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6)
從這個男人住院以來,自己就沒法适應他這個人、他的微笑,這樣的微笑對女人來說殺傷力太強了,鐵石心腸也會融化在這一片溺死人的溫柔中。
她以前沒有碰到過這樣的病人,因此避之唯恐不及,偏偏他就要找她聊。
“我和我的前妻……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很多年前的事了,懷孕三個月的時候沒了,”說到這裏,傅岩下意識撫了撫額頭,很有些傷心感懷的樣子,“如果……活下來的話,現在應該會叫爸爸了。”
“所以今天我說要當桑桑的爸爸,那是很自然的決定,這個世界上,有些決定是不需要思考的。”
他托着腮,有些幸福地眯起雙眼,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很多年前,我就做好了當父親的準備,甚至想過,假如孩子出世,我願意和前妻磨合着繼續過下去。”
大概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他回過神來對宋曦抱歉地笑笑:“讓你笑話了,提到舊事就剎不住車。”
宋曦雖然沒有和他深聊的想法,卻是個很好的聽衆,事實上,傅岩的一席話也把她拉回了往事的漩渦裏,她想曾經那個身心疲倦的自己,低眉淡淡道:“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過去,這沒什麽好笑話的。”
傅岩并不看她,只是用慣常的沉靜語氣問:“你呢?你的過去呢?”
宋曦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反問道:“我一定要回答你的問題嗎?我不是你的當事人吧。”
“嗯,确實,你不一定非要回答我的問題。”傅岩笑着喃喃,偏頭看向宋曦,嘴角的弧度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狡猾:“但作為律師,我總喜歡表達我的好奇心。”
他的手輕輕地敲打輪椅上的扶手,“嘟嘟”的輕快聲音,表明他現在的好心情,他說:“好奇心害死貓,但假如一個律師失去追問的欲望,他的職業生涯随時會終結。”
宋曦倒是第一回與黑心律師打交道,而且聽人說,還是本城最厲害的律師,覺得長了見識,漂亮的眼睛冷靜地瞥了一眼傅岩:“所有的律師都是像你這樣的嗎?打聽別人的隐私還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傅岩忍俊不禁,眼睛裏分明有幾分得意:“不,并不是每一個律師都像我這樣厚臉皮。”
宋曦噗嗤一笑,臉上的冰凍悄無聲息地破碎融化,心裏感嘆這個男人真是有點痞,下意識想結束這樣太過輕松愉悅的談話,于是快速看了眼手表,推着他的輪椅走向病房:“好奇是種病,你現在該去打針接受治療了。”
傅岩還在心情頗好地耍嘴皮子:“那可怎麽辦?把我的好奇心治沒了,我還怎麽當律師。”
宋曦的聲音依然冷冷淡淡,腳步卻是輕快的:“你賺的錢夠多了,給臉皮薄的律師一條活路吧。”
坐在輪椅上的傅岩開懷大笑。
這天桑桑經過四個小時漫長的手術,終于回到病房,孩子的麻藥還未醒,陷入沉沉的睡眠裏。
他已經失去右小腿,宋曦摸着小孩空蕩蕩的右小腿處,擡眼望着他蒼白沒有血色的睡顏,心裏像堵了很多層岩石,悲傷的潮水無處釋放。
她看着孩子的容顏,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還想起了她過世的母親,那時她也是這樣,非常無助地守在她的床頭,一想到不久的将來她将會長睡不再醒來,她就覺得很崩潰。
那種被死亡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今天又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聽到門邊有動靜,她循聲看去,與門口的傅岩關心的視線相遇,就這樣對視幾秒,宋曦感動心裏一松,至少她的身邊有人。
很多話也就不再憋在心裏,她的聲音幹澀,望着桑桑的眼睛蘊着憐惜:“命運待他真是不好,從來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
她用棉花蘸了點開水,濕潤桑桑幹裂的嘴唇,他還是睡得很沉,像個斷了翅膀的天使。
“他的父母,并沒有問他願不願意,就把他給抛棄了。而我們這些大人,也并沒有問他願不願意,就讓他失去了翅膀,他這輩子都不能像其他孩子,享受奔跑的感覺。”
傅岩坐在桑桑床尾處,低沉的嗓音有撫慰人心的力量:“別傷心。這一次,是為他好。他的人生路還很長,能活着,比什麽都好!”
