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黏人 一雙早就被凍的冰涼的小手繞過她……

入冬之後,天就更冷了,風勢不用大,光赤着臉迎着風走,都像是密密麻麻的針往臉上紮。

許連琅往上拽了拽衣領,想着要不要做個帽子之類的物件保保暖。

她在前面走着,路介明在後面跟着,一高一矮的身影,在燈盞下,被拉的很長。

已經後半夜了,星星都淡了很多,只有一輪孤月還在散着光,兩個人的腳步聲響在這寂靜的夜裏,連衣料摩擦的細微聲響都聽的一清二楚。

許連琅現在心裏有點亂,路介明慣常沉默,她也沒什麽想說的,李日公公發現他之後,她下意識冒出的念頭就是,他是不是見她太久沒回去,出來尋自己了?

但這個念頭剛一冒出,就被她否定。

怎麽可能呢,他就像是那些被她扔到湖裏的石頭,無論她做什麽,都捂不熱,哪怕是有了暫時的熱度,也會在眨眼間泯滅,只有鉚勁扔進湖裏,才能換來一聲悶響。

可是,路介明連一聲悶響都不願意給她。

她被他的話傷了心,覺得自己這段日子的所作所為更為可笑,他是主,她是仆,那她身為仆所做的那些越舉動作又算什麽呢,那個夜晚,他們相擁而眠,又算什麽呢?

他的世界太難進入,許連琅不得不承認,那日飯桌上,她第一次有了退縮。

于是,她躲着他,避着他,甚至于想,那些恩情她該是還夠了吧。

這些天,她的那些努力該是可以抵得上他們母子倆給她的恩情了吧,所以李日公公今夜那些話,她也動了一瞬的心。

去皇宮伺候皇後娘娘,真的算是一件美差,她若小心得當,步步謹慎,二十五歲出宮時興許比姑姑還要過的好些。

但怎麽就,只要一想到離開聳雲閣,她心裏就像是被貓抓了撓了一般,絲絲縷縷的疼慢慢滲入骨髓,叫嚣着疼痛。

她踏上石階,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影子被拉的更長了。

路邊的野貓從灌木叢中蹿出,睜着一雙幽綠色的大眼睛窺探着她,許連琅停了步子,那野貓似有所感,“喵喵”叫着用自己的身子來蹭她的裙擺。

Advertisement

那叫聲又柔又軟,牽出幾分纏綿,扯出多少欲語還休,繞着她的雙腿,試圖将她留在這裏,留在這裏守着她。

許連琅轉了個身子,正對上路介明那雙眼,她不知道他眼裏翻滾着的情緒到底是什麽,但卻覺得,那雙琉璃球一般澄澈漂亮的湛黑眼瞳跟腿邊這貓兒的眼一摸一樣。

貓兒不肯走,許連琅便也就沒走,她看他發紅的臉頰、指尖、耳廓,就知道他出來時衣衫穿的少了,如今凍的瑟瑟發抖。

傻孩子一個,還不知道根據天氣溫度多穿衣服。

腿旁的貓兒又是柔柔叫了兩聲,興許是因為這貓兒太會叫,又興許是因為眼前這人凍的紅通通的耳垂像極了她最愛的冰糖葫蘆,總之,許連琅突然就釋懷了。

是啊,他還是個孩子,自己幹嘛跟個孩子計較呢。

他還小,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大人世界的彎彎繞繞,他受過的傷害太多,多些提防,太正常不過。

她自诩為他做過不少,但一細數,其實也不過寥寥。

就抱來被子,典當了镯子而已……這些細想下來,的确舉手之勞,路介明不被打動實在正常。

她自怨自艾就想着放棄,實在是有些心眼兒小了。

她略有些酸澀的想,其實七皇子說的沒錯,他主,她仆,這是一生下來就注定好的,哪怕他在一方淤泥池,少了諸多金光貴氣,但只要大燕朝在一天,他就是皇子龍孫。

這話,她曾經拿來敲打過熱河行宮的婢女,如今,也拿來敲打自己。

她是得要記好本分,哪怕心裏拿他當了親弟弟,但也不可表露,他是主子,他是皇子,她要收斂,切不好不顧尊卑了。

許連琅長長嘆氣,為自己又給他找到理由而無奈,但也總算心安,心尖那股子疼痛終于漫了過去。

路介明并不知曉這短短的時間裏,許連琅的心思已經轉了一圈,他将目光放在那貓身上,這只貓黏人的很,前蹭後蹭左蹭右蹭,眯着眼睛抻着胡子,一副蹭完這人就是我的人的模樣。

他聽說過,貓兒這樣蹭來蹭去,就是在标記,就是在占有,就是在宣告這個人是它的。

他隐忍了幾下突然就竄起來的火,努力嘗試往下壓。

許連琅剛要轉身繼續上臺階,只覺得腰間驟然一緊,那張因為寒冷而紅撲撲的臉瞬間貼了過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一下子縮短,他的臉幾乎要貼到她的柔軟的胸,許連琅被他這動作驚吓到,連連後退,等後退出正常距離,才發現他在用腳趕着那只貓。

