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讨厭
顧小文蹭飯成功,汪蓮華的手藝也很不錯,清早的小包子小餃子還有三明治什麽的很齊全,哪怕事先沒準備,也足夠三個人吃。
顧小文不扭捏不客氣,和被他哥哥拉着運動消耗比平時大的江容一起,吃得頭也不擡。
反倒是白康城,一大早的開始吃草,面前都是低脂食物,連牛奶都是脫脂的,吃得嘴裏要淡出鳥兒來,心裏不高興,面上也沉着,尤其害得他這樣的始作俑者,就在他面前吃得唏哩呼嚕。
白康城他不高興,不想讓自家弟弟跟顧小文接觸了,既然約她吃宵夜不吃,那他想要過河拆橋。
于是他說話就十分尖銳疏離,“顧小姐,你每天沒有事情做嗎,今天就不麻煩你陪江容了,待會許醫生會過來的。”
顧小文正在喝湯的動作一頓,慢慢擡頭看向白康城,她的雙眼太清澈,也太銳利,白康城毫不懷疑,顧小文看出了他卸磨殺驢的意圖。
顧小文确實也把白康城那幾根兒擰勁兒的花花腸子給看穿了。
江容聽了白康城這麽說,和顧小文一起看白康城,白康城就對江容說:“別老纏着顧小姐,她也很忙的。”
江容坐在那裏,沒有再吃,頓了半晌,眼睫下垂,“哦”了一聲,就起身朝着自己的屋子走,顧小文側頭看他離開,江容走到樓梯口頓住,手扶着欄杆,指尖捏得青青紅紅,眼睫快速抖動。
而後他轉頭看着顧小文,開口說:“畫晚上的時候……給你,白天我很忙。”
顧小文點頭,“可以,你什麽時候有空都好,我不着急。”
江容在樓梯口點了點頭,然後快速邁上了樓,關門的動靜可不小,也不知道在對着誰表達不滿。
白康城捏了捏眉心,看向居然還觍着臉在吃,沒有提出離開的顧小文,簡直被她的厚臉皮震驚。
餐桌上除了湯匙碰碗邊兒的聲音,就是顧小文的咀嚼聲,白康城等了一會見她還不說走,瞄了一眼時間已經八點多,忍無可忍道:“昨天你陪江容我很感激,但是他不是正常人,你也看到了,我不知道你怎麽和他相處得好,但他不該是你利用的對象。”
“和他相處好很簡單,”顧小文喝完最後一口,用手絹擦了嘴,雙手撐在下巴上,一副主人的姿态,喧賓奪主地對着白康城說,“關掉手機,放空腦子,只看着他,專心地陪着他,他會感覺到的,很容易。”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顧小文眼睛裏帶着一點笑意,“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注(1)
我惦記你弟弟,不是利用他。
不過白康城顯然聽不懂顧小文的意思,只是皺眉看着她,問:“他給你什麽畫?”
“哦,”顧小文說,“昨天我陪他找艾爾的時候,我不知道艾爾的樣子,他說畫下來給我看。”
“沒必要了,”白康城說,“找不着了,這麽大的院子,誰知道鑽到哪裏去了,我會重新給他買一只一樣的,不用麻煩了。”
顧小文好笑地抿唇,“康城哥,你确定嗎?”
