,在那個充滿勢力的環境下成長。
對,她可是林言的女朋友,得罪林家人,你們不會有什麽好下場。藍江河上前兩步,與妹妹并肩而立,瞬間挺直了腰杆,霸氣了不少。黑色小巷裏吹過的風,伴随着一陣陣嘲笑聲,慢慢的飄遠,之後便是嘎然而至的安靜,死亡一樣寂靜的夜空下,夾雜着一陣冷笑聲,冷冷的說道:林家人玩過的女人,倒是新鮮,我早就想試試。之後,又是一陣嘲笑,這些所有的聲音疊加起來,在藍祁夢的耳邊“轟隆隆”的一直響。
近來哥幾個聽說,他們分手了,以後,別再打你妹妹的旗號了,她已經被別人玩夠了,像一只破鞋,早被別人扔了。藍祁夢的胸腔起伏着,微微透着粉色的臉瞬間變得漲紅,呼吸放慢,那些人嘲笑的臉烙印在她的眼睛裏,眼眶被撐得老大,紅血絲布滿她的白眼球,瞳孔被放大,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她揮起手中的木棍,使盡了全身的力氣,朝着那個胖子的額頭揮去。
看着那張猙獰的臉上,那條紅色的印子,與他歪斜的身體。藍祁夢不慌不忙的收回棍子,将它杵在地上,除了變形的眼睛,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的不悅,一邊拉扯着嘴角露出笑意,她的臉都已經扭曲了,平靜的表面壓制不住她狂躁的內心,她再次揮起棍子,朝着同樣的方向揮去,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若隐若現的小巷裏,就像一副靜止的畫面,除了棍子與肌肉接觸的那一聲“啪”,連迎風口都屏住呼吸,将一切有動靜的東西都擋在外面,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拉扯誰的神經,發動一場戰争。
媽的,你居然敢動我。胖子發出的聲音讓所有人都恍然大悟,連同迎風口,都将吹進一股寒冷的風,用一秒鐘的反應時間,藍江河拉起藍祁夢的手轉身就跑,這條狹窄而短小的路,今天也變得格外的長,他們只聽見一個惡狠狠的字“追”,與一陣奔跑的腳步聲,便頭也來不及回,向着前方的街道使勁的跑,向着前方的那一點光明,忘乎所有的拼命,似乎只有逃離這條黑色的小巷,他們的人生從此就開始光明了那般。
沖出巷口,藍江河臉上露出笑容,他立住身體,轉身,看着追在身後的五個人,一絲壞笑拉上臉頰,他就定定的站在那兒,毫無畏懼的一動不動。來不及露出困惑表情的五人,雙腿就像剎車一樣及時剎住,被堵在巷口的那群人吓得臉色煞白,灰白色的鋼管就像他們的第三條腿,齊刷刷的露在外面,站在最前面昂首挺胸的那個人,是林辰。
他邪惡的笑容拉扯細長的眼睛,毫無笑意的歪着腦袋,在所有人擦的锃亮的黑色皮鞋當中,那雙運動鞋極為的搶眼,像惡魔的腳掌,有力的撐着地面。吓得不停往後退的四人将那個胖子留在最前面,他用手捂着左臉,左右看看,沉默将恐懼放大無限倍,襲擊着他的大腦。
黑色的巷子裏,不能祈求陽光的直射,所以潮濕才那般的肆無忌憚。如今你連喊救命都沒有資格,這條警戒的盲區,早已成了約架的場面。
沒有怒斥聲,也沒有□□聲,也沒有吶喊聲,甚至連一句救命聲都沒有,經過一番暴打之後,巷子裏又恢複了一片死的寂靜,趴在地上的五個人一動不動,穿着紅色T恤的胖子,如今也變成了泥巴色,臉上那一條紅色的路子也被覆蓋。林辰蹲下身子,左手手掌杵在膝蓋上,右手手肘杵在膝蓋上用手指摳着頭發,難為情的又将手指擦了擦鼻子,皺起眉頭,說:聽清楚,她即使跟我二叔沒有任何關系,她也是我林辰最重要的人之一。回去告訴光頭,再有下次,我一定會親手砍下他的一只手。同樣的話我不會再說第三遍。
還不快滾。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說的一句,趴在地上的五個人迅速彈起身體,一溜煙的跑了,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巷口只留下一片寂靜,然後是“啪”的一聲,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他們兄妹,藍江河垂喪着頭,藍祁夢咬牙切齒:懦夫,下次再利用我,我一定先将你挫骨揚灰。
說完藍祁夢轉身就走,剩下那個失落的背影獨自站在迎風口,微弱的光從他的頭上照下來,顯得特別弱小,心中的一股怒氣,使他緊緊的皺着眉毛,那句話讓他痛苦萬分。他再一次與自己最親的人劃開界限,勢不兩立。
祁夢。髒兮兮的地面在黃色的街燈下更加的不堪,就像此刻祁夢的臉,猙獰的表情對于剛才沒有松懈半分,那一絲冷然依然強行的挂在臉上,潮濕的頭發早已被自己的溫度烘幹,蓋着她的半邊臉,聽到聲音,她決然的立住腳步,将頭沉沉的垂着,看着自己的腳尖。
隔着一條馬路寬度的林辰,見她停下腳步,自己也停下腳步,伫立在原地,不安的手擡起又緩慢的放下,咬着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看着那個悲傷的背影,感覺心裏的某處被人撕扯。
你不轉身,我也不敢向前,他們之間就隔着那一段距離,任憑風吹過,帶着澀澀的味道,一個人守着另一個人,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悲傷,自己也感同身受。
