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席真盯着祁渡看了一會兒,祁渡保持正直神色,內心想法分毫不露。

“學霸,”确定了祁渡并沒有壞心思,席真失笑搖頭,“不知道該說你聰明還是該說你笨。”

祁渡心頭一跳,以為自己被看穿。

下一秒卻見席真去借了根溫度計,塞他腋下。

“溫度計才是最準的。”席真笑道,“笨蛋。”

祁渡:“……”

他從來沒感覺溫度計那麽涼,涼到他的心坎裏。

五分鐘後。

祁渡抽出溫度計,席真看了一眼,拍拍他肩膀:“沒事,好着呢。”

祁渡:“哦,謝謝。”

小章魚牆也不撞了,縮回腺體裏,表演自閉。

席真在他身旁坐下,低頭看了看手機:“我們就等到五點半。晚飯還沒吃呢。”

祁渡點點頭。

席真:“……”

這家夥是不是乖巧得過了頭?簡直可以稱得上溫馴。

明明以前還挺有個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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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真陷入沉思,他突然發現祁渡變化蠻大的。

祁渡也沒再說話,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兩人安靜地坐了一會兒,直到宋燃爸媽趕到。

裴涼電話裏把事情經過交代得很清楚,宋燃爸媽情緒倒還冷靜,看到席真還關心地讓他趕緊回家,千萬別感冒。

席真跟去病房看了看,宋燃半夢半醒,神色倒很平靜。

那他就不管了。

他換過衣服了,倒還好,但祁渡還穿着濕衣服呢。他借兩把傘,準備和祁渡一起回家,換身幹淨衣服,再回醫院把傘和病號服一起還了。

他們打算得不錯,可今天像是所有事跟着傾盆大雨一塊兒倒出來了。先是醫院門口人太多打不到車,只能走去坐公交,等了十來分鐘沒等到,想再試試打車,結果幾百米外,有人在喊“跳河啦,有人跳河啦”。

“……”

兩人對視一眼,撐着傘,跟着幾個看熱鬧的一塊兒往聲音來源走。

這是條穿城而過的人工運河,岸邊擠滿看客,七嘴八舌地朝河裏指指點點。

“年紀輕輕想不開。”

“背着書包跳下去的。”

“要死了,這怎麽救?”

“說的是啊,誰敢下去啊。”

雨天河水湍急,水面有個腦袋起起伏伏,伸出雙手在掙紮。

衆人議論紛紛,幾個年輕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猶猶豫豫,踟蹰不前。

祁渡從人群的縫隙看了眼落水者的方向,孩子應該是後悔了,正努力地把頭露出水面,但是體力不支,快要沉下去了。沒時間多想了,祁渡收了傘,遞給席真,邊脫外套邊往河邊走。

席真跟上去。

他們有段簡短的對話。

“你別去。”

“一起吧。”

落水的孩子只露出漆黑的頭頂,眼看就要順着水流飄走。

“同學別沖動,已經報警了。”有個大叔拉住席真,“見義勇為也要量力而行。”

他還想去拽祁渡,卻已經來不及。男生脫了鞋,穿着短袖牛仔褲,直接下了水。(小說設定頂A行為請勿模仿)

席真把自己和祁渡的兩把傘都遞給大叔:“幫我們拿一下。”

他的病號服瞬間被潑天大雨澆透。

一個大媽臉色一變,拉住他:“你還生着病,不能下去!”

來不及解釋這身病號服的由來,席真匆匆說了句“沒事”,推開大媽。

不知道是不是注射過僞裝劑的緣故,十一月的河水雖然已經很冷,卻完全無法對席真造成什麽影響。

他靈活地游在祁渡身後,看到祁渡托舉出孩子,扒掉孩子背後吸飽了水、沉甸甸的書包。

他雙腿一蹬,大力游過去,架住雙目緊閉的孩子胳膊,和祁渡一起拉着他往岸邊游。

水流洶湧,兩人卻配合得天衣無縫,一人一邊,托着跳河的孩子,很快游到岸邊。

圍觀群衆一片安靜,現場一時鴉雀無聲。直到有人斷斷續續地鼓掌,人群才炸開鍋。

“有會人工呼吸的嗎?”

