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貓的狡黠

伊集院今晚有宴要赴,不會回來吃晚餐。

但伊集院說,晚餐後他就回來,載慈郎去之前打工的便利店說明情況。

當時慈郎激動得連連點頭,都忘了寫字道謝。

可冷靜下來之後,慈郎不得不擔憂起來,是不是自己昨晚喝醉後說了什麽,才會麻煩伊集院費這番心思呢?

因為就算伊集院再細心,這種去向有關方面登門致歉的禮儀牽挂,是親子、師生或夫妻等責任關系,站在監護、教育和關愛的立場,才會如此費心督促的。而伊集院對慈郎并不負有這個責任。

苦惱的是,慈郎什麽都想不起來。

以前在公司就職時,也不是沒喝醉過,要對比的話,無論哪次下班聚餐喝的都比昨晚多,那時慈郎不僅能保持警醒,回到家自己照顧自己也沒問題,怎麽昨晚就醉到沒有記憶的地步呢?

也許是這些天,心裏積壓的壓力太多了吧。

對了,手賬!手賬裏應該有寫下的對話。

慈郎打開手帳本,從第一句看到最後一句,缺少另一個人回答的對話記錄,雖然無法解答慈郎的疑惑,不過似乎話題走向是好的?

【因為太開心了】,是昨晚伊集院說了什麽,還是醉意太濃,讓自己竟寫出這樣一句話?反而更加在意起來了。

到最後那句,變得像小學生日記一樣的問題,讓慈郎不好意思看第二遍,趕緊翻到了新的一頁,在上方留着填寫日期的空格中,好好寫下了今天的日期。十二月十八日。

“慈郎君,”風早婆婆招呼道,“昨天的介紹工作還沒完成,請随我來吧。”

慈郎無聲回應,尊敬地跟着風早婆婆,在玄關換了鞋子,走到外面,向這棟別墅的背面走去。

昨日風早婆婆喝斥那位助理的威嚴姿态,依然存留在慈郎心中。但今日風早婆婆的态度比昨日還要慈愛,一路上對慈郎做出必要介紹,語氣平和,讓缺乏與慈愛長輩相處經驗的慈郎,不知不覺就淡化了敬畏中畏的成分。

別墅背面竟然有花園,現在是冬天,花園被常綠植物點綴着,不顯落寞,風雅有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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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風早婆婆說,經匠人設計搭配,花園四季都有植物正當時,容許主人每一季都能看到順應時節的不同景觀。

花園深處,有間洋和風格的一層木制建築,屋廊下,本該是紙門的部分被落地玻璃窗取代,從外面看不到裏面,走進去才知道這是健身房。配備的新風系統,讓主人在健身時,既能欣賞花園景色,又不會受到花粉或不良空氣的困擾。

器材能看出使用的痕跡,風早婆婆也說,伊集院有健身的習慣,但工作太忙,這裏每月有一半時間都閑置着。

慈郎事不關己地認真聽着。他想起自己還是公司職員時,回到家已經是除了睡覺什麽都不相幹的疲憊狀态。而伊集院幾乎每晚失眠,工作又那麽繁忙,竟然還有精力運動,可真不是一般人。

直到風早婆婆說:“對了,上午會有專業人員過來,為慈郎君制定合理的健身安排。”

【實在不必為我如此費心,】慈郎焦急地寫到。

風早婆婆打斷他的書寫,柔和道:“這是少爺的命令,我無法擅自取消。而且,這裏閑置着也是浪費。運動能讓人有精神,失聲的狀況說不定也能得到改善。慈郎君不希望盡快好起來嗎?”

當然不是。

慈郎寫到:【不是的。但是我已經麻煩伊集院太多,不能】

風早婆婆再次出聲打斷他的書寫,語氣依然柔和:“不喜歡這個安排也沒關系,只是我無法越過少爺擅自做主。慈郎君可以通過郵件直接聯系少爺,為慈郎君準備好的智能機應該也快送到了。現在少爺大概在開會,但如果是慈郎君的郵件,會後助理會提醒少爺看的。”

慈郎一時不知所措。

因為不想那麽麻煩伊集院,才不願意接受。

可提出異議,又會打擾工作中的伊集院,給伊集院增添更多麻煩。

似乎不管他如何選擇,都會麻煩伊集院。還有風早婆婆提到的準備好的智能機……他到底要虧欠伊集院多少?

要怎麽辦才好?

“時間還早,慈郎君可以慢慢想,”不知是不是看出了慈郎的憂亂,風早婆婆的語氣已經近乎安慰了,“我們回到前面去吧。”

回到前院,風早婆婆嚴肅地說起這裏的安全防護布置,讓慈郎也不得不嚴肅起态度,認真聽她說明,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風早婆婆要告訴他這麽重要的事。

等風早婆婆将保镖們都叫出來,讓他們向慈郎一一報出代號介紹的時候,慈郎慌了,趕緊在手賬上寫:【風早婆婆,這不是我該知道的事。】

但風早婆婆嚴肅地說:“當然你要知道。萬一遇到危險情況,如果少爺處于不能主持大局的狀态,你作為住在這裏的另一個人,到時候應該負起責任。安全問題不容小視。”