“他會要一只新的?”顧小文說,“據我所知,自閉症患者最典型的特點之一,是戀物執拗,他不太可能要替代品。”
“那跟你也沒什麽關系,”白康城終于忍無可忍,顧小文态度實在太煩人了,他本來就一肚子氣,他弄不清顧小文的意思,弄不清楚的東西,超出預估的東西,對于一個商人來說是危險的。
白康城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下意識地規避“危險”,只是用打發所有朝着他貼上來的女人一樣的方式,簡單粗暴地對顧小文說:“無論你打什麽主意,死心吧。”
白康城說:“我要去上班了。”
他說着看着顧小文,顧小文不惱,也并沒有覺得羞恥臉紅,反倒是白康城疾言厲色之後,臉燒起來,畢竟他驅趕別的朝上貼的女人,得心應手的原因,是沒卸磨殺驢。
顧小文的鎮定讓他覺得自己像個混蛋,白康城可從沒體會過這種感覺,因此臉色更加的難看了。
顧小文慢條斯理地起身,甚至還說了一聲,“好吧,我也回去了。”
說着她率先走在前面,穿鞋出屋。
白康城深吸一口氣,汪蓮華拿着他的外套走過來,欲言又止的樣子,也讓白康城覺得難堪。
他快速出門,等到顧小文從白家大門出來,慢吞吞地朝着自己家走的時候,白康城的車子正好緩慢地從白家大門駛出來。
顧小文懶得去理他這個炸毛的公雞,大不了從自己家的大門進去,再跳牆去找江容,許雙今個要去白家,正好省得她去醫院晃了,直接問就好。
不過就在一人一車要錯開的時候,顧小文腦子裏神出鬼沒的系統,突然開口,一字一句,緩慢機械毫無感情波動,“今天他會遇見女主角夏游青,你必須讓他今天一整天,都不斷地想起你。”
顧小文反應極快地反問:“他遇見女主角,那不是應該對女主角印象深刻才對,記住我算怎麽回事兒?”
系統卻依舊不聽她的話,和每一次一樣,重複:“你必須讓他一整天,都記得你。”
顧小文才升起逆反心理,突然間按住自己的心口,完全喘不上氣,悶得幾乎窒息。
她迅速躺在地上四肢抽搐起來,好像有人在電擊她,她耳朵嗡鳴不止,雜亂的聲音伴着嗡嗡的長鳴,讓她的腦子都裂開了一樣!
顧小文蜷縮在路邊,大汗淋漓渾身顫栗,她心說我他媽的走劇情還不行嗎,走!
可是系統執着地懲罰,直到白康城的車子倒回來,顧小文抽搐減輕,耳邊的嗡鳴聲變成很有韻律的“滴——滴——滴——”,她才感覺到這一波懲罰結束。
她像死過一次似的,在地上茍延殘喘,白康城慌忙從車上下來,伸手去扶顧小文,“你怎麽了!”
看到顧小文面色蒼白冷汗津津,白康城吓得夠嗆,抱起顧小文就往車上送,“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車子裏開着溫度适宜的空調,司機關好車門之後啓動了車子,顧小文已經緩過來了,半靠着後座,白康城正在往醫院裏打電話。
劇情得走,但是怎麽讓白康城一整天都不斷地琢磨她,連女主角都忽視的地步?
顧小文很快有了想法,雖然她不想這麽幹。
但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了。
于是她裝着呼吸不暢,其實身體裏面的力氣都已經回歸,只有還沒完全散掉的汗。
白康城果然緊張地湊近,還引導她,“深呼吸,深呼吸——”
顧小文按照他的說法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假裝胡亂揮舞的雙手精準地抓住了白康城的後腦勺,五指迅速沒入他的頭發,然後在白康城的痛呼之中,揪着他的頭發拽近,然後堵住了他痛呼的聲音。
這不能算個吻,因為顧小文也帶着怒意,任誰剛被懲罰完了,還不喜歡那個人,也很難給他個溫情脈脈的吻。
她把白康城咬了,咬了嘴唇,也咬了舌尖,咬得很兇狠,血腥味兒迅速彌漫。
白康城被揪住後腦勺的頭發,沒能馬上掙開,又不可能揮拳打女人,于是結結實實地吃了虧,司機順着後視鏡看到了,在地上畫起了龍,最後車子一個急剎,白康城扯着顧小文甩出車。
他滿嘴是血,後腦勺頭皮差點給顧小文扯掉了,哆嗦着手指着她,疼得嘶嘶哈哈說不出話。
“走!”他最後怒火中燒地“砰”地砸了下車座,狠狠關上了車門,車子開走了。
顧小文跌坐在路邊兒,伸手抹了下自己嘴上的血腥,“呸呸”地朝着草地上吐了兩口,然後拍拍屁股起身,慢吞吞地朝回走。
白康城這下別說一天,估計一周之內,每次說話喝水吃飯都會想起她了。
至于想起來是心裏發顫還是牙癢癢,關她屁事兒。
顧小文回到了顧家,換了身衣服,然後輕車熟路地順着牆上翻過去,江容在院子裏看見她,頓了片刻,繼續扒拉已經找了好幾十遍的草地。
“我覺得你得把艾爾也畫給我看看,”顧小文說,“不然我就算看見了也得當成癞蛤蟆。”
江容沒吭聲,找完一片草地,他在一片才散去露水的草地裏擡頭,對顧小文說:“你嘴角,有血。”
顧小文伸手蹭了蹭,彎腰湊近他的臉,視線在他色澤鮮亮的唇上慢慢滑過,然後說:“你哥哥不讓我跟你接觸,他剛才把我攆走,我把他咬了,他說艾爾找不到了,要給你重新買一只一樣的騙你呢。”
顧小文毫無人性地出賣白康城,江容聽了眼睫一顫,果然激動地站起來,繞着草地來回走了兩圈,氣得呼吸都急了,“只要艾爾!”