這句話仿佛沾着魔力,宋曦回頭直勾勾看着他,泫然欲泣的樣子,突然情緒失控掩面輕輕啜泣,沒頭沒尾地蹦出一句:“如果人生再給我一次機會,那時……我一定不會那麽做!”
她察覺到自己的失态,見同病房熟睡的病人似乎要醒過來,急急站起來越過傅岩,低着頭擦眼淚快步走出病房。
留下傅岩一人,對着她離去的背影,皺眉沉思。
隔天,宋曦臉色憔悴,一早去上班,還未走到護士臺,就被疾步走出的方秒拉到了電梯一角。
“師姐,你可做好心理準備啊,護士長待會要找你,不是好事。”
宋曦想了想,覺得自己工作上沒有犯什麽錯,有些莫名其妙:“又怎麽了?”
方妙猶豫了兩秒,最終還是決定坦白:“又是1209病房的那個帥哥啦,昨天院長辦公室電話打過來的,點名……點名不要你負責那個病房。”
宋曦一聽,面色驀地沉了下來,咬碎了牙一般不開口。
方秒仔細觀察宋曦的臉色,遲疑了一會大着膽子問:“師姐,你……你又怎麽把他給……得罪了啊?”
小姑娘雖然心裏篤定宋曦不是徐優優那樣見了帥哥就失了魂的人,但畢竟別人不像她這般了解宋曦清冷的個性,剛才她早到,已經有好幾個嚼舌頭的同事在背後議論,說什麽難聽的都有,大致意思是,像宋曦這樣到了這年紀卻還沒對象的女人,就算平時看上去多孤傲冷淡,見了條件好的男人,還是把持不住的,護士長當初看中她個性穩重,想來是看錯人了。
想到這裏,方妙不禁為宋曦叫屈,直覺一定是宋曦冷淡不茍言笑的态度,讓挑剔的病人厭煩了。
宋曦臉上已經恢複了平時的表情,雲淡風輕道:“沒什麽,病人投訴很正常,下次注意就行了。”
她這樣說着,和方妙一起走向護士臺,只是臉色終究不是太好。
而徐優優正巧從護士臺那邊看過來,見到宋曦,甜甜綻開笑顏打招呼:“宋姐早。”
她臉上那抹刺眼的笑,分明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昨晚很晚回家所以忘記更新啦~~~~~~~~~~求留言求撒花啊,實在太冷了。。。
☆、21宋念
夏婉侬和尹亮的婚禮即将舉行,作為夏婉侬的閨蜜,宋念自然毫無懸念成了她的伴娘,只是對于最好朋友的婚禮,宋念是既高興又有些煩惱。
煩惱的原因有兩個,一是婚禮當天會看到不想看到的人,首當其沖就是範初晴,她不僅和夏婉侬也是大學同學,還是新郎尹亮的同事,兩人辦公地點在同一樓層,低頭不見擡頭見,邀請她也是情理之中。季柏堯就更不用說了,宋念也不太願意在這種場合見到他,她不太确定,當自己看到他和範初晴一起出現時會有怎樣的反應,現階段,她不想讓範初晴察覺到什麽,這個女人現在春風得意,宋念只想在她最得意的時候給她以致命痛擊,而不是現在,她根本沒有擾亂季柏堯的生活,也沒有讓他對她意亂情迷,壯士未酬身先死,她還不想打草驚蛇,被範初晴早早發現。
這一回,宋念可不想再重蹈覆轍,什麽也沒做就被範初晴踩在腳下從頭笑到尾,這一次,她告訴自己要沉住氣。
除了這兩個人,另一個讓宋念大為頭痛的就是金東旭,尹亮的伴郎。
金東旭是中韓混血,人高馬大,典型的韓國單眼皮帥哥,跟尹亮還有那麽點遠親的關系,高中的時候就被她媽踢回中國學中文,就住在尹亮家,跟尹亮做了十幾年的哥們。
大三那年,尹亮和夏婉侬談戀愛,他回國也就順帶認識了宋念,從此驚為天人,對宋念那是狂追爛打,什麽招都用盡了。
宋念那會對厲北正是最花癡的時候,怎麽可能理會這個連莫奈高更都不認識的韓國小子,她本來就喜歡有內涵的男人,對于肌肉男的追求,真是不感冒。
并且後來聽尹亮漏出來一句“他在韓國有女朋友”後,宋念對金東旭就徹底反感了,哪怕他後來冒雨在她樓下大喊“宋念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單身了,真的單身了”,她還是鐵石心腸地對他說了一個“NO”。
後來聽尹亮說金東旭回韓國以後就變了個人似的了,開始游戲花叢中,聽尹亮的口氣,這分明就是宋念造的孽,因為這個,宋念還郁悶了一段時間,她覺得自己挺無辜的,她被厲北拒絕了一次又一次,郁悶的程度不比金東旭低,她還不是好好的依然樂觀向上,也沒像他那樣因為愛情而自甘堕落啊?!
