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饑餓旅館(終)
在踹破隔壁房間的屋門後, 野蠻粗碩的廚師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一刀砍向窗邊。
窗戶邊立着一個人影,在黑暗的房間裏顯得身形模糊,好像馬上就要翻窗逃跑。
他壓抑不住自己的怒吼聲, 咆哮着一刀砍過去, 鋒利的刀刃嵌入皮肉中, 卻見那道身影搖晃了一下, 随後硬邦邦的倒在地板上。
廚師的咆哮聲詭異的停滞了一瞬間, 随後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又被人耍了!
地上倒着的身影, 依舊是一具早已死亡的屍體。
接二連三被戲耍的憤怒,讓廚師心中的怒火一瞬間達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他聲嘶力竭的怒吼着,狠狠一刀剁掉了屍體的腦殼,盡情發洩着自己的憤怒。
走廊外傳來腳步聲,好像有人正在拔足狂奔。
可是另外一個房間, 再一次傳來敲打窗戶的聲音, 貌似依舊有人想要翻窗逃走。
“嘩啦!”
甚至,還有玻璃破碎的聲響。
紅了眼的廚師, 手拿廚刀, 喘着粗氣來到走廊上。
他在猶豫片刻後,還是被窗戶玻璃破碎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 沒有去追腳步聲,轉身來到另外一個房間。
等他走後, 羅氏兄妹哆哆嗦嗦的從床底下爬出來,被吓得臉色煞白。
但他們依舊不敢再此過多停留, 和眼鏡妹一樣,兩人沒有猶豫,爬起身就向樓下沖去。
在踏入第三個房間後, 廚師臉上的五官,已經因為憤怒扭曲至極。
一眼望去,房間沒有其他多餘的人影,但是窗戶卻被打開,窗玻璃碎了一地。
顯然,有人從這裏逃走了。
他氣沖沖的來到床邊,探頭向下望去。
這裏是最西側的房間,可以一眼望見旅館周圍很遠的地方。
毫無遮攔的雨水傾盆而落,就在窗戶的下方,一個人影撲倒在地,趴在旅館背面的牆根下,身上的皮肉已經被雨水腐蝕發爛,生死不知。
看起來,這個房間裏的人想要跳窗逃走,卻忘記了外面無窮無盡的大雨,于是跳窗後被雨水淋倒。
終于找到了一個目标,廚師頓時興奮起來,仿佛長久被壓抑的怒火找到了宣洩口,幾乎是迫不及待的跳下窗去,去找那個倒下的倒黴鬼。
外面腐蝕性的雨水,似乎對他并不起作用。
就在他跳下去之後,紅發妹子和沈禹也悄無聲息的從床底下爬出來。
死者的三具屍體已經用盡,再沒有別的花招可耍!趁着廚師被引走注意力,兩人按照之前約定好的路線,逃出敞開的屋門,徑直奔向一樓。
一樓的大廳裏,眼鏡妹、高個子、羅紅和羅青已經等候多時,正焦急的等待着最後兩人。
沈禹沒有廢話,領着衆人向廚房走去:“我之前探查鏡後洞口,發現其中一條隧道連接着廚房,那是唯一不通向房間的隧道。”
“在發現雨中的那個人依舊是具屍體後,廚師随時都會折返回來,我們的時間不多,動作必須快!”
廚房的雜物很多,廚刀、碗筷、鍋具……甚至還有一桶用剩下的血漿,不知是人血還是動物血,非常腥臭難聞,有幾只蒼蠅正繞着血桶嗡嗡打轉兒。
之前被廚師遺落的撬棍,此時正被沈禹拿在手中,将那些擋路的雜物撥到一邊,徑直來到一方竈臺前。
這個竈臺處在廚房的角落裏,毫不起眼,是一口柴火竈,裏面積灰甚多,像是早已被冷落許久。
沈禹用撬棍撬開竈臺上碩大無比的鐵鍋,只見竈臺下空空如也,只有一條幽深的隧道。
那裏通向生的希望!
衆人的臉上露出久違的喜悅,剛準備下去,突有一聲怒喝從身後傳來。
回頭望去,就見兩個佝偻瘦弱的身軀,正顫巍巍的站立在廚房門口。
老夫妻…或者說是已經年邁的羅豔紅和羅天白兄妹,此時一臉驚怒,神色間全然不見以往的慈祥和藹,陰冷的目光惡狠狠地盯着衆人。
被發現了!
在場衆人心頭皆是一驚,還不等他們做出補救措施,羅豔紅和羅天白已經高高仰起頭,扯着嗓子吼道:“肥羊要跑!阿傻!阿傻——”
他們在呼喚自己的兒子,那個魁梧粗壯的“工具”。
如果不動用書裏的技能,在場所有人都不是廚師的對手。
就在老夫妻兩人呼喊出聲一瞬間,沈禹的神色便是一沉,毫不猶豫的飛身上前,手中的撬棍斜斜落下。
他并沒有砸向老夫妻的頭頂,而是橫劈在兩人的咽喉間。
“阿傻……呃!”
