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莫大的幸運
藍祁夢與林言正在吃飯的時候,林言的單位打來了電話,說今晚需要他值班,挂完電話之後,兩人面面相觑。
怎麽辦。藍祁夢放下手中的筷子,望向林言。他們本來說好吃完飯就送藍祁夢回學校,可現在看來,恐怕不行了。林言看着藍祁夢,咬了一下下嘴唇,笑着說:反正現在回到學校你也就睡覺了,你陪我一起上班怎麽樣?林言的視線低下又擡起,片刻之後,繼續說道:明天一早送你回學校,保證不遲到。說話的同時伸出發誓的手勢。
可是……
藍祁夢想說:過了十點鐘,她就必須要睡覺,不然會體力不支。而值班是一夜到亮,根本就沒有休息的地方,估計明天星期一她又得打一天的瞌睡,但轉念一下,熬一個晚上又怎麽樣,即使不熬夜,明天一樣打瞌睡,于是在可是之後,就爽快的點頭答應了。
飯後已是夜晚九點整,他們一路行駛出了城市中央,向着城市最東面的坡道一直往上爬,越往上爬才隐隐的感覺到,天氣陰沉了下來,還飄起了毛毛雨。
起霧了。藍祁夢搖下車窗,一陣涼風吹刮進來,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雙手抱在胸前,把頭斜過看着黑黢黢的外面,飄起的毛毛雨夾雜着冷風像蒸汽一樣撲在臉上,她快速的将車窗搖起。
冷不冷?林言把車倒進一個高高築起的堡壘之下,熄了火,關了燈,打開暖氣,伸手在暖氣上晃了晃,确保有溫度溢出,才将手收回,拉起藍祁夢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頸處。
不冷。藍祁夢笑着回答。
那你在車上呆着,我去看看路況,馬上回來。林言裹了裹自己的外套,将車內和車外的車燈都打開,車裏小聲的放起了王力宏和Selina合唱的《你是我心內的一首歌》。
如果說幾個人一定要有一點什麽相同的東西,那麽《你是我心裏的一首歌》便是她與林言,木桓,秦超令擁有的唯一共同的東西,這是他們手機裏共同存放的一首歌曲,也是藍祁夢買手機的第一首鈴聲。
“你是我心內的一首歌,想念彙成一條河,好想問你,對我到底有沒有動心”。輕快的聲音從藍祁夢的口袋裏跳出來,蓋過了車裏的聲音,她拿出紅色翻蓋手機,打開翻蓋,按了接聽鍵,放在耳邊輕輕的“喂”了一聲。
同她一同問出聲的還有電話那頭的林辰,他的語氣有些焦急:你在哪呢?電話怎麽一直打不通?
估計是快沒電了,怎麽了嗎?
擔心你呀,電話一直撥不通。
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麽可擔心的。藍祁夢把身體靠在車身上,把腿搭在後排長長的座椅上,仰着頭閉起了眼睛,開始與電話那頭的林辰寒暄起來,歡快的笑聲溢出了車窗,将前方的陰霾彈開。
嗯,知道了,我也會想你的,拜拜,晚安!挂了電話,她依然緊緊的閉着雙眼,想起林辰那雙愛笑的眼睛,與帶吼的焦急聲,笑容不禁在嘴角輕輕的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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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傳來了開車門的聲音。車門被打開之後,露出林言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借着微弱的光芒,陰郁深沉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不快,他看着反光鏡裏那張微笑的臉龐,心不由得被揪起,臉色變得沉重起來。
