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沒有女朋友

蔣煙點頭,“剛搬來。”

門口的聲音似乎驚動了屋裏的人,那扇門被打開,江述探出頭,看到蔣煙,“回來了。”

他低頭看到那兩個大袋子,“買這麽多,我就說你等會,我跟你一起去。”

蔣煙把袋子遞給他,“你又不知道我想買什麽。”

兩人說了幾句話,蔣煙回頭,餘燼已經下樓。

江述把新買的拖鞋遞給她,“你先在這站着,拖完地再進去。”

蔣煙低頭換鞋,“你還給自己買一雙。”

江述随手把拖布立在門口的牆角,換上大號那雙,“買一贈一,不要白不要。”

這套房子本來是一室一廳,蔣煙把客廳裏房主的沙發家具全都塞進卧室,買了和國外那邊租住的公寓款式差不多的床和桌子,窗簾也選了同款顏色,甚至還在網上淘到了以前出鏡率最高的一款喝水的杯子,布置了很久,總算在視頻裏可以以假亂真。

爸爸那邊好說,奶奶最疼她,每周有固定時間視頻,要聊很久,老太太精明了一輩子,耳不聾眼不花,記性好得很,不好糊弄。

江述翻了翻袋子裏的東西,鍋碗瓢盆油鹽醬醋,要什麽有什麽,“你還真打算在這兒過日子了。”

兩人忙了半天,把東西各歸其位,該放廚房的放廚房,該放浴室的放浴室。

蔣煙一個人在瑞士生活,時常想念中國飯菜,外面買不到合心意的,就學着自己做,廚藝已經很不錯,不過她懶,除了自己,沒人嘗過她的手藝,家裏甚至不知道她會做菜。

江述知道,但他軟磨硬泡了一個假期也沒吃上一口。

收拾完外面天都黑了,江述走到露天陽臺往下看,“臨街房子這麽吵,晚上能睡着覺嗎你。”

蔣煙跟過來,“哪那麽多毛病。”

她睡覺不怕吵,越有聲音越踏實,太安靜還要放些音樂當背景。

江述扭頭看向左邊,隔壁餘燼家的陽臺就在眼前,晾衣架上的東西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皺眉,“這陽臺也太近了吧,他都能一腳邁過來,太不安全了。”

蔣煙說:“他才不會,你還是祈禱我別邁過去吧。”

江述一臉鄙夷,“你好歹是個女孩子,能不能矜持點,別逮個人就花癡,小心被人騙。”

蔣煙不愛聽,“你怎麽還不走。”

“嗯?過河拆橋是吧,我舍掉假期幫你忙好幾天,我晚上連口飯都沒吃!”

“我也沒吃,”蔣煙說,“點餐吧,我也餓了。”

餘燼那邊的格局跟蔣煙這邊一樣,客廳房間完全對稱,收拾完屋子,餘燼去廚房下了碗面,幾分鐘就吃完。

刷碗時他接到一個電話,裏面的人開口叫他燼哥,聊了幾句後說了個地址,“聽說她以前在這待過一段時間,離開沒多久就跟了在哥,那店老板娘沒換,沒準兒能聯系上她。”

手機放在洗碗池旁,開着免提,餘燼關了水,扯了張紙巾擦手,“知道了,我這兩天抽空過去看看。”

電話那頭嘆了口氣,“燼哥,在哥走三年了,要不咱別找了,中國這麽大,她故意躲着咱,上哪找。”

“沒準她現在過得比咱都好,不聯系咱,也是不想記起以前的事。”

“人總要向前看。”

餘燼悶聲不語,把洗過的碗放進櫥櫃裏,拿着電話走到陽臺,摸出根煙點着,吸了一口,“我知道。”

那邊似乎早猜到他會這樣,又說了幾句就挂了。

天徹底黑了,路燈亮起,餘燼指尖的煙已剩小半,煙頭閃爍,忽明忽暗。

餘燼背靠着露天陽臺的圍牆,身體微微傾斜,手肘搭在防護欄上,緩緩吐出灰白的煙,目光瞥向隔壁。

這一片的樓都是這種結構,露天陽臺,有些人重新裝修,喜歡把陽臺用玻璃包進去,做成生活陽臺,家裏的使用空間也大。

這兩套房子沒有改過格局,還是老樣子。

蔣煙那邊已經拉上窗簾,裏面隐約透着光,還有若隐若現的交談聲。

以前住這裏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兩人在附近開了個早餐店,每天起早貪晚,很辛苦,也沒有閑情逸致打理陽臺,那時陽臺堆滿了雜物,偶爾也有幾棵白菜,一筐土豆。

蔣煙住進來後,陽臺變了樣,雜物沒了,多了個小木頭桌子,上面擺了幾盆不知道是什麽品種的花,挂了幾串小彩燈,之前一直在牆角落灰的編藤椅子也擦得幹幹淨淨,擺在陽光最充足的地方。

隔壁的燈熄了。

窗簾再透不出光線,顯得顏色暗沉沉。

餘燼收回視線,沉默吸完手裏的煙,将煙頭摁進煙灰缸裏。

忽然停電,蔣煙吓了一跳,江述摸黑找到手機打開手電筒,擡頭看了眼那搖搖欲墜的燈,“這房子真破,哪哪都破。”

時間太短,也沒辦法徹底重裝,只能照顧到攝像頭能掃到的視野,燈也就沒換。

今天還修了浴室裏的水龍頭。

真破。

江述一邊不滿一邊走到廚房那邊摁了下燈開關,沒跳閘,那就是燈泡壞了。

“下面雜貨店應該有吧,我去給你買個新的,你一個人敢不敢?”

