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9)

經腳底抹油轉彎消失在大門口,他捏着手機瞪着那個方向,頓時氣得七竅生煙。

宋念在公交車站坐了很久,低着頭看似在數螞蟻,其實全在想怎麽讨好季柏堯。她簡單地認為季柏堯是氣她放他鴿子,想了半天,似乎唯一能讨好他的辦法就是打電話給他,鄭重地再次邀請他吃飯,然後邊吃邊道歉,她幽幽地想,他就算再氣,也不至于這樣刁難低三下四的她吧。

盡管想好了對策,宋念還是沒有勇氣打電話給那個男人,隐隐覺得他對她,不會像上次那般客氣,甚至都能猜出他會用怎樣冷冰冰的語氣拒絕她:我最近很忙,沒有私人時間,你可以先跟我秘書預約。

宋念撇了撇嘴角,到最後還是把手機放回包裏,暫時擱下打電話給他的念頭。

她跑到了亂來酒吧,準備找婉侬說說話,這幾天她過得有點累,晚上總睡不好,夜裏時常做噩夢,有一晚甚至夢到自己狂奔在路上,那條路似乎永無盡頭,她不知道自己在追逐着什麽,只在夢裏感受着無窮無盡的疲憊。

到亂來的時間還早,酒吧還沒開始營業,倒是早有稀稀拉拉幾個客人坐在角落裏小聲耳語,婉侬不在,尹老板穿着調酒師的工作服,有模有樣地做起了調酒。

聽婉侬說,這是他最近業餘時間的最大愛好,已經不知道浪費了多少好酒,亂來遲早會因為他的不知節制而關門倒閉。

宋念只當一個笑話聽過就算了,誰不知道尹大公子從小就是含着金鑰匙出生,就算是價格昂貴的酒,在他眼裏,也只不過是味道特別的白開水而已。

打過招呼,她在吧臺前坐下,尹亮殷勤地遞過來一杯色澤鮮豔的雞尾酒:“來,嘗嘗我的手藝。”

宋念捏着杯子仔細端詳,不太确定地問:“有生命危險嗎?”

尹亮也不懊惱,手托腮憂愁地盯着杯裏那惡魔一樣鮮豔的液體,很認真地回答:“還真有。不過你們藝術家不是一直願意為藝術獻身嗎?梵高不是割了耳朵才畫得出畫來嗎?”

“少鬼扯,那是我偶像。”

尹亮嘻嘻扯開臉皮笑,又開始搗鼓起來他那堆瓶瓶罐罐,回頭想起什麽來,對着正研究不知名液體的宋念說:“哎,宋念,最近有空不?酒吧外面那道牆我想換主題了,這活啊,還是得找你還有山貓他們。”

宋念心不在焉的:“要什麽效果啊?”

“唯美點的,最好是第一眼就能閃瞎人眼睛的。”

宋念盯着酒杯那火一樣跳躍的橘色,腦中閃出一副畫面,脫口而出:“那就畫日出啊,這個城市,有幾個人見過日出呢。”

尹亮愣神,瞬間反應過來,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竄到宋念面前:“哎喲,藝術家的點子就是與衆不同啊,宋念你放手畫,務必要讓咱亂來酒吧的外牆閃瞎所有路人。”

宋念懶洋洋點頭,擡起頭來:“那我說,尹亮,這杯酒我不用喝了吧?你看我還得留着命給你打工。”

“那是那是。”尹亮識趣地挪走了杯子,見宋念無精打采若有所思的樣子,神色也挺憔悴,以為她是擔憂厲北的病,關切地問道:“哎你師兄怎麽樣了?”

見宋念沒什麽反應,眉宇間一抹淡淡哀愁,他忍不住就好心多嘴了一句:“我表哥說他認識這方面的權威醫生,要不換個醫生試試?”

宋念聽了全身一個激靈,猛地擡起頭來,目光炯炯:“你表哥?哪個表哥?”