“邊上就是醫院!”

“诶同學我有車,人放我車上。”

“同學,雨披要不要?”

“我剛買的衣服,給你們換上吧!”

兩人根本來不及張口,就被叔叔阿姨、兄弟姐妹們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四周終于安靜,他倆驚訝地發現,他們已經回到醫院,身處一間溫暖的更衣室,旁邊還放有兩套整潔的新衣服。

席真:“……”

祁渡:“……”

他們對視一眼,覺得無語,但又想笑。安靜了一會兒,祁渡低聲說:“你先挑?”

“随便吧。”席真随手拿一套,背過身去,手指搭在病號服領口,動作一頓。

要在祁渡身旁脫衣服嗎?

真的要嗎?

席真深呼吸。

好吧,理論上他們都是Alpha,這沒什麽大不了。

他試圖說服自己,心裏卻總邁不過那道坎。

正糾結,背後卻已經響起竜竜窣窣的聲音。

祁渡和他背對背,開始換衣服了。

席真腦袋上無形的貓耳朵豎起,警惕地轉了一下。聽覺強化後,衣服和皮膚的摩擦聲在耳中無限放大。他能通過聲音細微的變化,在腦中勾勒出畫面。祁渡先換了上衣,然後是褲子……

他看過成年祁渡穿背心的模樣,肌肉飽滿,結實有力。

少年祁渡會怎樣呢?會是蒼白羸弱的嗎?

他的身體不自覺地發熱,尤其是後頸,腺體翕張,幾乎散發出香味,卻被僞裝劑壓下去。潮濕的病號服黏在皮膚上,他卻開始出汗……

席真拿起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怎麽會這麽熱?

“你也快換吧。”在雨水和河水中過度浸泡的男生,嗓音沉得接近席真記憶中的質感,在一號宇宙的那個禮拜,每一次祁渡咬住他的脖頸,聲音都會變得那麽沉……

席真手指一緊,突出的骨節蒼白無力,他有些聽不清祁渡的聲音,茫然地問:“你說什麽?”

祁渡重複一遍:“把濕衣服換了,小心感冒。”

“……哦……好。”席真緩慢地脫掉衣服。

祁渡垂眸:“好了喊我。”

他發覺到席真的緊張,表明自己不會偷看。

席真嗯一聲。

尾巴仍貼住大腿,一動不動。

好安靜,席真邊換衣服邊想,為什麽突然安靜得過分。

祁渡已經全部換好,站在原地沒動,閉上眼睛安靜地等待。

這是個錯誤的決定。失去視覺後,聽覺與嗅覺變得更加靈敏。他能聽到席真的心跳加速,并且高頻率地咽口水。甚至連香味少了一層衣服的遮擋這樣細微的變化,他都能分毫不差地嗅到。

章魚從腺體鑽出來,兩條觸手擋住眼睛,剩下的卻伸出一條,溜溜達達,若無其事地往席真的方向跑。

祁渡睜開眼睛,抽出一根觸手,把那條試圖找到貓尾巴,湊上去貼貼的觸手鞭打了一頓。

是你,化莖腕。

真不要臉。

滾回來。

席真終于換好衣服,轉過身,看到祁渡的第一眼就忍不住笑。路人友情贈送的T恤長褲并不合身,祁渡的手腕腳踝都露出一截,下擺懸在腰線上,稍稍一動就露出一段冷而白的瘦腰。

聽到笑聲,祁渡也轉過身,看了看席真,再看了看自己,了然道:“你不也一樣。”

