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5)

,她瞄了一眼那個號碼,抖着手悄悄走到一邊角落,接起電話。

“喂,是我,對不起,本來是想争取伯父今天就出來的,不過警察那邊也很為難,畢竟是好幾個人打架,按照規定,是都要拘留幾天的。”

“好在接下來沒什麽麻煩了,就是要在裏面多受幾天苦,我已經拜托他們關照好伯父,他受了點皮外傷,已經處理了,所以你不要擔心。”

說話溫文爾雅的男人已經體貼地為她考慮了一切,宋曦千言萬語彙成兩個字,可這“謝謝”還堵在喉嚨,那邊已經提前開口,“不要再對我說謝謝,有事再找我,好嗎?小曦。”

宋曦低頭,握着電話過了好半響,一個輕輕的“好”溢出口。

而那邊的男人也夠有耐心,一直等到這個“好”,才挂了電話。

一場風波總算平息。而就在數着日子等老爸出來的這些天,宋曦的日子不太好過。

弟弟妹妹不知什麽時候被傅岩收買,竟然輪番當起了他的說客。

因為宋念小蜜蜂一樣在宋曦耳邊嗡嗡追問為什麽不接受傅岩這樣一號鑽石王老五,這天深夜姐妹倆睡不着,宋曦這才幽幽道出原因。

“他是蔣思青的表哥,真要在一起了,以後跟那兩人低頭不見擡頭見,怎麽過日子啊,再說他家長輩要知道我跟嚴旭明有過一段,也未必答應。怎麽想都是不可能。”

“怎麽會這麽巧,難怪……可是姐,你喜歡傅大哥嗎?”

這個問題一出,換來宋曦長久的沉默。

宋念不死心,“姐?”

只聽宋曦在黑暗裏翻了個身,床板嘎吱的聲音裏仿佛摻着一絲棉絮般的嘆息,出口的話也是意味深長。

“早就過了喜歡就可以在一起的年紀了。”

“可是……”

“沒可是,快睡覺!”

一旁的宋念只好閉了嘴,心裏卻想固執的姐姐算是間接承認了。

腦海裏浮起那天見到穩重文雅的男人,說實在的,她對他印象很好,不禁悄悄嘆了口氣。

多登對的一對啊。

任憑宋曦怎麽抗拒,但很快她又見到傅岩。

桑桑是他們之間無法逃避的紐帶,而這天下午宋曦在桑桑病房見到傅岩時,距離他們上次見面只有兩天。

桑桑正伏在傅岩懷裏哭,細弱的肩膀一顫一顫,傅岩完全是無力招架的狀态。

小家夥現在最大的任務是康複鍛煉,為了防止截止後身體心理上的并發症,也為了讓殘肢早點定型,醫生為他制定了一系列功能恢複鍛煉療程,前幾天他已經在醫生要求下戴着有氣囊的臨時假肢練習下地行走,小家夥傷口還未完全愈合就要受這樣的苦,第一次下地就疼得哇哇大叫,眼淚成串掉,哪怕挪一步都是不可能的任務。

桑桑很不配合,宋曦只好板起臉來,還讓葉老師不要驕縱他。

看桑桑哭得那麽撕心裂肺,她知道他們這些大人真的殘忍,但作為骨科護士,她太知道心軟造成的後果,不逼着他走,長期卧床就會肌肉萎縮,對将來裝假肢有很大的影響,那時候只怕後悔也來不及。

她只好硬下心腸,哄不了就兇,沉着臉,結果桑桑根本不買帳。

他哭着捶她,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不要走,我不要走,你不是我媽媽,我媽媽不會這樣對我。嗚嗚嗚。”

她當場愣在那裏,看着懷裏大聲嚷着“你不是我媽媽”的小孩子,進退兩難,她真的不是他媽媽,她也還沒完全進入母親這個角色,她不知道該怎麽對他好,該怎麽讓他體會到一點普通孩子的平凡幸福,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方式對不對。

這一刻,宋曦很迷茫。

桑桑又是個多麽敏感聰明的孩子。

自己這句話喊出口,見宋曦這般無措的反應,他馬上就明白自己說錯了,宋曦愣,他的小手也停止捶打,可憐兮兮地望着宋曦,好半天才嘴巴一癟,糯糯地哭着問:“媽媽,我錯了。媽媽,你不要生氣,嗚嗚嗚。”