“我就一個表哥啊,就上次裝修的時候介紹你認識的那個大帥哥。哎,你忘了,結婚那天,婉侬還讓他送過你。”

尹亮八卦兮兮地湊過來:“怎麽樣?擦出火花了嗎?”

宋念心煩意亂的,口氣也就不耐煩:“火花?就你那愛潑人涼水的毒舌表哥?省省吧。”

尹亮挑着眉一副“這中間有貓膩”的探究表情,宋念懶得解釋,拿了包站起就走:“走了,婉侬來了跟她說聲我來過,哦還有,這次工錢得漲價啊,反正自己人了,也不跟你客氣了。”

“哎,別啊,宋念,你看我這小本生意……”

尹亮又“哎哎”了兩聲,可人家宋念早就消失在酒吧門口,半點讨價還價的餘地都不給。

宋念這一晚都是心事重重,那天在趕去醫院的路上,她鬼使神差地就對季柏堯撒謊說是去看望車禍的師兄,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她當時撒下這個很容易就被戳穿的謊,究竟是為了什麽,是在逃避肝癌這個可怕的疾病,還是在向他隐瞞,她有個正被病魔一點點侵蝕生命力的師兄。

宋念咬着嘴唇想不明白,當時她撒下的這個謊,有什麽意義。

她只是下意識地不想讓他知道,或者,知道得太早。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29宋念七(2)

回到家還早,宋曦還沒睡下,正在床上翻雜志,宋念洗了澡出來,坐在自己的床沿擦幹頭發,鬼鬼祟祟有意無意地瞄了她姐好幾眼,終于得到了她的注意。

宋曦放下雜志,一臉冷然:“怎麽了?”

宋念扔了毛巾披頭散發地就跑到了宋曦床上,腼着笑臉地看着她姐:“姐,我問你啊,你騙過人沒有?”

宋曦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問題呢,聽完就樂了一下,眨了好幾下眼睛:“誰從小到大沒撒過幾個謊。人不是就這樣嗎,一路長大,一路騙人。”

“也是……”宋念盤着腿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喃喃着,“就是這次對象有點特殊,”她軟趴趴地床上一躺,“不好得罪啊。”

聽她這麽一說,宋曦緊張地踢了她一下:“得罪誰了?趕緊給人道歉去,你這沒遮沒斂的性子,我就怕你在外頭到處得罪人。”

“知道啦知道啦,”宋念敷衍着,把自己腦袋埋在被子裏,很想做一輩子的鴕鳥。

她自然沒有找季柏堯道歉,想起他那天涼薄冷淡的表情,宋念就鼓不起勇氣道歉,腦子裏的聲音在不停打架,情感說:“跟他又不熟,不就撒個小謊嗎?剛認識的時候她還騙他買畫呢。至于主動道歉找羞辱嗎?”理智卻說:“難道讓你的計劃進行到一半嗎?難道讓範初晴那女人某一天遞過來刺眼的婚禮邀請函,上面寫着新郎季柏堯,新娘範初晴,那麽她算什麽?誰來還她逝去的愛情?”

理智和情感的争辯讓宋念左右為難,于是她決定暫時先做幾天鴕鳥,而那幾天,季柏堯自然也是音信全無,她和他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她不找他,他是一定不會找她的,宋念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劣勢太明顯了,這根骨頭不好啃,而且越來越有啃裂牙的趨勢。

戰局不明,她決定中場休息。

她這邊偃旗息鼓了,沒想到那邊很快上門宣布開戰。到了周末,季柏堯主動出現在宋念面前,身邊站着的,是範初晴。

華燈閃爍的酒吧街上,宋念正穿着肮髒寬大的背帶褲,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背對着熙熙攘攘的大街,手上一只畫筆,對着亂來酒吧的外牆,非常投入地畫着一個看日出的女孩的背影。

