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無形的觸手,把席真的靈魂一點點拉近那具身體,但他卻始終看不真切,僅憑直覺知道,那是長大後的自己。

他意外的心情平靜,任由腰間的存在把自己拉到自己面前,然後無意識地伸手,去撫摸自己的臉。

臉的主人同時轉頭,用與他相似,不,相同的淺色瞳仁,驚訝地看着他。

“你……”

觸手一驚,倏地收回。像是偷吃糖果的孩子,私藏松果的松鼠,多搶了一個公主的惡龍……

吱呀一聲,大巴車在醫院停車場停下。

車廂一震,席真往前摔了下,睜開眼睛,醒了。

那些霧裏看花一般的模糊畫面,像水銀一般蕩開,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席真怔忪地扶着前排椅背,輕輕甩了下頭。

耳邊仿佛還殘留一聲輕輕的呼喚。

他夢到了什麽,但現在一點都想不起來。

祁渡默默收回準備拍席真肩膀的手。

同學們排成一隊挪動下車,席真和祁渡走在最後。

等到所有人到齊了,肖馳茂就領着他們前往體質檢測中心。

體質檢測,本質上就是基因檢測,采集一下口腔上皮細胞和血液樣本就行。

采集結束,引導員帶領大家觀看科普短片:《ABO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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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頭就介紹說,第二性征的出現主要目的是為了維持族群的繁衍不息,Alpha更強的戰力能夠保護族群免受異族的侵害,Omega的高受孕率能夠确保足夠高的新生人口比,Ba則類似蜂群中的工蜂,勤勤懇懇地勞作、狩獵,保障人類必不可缺的衣食住行。

但那是蠻荒時代的粗暴分工,等到人類與動物習性區分開,文明才開始萌芽。

甜美的播音女音溫柔地說道:

“……解.放Omega的生産力,社會總生産力不是簡單的線性增長,而是成幾何倍數猛增……”

“世界快速發展一段時間後,極端分子蠢蠢欲動,要把Omega再趕回家庭……”

“……發表的《勞動平等,勞動光榮》講話,明确表示,要讓機械與智能取代重複勞動,要讓所有人堂堂正正地參與到最具有創造力、最能發揮人類主觀能動性的勞動中去,要遵守同工同酬的原則,要讓每個公民不分性別地參政議政……”

視頻結束,包括席真在內,大部分同學都在皺眉沉思。

雖然視頻的表達方式算是他們這些少年人最讨厭的“打官腔”,但在這黑白分明、嫉惡如仇的年紀,他們不可避免地被感染,進而對自身加以反思。

說實話,被問到想分化成A還是O這個話題,幾乎所有人都會回答A。

即使在法制完善的現代文明社會,人類潛意識裏依然有慕強心理。每個人都渴求更勇猛的體魄,更強大的力量。

“同學們,”黑暗中,肖馳茂柔聲道,“我們只需要記住,享受了文明的好處,就要承擔文明的義務。”

“我們首先是人,然後才是不同的性別。如果你認可所謂的弱肉強食,那麽就做好被更強者吞食的準備。”

“比如說現在,但凡我的學生有那種不懂得平等兩個字怎麽寫的混蛋,作為成年人、對你們有壓倒性支配權的教師,有足夠的能力讓他也經歷一次不平等。”

肖老師的貼心小棉襖,丁淮同學捧場道:“老師,缺打手嗎?一個打十個的那種。”

肖馳茂失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周五晚上幹的好事,九班F4大鬧川菜館子,啊?”

什麽什麽,還有這事?前因後果呢?

同學們一下子丢開那複雜嚴肅的社會學話題,伸長了耳朵表示想聽八卦。

肖馳茂沒有滿足他們的心願,而是看了眼席真,接着道:“今早主任還來跟我商量,要不要讓你們抄校規。我說,學校肯定不能鼓勵打架。”

又抄?