在她看來,金東旭根本就是個還不成熟的大男孩,他對自己的熱烈追求只是一把突然燃燒的火,燃的快熄的也快。
兩人都兩年多沒見了,宋念想起他臨走時斬釘截鐵對她說的那句“小念,你讓我太傷心了,願上帝保佑我們不再相見”,她就心裏犯堵。
上帝真是不保佑她,聽尹亮說,這小子這次把他絕頂漂亮的韓國女友也帶回來了,宋念心裏還是有那麽點女孩子的虛榮心,她因為畫畫,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邋裏邋遢的,漂亮衣服也沒怎麽買,也沒有去整過容,五官完全純天然,這金東旭八成是帶漂亮女友在她面前示威呢,保不定心裏還在想:當初怎麽就眼瞎看上了她?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宋念心裏就更不想見到這個過去的裙下之臣了。
婚禮舉行的日子很快到來。
夏婉侬家境不錯,婚紗是找了知名設計師專門量身打造的,因此宋念的伴娘裝也是價值不菲,她本來就長相清新,皮膚也白皙,一襲白紗輕薄短裙更襯出她精靈般的氣質,站在美豔新娘旁邊,也博得了一些回頭率,。
酷姑娘夏婉侬倒是一點都不在意風頭被搶,這一天是女孩子一生中最美麗的一天,她自信的笑容由內而外煥發,況且,她是有心好好打扮宋念這個伴娘,範初晴那個狐貍精欺人太甚,走到哪都是豔光四射一副走紅地毯的架勢,就算是別人結婚,她勢必也要盛裝打扮,恨不得搶了所有女人的風頭。
更何況,季柏堯也會出席婚禮。
範初晴愛走豔麗路線,夏婉侬決定反其道而行之,挑了這套清純中透着少女誘惑的白色小禮服,再配上宋念蓬松微卷的長發,婉侬篤定,她一塵不染的氣質絕對能讓範初晴這個俗豔女郎食不下咽。
“喂,宋念,我這新娘子犧牲可大了啊,你看看你搶走了我多少風頭。”化完妝的夏婉侬對着鏡子搔首弄姿,瞅了一眼正在神游太虛的宋念,不耐煩地踢了她一腳:“想什麽呢你?”
趁着還沒到迎賓的時間,新娘子粗魯地把化妝室的門一踢,把酸痛的大腿擱在化妝臺上,開始跟宋念碎碎念起來。
“哎,我說宋念,今天姑奶奶我大喜的日子,你得給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夏婉侬指了指門外,“外面有一場惡戰等着咱倆你知道嗎?”
宋念起身把她不雅的長腿從化妝臺上推了下來,教育起來:“好好坐,今天幾百雙眼睛都盯着你呢,這萬一誰進來看到,多難看。”
婉侬想想也是,只好調整好坐姿,一臉不耐煩地瞪着宋念。
宋念坐在她旁邊,頗不贊同地看了她一眼:“再說哪個新娘子像你這樣啊,結婚跟打仗似的,哪來什麽惡戰啊,你是新娘子,可不是女戰士。”
“怎麽不是惡戰啊?”夏婉侬回頭淡淡掃了一眼安靜的門口,湊近宋念小聲嘀咕,“今天尹亮的前女友也來,還有那個跟他一起長大的小狐貍精,個個可都是虎視眈眈的狠角色,你說,怎麽不是惡戰了?”
妝容精致的新娘子,眉角上挑,朝宋念飛了一個性感之至的眼神,宋念失笑,只這一個風情萬種的眼神,就夠一輩子把尹亮吃的死死的。
“可別以為我上了岸,剩下的路就是桃花源了。告訴你,路還長呢。”
“也別以為結婚證就是那孫猴子的緊箍咒,女人一念就能讓男人插翅難飛,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男人啊,還是得采取大棒加蜜糖政策,有的放矢着來,對那些狐貍精嚴防死守太費精力,關鍵還是在男人身上。”
夏婉侬掰了幾小塊面包進嘴填肚子,眼見宋念又陷入迷茫狀态,正想開口再點醒她,沒想到宋念元神歸位先張口了:“你的話,也對也不對。你看我姐,當年她跟嚴旭明感情多好,我姐簡直是五好女友,兩人三年的感情,到最後還是被高富美的狐貍精破壞了,男人是不是都是這麽貪心?”