蔣煙說敢,“廚房和衛生間的燈都打開,能借點光。”

江述下樓不到十分鐘就回來,樓下有個雜貨店買東西還挺方便,他個子高,站椅子上就能夠着,要是蔣煙,得站桌子上。

廳裏終于恢複光明,時間也不早了,江述臨走前再三囑咐蔣煙關好門窗,有事給他打電話,認識十幾年,蔣煙頭一回覺得江述這麽靠譜。

送走那位靠譜的發小,蔣煙回頭看了眼客廳。

客廳已經被改造成客卧一體,床,桌子,小沙發,通通擠在這裏,顯得空間有些局促,這倒跟蔣煙在瑞士那邊住的環境差不多。

瑞士的留學生大多自己在外租房子,蔣彥峰給蔣煙弄了套大的,又找了阿姨照顧她生活起居,但她不幹,自己跑到學校附近租了套小公寓,也不要人跟着,什麽都自己來。

其實家裏有條件,誰不願意過得舒服些,但蔣煙就是不想讓蔣彥峰如意,他想怎樣,她偏不怎樣,一再踩蔣彥峰的底線,他從不發火,什麽都依着她。

真是個好爸爸。

可蔣煙知道,他不過是心裏有愧。

蔣煙關了大燈,換上睡衣,坐在書桌前打開臺燈,從包裏拿出她的畫本。

畫本已經使用過半,她一頁頁翻閱,少年的臉清晰印刻在她腦海裏,也被她落在筆尖。

蔣煙為他學畫。

畫中的少年面龐倔強青澀,小小年紀眉宇間已初露霸氣難惹,她曾不止一次想過他現在的模樣,但想不出,真見到了,她又覺得他就該長成這樣。

蔣煙把畫本翻到新的一頁,起稿,勾線,筆尖娴熟地在紙上跳躍。

他躺在破舊的沙發上,閉着眼睛,一只手臂随意搭在頭頂,他手也好看,他哪都好看。

這幅畫終于不再是十幾歲的他。

蔣煙偏頭看向陽臺,畫筆在指尖轉了幾圈,掉在桌上,她起身拉開窗簾,推門走到露臺上,歪頭看向隔壁。

隔壁窗簾沒拉,客廳隐約有人影晃過,一件黑色的上衣被丢在沙發上,是他今天穿的那件,蔣煙奮力墊腳探身,整個身體扒着陽臺,想看看他到底有沒有紋身,可這個角度累死也只看得到靠窗的那半截沙發。

餘燼猝不及防走到陽臺,跟來不及退後的蔣煙撞個正着。

這人走路都不帶聲音的。

他脖子上套了件睡覺穿的短袖,還沒穿完,一只胳膊正往袖口裏塞,整個腹部全露在外面,一時間兩人都沒說話。

空氣中透着尴尬。

蔣煙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整個腦袋探出陽臺,死命盯着樓下那塊大石頭,恨不得立刻跳下去。

餘燼很快恢複神色,默不作聲把衣服穿完,“你幹嘛呢。”

蔣煙磕磕巴巴,“我找東西。”

她硬着頭皮,“我晾的襪子掉下去了。”

餘燼聽了,也走到陽臺邊往下看,蔣煙怕露餡兒,逃也似的跑了,“我下樓去撿!”

做戲做全套,她認命般換鞋下樓,兜裏還藏了只襪子。

晚上天兒怪涼的,蔣煙在樓下轉悠了一分鐘,拎着襪子上樓,腦子裏非常沒出息地回憶起剛剛那個畫面。

有腹肌有腹肌。

啊。

到三樓想開門時,蔣煙傻了,沒帶鑰匙。

她嘆了口氣,愈發覺得今晚自己的表現實在不怎麽樣,說好的留學多年自強自立小超人呢,怎麽到他跟前完全發揮不出來。

她電話也沒拿,在風口站了一會,最終深吸一口氣,敲開餘燼的門。

“那個,餘燼。”她說。

“我鑰匙沒拿,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個開鎖師傅?”

餘燼目光打量她,女孩頭發披散着,有些淩亂,穿着睡衣,手裏提溜一只淺粉色的襪子。

他看向隔壁那扇緊閉的門,“家裏沒別人?”

蔣煙搖頭。

“跟你一起那個呢。”

“他回學校了。”

樓道卷進一股風,蔣煙下意識縮了縮肩膀,餘燼把門打開一些,側身讓路,“先進來吧。”

蔣煙看向客廳,餘燼家竟然意外的整潔幹淨。

之前去車行,除了雷子沒見過別人,估計兩個大男人比較糙,也不怎麽打理,東西能找到就行,所以有些亂。

這裏倒是不一樣,不像單身男人住的地方。

蔣煙心裏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她藏在衣袖裏的指尖摳了摳手心,“方便嗎,會不會打擾你跟你女朋友。”

她沒敢看餘燼的眼睛,垂着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餘燼看了她一會,擡手按住門板,“沒有女朋友,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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