“啊。”席真低頭一看,果然,自己也是衣服褲子都吊着,像是偷穿老爸的衣服(沒有diss老爸矮的意思)。

兩人一邊吐槽對方,一邊走到門口開門,冷不丁地,迎面幾臺攝像機、手麥一起怼到臉前。大雨天,記者竟然如此敬業,一聽說這裏有新聞,便蜂擁而至。

更有好事者從河邊一路跟回醫院,看到攝像機連忙表示自己就是事件目擊者。

“當時那個小孩哦,只剩個頭頂露在水面上,水流得很急,眼看他就要被沖走了,這位同學,就他……對對,想也不想,衣服都來不及脫,義無反顧地下了水……然後他……他啊,更不得了,他還是病人吶,臉色雪白,發着40度高燒,一邊咳嗽,一邊就這麽沖了過去……”

“等等。”席真試圖叫停,他只是穿着病號服而已,發燒咳嗽又是怎麽來的?

然而在場之人衆口一詞,言之鑿鑿,這位見義勇為的同學就是如此舍己為人,拖着病弱之軀,深入冰冷河水,和自己的同伴一起,從死神手中奪回一條鮮活的生命!

席真解釋幾遍,實在跟他們講不清楚,只好放棄。他真不知道這些大爺大媽怎麽這麽文采斐然,一個個俨然是諾貝爾文學獎遺珠,魯迅文學獎候選人,七嘴八舌之下,把他和祁渡吹成了堪比雷鋒賴寧的英雄人物。

最後還是祁渡說要去量個體溫,喝點熱水,以防感冒,這才從記者和熱心群衆的圍堵中勉強脫身。

就這樣也沒免得了臨走前被記者拉着拍張照。

席真當然不想出這個風頭,但要不拍還不知道要糾纏多久。他只得配合了一下,然後拜托記者:“別忘了給我打馬賽克。”

記者點頭:“放心吧,我們會保護好你的隐私。”

席真這才放了心,拍完照,跟着祁渡趕緊走了。

這下終于能回家休息了吧。

即使是席真,連番的折騰後,也感覺到累了。

然而剛走到醫院門口,他就聽到祁渡說了一句:“有個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消息。”

席真沉默了一下:“你先讓我靜靜。”

祁渡閉上嘴。

席真:“……好了,你可以說了。”

祁渡看着他肩膀:“你有沒有覺得,背上少了什麽?”

席真感受了一下,沉思:“好像是缺少了點重量。”

“……”

良久的沉默後,兩人各自看了看後背。

空空如也。

……書包呢?

……那麽大一書包呢?

丢東西應該傷心,但包裏好像只有卷子……席真從兜裏掏出手機——他手機倒是一直沒忘!好像是把傘交給路人的時候順便把手機也給了他……至于書包,完全沒有印象。

席真開始回想:“我們剛剛第一次出醫院的時候拿了書包嗎?”

“嗯。”祁渡非常肯定地點頭,“應該是落在河邊了。”

“哦。”席真說,“那再去看一眼?說不定丢了。”

祁渡道:“打車吧,路過看一眼。”

席真點點頭,兩個人在醫院門口等了半天,打了輛車,路過事發地點,祁渡從窗邊看了眼,什麽也沒有。

“你裏面有什麽貴重物品嗎?”席真問。

祁渡:“就幾張卷子,兩根水筆。”

“手機呢?”

“放外套了,現在在我身上。”

“那我們都只丢了作業。”席真壓住瘋狂上揚的嘴角,“唉,我都還沒做完呢。”

準确地說是一字未動,他今天先是玩了半天,後來就光顧着救人了。

“那只能跟老師說明一下情況了。”祁渡道。

席真強忍喜悅:“嗯。”

沒想到這個混亂的周六會以如此愉快的結局收尾,席真心情“沉重”地玩了一個周日,周一到校,精神奕奕,神采飛揚,早讀的聲音都特別響亮。

等下了早讀課,他和祁渡一起去老師辦公室說明情況,剛到辦公室門口,就聽到樓梯口響起敲鑼打鼓的聲音。

老師和同學都探頭圍觀,只見地中海和校長笑盈盈地簇擁一對高舉錦旗的夫婦,後頭跟着一支壯觀的樂隊。

席真瞬間覺得不對勁,拉上祁渡扭頭就跑。

卻被地中海一口叫住。

“席真祁渡,跑什麽?過來。”

“快過來!是好事兒!”