夏婉侬漫不經心地嚼咽,道出了不同的看法:“男人雖然有通病,但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嚴旭明出身一般,偏偏野心勃勃,吃着碗裏瞧着鍋裏的,往往說的就是這種男人,你姐能給他的只有家庭,時間長了,他這種男人不可能滿足于現狀,出軌是遲早的事。”
宋念托腮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不由有些困惑地感慨:“這麽說來,我對男人真是不夠了解,我應該一輩子躲在畫室裏畫男人的線條,而不是像今天這樣,還要跟男人玩些心理戰術,”她迷惘地看着好友,“婉侬,你說我是不是在作繭自縛?”
身為她最親密的好友,夏婉侬當然明白宋念指的是什麽,她倒是非常樂觀:“這就是人生啊,你既然不甘心一輩子都被範初晴踩在頭頂上,就要走出畫室,不能明着鬥,那就躲在暗處絆她一腳。”
提到“範初晴”的名字,她就有些咬牙切齒,“這個女人氣焰太嚣張了,擾亂她的生活也好,我可不想她真成了和潤總裁夫人,到時我和尹亮可有的受了。”
“不過……”她欲言又止,還從上到下打量宋念,看着她的目光也透出幾分思量。
宋念莫名其妙地瞪着好友:“幹嘛這麽看我?”
婉侬并沒有馬上回答,反而又是詭異地沉默了幾秒,之後才幽幽道出心裏話:“你當初跟我說起的時候,老實說,我心裏很震驚。我認識你那麽多年,想來你除了畫畫的時候會發瘋以外,幹的最出格的事,就是一根筋地喜歡師兄那麽多年,真是超乎我想象的簡單執着。”
宋念自己品味好友的話,并不吭聲,婉侬莞爾一笑,說出來的話卻是意味深長:“我們都是學藝術的,本來就比一般人離經叛道些,你想替師兄讨回些公道,我理解你,也支持你,我也不想那賤人過得太好。只是……”
宋念呼吸一緊,她知道接下來才是婉侬真正想說的話。
“只是這終究是一場游戲,既然是游戲,就一定要遵守游戲規則,game over的時候及時離場,不能有留戀。”
她緩緩偏過頭來望着宋念單純的側臉,眼睛裏夾雜着一絲認真的警告:“我們為玩火找了許多正當的理由,但不要忘了,這還是玩火,那個成語我就不提了,今天畢竟是我的好日子……我只怕你付出代價,尹亮表哥……季柏堯,他不是簡單的男人。”
宋念嘴角是一抹冷淡無所謂的笑:“他确實不是簡單的男人,”她笑着偏頭看婉侬,雲淡風輕的表情,“可整件事,說到底與他無關,那是我和範初晴的事,我不在乎他怎麽想,我只是不想範初晴那女人過上舒服日子。”
“現在是文明社會,我不能把她怎麽樣,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也只有這個了不是嗎?”宋念潋滟一笑,“男人和男人帶給她的虛榮感,不正是她最想要的嗎?”