過了好一會兒,祁夢沒有聽見聲音,她也沒有回頭,擡起腳步向前走,她一時快一時慢,一時停下腳步,靜靜的聽着後面的動靜,她終于不耐煩的轉過身,蓄滿全身的力氣:別跟着我了。對着林辰吼,看到他愣愣的樣子,大腦中浮現出另一張臉。面對她的生氣時,他也會靜靜的跟在她的後面,愣愣的看着她。她的心再一次被鞭策,她的情感再一次無處安放。
我只是不想別人欺負你,我并沒有要求你什麽。林辰大聲的說着,将頭高高的仰起。
那你也沒必要答應他的無理要求,他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你又不是他的狗。藍祁夢放大聲音嘶吼着,像是對着對面的冷空氣。
他是你哥哥。林辰說。
他不是。
他不是……藍祁夢越說越小聲,如果他是她的親哥哥,他就不會利用自己幫他拖延時間,不會利用自己幫他找幫手。
祁夢慢慢的走着,将沉重的步伐拖在水泥路上,她将身體挺的筆直,絲毫不想讓後面的人看出來她在黑夜裏的狼狽模樣,她不想讓別人看穿她的心事,那些自以為煙消雲散的事,在這支離破碎的時間裏,她不敢直視自己的心,她要避開所有人的目光,那種被窺伺的感覺會使她變得不堪,對于她而言,她不想做故事裏那個悲情的女主,而身體的本能又讓她無法與過往的一切斷開聯系。
就在林辰說到他二叔時,祁夢臉上微妙的表情,使她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
面對這兩張有一絲絲相似的面孔時,她害怕自己笨拙的将感情分成兩半,把另一個人往深淵裏拽。那種不明不白的關系,會給原有幹淨的感情蒙上一層灰。
我說的都是真的。那個玩世不恭的少年,眼中帶着滄桑,誠懇的聲音裏想要急于表達某種東西,聽得出來他情緒激動不安,又像要回避着某種帶刺的力量,将那些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都放于這句話中,等着被判處某一種罪行。目光中流露出那種堅定的神情,接着又大聲的對着前面的背影喊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一直都是。他話音剛落,祁夢就被某種力量驅使着不自由主的轉身,将目光落在他的臉上,他誠懇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然後流露着真情。
我喜歡你。這種不卑不亢的告白,這種在黑夜之中蓄積了所有力量的告白,他急切的想要喚醒某種情感的回應,然而在這冷風吹的晚上,一切就像做夢這般,感覺不到他的真實性。藍祁夢一聲不吭的定在原地,果不其然,她那張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她就默默的看着不遠處的少年,将他的不安與慌亂收入眼底,嘴角竟露出一絲笑容,他平時的那份狂妄不羁,變成了這副可愛的模樣,藍祁夢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冷場的氛圍中透露出一絲絲的尴尬,林辰在等着祁夢為他宣判。
路燈照在坑坑窪窪的水泥路上,竟有些明亮耀眼,也照在藍祁夢黯淡無光的臉上,她的周圍像是被一圈一圈的光圈包圍着,身上散發着某種引力,就是這種引力,哪怕是身在黑暗之中,也會吸引着你擡起手,默不作聲的跟在她的身後,哪怕會遍體鱗傷,也願意将視線永遠的放在她的身上。
你再說一遍。祁夢将她幹淨而純潔的嗓音嘶拉着,微微的彎起腰,将身體向前傾,把目光放在那片燈光下。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林辰同樣的撕拉着嗓子,興奮的聲音像一首高昂的美音歌曲,拉着動人的旋律,沖破那一層薄薄的霧。但是嘴角上拉着笑容的祁夢,站在微光下,輕輕的搖晃着頭。
我喜歡你。林辰脫口而出,比上一句喊的還要用力。夜風中,兩張被黑暗覆蓋的臉,借着一絲絲微光,在黑暗中綻放着異樣的光彩。
祁夢沒在說話,她将頭沉沉的低下,在心中不停的告誡自己:忘了那個人。
可是,她無法将啓動的齒輪,按下那個暫停鍵,将它回到原點。一切都在照着她所不期望的方向而發展。她愛上了林言,而且無法将他忘記。然而她在心中又不停的告誡自己,早在他說分手的那一刻,自己就已經不喜歡他了,并且之前也沒有那麽喜歡他。然而她總是擰不過自己的大腦,林言就像在她的心裏生了根,發了芽,時時的抵觸着她的心髒,他就像一場瘟疫蔓延于自己的全世界。
她終日與自己抗争,總是想要找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于是,她看見了與林言有幾分相似的林辰,他主動把自己跳到這片黑色的區域,伸出雙手,在她的半邊世界裏不停的搖晃,她強迫性的把笑容拉上臉頰,希望在這夾縫中能找到一絲光明。
喜歡我又能怎麽樣。她假笑的臉上再一次被悲傷覆蓋,心中不停的在吶喊:喜歡我又能怎樣。淡薄的感情世界裏,只要風換了方向,逆風輕輕而吹,再多的喜歡便都會散。到那個時候,你甚至都會質疑自己,這份喜歡,真的是這個人嗎。
因為喜歡,所以是這個人。還是因為這個人,才有了這份喜歡。
喜歡你,就做我女朋友試試。
好啊。
在這狂歡的一秒鐘,那些愚蠢的存在,不停的分解着所有人。在這漆黑的夜空下,獨自狂歡的那個聲音,在被另一種聲音拉扯,留下沉重的聲音。
偏離軌道線的火車,載着一夜的光明,駛向黑暗……
留下一聲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