他因為怕藍祁夢一個人留在車裏害怕,所以以最快的速度回來,剛好聽到了他們最後的對話,他就站在玻璃外,擡起的手放在車門把手上在聽了那句話的時候僵了僵,他低垂下頭,深深的呼吸,被打開車門的那一刻,依然無法诠釋出自己心目中的樣子。
你那麽快就回來了,外面冷不冷?藍祁夢把屁股往前挪,雙手抱着駕駛座的座椅,把頭輕輕的伸向前,望着林言的半邊側臉。
還好,不是很冷。淡淡的語氣。
林言偏過頭與藍祁夢對視了一眼,依舊面無表情。
車門再度被打開,被拉開的那一聲聲響,就像心被某種東西鋸裂開來,被狠狠的劃過。
外面挺冷的,你就在車裏呆着。說着林言下了車,關上了車門。
藍祁夢說聲“我陪你”,也打開車門走了下去,頓時一股涼風撲面而來,她搓了搓手,裹了裹外套,将自己抱得緊緊的,走到林言的身邊與他并排而立。
他們的影子被車燈拉的那麽長,藍祁夢靠近車燈,将手放在燈光前,比出各種各樣的小動物,但林言的腦海中,依然是不久前路燈下躲在角落裏的那個身影,以及剛剛那句刺耳的話,他的心就像掉進了無底的深淵,找不到攀爬出來的洞口。
啊。
藍祁夢交換坐姿的時候,半蹲着的身體踩在了一個石頭上,失去了重心,頭撞在了車燈上,聽到喊聲,林言迅速回頭,蹲在她的面前,伸手拿開藍祁夢捂在額頭上的手,目光聚焦,不停的問:撞哪兒了,我看看,撞在哪裏,怎麽樣,疼不疼。藍祁夢輕輕的拉動嘴角:騙你的。林言放下她的手,起身站立,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一只手叉着腰,看着眼前的人,一臉的無奈。
你看,你一下子就生氣了,我都不知道為什麽。藍祁夢嘟囔着嘴,皺起眉毛,這時林言陰郁的眼眸才稍稍放松。
我沒生氣,你總是這樣跌跌撞撞,別人怎麽放心呢。
一時忘了,剛剛堵在心口的那一口悶氣,因為她的莽撞而變得慌張起來。
你确定?
确定。他說的很篤定,剛才冷冰冰的語氣也變得緩和起來。
那我想去車上睡一會兒,可以嗎?
好。
面對這張笑得甜甜的臉,斜歪着頭在自己的面前撒嬌,他依舊沒有辦法緊繃着自己的臉。
緊随在藍祁夢的後面上車,拉上車門,坐在長椅的一頭,讓藍祁夢把頭靠在他的大腿上,幫她脫了鞋,把腳伸在座椅上。
靠在我的腿上會舒服一點。林言說。
十點一過,藍祁夢就開始犯困,只要有躺的地方她就一定能睡着,更何況把頭枕在這雙溫暖的大腿上,林言又為她蓋上一件厚厚的軍大衣,瞬間眼睛皮就開始打架。
大概過了半個鐘頭,睡夢中呼吸勻稱,林言伸手拉出一件衣服,疊成一個枕頭,将藍祁夢的頭擡起把衣服放在她的頭下,理了理蓋在她身上的大衣,随手關了車內的燈,下了車,輕輕的關上車門。
他站在明晃晃的車燈前,路上的光亮被他的身子截去一半光彩,留下黑洞洞的一大片,他低垂着頭,深深的呼吸,回頭看了看安靜的車內,感覺到那熟悉的呼息在深夜裏變得格外的動聽。但是瞬間之後,他拉下臉,陰沉的氛圍将他團團圍住,将自己陷入悲痛的回憶裏。感覺就像深夜裏厚重的雲層,壓得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對于眼前又愛又恨的這個人,他想做一個旁觀者,可是總會在最關鍵的時候去打攪她,她毫不拒絕這層沒有關系的暧昧,林言很多時候的另外一個想法:如果她愛一個人,還被那個人傷害過,她是不會選擇原諒的。他又覺得,自己應該是那個例外,但又無法說服自己。
突然,放在車裏充着電的手機發出拼命的嚎叫,像一陣陣催命的鬼鈴,迅速的穿透擋風玻璃鑽進林言的耳朵。