夏婉侬見宋念已經走火入魔,早就沒有理智可言,剛才她的忠告多半沒有聽在耳裏,還是斟酌着語句,不死心地提醒:“我說……有沒有可能……有一天,尹亮表哥真的愛上了你,或者……”她吞吞吐吐起來,“你愛上他……”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婉侬就有些哆嗦,這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要是擦出火花,顯然不是她樂見的,她直覺,季柏堯那種心思複雜的男人,不适合宋念。
宋念聽了也是反應很大,瞪圓了眼睛,想來她也覺得太荒誕了,大呼小叫道:“拜托,今天是你結婚的日子,不是什麽愚人節。”
她鬼馬地摸了摸婉侬平坦的小腹,神經兮兮地問:“我說,你是不是有了?聽說孕婦就愛想些天馬行空的。”
“你才有了呢。”婉侬“啪”的拍掉她的毛手,這時化妝室的門被推開,來人大喊,“新娘子準備迎賓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站了起來,婉侬明明才是比較緊張地那個,卻對着宋念打氣:“擡頭,挺胸,深呼吸,微笑。”
她妩媚一笑,那笑容足以令她身上的所有珠寶黯然失色,“走吧,姑娘,讓我們美美地招呼那些賤人去!”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大家,最近應酬太多,每天回家很晚,我又是不愛用存稿箱的,所以更新遲了。
妹妹戲開鑼。PS:那麽多童鞋喜歡姐姐的故事,讓我很意外喲。。。。
☆、22宋念五(2)
宋念在為夏婉侬拿平底鞋的路上,碰到了迎面走來的金東旭,兩年不見,這個肌肉男越發的帥氣俊朗,筆挺的西裝包裹着他媲美模特的身材,想來過去的兩年,他還是沒有改掉愛去健身房的好習慣。
金東旭也見到了她,兩個外表光鮮亮麗的男女兩年後再度見面,較勁似的,誰的臉上都找不到一絲激動的痕跡,彼此眼神碰撞後,怕多看一眼就會得傳染病似的快速別開眼,十足兩個鬧別扭的小孩子。
宋念想起兩年前罵過他“人渣”,這一刻腹诽,人渣還是沒長大。
兩個人就這樣神情冷漠地站在電梯前面,詭異的安靜過後,金東旭盯着電梯頂上跳動的數字,終于開腔:“你還是這樣,我不先開口,你連一個‘好久不見’都不願意給我。”
“好久不見。”宋念也盯着樓層數字,沒好氣地蹦出這四個字。
金東旭一副要嘔血的表情,似乎還磨了磨牙,氣得說起中文也不太利索了:“我有女朋友了,比你漂亮。”
宋念依舊面無表情:“你們國家的整容技術一直不錯。”
金東旭氣得呲牙咧嘴起來,一臉憤然地盯着宋念,發現拿她又無可奈何,只好氣急敗壞地轉過頭:“兩年不見了,你就不能像其他女孩子一樣說點好聽的嗎?”
宋念嘲諷一笑,看着金東旭:“好聽的?叫你偶巴嗎?”
“想聽好聽的你回國啊,我只會說不好聽的。”跨進電梯前,她似嗔又怒地瞪了一眼金東旭,卻不想這一眼實在是眼波流轉,配合她一身白色清純造型,足以讓人想到天使與惡魔的混合體。
金東旭沒有跟着進電梯,只是由着電梯門合上,慢慢地手撫上額頭,頭疼不已的樣子。
宋念也覺得對不起好友,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可她這個伴娘卻不盡職,跟一旁的伴郎一副不共戴天的樣子,她承認自己就是小氣,誰讓他剛才說自己女朋友比她漂亮。
她一邊微笑着收下尹亮遞過來的來賓紅包,擡頭之際,就看到範初晴搖曳生姿地走了過來。
她是作為男方賓客的身份過來,今天穿着一身裙底鑲着珠片的緊身短裙,波浪長發也是男人們喜歡的狂野弧度,裙子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宋念眯眼仔細地觀察了一下,總覺得她的胸比讀書的時候豐滿了很多,她不太信雪蛤炖木瓜這種東西能讓胸圍有如此大的升級,更寧願相信這是高科技的功勞。
範初晴也應該看到她了,陌生人一般連個眼神也不願意給她,只是熱情地和尹亮婉侬寒暄。
“婉侬你這身婚紗好漂亮啊,我剛才進來第一眼就看到了,簡直是夢幻婚紗呢。”
宋念心裏失笑,以自我為中心的女人,就算是場面上的贊揚,也只願意給婚紗而不給新娘子,真心誇一句“新娘你好美”對她來說有那麽難嗎?
婉侬更狠,甜絲絲地挽着尹亮的手應道:“我也覺得很美,設計師說了,這套婚紗不是什麽人都能穿出效果的,還贊我眼光好呢。”
尹亮乖順地拍馬屁:“哈哈,我老婆的眼光不好誰好?”
範初晴含笑不語,只聽婉侬柔情蜜意地望着尹亮,嘟着紅唇上演肉麻情感戲:“不過我跟設計師說了,我挑老公的眼光最好了。”
尹亮這個男主角也十分配合,兩人目光如膠似漆,已經把在場的人視作隐形:“你挑老公的眼光哪有我挑老婆的眼光好。”
這新娘只在範初晴面前上演了恩愛大戲,範初晴臉上的媚笑僵硬,一旁觀戰的宋念覺得自己臉上的冰渣快裂了,眼見範初晴又客套了幾句就扭着腰走了,心裏大爽。
尹亮知道一些女人金枝欲孽的事,見她走遠,摩肩擦掌在夏婉侬面前讨賞:“老婆,我的表現怎麽樣?”
