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兒子恨他 興許是人家倆人的小情趣……
一封密函連夜快馬加鞭被送入乾清宮。
更深露重, 暗衛風塵仆仆,立在乾清宮漢白玉臺階下,只露出一雙鷹集般的眼睛緊緊盯着王福祿。
王福祿挑着眉頭, 分散了四周的宮人,親自下去迎了來人。
暗衛的話語透過厚重的覆面巾聽起來很悶, 他側過身,附在王福祿耳邊,“熱河行宮”。
四個字, 已經交代了密函內容,王福祿面上凝重起來。
王福祿捏緊了手中的密匣,拂塵垂在地上, 他撇了暗衛一眼,揮手讓他退下。
對着守在殿外伺候的太監道:“看牢點兒, 誰都不準進去。”
他厲聲道,“今個兒麗貴妃過來用膳,陛下不放話, 也要攔住。”
他抖抖衣襟, 将拂塵重新搭到臂彎上,推開了乾清宮的門。
這幾日朝堂瑣事繁多,陛下日夜伏案批閱奏章,見他進來, 連頭都沒有擡,“跟貴妃說,推遲一個時辰用膳,叫她再等等。”
皇帝許久不踏進後宮了,連皇後都沒怎麽見過,單單應了貴妃這次晚膳, 王福祿心裏清楚,無外乎是因為貴妃娘家人的幹系。
天子看似無所不能,實則處處制肘。
因着凍災的原因,邊境地區匈奴又開始蠢蠢欲動,幾次三番與大燕起了沖突,要吃要喝,表面上恭恭敬敬,以燕為上,暗地裏卻不斷招惹,引起禍端。陛下被擾的不勝其煩,想一舉殲滅,貴妃的娘家兄長是這次的将領。
天子受任,臣子無敢不從,但命令之下,總是少些幹勁。若天子許諾些好處,更會增加勝算。形勢所迫,陛下又開始寵幸麗貴妃。
王福祿這幾年瞧的真切,自打容嫔出事之後,皇帝對麗貴妃就大不如從前了,至少是從未走過心了。
兩個時辰前,就有麗貴人宮裏的宮女前來詢問陛下今日想用的菜肴,說是貴妃娘娘親自動手烹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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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不但沒有回聲,還把時間又推延了,不知道等真的過去的時候,飯菜會熱了幾遭。
但這些東西都不關王福祿的事,麗貴妃與皇後鬥的你死我活,他在皇帝身邊當差,又有什麽幹系。
唯一可能有幹系的皇後娘娘,又因為許連琅的不情願,徹底斷了。
他壓着頭,将事關熱河行宮的密匣呈了上去。
盒子輕飄飄的,只有一頁信紙。
太傅的字自有筋骨,橫豎撇捺都是力道,收束間幹淨利落,只是許久不見,更加龍飛鳳舞了些。
皇帝哼了一聲,“看起來太傅在熱河行宮待的挺悠閑。”
他沒有着急打開,眯着眼睛翻看了一番疊的四四方方的信紙,突然對王福祿說:“你那幹女兒沒調過來?”
王福祿當即跪下,“什麽都逃不過您的眼。”
他并不驚訝皇帝知曉,皇帝的眼線遍布全宮各處,但很多時候,皇帝都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皇帝時常懶的計較,但一旦開始計較,就是要人命。
他叩首,“陛下,皇後娘娘所求之事,奴才并沒有多言。”
“沒跟你說這個”,皇帝丢下了一桌子的奏折,拎着那封信紙踱步到了榻椅上,他半躺着,“你想收的義女是聳雲閣伺候的那個?”
王福祿哪裏還敢再瞞,他跪着朝皇帝膝行幾步,“是,上次您也見過的,那丫頭怪伶俐的,奴才動了心,但那丫頭不識擡舉,奴才就算了。”
其實他沒有那麽輕易算了,只是這一段時間裏,皇帝太過于關注聳雲閣了,他雖然不去,但一直是有暗衛駐守在那邊。
王福祿心有餘悸,想着再等等,反正人就在聳雲閣也跑不了。
皇帝“嗯”了一聲,略有些陰陽怪氣,“那丫頭倒是護主。”
可不是護主嘛,上次都被那樣恐吓了,當着他的面,還想要擋在容嫔面前。
雖然不自量力,但也率真的可愛。
他對王福祿說:“歇了你那心思,那丫頭朕瞧着不錯,就讓她留在小七身邊吧。小七現在拒人千裏之外,難得他認準一個人。”
他對着王福祿擡了擡手,王福祿緩身站起來,“陛下說的是,連琅姑娘性子和善,也對七殿下好。”
皇帝短促的笑了一聲,聽不出來是喜是怒,他嘆了一口氣,指尖撥弄信紙的邊角,“小七那脾氣很壞,朕都讓太傅過去那麽久了,他還是不肯跟朕低頭,只要低下頭,就可以回宮,甚至于可以得到皇位,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聽及此,王福祿完全不敢吭聲了,身為奴才要學會及時自我封閉自己的耳朵,有些話聽到了也要裝作沒聽到。
皇帝捏的指骨咯咯作響,他有些煩躁,太傅每隔一月就會來信,說些小七日常,但從未提及他開始教導之事,他耐不住,細問了幾句,才知道兒子的想法。