“只要,我只要艾爾。”
“我不要……新的。”
“艾爾,”江容雙手開始抱着頭亂敲的時候,顧小文走近,抓住他的手腕。
“你別激動,當然只要艾爾,每一個生命,都是不可替代的。”
顧小文說:“我會幫你找的,你哥哥不讓我來,我就偷偷地來。”
“這是我們的秘密,你不要告訴他,好嗎?”
江容額前的發被風拂過,露出白皙的額頭,讓他整個人顯得迷茫無辜,但執拗又瘋狂。
“沒有什麽能……能替代艾爾!”江容說。
顧小文點頭,“我知道。”
她抓着江容的手腕,和他站在晨光中對視,她和江容想得一模一樣,有些東西,喜歡的東西,都是不可替代的。
不過在她慢慢地,借着江容的混亂和不察,抓着他手腕還不滿足,用拇指的指尖輕輕摩挲他的手腕兒的時候,江容猛地抽開了自己的手。
顧小文數着,他一共退了三步,還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後,側着肩膀眼睫閃得像是蜻蜓的翅膀,眼睛到處亂看,就是不看她,像捉不住的惱人小蟲。
他不喜歡人碰,顧小文擡起手,“別緊張,我只是怕你打自己,我不碰你了。”
“那我們開始找吧?”顧小文說着,湊近他一步,他又退了一步。
顧小文指着他的肩膀說:“一只小綠蟲,要鑽進你的衣服裏了。”
江容扒了幾下,原地蹦了幾下,顧小文騙人不眨眼,“還是有。”
“我幫你拿出來?”她慢慢地,小時候抓蜻蜓一樣地湊近,翻開江容的領子。
江容一直在向後躲,呼吸很急,連臉和脖子都紅透了,這可不是害羞,只是他無法接受觸碰而已。
顧小文在他快要窒息之前,把事先藏到手心的一點草葉展示給江容看,“不是小蟲,是草葉。”
江容狠狠松了口氣,看着草葉快速地勾了下唇,然後還是要後退。
顧小文跟着他的幅度,上前一點點,歪頭看着他,問:“你讨厭我嗎,江容?”
這算是她第一次正式問江容問題。
江容雙手絞在一起,身體前後輕晃,視線很散,額頭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你哥哥不喜歡我跟你接觸,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顧小文步步緊逼,“你要是不喜歡,我可以現在跳牆回去。”
江容一直退到牆邊上,後背靠着牆,再也無路可退,顧小文就保持着他不舒服,卻又沒有碰到他的距離,“我想跟你做朋友。”
“我覺得你很特別,很安靜,跟你在一起玩也很愉快。”顧小文說得真心實意,跟江容在一起,确實很放松。
“你覺得呢?”
微風吹過兩個人,帶起顧小文半紮的頭發,卷起江容額前沒有濕漉的碎發。
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江容的冷汗都快把他整個人浸濕了,他才艱難地回答了顧小文的第一個問題。
“不。”
他撥浪鼓一樣的搖頭,“不讨厭。”
片刻後在顧小文的笑意裏面,他停下了,又說, “我不會,不會交朋友。”
說完之後,他脫力一樣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蓋把頭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