他動作不大,力氣也收着,只是用鞋子碰那貓的軀幹,催促它快點走。

那貓兒也不知怎麽回事,在那處被趕,就離開那處,施施然跳上幾階,重新湊到許連琅身邊,蹭啊蹭。

路介明盯着那貓,臉上的紅度又濃了一瞬,誰也分不清是因為他又冷了還是被氣的。

他已然知曉自己不能占着她不放,但為什麽還要有一只貓來跟他耀武揚威。

又或者說,貓都可以廣而告之,告訴它的夥伴,這個人身上有我的味道,就是我的了,他卻不可以。

他覺得無力且氣憤,他甚至不如一只野貓。

今夜聽到的,讓他迅速有了緊迫感,他本以為距離她離開聳雲閣還要一段時日,卻沒成想,竟這麽快。

他的理智在一遍遍告訴他,讓她離開,才算是真的對她好。

但他的心,卻又在拼盡全力的渴望着她。

最終,理智獲勝,将這顆弱小的乞憐的心死死的壓了下來。

他氣急敗壞,難得孩子氣,與這只貓杠上了,貓在那邊,他就要在那邊,貓如何貼着許連琅,他就要貼的更近一些。

許連琅看他這幅樣子,忍不住笑出了聲,“你幹嘛跟只貓鬧。”

明明距離那次用膳他們不歡而散沒有多久,但再次聽到許連琅帶着笑意的聲音卻彷佛隔了好久好久。

她音色清澈,有着女兒家的嬌俏,也有着幾分爽朗,又脆又嬌,一帶上笑意,更顯動聽,像是煦日暖陽,伏于天際一線,悄然帶來天光。

他想,真好,還可以聽到這樣的聲音。

她臨去皇宮前,他一定好好待她,不再冷嘲熱諷,不再含沙射影,更不再日日冷漠相對,他要珍惜最後的聽到她聲音的日子。

更要一寸一寸的記住她的樣子。

于是,這一次,他應她的話,應的異常乖巧,“貓身上髒,會弄髒你的裙擺。”

許連琅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麽?”

她是想不到,他還會擔心他裙擺弄髒。

她見他低了頭,耳垂更顯紅潤,心下不忍,“殿下,我們走快一些,太冷了。”

說完,她便率先又往上走了幾個石階,見路介明遲遲沒有跟上,“殿下,你是累了嗎?需要奴婢背你走幾步嗎?”

婢子背年幼皇子再正常不過,年幼皇子貪玩,總是跑的遠了,回來的時候喊累,這種時候,大多都是奶娘婢女背回來、抱回來。

許連琅不覺得這個算是越舉。

十歲的路介明,倒也還算是小的。

她半蹲下身子,等了一會兒,就在她以為路介明不會上來的時候,陡然覺得背上一沉。

一雙早就被凍的冰涼的小手繞過她的脖子,規矩的放在了她的肩膀兩邊,沒有碰到她的肌膚。

許連琅覺得今日的路介明和那天的不近人情的小鬼判若兩人,想着多半是因為聽到了李日公公的話,以為她要走,所以黏人了幾分,想留住他。

她驀地失笑,路介明這性子啊,她是真的摸不透。

這是不喜歡她,但又不想讓她走嗎?

她穩穩起身,手穿過路介明的膝彎,将他往上颠了颠,他還是那副樣子,她來了好一段時間了,也沒能将他喂胖,看着個子也沒長。

彎月清晖之下,一大一小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晃晃悠悠的,一步一步走到聳雲閣殿宇前。

她想要蹲下身子,讓路介明下來,路介明意識到她這樣的動作,率先松手,從她背上一躍而下,省了她彎腰屈膝的動作。

等站定在她面前的時候,路介明一雙眼睛突然就漫上了水光,孩子的眼睛都顯大,他雖然是狹長鳳眸,但瞳仁不小,水潤潤的樣子倒像是鹿眼。

怯生生的。

許連琅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露怯,尤其是面對她,更不該露怯。

他們相對無言,站了許久,誰也沒有率先回房間,許連琅覺得既然她已經下定決定,那就別讓他再擔憂她會離去。

幾個深呼吸間,她微微一笑,“李日公公說的去處是好,但不适合奴婢,奴婢一路上想了想,還是決定留在聳雲閣。”

路介明黑黢黢的眼睛先是顯出茫然,像是大霧中窺物,努力去分辨,也只能看出個形狀,而後霧散,露出更加清晰的還沒有來得及隐藏的本心,星星點點的喜悅慢慢盈開,在還沒有形成盛大之勢時,又嘎然而止。

他滿臉悲切與蒼白。

我被皇帝重生了

···
下一章 上一章
上一章下一章

第19章 黏人 一雙早就被凍的冰涼的小手繞過她……

17%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