上次的還沒抄完,還想賴掉呢。

眼看席真面色發生變化,肖馳茂慢悠悠地說下去:“但是偶爾揍一次壞人,還是可以接受的。”

“……”席真看出來了,肖老師是故意吓他。

丁淮忍不住笑了一聲,席真望向他,他瞬間嚴肅臉,沉吟兩秒:“我只是想起高興的事……”

“……”

引導員啪地打開頂燈,笑道:“各位,短片已經結束,你們的檢測結果明天出,屆時煩請到我們醫院公衆號查詢。”

肖馳茂拍了下手:“那同學們,我們現在先回學校了。”

“啊,這就回去了嗎?”

相比較上課,來醫院體質檢查簡直就是在秋游。

說到秋游……

回去的大巴車上,王孟羽舉手問:“肖老師,我們還有秋游麽?”

肖馳茂答:“安排在國慶之後。”

那豈不是快了?

歡天喜地的讨論聲高起來,肖馳茂慢條斯理地加了一句:“在那之前,你們得先月考。”

“……”

一瞬間集體失聲。

席真下意識看了看旁邊的祁渡反應,只見這家夥拿着手機,八風不動地解着物理題。

剛才沒仔細看,現在他才發現,這題目左上角一行小字——物理學聖殿(在線騎士:231人)。

“……”

他是不知道怎麽會有人類能夠對着一道受力分析題看了五六秒,就填上了正确答案。提交後伴随着正确兩個大字,跳出來的還有解題過程,五顏六色的箭頭四面八方地插在示意圖的小方塊上,步驟長得一頁都放不下。

席真:wdnmd……

察覺到隔壁一直在看自己,祁渡轉頭:“怎麽?”

席真誠懇地請教:“為什麽您能一天二十四小時徜(tang)徉在題海之中呢?”

祁渡:“徜(插ng)徉。”

“……”文盲席真。

祁渡沒有嘲笑他,糾正完讀音,就認真解釋:“因為這樣很熱血。”

席真:“?”

他語文不好,但還沒不好到不懂“熱血”意思的地步。

祁渡點頭:“做題的時候我會在心裏設定一個答題時間,如果能在這段時間內答出來,就會很有成就感。”

席真沉吟兩秒:“今天我才知道熱血是這個意思,謝謝。”

祁渡遲疑了一會兒,回答:“不用謝。”

“……”席真還能說什麽呢。

他拿出手機,看少年漫冷靜冷靜。

——漫畫家【霜雪明鈎】代表作《劍士與刀客》,最近改編了同名動畫,正在B站連載。

席真是這部國漫的忠實老粉,每周追更,點贊投幣。

他沒戴耳機,只能靜音。反正周末已經看過一遍,現在看只是回味。

瞥見他屏幕上的畫面,祁渡愣住。

席真按下暫停:“你也在追?”

祁渡搖頭,又問:“很喜歡?”

“嗯。”席真加重了音,“因為很‘熱血’啊。”

“……”祁渡沒跟他辯“什麽才是真正的熱血”,反倒拿出耳機,“給。”

席真一呆:“那你要不要一起看啊?”

祁渡猶豫了一下:“可以。”

席真插好耳機,把左耳遞給祁渡,右耳塞自己耳朵裏,手機往祁渡那頭遞了遞。

祁渡也側身往席真的方向靠了靠。

兩個男生肩膀的距離近得不到一指。

他們一起低着頭,看屏幕裏,碩大如銀盤的圓月下,青眼獠牙的山魈踩着獨腳在山林間跳躍,滿臉嗅到生人氣息的垂涎,小女孩躲在樹洞中淚流滿面……

及時趕到的劍客腳尖點地,一躍而起,反手拔劍,白光一閃,山魈脖頸處飛起一簇血線,碩大的頭顱飛出老遠。

……

席真看得津津有味,祁渡卻臉色難看。他想起老媽的話。

“兒子,我以你為原型創造了一個角色。”

“不像。”

“不是孟長纓啦,是這頭山魈。你看他生氣的時候,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樣?”

“……”

祁渡又看了看山魈滾落在地上怒目圓瞪的大腦袋,面無表情地想:果然還是不喜歡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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