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愛情,歷來都觸手不可及

高三那年,林辰就此從這個校園消失,沒有任何人知道關于他的半點消息,無影無蹤。而關于他的故事,就停留在那個被砍斷手指的人身上,剛開學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會議論紛紛,各種猜測傳得微乎其妙。關于他們的故事,不錯,還有藍祁夢,她也從這個校園消失,毫無征兆的。

這是一段不得而終的戀情,他們走後,所有的人都終于敢大聲議論,大膽猜測,在那些嘲笑聲中,嘆息聲中,憐惜聲中,故事永遠沒個結尾,在争來争去的過程中,大家都處于疲憊時期的時候,都終于不再争吵,于是故事就永遠沒有了結尾,他們,也将漸漸的從他們的腦海中消失,漸漸的被淡忘,偶爾被提及時,也變成了不痛不癢的話題,熱度不過幾秒鐘,便消散。

直到有一天,那個曾經彌漫全校的故事,被所有人仰慕的那兩張臉,終于,随着時間的流逝,被所有人遺忘。

春天到了,冰天雪地消退後,天氣慢慢的好轉,迎來了十裏春風。

醫院裏的大門被敞開,春天的氣息彌漫在每個角落,仿佛已經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冬日裏積攢的那些消毒水味兒,終于在某一天的到來,被追趕出去,換上一派新氣象。但是躺在病房裏沉睡的那個人,還是一樣呼吸平穩,沒有任何的改變。

楚歌依然抽出下班的所有時間,為她讀書,講故事,雖然付出的努力沒有得到任何的回報,暫時看來也起不到任何的效果,但他卻這樣孜孜不倦的,每天微笑走進病房,然後疲憊的走出來。想要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活過來,他們需要的是奇跡,這種微乎其微的東西,楚歌一直把它當成一個信念,并且始終堅信不疑:她并沒有想要放棄自己的生命,只是太累,想要好好的睡一覺。可是大多數醫生并不這樣想,面對這個像植物一樣的人,他們早已将她視作植物人,不會再醒來。斷氣,只是遲早的事。

生活的壓迫感就像上了無數根發條一樣,壓得要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很多時候,負重向前,被壓垮的瞬間,選擇不聞不問,甚至選擇長眠,這是不是在說,用盡生命與這個無情的世界對抗,哪怕換來片刻之間的安息,也在所不辭。但無情總會舉起雙手,伸長絕望的手臂,傷痕累累的那個人,又再一次的被對準靶心,又是狠狠的一擊,你一定不懂那在睡夢中被無情的撕拉,模糊的意識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

疼痛會将你的精神折磨至崩潰,絕望的意識想要你放棄生的念頭,想要迫不及待的見到死神的臉,與他握手示好。

某一天的一個下午,醫院裏莫名其妙的忙得不可開交,空蕩蕩的走廊裏變得格外的熱鬧,護士與醫生忙前忙後,藍祁夢空蕩蕩的房間裏,突然間多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像對生活服喪的那般,她戴着墨鏡,穿得一身黑,甚至連塗在嘴上的口紅都是暗紅色的,她躲開所有的醫生護士,從那忙碌碌的人群中穿梭而來,在門口的時候鬼鬼祟祟,東張西望,反手輕輕的推開病房的門,兩眼目視前方,倒着步走進了病房裏。

因為是初春時節,空氣是格外養人的,所以病房裏那一扇大大的玻璃窗,輕輕地拉開一條小縫,白色的窗簾在暖風中擺動,陽光從外面照射進來,印在白色的紗窗上,白茫茫一片。透進來的光照在幹淨的地面上,有黑色陰影的地面,像落了一個空缺的心髒,在白茫茫的四周,顯得有些落魄。就像那個女人的身影,在白色的光芒裏黑黢黢一片,她小心翼翼的走到病床前,伸起手扶在床欄上,手指在床欄上輕敲,踩着碎小的步伐,圍着床輕輕的轉了一圈。安靜的病房裏除了儀器的聲音,就只剩下女人克制着的高跟鞋響動。她走到床的另一邊,背對着窗戶,在背光的區域,表情成了一片漆黑,看不斟酌,但□□的身體像是下了某種決心那樣,毫不動搖。在一片白色的光芒中,她輕輕的擡起右手,将黑色眼鏡取下,那雙溫情的眼睛裏布滿紅血絲,哭的有些發腫,她仔細的打量着藍祁夢那張蒼白的臉,看了一遍又一遍,慢慢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雙眼慢慢的瞪大,猙獰,嫉惡如仇。她緩慢的俯下身子,一滴眼淚落在了藍祁夢的臉上,她迅速的抽回身體,擦幹眼淚,再一次盯着那張臉,那顏色蒼白得讓人有些害怕,沒有一絲血跡,感覺冷冰冰的,像極了一張死人的臉。