山貓他們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整面牆被他們噴出了另一個天地,浩瀚的藍色海洋上,跳躍出海平面的初升太陽渲染了天地,橘色的溫暖光芒,驅散了寒冷,也點燃了希望,一個戴帽子的女孩對海而立,修長美妙的身姿包裹在飄逸的裙子裏,她的裙子也是橘色,如初升的太陽般透着火一樣的熱情。

宋念就這樣怡然自得地盤腿坐在地上,正想給女孩的裙子塗色,就見到尹亮急匆匆開門出來,身後跟着一臉不快的婉侬。

婉侬接收到她詢問的眼神,朝她努了努嘴,宋念莫名其妙,回頭看去,轟了一聲,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腦子裏。

身後,範初晴正站在身材高大的季柏堯邊上,笑靥如花,乍看去,俊男美女的搭配,也是街上的一道靓麗風景。

她的視線很快與宋念對上,但馬上裝作陌生人一般別開眼,笑容也越加燦爛:“季總,原來你說的特別的地方就是這裏,早就聽說尹總的酒吧非常特別,可惜我是個不愛泡吧的人,本來應該早點來的。”

尹亮迎了上去:“初晴,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早該來捧場啊,我這酒吧可不是一般的酒吧,格調很高的。”

範初晴掩嘴笑:“尹總,我這不來了嗎?”

尹亮很會說話:“範大美人大駕光臨,我這小酒吧可是蓬荜生輝了。”

範初晴笑得越發花枝亂顫:“尹總,瞧你說得……”

這兩人一唱一和把這場面話說得是無比動聽,自始自終其他人都保持沉默,宋念早就回頭懶得看,本想繼續繪畫的工作,又覺得心浮氣躁,只好有些氣急敗壞地低頭搗弄調色盤。

今天這局她落了下風。

對比季柏堯身旁一身風情的範初晴,她簡直邋遢到極點,誰是公主,誰是燒火丫頭,在季柏堯眼裏,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現在這個時刻,她是最不起眼的配角。

宋念心裏一沉,看來這段時間,兩個人進展迅速,範初晴真是好手段,這麽一根難啃的骨頭都給啃下來了。

只聽季柏堯已經走到了她身後,漫不經心的腔調:“外牆怎麽又換了?變來變去,顧客不會流失嗎?”

“沒事,”尹亮一副滿不在乎的口氣:“我這酒吧就亂來,來我這的,也都是亂來的客人。就喜歡我這調調。”

宋念低頭,只見一雙漆黑铮亮的皮鞋站定在她旁邊,頭頂上傳來他的聲音,不鹹不淡的口氣:“這副畫倒是不錯,初晴,你也是學藝術的,你覺得怎樣?”

範初晴顯然不想多談:“挺耳目一新的。”

這對男女,倒是把裝作不認識她的演技演到爐火純青。

宋念氣得癟嘴,往左看去,鞋的主人已經往前一邁,進了酒吧大門,大概自始自終都沒看她身上看一眼。

一直在邊上不吭聲的婉侬沒有馬上進去,站在宋念邊上,無奈的語氣:“這狐貍精,總歸是把大魚給釣到手了。”

宋念沉默,緩緩擡頭,欣賞這牆上的旭日東升,嘴角冷冷一勾:“誰知道呢,太陽還沒下山呢。”

這晚等季柏堯從亂來出來,門外已經空蕩蕩,那副巨大的日出已經完工,在夜色的掩映中,依然透出溫暖光亮。

季柏堯回頭看了一眼,失笑,這一次,倒沒有亂來。

他本來沒有打算在亂來待很久,只是中途接了個電話後,就有些心不在焉了,也喝了一些酒,微微有些醉意,因此叫了司機送範初晴回去,自己留了下來,和尹亮又淺酌了幾杯,才讓司機載他回去。

他坐在車裏,半眯着眼睛,不夜城的光影一次次從他身上掠過,他的表情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一頭蟄伏的雄獅,雖然姿态慵懶,眼神卻太過銳利,隐隐期待着什麽。