兒子恨他。
這點他知道,不然怎麽會親手将他推進河堤淤泥。
但他沒追究他的過錯,小七還要他如何。
他不單單是他的父親,他更是一國之君,他是對不起他,但天子的愧疚已經這般傾向于他了,他還不接受就是不知好歹了。
他對這個兒子曾經寵愛到了骨子裏,也曾經厭惡到了骨子裏,在他慢慢從容嫔事件的打擊中清醒過來,想要挽回這個兒子時,又別扭死了。
他既覺得路介明不知好歹,又覺得路介明血性剛強,從沒有幾個人可以拒絕他給出的好處,自己的兒子這般年幼就有這股子氣性,讓他驚喜。
但總是這樣讓他在聳雲閣拖着,對整個大燕朝來說都是損失。
縱觀他的兒子裏,唯小七能在未來成就他的夙願。
皇帝按揉着眉心,幾經猶豫,才慢慢打開了信紙,他是不抱希望的,卻沒成想,路介明終于妥協了。
王福祿将一杯溫茶放到了皇帝手邊,他接過來,一口仰盡,将茶蓋合上的同時,眉宇間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太傅在信中寫道,路介明已拜他為師,寫下此信的時候,他剛剛在他身邊謄寫了一份策論,實在是睿智犀利,假以時日,不可小觑,七殿下該是不負陛下所托。
寫到最後一行,又重而重之,言語懇切,“陛下,給殿下兩年,定能使所有人眼前一亮,那時再籌謀回宮之事,更為便宜。父子間的心結,也更好解開。”
皇帝閉眼沉吟許久,“本來打算今年正大光明去熱河行宮,看起來是不成了。”
王福祿并不知曉信中的內容,只覺疑惑,“熱河行宮那邊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就等陛下今年暑期盛的時候過去,是否直接讓他們停工?”
皇帝直起身子,指了指一旁的金色祥瑞獸燭臺,王福祿心下了然,将燭臺上的蠟燭點燃,火苗竄起,在空氣中留下道道青痕。
皇帝兩指夾着信紙,湊近了燭臺,火苗燃到信紙上,不過片刻,便成了灰。
“別讓他們停工,繼續。今年不去,明年總得去,給朕的兒子兩年時間,看他能如何令朕驚喜。”
王福祿應聲,退下身,“奴才這就去安排。”
案幾上奏章攤了滿桌,他累的很,這幾年力不從心,眼睛開始花了,卻不敢假手于任何人,哪怕是最小的一件事,交給其他人,就是在分散皇權,希望兩年後,他的小七能成為這案牍上的另一人。
……
張成躺在藤椅上看話本子,眼睛老是從話本子上的香豔的畫圖移到路介明身上。
這個新徒弟對他的吸引力可比這些話本子大多了。
路介明跪坐下來,修長的手指握着毛筆,筆杆墨黑,襯得他膚色如玉,按筆的力度有些大,指尖泛着淡淡的紅。
實在是賞心悅目。
感覺到張成頻頻掃射過來的目光,路介明“啪”的一聲将書扣上,他掀起眼皮,“太傅心思雜了,今天就到這兒吧。”
張成讷讷張口,又閉上,幹瞪着眼,看他收拾東西。
這不就奇了怪了,明明他才是師父,他是徒弟,但這每日的功課安排竟然都是聽徒弟安排,你看這不就說走就走,還要把提前結束的罪咎歸到他這個老師身上。
但張成也無從辯解。
只得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強撐起幾分老師樣子,“路介明,你這火急火燎回去做什麽!你這策論還沒寫完呢,今個兒不寫,明天不好續。”
路介明看着他扒着自己的袖子,眉尾挑了挑,“我得回去做飯。”
他攤開手,示意張成松手。
張成驚訝的嘴巴都要塞雞蛋,“你做飯?你做飯……那連琅呢?不該她做飯嗎?”
不怪張成這麽想,許連琅的身份是婢女啊,堂堂一個皇子親自去竈臺煽風點火,這太……說不過去了吧。
路介明不想解釋太多,但一想到那個理由,心情就好,話難得多了,“姐姐說以後當我是大人,是男人。既如此,做做飯菜也不算什麽。”
張成嘀嘀咕咕,“皇子做飯和成為男人有什麽幹系。”
但看路介明這眼角眉梢的喜氣,就知道多說無益,興許是人家倆人的小情趣。
他咂咂嘴,将自己手裏的話本子遞過去,“拿給連琅看,還不錯,講的是青梅竹馬,被富家小少爺攪合一通,又在一起的故事。”
路介明手指沒動,臉色慢慢沉了。
“拿着拿着,”張成還在硬塞。
路介明都要被氣笑了,“太傅,我再說一遍,話本子不能給姐姐看。”
他指尖按在話本子的封皮上,輕輕翻了幾頁,很不湊巧的正好瞧見那香豔的畫面,他快速略了一眼,手微一用力,話本子裂成了兩半。
張成“哇”了一聲,想補救已經晚了,他拍拍胸脯安撫自己,幸虧他還有一箱子呢。
但張太傅沒想到的是,路介明這一撕,就撕了整整兩年。
彼時,少年身量高大,寬肩長腿,張成看他都要仰着頭,他似笑非笑,“太傅,真是不長記性呢,都說了,不能給姐姐看了,您還要被我抓着幾回,我見那箱子都見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