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活畫廊（4） 【聽覺】與【視覺】……
關掉鬧鐘和錄音筆, 她還是有種沉醉雲間的虛無感。
匆匆吞下兩大口冰水，風淋鼓着腮幫子吸了會兒冰塊。冰塊直接融化在口中，刺激得舌頭發凍，神志才晃悠悠地歸位。
她打開錄音機, 聽了一分鐘錄播, 卻怎麽都找不到那種玄乎的感覺, 好像剛剛只是一場夢一樣。
這場夢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眨眨眼睛, 又用力吸了一口冰鎮的荔枝玫瑰飲。
待她看向屏幕，少年已經把【耳罩】帶上了。
他雙目凝視前方, 站得筆挺, 面部表情安若泰山, 全程一動不動。除了腦側多了一個透明的耳罩之外，和平日裏并無差別。
風淋眯起眼睛。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真的能夠在如此強烈的情緒渲染下, 一點兒也不被牽動？
之前體驗【嗅瓶】的時候, 她正忙着琢磨“自己失憶前是怎樣的人”，所以沒來得及進行“少年浸入式體驗”觀察項目。
這回, 她可算是逮着機會了。
偷摸一瞥。藍孔雀和【039號引導員】，這兩位機械制物正站在遠處，無所事事地“欣賞”空白的牆壁，風淋心髒砰砰直跳。
她知道她的行為不會被這裏的任何一個“人”發現，但依然有種古怪的刺激感。
小心地調整角度，從粉潤透亮的指甲尖, 一直觀察到微卷黑亮的發尾, 風淋第一次把少年的全身都觀察了個遍。
雖然他看上去一動不動，好似個雕塑，實則不然。
他的手指微微蜷攏, 手指和手指之間夾得緊緊的，一點兒縫也沒有留下；全身肌肉緊繃，甚至微微顫抖；小扇子一樣的睫毛在空氣中如蝴蝶一般輕顫，兩個透亮深邃的眼珠子正在失去焦點。
他嘴上說着無所謂，骨子裏卻調動了全身所有的肌肉，把自己固定在原地。
風淋輕笑出了聲，仗着少年正在體驗【耳罩】，肆無忌憚。
不過嘛……要說實話的話，她倒也挺佩服少年——
現在還能保持自己的體态不變，說明他其實陷得也不是特別深嘛！
“你在笑什麽？”冷不丁，少年的聲音從耳後響起。
風淋立刻感覺一股熱氣從胃部上升，僵立原地。
“沒……沒什麽。”她有點兒頭皮發麻，就像是在自習課上，被班主任抓住看小說一樣。
片刻後，她挺|起|胸，感覺自己大可不必如此。
這可是個為她服務的游戲啊！自然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于是她立刻補充了一句：“看你強作鎮定的樣子，特別好玩。”
少年：“……”
就在風淋以為他會生氣的時候，少年突然松弛了全身，嘆了口氣：“行吧，下一個項目。”
咦咦咦？
之前還烏雲密布，突然海闊天晴？
風淋自覺匪夷所思，又把鏡頭貼到少年的臉上，觀察他的每一個細節表情。
少年的臉在她的面前放大，眼珠子緊随鏡頭移動，嘴唇抿得更緊了……
遠處傳來藍孔雀的輕咳：“你們這是……要立刻打一個啵啵？我怎麽不知道你們發展到這一步了？”
風淋：“！！！”
光速後退！立刻！馬上！
她不知道貼近視角的表現形式，是她的角色直接湊上去啊啊啊啊！她以為就是單純地“放大畫面”！
少年的眼珠子随着她鏡頭的遠離，繼續黏在屏幕中央。
他吞咽一下口水，喉結滑動，好像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依舊是溫柔的嗓音。
“下一個項目，走吧。”他說。
怎麽說呢……這就是大型社死現場吧……
如果不是牢牢記着這只是一個游戲，而少年是個為她服務的NPC，風淋簡直想立刻下線。
立刻！一秒都不等的那種！
臉頰滾燙，風淋走到【透明護目鏡】旁，控制角色拿起。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一點兒都掩飾不了。此時此刻，她無比慶幸這是一扇單向窗——只有她能看見游戲裏NPC的真實表現，而NPC們看不見她的。
雖然面對的是【透明懸浮展示盤】，但是她老感覺少年的目光正在火辣辣地烘烤自己的後背。
就像是被捆|綁在木棍上的烤雞，她忍受着逐漸升高的溫度，以及無情火舌的舔舐。
風淋忍不住扭頭回看——