窗外有道閃電劃破夜空,不久,轟隆的雷鳴聲震破天際,他冷着臉望着窗外,只希望這雷聲沒有吓走他觊觎許久的獵物。

宋念蹲在季柏堯家門外,百無聊賴地低頭盯着一只不知名的小蟲子,從樹的這頭,一步一步爬到樹的那一頭,她看着看着,再擡頭看着一道猙獰的閃電撕裂天空,越發覺得腦子昏沉,心裏祈求一場暢快的雨,澆醒她此刻混沌的腦子。

來之前她灌了半瓶紅酒,借着酒意打了電話要了他的住址,然後在這高檔小區門外守了整整兩個小時,漸漸地懷疑,季柏堯是不是借機耍她。

暖香在懷,說不定他整個晚上都會與範初晴呆在一起,而他,也想讓她嘗嘗被放鴿子的滋味。

宋念揉着自己酸疼的雙腿,憤憤地想,自己肯定猜對了,季柏堯看起來就是那種睚眦必報的小氣男人。

本來有些擔心下雨,現在倒希望雨快點來,最好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雨中的她要好好來一場苦肉計,讓那個男人無從拒絕。

等到那只不知名的小蟲消失在樹縫裏,雷聲也變得更大時,宋念終于聽到了一些動靜,擡起頭望過去,就看到熟悉的黑色汽車駛了過來,燈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等再睜開眼時,就遇上一雙冷清的黑眸。

季柏堯就這樣坐在車裏,偏頭冷冷看着她。

她的心仿佛被什麽東西狠狠一撞,或許是他眼神的壓迫感太強,她就這樣蹲在路邊,怔怔地與他對視,可憐巴巴被遺棄的表情。

兩人的視線膠在一起,很快季柏堯轉過頭,對司機說了什麽,車子繼續開動,絕塵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周末外出沒更新了。

國慶我要出遠門,所以國慶期間不更新啊。

☆、30宋念七(3)

宋念又在地上蹲了一會,慢慢地覺得自己已經支撐不住,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準備離開。

她把自尊踩碎然後來到這裏,卻沒想到,整晚的等待,等來的是這樣無情的結局。她苦澀地笑,低頭看着自己邋遢的背帶褲,上面還沾染着油彩,自嘲:宋念,瞧你多像個小醜,偏偏你又愛賭,賭自己的那麽一點魅力。

這下賭輸了吧?鬧笑話了吧?

她再度苦笑聳肩,插着兜慢慢地轉身,迎着晚風朝前走,心裏荒涼地如秋日戈壁。

宋念不知道為什麽,她只知道自己很難受。

她走得很慢,耳朵聽着身後,沒有等到他慣常的戲谑聲音,于是更加氣憤,喝了酒的腦子更加混沌,洩氣般地越走越快,直到被一雙有力的手鉗住肩膀,使勁往後拽。

宋念一個趔趄,撞進了那人的懷裏,迷蒙的眼睛終于出現一絲清明,定定地擡頭望着他,見季柏堯的眼裏燃着憤怒的火星,烏黑大眼睛終于流露出一絲怯弱。

季柏堯的濃眉緊皺,怒氣幾乎要從眼裏噴薄而出,宋念審時度勢,綻開一個讨好的甜笑,朝他輕輕“嗨”了一聲。

他的眉皺得更深:“你喝酒了?”

“不喝酒哪有膽跑到這裏。”宋念眨着無辜的眼睛,酒精麻痹了她的大腦,她踮起腳尖湊近季柏堯,在他的脖頸周圍聞了聞,朝他呵呵傻笑,“你也喝酒了呢。”

她的臉頰白皙粉嫩,因為酒精的作用,更透出幾分紅潤,她這幅樣子,分明是深夜裏送到雄獅嘴裏的可口小綿羊。

季柏堯依然繃着俊臉,深邃的眼裏有絲悸人的光,嗓音低沉:“你來幹什麽?”