祁渡:“……”

席真:“……”

頂着四面八方的目光,兩個人生無可戀地轉身。地中海領着中年夫婦走到他們面前,笑着介紹:“喏,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中年夫婦一人一個,分別握住祁渡和席真的手,送上錦旗,眼含熱淚地說:“謝謝你們,兩位同學,是你們拯救了我們這個家庭。”

席真尴尬地笑了笑,硬着頭皮看了眼錦旗,只見上面赫然印有兩列黃嫩嫩的隸書大字,從左到右分別是:三中雙子星

攜手照天明

席真一下熱氣往頭頂沖。什麽鬼,怎麽會連這麽羞恥的名號都知道,還紅底黃字地印出來?

他是不是跟他們有仇?

“還有,這是你們的書包吧?有個阿姨托我們轉交,她看你們去救人了,就幫你們收着了。放心吧,作業都還在,一點沒濕。”

夫婦倆驕傲賣好,席真卻眼前一黑。

地中海哈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這倆孩子可都是好學生,丢了作業急得跟什麽似的,主動要求補……”

“誰說不是呢?”

“這不剛剛還問我題目。”

“都是好學的孩子。”

老師們紛紛附和,說得他倆就是三中最閃耀最優秀的兩顆明珠似的,聽得那夫婦倆熱淚盈眶,感動不已,連說幸好孩子書包找到了,不然多可惜。

“快看看少了什麽重要的學習資料沒有?”大人們還慈愛地說。

席真:“……”

祁渡拉開書包看了眼:“沒少。”

“好好好。”他們笑呵呵地說,“席真呢?缺什麽資料,老師/叔叔/阿姨給你買。”

席真:“……”

他冷眼看着,這次見義勇為,能給他見出雙倍的作業量。

大人們并沒有發現少年的苦惱,依然熱烈地讨論,從三中怎麽教出這麽優秀的學生,到待會兒拍照該怎麽拍,都在他們的讨論範圍。

席真被吵得頭疼,揉了揉頭頂,感覺到敏銳的貓耳朵都蔫了下去。他現在說不定都飛機耳了。他僵着臉,正強自忍耐,耳邊突然響起祁渡的聲音。

“要不要跑?”

他詫異地轉頭,只見祁渡目光明亮,眸中映出他滿臉的愁雲慘淡。

他不喜歡自己這樣,舒展開眉頭,輕聲說:“要。”

雖然這麽回答,他卻帶着點戲谑的意思。

祁渡真的會做這麽出格的事嗎?

他翹首以待。

“走。”祁渡直接用行動回答他心裏的疑問,抓起他手腕,趁大家來不及反應,拉着他沖出聒噪的人群。

安靜了兩秒,老師們驚訝大喊。

“你們去哪兒啊!”

“回來,還沒合影呢!”

“席真!祁渡!”

兩人誰的話也不聽,把一切喧嚷抛在腦後,乘着秋天的清風,越跑越遠。

可能是因為奔跑可以釋放壓力,席真不禁笑着看了祁渡一眼。

祁渡一怔,回以淺淺一笑。拖在身後的小章魚,卻在憤怒捶地。

白癡,抓什麽手腕,牽手啊!牽手!

小章魚在極度憤怒的狀态下,倏地膨脹了一圈,眼看就要變成大章魚。

八條觸手一會兒比成愛心,一會兒抖成波浪線。

觸手已經如此騷動,身為戀愛白癡的主人,卻僅僅因為想象了一下兩個人牽手的場景,臉上就開始泛起紅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嗚嗚嗚我什麽也沒寫,要抱抱要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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