喂。聲音小得像一陣清風吹過,帶着一種酥酥麻麻的溫柔。
上了車坐在駕駛座上,輕輕的關上車門之後,便也将車外的車燈“啪”的一聲關了。現在,除了深灰色的夜空閃着的那一點微光,每個角落都黑黢黢的存在着,似乎感覺不到任何的一點點生機,除了窗外偶爾飛馳過的車子留下的一身尾氣,就是林言輕得跟風一樣的聲音。
這個夜晚是否變得格外的詭異,任何一點聲響都會被無限制的放大,又将無限制的縮小,在一個窄小的空間裏不停的膨脹,冷卻。
……
Bye bye.晚安!寶貝。
在林言長長的通話時間裏,藍祁夢依然像是在夢中,大腦模模糊糊的,有些分辨不出是做夢還是現實,但那句話就像染了毒劑的尖刀,一步一步的逼近她的心髒,在林言挂斷電話,才想起回頭看睡在後面的自己時,他那張不知所措,以及驚悚的臉,定定的看着坐在他身後的藍祁夢,久久的說不出話來。
你……什麽時候醒的。
重要嗎。藍祁夢冷冰冰的說着,将蓋在腿上的大衣撩開,在車裏一個勁兒的猛找,變得有些慌慌張張的,不管怎麽找,就是找不到在手邊的鞋子。她這才想起從包裏掏出手機,打開翻蓋,那一小團微弱的光照在她的臉頰上,她緊緊的咬住嘴唇,滲出一絲絲血跡來。
阿夢,別這樣。他見過她慌張失去理智的樣子。但她擡頭看着他的那一抹冷笑,那一秒鐘的若無其事,毫不在意的表情,變成了一股酸澀的味道,在林言的眼中,像一朵有毒的曼陀羅花。
那我該怎樣,嗯。笑容就像被染了毒粉,在催化劑下被要求強行的盛開,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裏總是保持着平衡,眨都不敢眨一下。
我……林言變得結巴起來,他看着手機掉在車上,依然低着頭系鞋帶的藍祁夢,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想要找一個解釋的借口都沒有。
我總是這樣毫不恬恥的放縱着自己的任性妄為,以為這樣……藍祁夢系好鞋帶,撿起手機放在自己的包裏,微微的擡起頭對着坐在前面的林言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那般,話沒說完,然後是一句冷冷的嘲笑,她長長的深呼吸了一口氣,舔了舔被自己咬出血的嘴唇,感覺鹹鹹的,于是用手擦了擦嘴唇,微笑的将頭低下。片刻之後,她拉開車門跳了下去,竟連頭也沒有回,在若隐若現的光線下,朝着來時的路,義無反顧的向前。
阿夢,你這是做什麽。林言跟在她的身後。
天空無情的打開一道口子,飄灑的毛毛雨像極了一種愁緒,纏纏綿綿,不斷歇。
而那個倔強背影前的那張臉,絕望的臉上再沒流出半滴的眼淚,幹澀的眼眶迎着冷風吹,變得有些刺痛。
藍祁夢。林言又喊了一聲,向着那個背影疾步的走去,似乎整個深灰色的夜空都能聽得見他那大得有些離譜的聲音。帶着回旋的回音,在灰蒙蒙的霧氣裏直插而過,像一把六邊形的無形屠刀。
心不是鐵鑄成的,而是由肉生長而成,脆弱得不堪一擊。在經歷謊言與欺騙之後,更會變得千瘡百孔,痛苦不堪,只要輕輕的拉扯着被縫制過的那根線頭,傾瀉而下的便是那經過精心裝置的過往曾經,情緒就會斷堤。
需要謹小慎微養護的那顆破碎不堪的心,當被曾經駐空的那一個人再一次推翻,自由便像極了生存在莽荒之地的孤魂野鬼,空洞,絕望,在那一刻中甚至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
藍祁夢,你停下。林言越喊,藍祁夢走得越快,現在她變成了小跑。
林言停下腳步,冷冰冰的雙眼看着那個瘦小的背影,心灰意冷。