兩人的姿勢暧昧,宋念依然在他懷裏,只是她早已忘了這點,全神貫注于該如何解釋自己的主動上門。

季柏堯的舉動讓她燃起了希望,她下的賭注,依然有一絲勝算。雖然不知道他和範初晴已經進展到什麽階段,但她依然還有機會不是嗎?

她下的餌已經太久了,魚兒遲遲不上鈎,她的耐心快用完了,她只能孤注一擲。

把自己當餌,遞到他嘴邊。

她狀似無辜地眨了眨大眼睛,眼裏星辰閃爍:“來之前,我準備了真話和假話,你想聽哪一個?”

季柏堯并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輕輕地如呢喃一般吐出三個字:“小騙子。”

頭頂上震耳欲聾的雷聲淹沒了他的話,宋念沒聽清楚,嘟着紅唇愣愣地問:“什麽?”

季柏堯并不說話,神色複雜地望着宋念,犀利的眼神逼得宋念咽了咽口水,直到看到她被他逼得退無可退,他覺得心理威脅已經足夠,這才語氣幽幽道:“這樣的天氣,說假話會被天打雷劈吧。”

轟隆。

天空中的雷神像是聽到他的話一般,在他說完以後頗有默契地又打了一聲響雷,震天動地的雷聲仿佛敲打到人的心坎上,本就心虛的宋念吓得魂不附體,“啊”一聲慘叫,下一秒本能地抱住了季柏堯。

熊抱的姿勢。

佳人在懷,季柏堯終于流露出今晚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一邊感受着小姑娘略微發抖的嬌軟身體,一邊壞笑着擡頭看了看黑沉沉的天,感謝天公作美。

他嘴邊惡劣的笑,仿佛還是昨天那個揪了前桌女孩子辮子的壞小子。

他再接再厲,在她耳邊噴出魔鬼的熱氣:“抖成這樣,你在害怕什麽呢?嗯?”

宋念一下子怔住,突然意識到此刻兩人親昵的姿勢,以及自己無意間洩露了太多情緒,不禁咬唇自責,心裏咒罵季柏堯這只老狐貍。

她定了定神,手像怕染了病毒似的快速松開他,小臉也緋紅起來,低着頭嘟囔着:“哪個……哪個女孩子不怕打雷啊。”

經過剛才那麽一出,再加上季柏堯的氣場實在詭異,她終于不敢再擡頭看他,犯了錯一樣低垂着頭,默默地退了一步,不料她剛退一步,季柏堯就前進一步,還伸手輕擡她的下巴,宋念頓時面紅耳赤。

兩人的眼睛終于再次相遇,她被迫看他那雙黑如墨的眸,心跳如鼓敲,看他用性感的薄唇說:“打雷天你在這裏等我,又是為什麽呢?”

他臉上刺目俊朗的笑令宋念幾乎不能直視,她讪讪地偏過頭躲開他的視線,暗暗吸了口氣,破釜沉舟卻又有些悶悶地開口:“你好像有喜歡的人了,我來問問你……”

說到這裏,她鼓起勇氣偏頭直視着季柏堯,一臉怯怯的表情:“是不是……真的?”

季柏堯先是笑了一下:“我以為你只關心我的錢包,怎麽?突然關心起我的私生活了?”

他戲谑的口氣讓宋念的臉燒起來,頭一低,真想地上有個洞鑽進去。

季柏堯卻不願意她逃開,他的手又擡起她的下巴,讓她單純的眉眼看着他,他一臉肅然,反問:“是真的如何?不是真的,又如何?”