還在高聲叫喊的兩人,尖叫聲陡然一滞,口中冒出血沫,雙雙神情猙獰痛苦的跌倒在地上,捂着被打中的傷口,喉嚨裏嗬嗬作響,卻再也無法完整的發出聲音。
兩人的聲帶被打壞了。
可即便如此,也已經晚了!剛才的呼喊聲已經被廚師聽見,一陣笨拙的腳步聲,正在向廚房逼近。
沈禹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麽決定,再次搶身上前,強行扒掉老夫妻兩人的外套,将其中一件披在自己身上。
“別愣着,快幫忙!”他将其中一件外套扔給紅發妹子,說道。
在短暫的愣神之後,紅發妹子望着扔給自己的外套,突然明白了沈禹的想法。
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冒險!實在是太冒險了……這些一個比一個找死的計劃,你都是怎麽想出來的?”
話雖如此,但眼下已經沒有辦法。
廚師的腳步聲已經在廚房門外響起,衆人甚至能聽到他粗重的喘息聲。
“我從來沒有這麽瘋狂過……”紅發妹子喃喃地說道,手上卻沒有遲疑,将自己一頭紅發藏在帽子下,麻利地披上了那件外套。
那件沾染着老夫妻氣息的外套。
沈禹更是提起地上那桶剩餘的血漿,猛地一下全都潑在老夫妻的身上。
不能言語的兩人捂着喉嚨,渾身鮮血的呆愣着,全身上下都是別人的氣味,濃稠腥臭的血漿更是遮住了兩人的面容。
恰在此時,伴随着粗重的喘息聲,紅着眼的廚師闖了進來。
今天晚上,接二連三的捉弄,已經徹底惹惱了這個體格健壯、頭腦簡單的屠夫,現在他四處揮舞着廚刀,嘴裏面發出一道道毫無意義的嚎叫聲,準備好好宣洩自己的怒火。
但廚房裏光線陰暗,使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試圖在一片血腥氣中分辨出呼喊自己的父母。
被血水澆了滿頭的老夫妻,吱吱嗚嗚的發出聲音,試圖繼續指使兒子。
可是智力低下的廚師,根本無法從血腥味和吱嗚聲中,找到自己熟悉的感覺。
沈禹和紅發妹子披着老人的外套,站在廚房陰影處,故意佝偻着腰身,模仿老人的聲音,含糊的叫道:“阿傻!”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衣服,熟悉的呼喚,還有模棱兩可的聲音。
廚師瞬間被吸引了目光,雖然他的眼神無法看清兩人的模樣,但是卻短暫的溫順下來。
“媽、媽媽……”
他癡笑的叫着,想要靠近站在陰影中的“父母”。
紅發妹子急忙制止了他,手臂指向滿頭血水的老夫妻,模仿着兩人剛才的語氣,說道:“肥羊…反抗…想跑,抓住他們。”
“殺了他們!”
“好的,媽媽。”廚師乖巧的應了一聲,手上提着廚刀,臉上的表情陡然轉為陰沉,逐步向地上的老夫妻逼近。
“唔…不!嗚、嗚……”羅豔紅和羅天白渾身一顫,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兒子靠近,着急的想要呵斥他,但損壞的聲帶卻只能發出一些斷斷續續的呓語。
廚師毫無所察,就像以往那樣,他走到“肥羊”的身邊,高高舉起自己手中的廚刀,狠狠落下。
“肥羊”發出無比慘烈的尖叫聲,聽起來略有些熟悉,但他用自己遲鈍的大腦想了一會,卻一無所獲,于是繼續愉快的砍下刀刃。
黏稠的血滴濺落在他的臉上,兩只“肥羊”發出的慘叫聲也越來越微弱。
吃人無數的兩個惡魔,最後竟然死在自己培養出的“工具”手上。
就在羅豔紅和羅天白兩人自食惡果的時候,沈禹和紅發妹子,已經帶着看傻了的其他人,悄悄進入竈臺中的隧道裏。
這條隐藏着的隧道很深,一群人彎腰走了許久,才感覺到眼前微微發亮,一陣冷空氣伴随着淅淅瀝瀝的雨水聲,傳入衆人耳中。
走在最前方的沈禹擡頭,卻只見到一塊巴掌大的陰沉天空,以及連綿不絕的落雨。
這條隧道并沒有像他想的那樣連同着旅館外,而是通往旅館庭院中的那口枯井,隧道的洞口正處在枯井的中間。
此時,外界的雨水還在不斷落在枯井中。
而在枯井底層厚厚的淤泥下,隐隐露出幾根森森白骨。
看來,這口枯井是老夫妻在吃完人肉後,處理“廚餘垃圾”的所在地。
手中的黑皮書再一次發熱,沈禹将書拿出,翻開新的一頁。
【九位房客入住小旅館。】
【這裏的房費不要錢。】
【屠刀逼近你身後。】
【身前是死地……可旅館又是新的一天。】
看着新的劇情發展,沈禹在心中翻來覆去的咀嚼着最後一句話。
身前是死地…卻又是新的一天?
擡頭往上看去,井口的毒雨連綿不絕。
低頭向下望去,淤泥裏的白骨觸目驚心。
仿佛哪裏都找不到活路,仿佛這裏就是……一片死地!
衆人身後的隧道中,再次傳來笨拙的腳步聲,同時廚師的聲音也在不斷靠近:“媽媽?媽媽你去哪兒?”
廚師已經追了過來。
衆人不禁臉色一變。
面對着這種幾乎是必死的局面,沈禹卻笑了。
他掏出糖盒,倒出最後一粒薄荷糖,丢入口中。
熟悉的冰涼甜味在舌尖融化,他平靜的對衆人說道:“跟着我。”
然後,在一片驚呼聲中,他向着井底的森森白骨,一躍而下。
一片熟悉的黑暗向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