少年的目光從鮮豔的綢緞上收回，無辜又迷惑地盯着她：“護目鏡有什麽問題嘛？”
于是她只能回過頭，結結巴巴道：“沒、沒問題。”
【透明護目鏡】沒啥問題，有問題的是她。風淋在現實中困惑地撓撓頭，難道是自己“療養”太久，應該去和小帥哥們多接觸接觸？
既然想不通，就幹脆別去想了，風淋直接把護目鏡帶到頭上。
透明的護目鏡逐漸被白色的雲霧吞噬，視覺受限。屏幕微微晃動一下，好像是站立不穩，被人扶了一把。
風淋突然想起，自己忘了看石刻介紹了。
也罷，結束了再看，也是一樣的。
起初，只是白色的雲霧爬滿了護目鏡。接着，雲霧散開，風淋發現自己躺到了一片草地上。
明明是【視覺】的項目，卻聞到了芬芳馥郁的花香。她仰面朝天，四肢舒展，看着朵朵白雲飄過。
眼皮逐漸沉重，思緒漸漸堵塞，只留下最基本的肌膚觸感。
微風拂過，來帶輕輕一觸的涼意，剛想再多吹一會，它就調皮地跑了；身下的野菜被壓彎了腰，此時正拼命地直起身子，讓她忍不住想扭|動背部，擺脫它們的騷|擾。
躺在草地上的時候，就應該墊個野餐墊……她迷迷糊糊地想。現在有點兒紮人。
草地是軟的，剛剛好托住她的身體，每一絲肌肉都得到了放松，不需要僵硬地使力。
她的四肢陷在接近體溫的地表，整個人陷入沉睡。
花瓣是柔軟的，帶着微微甜意；青草是堅韌的，有種自然的氣息；微風一沾即走，大地溫柔而強硬。
她從來沒有睡得這樣香甜，直教人戀戀不舍。
“太舒服了……”她雙眼放空，掙紮着從美夢中醒來，“你們可真會享受。”
“嗯……”少年慌亂地別開頭，避免和風淋對視。
“咦？石刻呢？”風淋彎下腰，卻發現石刻沒了。
少年氣若游絲：“你都體驗過了……”
“體驗過了，所以才想看看石刻上寫着什麽。”風淋揚着脖子癱|軟在沙發上，找了個舒适的姿勢繼續玩。
少年：“……”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數秒。
少年耳尖微紅，別過頭，語氣害羞而強硬：“自己腦補！”
風淋目光如炬，猛得合掌。
她恍然大悟道：“你體驗過？是不是？所以你知道每個項目是什麽！”
少年轉過身子，背對着她：“這又不是什麽罕見的東西……不過我……”
他說到一半，突然就卡住了。
片刻後，他畫風一轉，硬氣道：“沒錯我就是體驗過所以才知道的！”
語速過快，聲調虛軟無力，這是在騙人。
風淋昂起下巴，微微側頭：“真的？”
少年咬咬牙：“真的！”
“哦……”她拖出了長長的尾音，“你不會是因為害羞，所以把石刻處理掉了吧。”
重擊！雙倍傷害！
少年深深吸了口氣：“我沒有！”
風淋戲谑道：“沒有就沒有，那你快試試吧。”
少年嘟起嘴，他的眼眸中怒濤翻天，風狂浪險，片刻後，浪濤停息。
他輕輕喘了口氣，說道：“這回你可別貼上來了。”
風淋：“！！！”
哪壺不開提哪壺！
風淋的左腳悄悄蹭了蹭右腳跟，強裝道：“只是怕你出事嘛……”
這句話百啭千聲，偏偏說話的人毫無察覺。
少年從心底泛起一陣絕望，把眼罩扣在自己的腦袋上。
平心靜氣……平心靜氣！！
少年正在體驗【視覺】項目，他們哪也去不了，風淋只得無聊地逛來逛去。
這個展廳雖大，卻什麽都沒有，使僅有的三項體驗，愈加得引人注目。
這回不太好意思仔細端詳少年的神色，她還沒有變|态到這種地步。
控制人物摩擦着柔軟絲滑的綢緞，風淋無意識地把最後兩口紅絲絨蛋糕塞入口中。
純白色的奶油奶酪夾雜着濕潤紮實的蛋糕胚，一口氣下去，絲滑卻不覺得空蕩，紮紮實實。
因為加入了可可粉的原因，甜膩中透出一絲微苦，又帶着些許鹹味。
她刮走盤底的奶油，滿足地把盤子推到遠處，伸手把荔枝玫瑰飲端到面前。
此時的荔枝玫瑰飲冰已半化，只留下幾塊指甲蓋大小的圓潤晶體在水中起伏。酸甜濃郁的荔枝香氣溫柔而霸道地占|據了全部口腔，在行動中帶出幾絲玫瑰的豔麗。
很難想象，白色和紅色會那麽搭，果肉的天真無邪和紅玫瑰的熱辣強|占完美結合，讓她暢|快淋|漓。
她喝了幾口，重新回到游戲。
少年即将結束他的體驗，連頭發絲都透出一股荔枝玫瑰飲的風|情。
他呼吸微重，摘下【透明護目鏡】，放回【透明懸浮展示盤】上。又擡起手腕，把垂落眼前的發絲撥到耳後。
脖頸微側，線條幹脆利落。
雖然身姿依舊筆挺，臉色光明磊落，卻在眼尾拖出了微妙的邪氣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