宋念猶豫了,長長的睫毛不安地扇動着,難以啓齒的樣子,她知道,當她說出下面的話,那她和季柏堯的關系就會發生質的變化,她隐隐地覺得,也許她的人生也會因此而不同,而就在這時,她眼前閃過厲北的臉,這刻她突然哀傷地想,是該與那份深藏多年的愛說再見了。

“我喜歡你”,這簡單的四個字,這藏在心底多年一直不敢說的四個字,現在她要對着別的男人說了。

有些決定,也許需要很多年,也許只需要幾秒,宋念擡頭直視着季柏堯,眼裏閃爍着堅定的光芒:“如果是真的,我祝福你幸福。如果……如果不是真的,我想請你……考慮我。”

宋念忐忑地說着,小心觀察季柏堯,卻見他無動于衷,只好把心一橫:“我喜歡你。”

季柏堯簡直被眼前女孩臉上的神采奪去了呼吸,此時大大小小的雨點終于從天而落,他承認,他煩悶的心正被雨水一點點沖刷着,漸漸走向明朗。

雨越下越大,兩人的視線卻在雨中膠着,誰也不說話,深夜的雨淋濕了他們的發、衣服,這雨偏偏趕在這個時候來湊熱鬧,卻似乎澆不冷火熱的心。

季柏堯靜靜看着雨中的宋念,審視她,有些遺憾地搖搖頭,然後明顯看到她眼底湧出的失落,他嘴角一揚,走近她,兩人的額頭幾乎親昵地貼在一起,他輕輕呢喃:“你讓我怎麽相信一個小騙子的話。”

這句話戳中了宋念的軟肋,她無從招架,只能沉默,冰涼的雨水從她的臉上滑了下來,她看着眼前離自己只有咫尺遠的季柏堯,他的目光溫柔到讓她腿軟,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滾燙的呼吸,他的唇就在她眼前,近了,更近了,她在雨中戰栗起來,卻并不抗拒這即将發生的一切。

她不願意承認,她其實在期待。

可就在這美好發生的前一秒,一聲刺耳的“嘟”打破了一切,一輛汽車正準備駛進小區,在雨中的兩人下意識拉開距離,目視着那輛車消失在視線裏。

再回頭時,兩人的神色都閃過一絲不自然,眸底的火星子也依舊冉冉燃燒,宋念望着雨水悠閑地滑過季柏堯立體的五官、脖子,再流入胸口,竟覺得這一幕濕漉漉的畫面透着狂野的雄性美,不禁臉紅心跳。

兩人都沒有避雨的意思,季柏堯伸手撫摸宋念滿是雨水的臉,笑了笑:“我只給你一分鐘的時間離開,”他的額頭再度貼着她的,眼底裏有無盡的誘惑和克制,“想清楚了,錯過這一分鐘,你就走不掉了,我有一整夜的時間來讓你說實話。”

“現在我開始倒數,60,59,58,57……”

等季柏堯數到55的時候,發懵的宋念終于回過神來,倉皇道:“我……我跟我爸說了我今晚會回家的,我……”

季柏堯并不失望,“乖女孩,看來你做了選擇。”

宋念終于清醒了些,拿捏不好季柏堯的态度,猶猶豫豫又有些羞澀地問:“你……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季柏堯嘴邊的笑容慢慢擴大,俯身在她耳邊耳語,低沉的嗓音讓人心酥:“記住了,不要在男人的家門口表白,他唯一想做的,只是把你拐進家門。”

“有時候,做遠比說來得有說服力,懂嗎小女孩?”

宋念不得不承認,手段高段如季柏堯,可以把任何一句不正經的下流話都能說得如情話一般動聽,她羞得低下頭去,小鴕鳥一樣點了點頭,而他總算不再逗弄她,揚了揚手,待她再擡起頭時,一輛車已經停在他們前面。

是季柏堯的司機,他一直沒有離去。

車門打開,宋念被他塞進車後座,他跟司機報了她家的地址,他笑微微回過頭來時,她羞得偏過頭去,卻被他鉗住下巴,與他對視。

他眼裏仍舊有笑意在跳動,卻并不是那種不正經的笑,“你淋雨了,回去喝碗姜湯。”

宋念臉紅心熱,漫天的雨滴攪亂了平靜的心湖,她嗫嚅着說:“你也是。”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更新,下面是姐姐姐夫上場

☆、31宋曦7(1)

桑桑終于知道了自己永遠失去了右小腿。

這是所有大人最不願見到的一天,但它還是讓人絕望地來了,桑桑完全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撕心裂肺地哭鬧着,根本躺不住,就算嗓子哭啞了,還是流着淚問身邊的大人:“好疼,好疼,我的腳哪裏去了,把它還給我!”