你都是快死的人了,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惦記你?女人的聲音有些微微的發顫,她俯下的身體形成了九十度鞠躬的樣子,在透過來的白色光芒中,彎成一道無法旋轉的路,被那些光芒刺穿的邊緣,像歲月久遠的朽木,被蟲子鑿開了無數個小洞,風輕輕一吹,邊緣線就會輕輕的顫動,在經過時間的無數久遠中,侵蝕從邊緣慢慢開始,蔓延,總有一天,那個身軀會被白色的光芒吞噬掉,剩一縷白骨,那時只要風輕輕一吹,就會散架。

有人惦記着你,還死不承認的想要把那份牽挂堆積在我的身上,憑什麽?憑什麽牽挂的是你,責任卻要我來背。女人俯下的身體,慢慢的靠近藍祁夢的臉,将她的每個毛孔都看得格外的清晰,不知為何,只要看到這張臉,女人就氣不打一出來,她憋得脹紅的臉,想要變成魔鬼的嘴巴,一口将躺在病床上的藍祁夢吞噬掉。

在她與丈夫同枕共眠的無數個日夜裏,丈夫只要喝得迷叮大醉,不省人事的時候,他都會張開雙臂,用一種獨特的擁抱方式,擁抱她。那是他們從談戀愛結婚至今,只要丈夫清醒的時候,從來都不會擁有的擁抱方式,只有他喝醉,他才會把妻子的雙手拉了放在他的脖子上,騰出那個溫暖的頸窩,讓她把臉輕輕的靠在上面,可是只要他清醒,他就會極力的排斥這個動作。那時候她一直以為那個獨特的擁抱,是他們醉酒之後的情趣開始,是更想要貼近對方,貼近肌膚才能變得更親密。直到有一次,丈夫獨自旅游回來,當天夜裏也是喝的迷叮大醉,嘴裏一直在胡言亂語,一直拉着妻子的手說:你喜歡的莫高窟,你喜歡的月牙泉,你喜歡的黃色蒼山沙漠,你喜歡的無數小山丘,你喜歡的落日餘晖,天地一線,我都去看了,真的很美。

你知道那種酷暑過後的初秋,被結束的炎熱氣息驅趕,停留在那幾天,暈熱。當陽光駛進海岸線,進入黑夜,那股寂靜帶來的酷熱,家裏的玻璃窗就像要燒起來似的……

那一段話,也像燃氣的火苗,熏烤着妻子的肌膚,汗珠侵濕單薄的蕾絲睡衣,她終是停下手中的動作,将那塊白色的毛巾沉沉的砸在水盆裏,被支配的大腦就像紙房子一樣慢慢的坍塌了。她看着丈夫濕漉漉的額頭,皺起的眉毛,有些痛苦的哀吟着,在他無數聲的咿咿呀呀中,妻子終于将最後的那幾個字聽得清清楚楚:阿夢,對不起!是我對不起。她的表情從開放的花兒變成了僵硬的僵屍,整個身體都僵住,感覺氣溫瞬間飙升,熱得快要暈厥過去似的,大腦裏一片空白。

林言,林言。妻子将身體挪到床邊,伸手撫摸着他的臉,語氣溫和,輕聲的呼喚着他的名字,無比的纏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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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夢,是你對不對。林言将沉重的身體挪了挪,使勁的擡起眼皮,看不清楚,在暗沉的燈光下不管怎麽使勁都看不清楚,那張微笑的臉總是不停的晃,在無數個暈圈裏,似乎離自己很近,去又那麽遠,不管怎麽擡手就是無法觸摸她的臉。

林言,你怎麽樣,頭疼不疼,我給你倒水。

林言的妻子叫周曉,她從來不會叫林言的名字,都是叫老公,今天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脫口而出的是他的名字。

婚姻在現實之下就薄得像一張紙,只要輕輕一戳就會千瘡百孔,所以選擇背對背生活,将它視而不見。

總在失眠的那些無數個晚上想起,他睡夢中輕揚的唇角往上拉起,露出那現實生活中從未有過的笑容,夢中人,也應該同他一般笑得天真無邪。同枕共眠,男人喜歡伸開長長的胳膊,将自己的女人摟在懷中,當你在震耳欲聾的呼吸聲中醒來,那些無意識的窺視之意,會讓你抖擻精神,拼命的想要追趕,那些長眠于黑夜中的故事,每每與之失之交臂的時候,內心總是無比的煎熬與痛苦。

害怕真相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樣,害怕往昔歲月中的青春像喂了狗,害怕在這混沌的天地之間,自己才是那個情感中的真正第三者。愛情,歷來都是觸手不可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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