夏婉侬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湊合,回家不用跪搓衣板了。”
尹亮大驚,面帶微笑地對前來的一對朋友寒暄,等人走了馬上委屈地問:“為什麽啊?我明明表現很好。”
夏婉侬柔情似水地望着他,背地裏手伸到他屁股上擰了一把:“你剛才在她的胸上多停留了兩秒。”
尹亮的眼睛裏都要滲出委屈的眼淚了:“我只是覺得她的胸大了一點啊。”
“大了也不許看。”
宋念适時出來拯救新郎官,湊到婉侬身邊耳語:“我也看到了。升CUP了。”
“傻子都看得出來。”夏婉侬冷哼一聲;“從A到C了。”
過不多久,來賓紮堆到來,宋念見到了攜父母一起過來的季柏堯。
乍見到他優雅的父母,宋念愣了一下,不由越加忿恨不平,這什麽世道?季柏堯竟然還是個混血兒。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他保養極好的母親,那張美麗的混血兒的臉,除了眼角的魚尾紋還有皮膚有些松弛外,精致的臉上并沒有太多衰老的痕跡。
宋念心裏驚呼,年輕時一定是個傾國傾城的混血大美人!
她是個熱愛一切美好事物的畫手,一時看美人看得有些癡了,紅唇半張,就連尹亮遞過來的紅包也忘了收,直到夏婉侬碰了碰她的手,她才倉皇回過神,狼狽地裝着紅包。
再擡頭時,就遇到了季柏堯含笑的眼睛。
她的臉一熱,高擡下巴,鎮定地扭轉視線。
趁着很多人蜂擁過來與新郎新娘握手合影,季柏堯讓到了一邊,離宋念也就更近了,見他靠近,宋念渾身不自在,別扭地看了他一眼,卻見他痞子一般手插兜,趁沒人注意時回頭朝她張了張嘴,聽不到聲音,只有一個嘴型。
然後他就扔下一臉困惑的她,随着父母,悠然地走了。
宋念想起他嘴邊頑劣的笑,氣得想跺腳,随後盡管面前人流如織,她卻一直處于神游狀态,空閑下來就琢磨季柏堯的口型,想不明白他到底對她說了什麽。
等到新郎新娘迎賓快結束了,她突然醍醐灌頂,他說“英國”!
他在告訴她,他媽是中英混血,他身上有英國血統。
幼稚的男人,宋念在心裏飛了個白眼,送給季柏堯這五個字。
盛大的婚宴很快開始,尹亮在臺上,當着所有來賓的面單膝下跪,許她一生一世的承諾,浪漫溫馨的畫面催人淚下,宋念在臺下靜靜看着,覺得自己又相信愛情了。
婚宴司儀開始活躍場面,她随着新娘回去換裝,跟着新人一桌桌地敬酒,尹亮和夏婉侬雖然思想前衛,可兩家都是傳統家庭,走的還是固定婚宴模式。
夏婉侬望着那四五十桌賓客,臉上的僵笑仿佛随時會垮塌下來,真要哭了。
宋念心裏也是累得哭爹喊娘了,不過面上是一點都不敢洩露半點疲憊,盡心盡力地跟在新娘子後面,走到了尹亮的親友桌。
在夏婉侬的小聲提醒下,她終于看到了金東旭的錐子臉女友。
宋念承認,确實比她漂亮,錐子臉、高挺小巧的鼻梁、無辜的大眼睛,還有波濤洶湧的胸,宋念心裏嘀咕,漂亮是漂亮,就是感覺沒一樣是真的。
她這樣不厚道地想着的時候,偏頭不懷好意地瞥了一眼幾步外的金東旭,這肌肉男立即感應到她的目光,兩人隔着一些距離無聲交流,宋念的眼睛分明在說:你們國家的某些技術真的很好啊。
金東旭嘴角抽搐了一下,又是氣急敗壞地轉過頭去不理她。
宋念心裏舒爽,給婉侬倒好酒之後就大眼亂飄,隔着人群,看到不遠處的範初晴風姿袅袅地端酒走向隔壁桌,定晴一看,季柏堯跟他父母就坐在那裏,那一桌坐着的,應該都是尹亮的親戚。
宋念遠遠冷眼旁觀,見範初晴端着酒杯走到季柏堯身邊,巧笑倩兮地彎腰對他說着什麽,季柏堯背對着她,自然是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宋念冷哼,酒桌上那一套,倒是範初晴的拿手好戲。
她只是覺得範初晴膽子夠大,今天可不是什麽酒會,他的父母就在附近呢,宋念揣測着,她是想在他父母面前露個臉混個眼熟?還是她和季柏堯的關系已經親密到可以見父母的程度了?