她這麽一說,慈郎順着她的邏輯思考下去,瞬間沒了拒絕的理由。

向他介紹這些,是為了在危險時刻出現時,他這個住客能夠幫助伊集院。

慈郎寫到:【我明白了,我會牢記于心的。】

風早婆婆欣慰地微笑了一下,但很快又嚴肅起來,在保镖們介紹完畢後,她将慈郎帶回室內,讓他記住特定情況下對保镖使用的特別指令。

怕自己無法記清楚,慈郎将手賬翻到最後,想在相對隐秘的最後一頁記下提示,但不等風早婆婆阻止,他就傻了眼。

“不能用文字記錄,要考慮到手帳本丢失的情況啊慈郎君。”照顧到慈郎情緒,深知自己嚴厲性格的風早婆婆,盡量柔和了語氣,使阻止聽上去不像在指責,但卻驚訝看到忽然愣住的慈郎滿臉通紅,疑惑問:“慈郎君,怎麽了?”

她猜出慈郎翻到最後空白頁是想記錄指令,因此預設那一頁是空白的,想也沒想地順着慈郎視線看去,發現有字時已經遲了,短短數行字一目了然。

在不想聽話之前,好好聽話?

這種甜膩膩的廢話,真是讓她對少爺大跌眼鏡。

想不到少爺也有這麽一天呢。

“啊啦,也太孩子氣了你們兩個,小學生嗎,真是的,”風早婆婆邊抱怨邊笑,一副拿他們沒辦法的樣子,然後還壞心眼地道歉道,“不過,抱歉呢慈郎君,婆婆不是故意偷看你們私話的喲。”

慈郎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掩耳盜鈴似的迅速把最後一頁蓋起來,翻回正在書寫的那一頁,捏着筆想寫些什麽,又不知道該寫什麽,從臉頰一路紅到耳朵。

到底昨晚他和伊集院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才會簽寫這麽奇怪的“契約書”啊!難道伊集院也喝醉了嗎?

風早婆婆沒有追究下去,好像趁機似的,把送來的智能機交給了慈郎,面對慈郎的推辭,她的反駁是:算是借給慈郎使用,目的是方便少爺聯絡慈郎君。

這樣一來,慈郎又沒有了拒絕的餘地。

等到專業人員上門時,伊集院打了電話來,和風早婆婆一樣,寥寥幾句話,從醫學角度簡單說明了這對慈郎恢複有好處,又說這是讓慈郎能更好地完成夜班工作。

最後,伊集院用他那冷漠到平板的語氣,讓慈郎根本分不清他是認真還是調侃地說:“不是簽了契約書嗎?還是說這次是不想聽話的狀況?”

慈郎在這兩個人面前根本毫無招架之力,只得敗下陣來。

當慈郎按照指導,在花園那間健身房裏跑步時,風早婆婆陪在一邊,她坐在保镖搬來的扶手椅裏,面對花園,戴着老花鏡織毛衣。

不知為何,慈郎總覺得她渾身充滿了老貓般狡黠的志得意滿的氣息。

但她慈愛的陪伴,對慈郎來說,是渴望已久卻不曾擁有的來自長輩的溫柔守護,溫暖到讓他幾乎想要落淚。

跑動着,跑動着,雜念逐漸消失。

運動後清爽又疲憊,慈郎好好睡了個午覺。

下午教學繼續,風早婆婆向他仔細演示了操作面板的隐藏部分,也就是這棟別墅的全部安保機關。

不愧是有錢人住的地方,有這麽多保障安全的措施。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出還有這麽多隐藏設計。

最後,在慈郎的堅持下,幫風早婆婆一起煮了晚餐,雖然在廚藝精湛的風早婆婆面前,他實在不敢說是擅長料理,但幫廚還是沒問題的。

晚餐是用海鮮湯頭煮的烏冬面,風早婆婆對海鮮的利落處理,光是用刀技術就足夠慈郎學很久了。

餐後也一起收拾了廚房餐廳,之後,風早婆婆雖然沒有明說是留下陪慈郎,卻沒離開,一邊給那件看上去就很溫暖的大毛衣收尾,一邊跟慈郎聊天。

毛衣是要送給伊集院的聖誕禮物,據風早婆婆說,是已經成為定例的習慣了,隔年就會織一件給少爺。

因為使用的是高檔羊絨細線,但樣式又是很時尚的男士寬松款,雖然已經到了收尾的部分,今天也織了差不多有兩個小時,可慈郎完全看不出進展。

真是耐心的人。

伊集院是被這位長輩用心愛護着,慈郎想。

白天那些專業人員,來自伊集院財團旗下的健身産業,他們對風早婆婆很恭敬,似乎不是第一次登門,稱呼她為“風早院長”。

按伊集院的年齡推算,為什麽身為院長的風早婆婆,會放下工作,到伊集院家照顧年紀尚幼的伊集院呢?

慈郎猶豫很久,還是在手賬上問:【風早婆婆為什麽沒有繼續當院長呢?】

風早婆婆依然低頭看着織針,微笑着回答:“因為我愛的人不在了。要不是與少爺有緣,那時候就随那個人而去了也說不定。”

慈郎很是驚慌,連忙寫到:【非常對不起!】

風早婆婆卻不在意:“這有什麽,人活得久了,就是得看着身邊人一個個離開。”

話雖如此,慈郎卻無法擺脫愧疚感,沉默起來。

幸好沒過多久,伊集院就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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