孩子的呻吟聲和嗚咽聲回蕩在病房裏,撕扯大人的心,柔弱殘缺的身體,讓人不忍直視,命運何其殘忍,讓孩子經受了骨肉離別,還要遭受這身體分離的痛楚。

大人們只能溫柔安撫極度暴躁的孩子。

傅岩陪桑桑度過了他人生中最難捱的時光。

看到桑桑這樣,傅岩心揪不已,但此時此刻,他所有能做的,似乎只有陪伴。他哭的時候為他擦去眼淚,給他父親的擁抱,等他情緒稍許平靜一些,他就開始柔聲細語為他講述那些英雄故事。

他告訴他,在澳大利亞,有個叫做尼克胡哲的男人,他一生下來就沒有四肢,但他學會了寫字、游泳,還會打高爾夫,借助工具,他像正常人那樣行走着,他環游世界,向成千上萬的人傳達正面的力量:瞧瞧,我這樣不幸的人都活得無比快樂,你還有什麽理由讓自己沮喪?

傅岩還特地找來尼克胡哲的演講視頻給桑桑看,桑桑靜靜地看着手機裏的畫面,裏面無手無腳卻面帶微笑的男人用奇怪的方式站在講臺上,有女孩子為他哭了,有人用凝重的神情傾聽他的演講,所有人都知道,那個殘缺的男人是生活的最強者,上帝都無法擊垮他。

傅岩一字一句地為桑桑翻譯尼克胡哲的演講,像個父親一樣,用極度的耐心和愛,不厭其煩地用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安撫孩子。

他也在焦慮,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麽,他甚至還打電話給自己相熟的心理醫生朋友,朋友建議他給孩子講一些勵志的故事,然後他想到了尼克胡哲,他也只是抱着試一試的想法,沒想到,孩子被觸動了。

看完片子,桑桑沉默了很久,傅岩摸着他的額頭給他思考的時間,桑桑原本空洞的眼睛漸漸變得清亮,愣愣地看着傅岩,而後用哭得嘶啞的嗓子喚了他一聲:“爸爸。”

“嗯?”

傅岩溫柔地望着桑桑,他已經從一開始聽見桑桑叫自己“爸爸”的別扭,到現在無比享受這個稱謂,他感受到了這個稱謂帶給他的重擔,但同時,呵護一個小生命又讓他體會到了無比的愉悅。

他猛然間覺得,自己的生命突然富有了意義。

他所做的一切,不再只是為了自己。

桑桑含含糊糊地說:“我比他多。”

傅岩愣了一下,馬上明白了孩子的意思,握着他的手笑着說:“對,桑桑比他多。”

他耐下心等待孩子的感悟。

“他沒手沒腳,我還有一雙手,一只腳。對嗎?爸爸。”

“對,他能走能跳,還會很多運動,這一些,桑桑有一天都會。只要你肯努力,花比別人多一點的時間,就能像這位叔叔一樣,笑着對所有人說:你看,你們能做的我也能,而且我很快樂,我比你們都強。”

桑桑“嗯“了一下,可又癟癟小嘴:“可是我為什麽還是想哭呢?”

傅岩的笑容有些憂傷:“好孩子,那跟爸爸做個約定吧,桑桑要做個堅強的小孩,就先從‘學會不哭’開始。拉鈎?嗯?”