想到這裏,她就更加心不在焉了,根本沒有察覺到範初晴走了過來,等到她察覺時,一個眼花,範初晴已經一個趔趄,将杯裏的紅酒都傾倒在她的裙子上,立時她原來潔白無瑕的裙子布滿紅色酒漬,狼狽不堪。
範初晴一個驚呼,到底是演技派天後選手,當着衆人面流露出特別抱歉的表情,捂着烈焰紅唇手足無措地望着宋念:“哎呀,宋念,真對不起啊,你突然轉身,我反應不及……”
衆目睽睽之下,宋念自然不好發作,只是低頭掃了一眼花了一大塊的裙子,擠了個非常難看的笑:“沒什麽,小事。”
最後兩個字一出口,宋念都能聽到自己磨牙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這文早定下出版了,跟親們說一下。
☆、23、宋念五(3)
範初晴當着衆人面一個勁地對宋念道歉,只有眼睛背叛了她,流露出一副“看你怎麽辦”的嘲弄,不少人都好奇地看了過來,尹亮機靈,笑嘻嘻地出來解圍,說是小事一樁,三言兩語就打發範初晴回到了自己座位。
這一婚宴小插曲自然沒有被人放在心上,喜宴上杯酒交錯,宋念被清脆的酒杯碰撞聲給攪得郁悶不堪,尹亮關切地瞄了她一眼,還有她被毀的裙子,好心建議:“你要不去換一條?”
一旁的婉侬聲音甕聲甕氣的:“哪來的裙子換。”
宋念把手上的東西交給了另一個伴娘,笑道:“沒事,我去洗一下。”
經過季柏堯那一桌時,她還是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看過來的目光,視線更是在她花掉的裙子上多停留了一會,一臉看好戲的惡劣表情。
宋念冰着臉走過,厭惡地想,要不是你這尊大佛杵在這裏,範初晴那女人也不會趁機過來找她麻煩。
宋念剛走到門口,皺着眉想這麽一條裙子,在水裏搓洗,只會越洗越糟糕,又沒有備用的裙子可以換,接下來這伴娘怎麽做?正這樣苦惱着,眼睛驀地定格在華麗走廊牆上的油畫,她靈光一現,剛才還緊抿的嘴角,開始微微上揚。
她轉身就從服務員手裏拿了個杯子,又倒了一大杯紅酒,在別人以為她要借酒消愁時,飄出了婚宴廳。
回來時,宋念的裙子驚豔了不少人。
原來胸口上一大塊的紅色酒漬被她妙筆生花,畫成了含苞待放的紅玫瑰,紅酒碰上布料以後淡淡暈開,渲染出一種朦胧美感。腰上那散亂分布大小不一的酒漬,也被她描繪成了一片片飄落而下的玫瑰花瓣,在風中姿态各異地慵懶飄舞,整條裙子看上去雖然有些怪異,但拜宋念高超的畫功,看上去并不突兀,反而有一種另類的美感。
回去的時候,宋念特地原路返回,幾乎是挑釁地經過季柏堯這一桌,模特一樣在他面前扭腰走過,一臉傲然。
她又回到了新郎新娘中間,接收到了無數驚豔的目光,尹亮回頭大咧咧贊美:“行啊宋念!”
金東旭更是轉頭富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宋念含笑不語,夏婉侬趁人沒注意跟她抛媚眼咬耳朵:“不錯,扳回一局!”
宋念撇了撇嘴角:“有種再來潑我第二次。”
範初晴的把戲自然不會再耍第二次,敬酒到她這一桌時,範初晴的表情可謂精彩,明明像是剛吞了一只蒼蠅,卻還要勉強對所有人微笑,用眼線吊高的眼角妩媚不近人情,宋念覺得眼前這個認識多年的女人,此刻陌生無比。
範初晴在社會大染缸裏摸打滾爬這幾年,自然是不甘于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