他拉開腳步,跟在她的身後,不知道跑出去多遠,直到兩個人都已身處在灰蒙蒙的霧氣裏,頭發絲已被毛毛雨打濕,形成一塊一塊的,慢下腳步的藍祁夢,依然沒有想要停下的意思,她感覺自己正身處陷阱,周圍都是明晃晃的刀尖對準她,怕一不小心就會千瘡百孔,所以她順着一條路線,直行向前。
藍祁夢,你再跑,我就不會再追了。林言聲嘶力竭,在夜空下耗盡心血。
難道所有的愛,都會讓人筋疲力盡,聲嘶力竭。或許不是,你只是愛上了一個比愛自己還要愛的人,才會對對方吹毛求疵,稍微有一點不盡人意,就會将錯誤放大,精心雕琢,然後一不小心便會心灰意冷,撕心裂肺。
藍祁夢早已将自己陷入自己編織的那個小小的囚籠裏,與外界相隔,将那份悲傷鋪展開來,團團圍住自己,她聽不到任何的風吹草動,也看不到眼前的任何蛛絲馬跡,她的心,像極了一塊木頭,麻木且粗糙。
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十字路口的紅綠燈下,人行道還顯示紅燈的時候,按着長鳴喇叭聲的那一輛大車,如箭一般穿過藍祁夢的身邊。電光火石之間,林言身體快速敏捷,抓住藍祁夢的手,拽回自己的懷抱,用背對着光速而過的車輛,那風,帶着涼意,吹起他的外套,像一扇大大的翅膀,眼前的那一雙眼睛,聽到長鳴的喇叭聲,如夢初醒般,驚恐,不知所措。剪得極短的頭發,順着大車而去的方向,被拉扯往一邊,立刻,像沒有筋骨的線條,軟綿綿的趴在臉上。她的臉色有些煞白,在路燈下,整個人都變得有些癡呆。
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藍祁夢,你就那麽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嗎?你太自私了。林言嘶吼着,如釋重負般将雙手拖着,臉色黑暗無比,眼神高冷酷寒,慌亂的心至今無法平靜,像堆積起的一座小山,頃刻之間坍塌,再沒有一絲的力氣。
如果愛這個人那麽累,願将這份愛就此隐藏,從此不再擔心天災人禍,不再害怕一縷風就能将它她粉碎掉。承擔着兩個人的痛不欲生,心始終會被粉碎,那段萬劫不複的路程終将永遠看不到盡頭。
所以心不可以再如絹如帛,而是要變成這世間某一種最硬的金屬,将其休整,平整如初,縱然知道這般,會将另一個人推向無盡的黑暗深淵。
縱然在愛,那個狹路相逢的人也可以成為生命中的另一部分,往前走,十字路口總是會出現很多個願意相伴的靈魂,總有人會耗時一生,将你的心放在手掌,不偏不倚,甚至會放肆你的任性妄為,她都願意在海浪之後,站在慘白的月光下,等你擁她入懷抱,說一聲“對不起”,便會晴空萬裏。縱然,也有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她願意傾心相待,卻容不得你将一顆心常四分五裂,游蕩在多人的身邊。愛,是一顆仁慈的心,也是一顆冷漠堅硬的心,薄情的人輕而易舉就能尋得下一個十字路口,癡情的人則将自己困住站在那個分別的十字路口,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繁花落盡,歲月滄桑,依舊無法将一顆破碎的心修整如初,依然無法帶傷前行,找下一個慰籍口。
那天夜裏,他們就在那一輛車上坐了整整一夜,一句話未說。直到天蒙蒙亮,林言才轟踩着油門,将那個地點甩在了車後。
那段平時需要30~40分鐘的車程,林言那天清晨只用了8分鐘。
後來藍祁夢每每想起,坐在林言的左手邊,依舊能平安的活到現在,那或許是一種莫大的幸運。
對那時的他們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