“嗯!”孩子的聲音終于有了一分生氣。

站在門口的葉老師看着這感人場景悄悄抹眼淚,站在她身邊的宋曦也是紅了眼眶,今天她休息,還是來到醫院陪伴桑桑,桑桑拼命掙紮抗拒打針的時候傅岩來了,說了一句“讓我試試吧”。

她想,他做到了,用一個父親的方式,教會孩子如何成為一個男人。

宋曦重新審視病床邊的傅岩,她從來都沒有這樣認真看他,而這一刻他對着孩子微笑的臉竟讓她覺得無比英俊順眼。

她這樣悄然打量着他的時候,傅岩突然笑着擡起頭來,這一次,視線相遇,她沒有躲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裏盛滿感激,她想無聲地對他說聲“謝謝”,卻不知道他能不能懂。

然後,在他略顯灼熱的目視中,她轉身離開。

他那目光,實在是教她透不過氣。

桑桑的情況開始好轉,哭的次數也在減少,雖然仍舊情緒低迷,但不可否認,他開始接受現實,也變得更依賴大人一些。

傅岩依舊時不時出現在他的病房,他的治療已經接近尾聲,随時可以出院,但顯然醫院裏的人讓他沒法離開。

遇見了一個女人,莫名其妙地對她動心,看到就歡喜,看不到就惦念,很喜歡她身上流轉的流年靜止的味道,那麽樸素地打動他的心。

然後因為她,遇到了一個孩子,喚醒了他身上沉睡的情感,他才知道,他早就盼有個家庭,有個孩子,讓他能夠呵護守候。

傅岩用一個晚上厘清了自己的感情,而一個決定也在心裏悄悄成形。

他想收養桑桑。

雖然法律上收養桑桑毫無障礙,但他還是在擔心,自己能否做一個好父親,給桑桑無微不至大的照顧。

有些決定,注定不能草率做出,所以傅岩還在慎重考慮。

周末的中午,桑桑提出想吃KFC,這種東西以前在孤兒院只有在重大節日時孩子們才能吃到,他怯怯地向大人提出後,傅岩拍拍他的手道:“好,不過有個條件,下午醫生給你換藥時不能再哭,要像個男子漢一樣忍住眼淚,好嗎?”

“好!”饞嘴的小孩滿口答應。

傅岩這些天呆在醫院也有些悶,趁着午休時間,讓小田推着輪椅,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買完了KFC,傅岩的咖啡瘾上來了,瞧見不遠處的星巴克,讓小田推着去那邊。

結果意外地在星巴克裏碰到了沉默對坐的宋曦和嚴旭明。

在窗邊坐着的兩人不像是熱絡敘舊的樣子,尤其是嚴旭明,苦着臉面色痛苦,而他也在他們進門的第一時間就看到他,臉上閃過震驚,再是一抹尴尬,到底是在社會上混久了,很快恢複了鎮定,站起來朝他走去。

然後宋曦轉過頭看到他,淡淡的眼神飄過來,萬年冰封的表情。

傅岩看着嚴旭明的眼神多少透着些犀利,面上卻仍泛着笑:“旭明,怎麽到醫院邊上了不進來坐一會。”

嚴旭明臉上的笑容差點因為這句話挂不住,忙道:“表哥,我正準備跟朋友聚完去看你呢,真巧,在這就碰上了。你過來買咖啡呢?”

傅岩正準備開口,誰料一個清冷的女聲插了進來:“誰允許你喝咖啡了?”

宋曦走了過來,面色淩厲地看向傅岩身後的小田:“他還在吃藥不能沾咖啡因你不知道嗎?”

她質問的氣場太過強大,小田頓時手足無措地呆站在那裏,歪着頭很有些委屈地嘟囔:“老板的話我哪敢不聽……”

年輕人的回話倒是緩解了在場三個人之間的暗湧,傅岩轉頭對助手笑笑:“今天運氣不好,被護士給抓到了,那這咖啡就不喝了。”

嚴旭明忙附和:“是是,咖啡少喝點比較好。”

他正這樣說着,一陣手機鈴聲急促響起,嚴旭明掏出手機一看,臉色一變,對衆人抱歉地笑了笑:“我接個電話。”

他三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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