這一哭,又生生地把宋曦惹哭了。

宋曦自問自己見過許多小孩子,卻從沒遇到過像桑桑這般,讓這些年已經在醫院磨練出鐵石心腸的她,這麽容易動不動就哭。

大概是因為她沒了媽媽,嘗到了沒有媽媽的滋味,也就特別憐惜從小就沒有媽媽的孩子。

如今她媽給她的那些母愛只存在在她記憶裏,但好在,她終于能為小孩子帶去母愛。

宋曦哭着把桑桑摟進懷裏:“你乖,媽媽是為你好,桑桑要做媽媽一輩子的孩子,就現在乖乖聽話好嗎?”

這麽鬧了一次,桑桑也就聽話起來,要他下地走路,雖然還是一千一萬個不情願,但至少已經不哭鼻子了。

宋曦沒想到傅岩一回來,小家夥又開始撒起嬌來,也不知道臉上的淚有幾滴是真的。

她聽到傅岩哄着說:“好好,疼就不走了,明天再說好了。”

“不行。”

心軟的人太多,她只好出聲做那個壞人了,“昨天喬醫生還說桑桑恢複地不錯,康複鍛煉一天也不能斷。”

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現在縱容他是害他。”

她說完,又覺得這口氣太像是老婆在孩子問題上數落老公,臉一燙,轉開臉去。

傅岩面上已經帶着喜色,不動聲色地藏起心底的這份歡喜,低頭拍拍小屁孩的背:“聽到沒,媽媽這個大BOSS發話了,一天都不能斷,爸爸可不能幫你作弊。”

桑桑揚着一張懵懂的小臉,好奇地問:“爸爸,什麽是大BOSS?”

傅岩笑容溫和,語氣也頗為耐心:“就是大老板,媽媽是我們的大老板,我們都要聽她話,你滴明白?”

小家夥破涕為笑,學着電視劇裏的口氣:“報告長官,我滴明白。”

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搭起了戲臺子,宋曦故作生氣地瞪了他們一眼,冷着臉別開眼的時候,嘴角卻破天荒地上揚出一個美好的弧度。

因為宋念最近常跑醫院,她和方妙也熟稔,很快知道有那麽一個生了病的小孩子,叫宋曦“媽媽”,叫“傅岩”爸爸,并且這事在骨科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宋念覺得很有趣,這一天就買了些小孩子喜歡的零食還有玩具,去看看姐姐這個秘密的兒子。

巧的是,她去的時候,傅岩也在,兩人已經見過,宋念雖然心裏已經恨不得喚傅岩“姐夫”,卻礙于姐姐的別扭,還是規規矩矩地叫他“傅大哥”。

聽說這姐姐是媽媽的妹妹,桑桑很快也放下戒心,加上宋念個性活潑,說話也聲動,桑桑很喜歡她,還喚宋念“小姨”。

宋念正在教桑桑畫畫,傅岩正在在一邊替桑桑削鉛筆,宋曦端着盤子走了進來,見到妹妹有些驚訝:“你這丫頭怎麽來了?”

宋念擡起頭燦爛一笑,“姐,我來看看我外甥啊,小卓也說晚上過來。”

說話間就不理會姐姐,低頭對正用蠟筆塗色的桑桑說:“哇,頭一次見到綠色的太陽呢。”

“我給太陽換衣裳呀。老穿黃色的太陽會不高興的。”桑桑嘟着嘴巴認真回答。

宋曦擡手看了眼手表,康複的時間到了,待會她還要出去忙,只能趁現在的中午時間過來,于是硬下心腸打斷這快樂時光:“來,桑桑,時間到了哦,乖,等會練完咱們再繼續畫畫。”

桑桑一聽,嘴又癟了起來,求助的眼神望向傅岩。

傅岩卻扔了一個“看爸爸也沒用”的眼神給他,桑桑頓時像癟了氣的球。

宋念雷達般的眼來來回回地在傅岩和宋曦之間巡梭,見傅岩老是時不時地看着姐姐,眼底的情意藏也藏不住,姐姐卻別扭極了,低頭幫着桑桑輕柔帶上假肢,刻意地回避他有些熱情的視線。

她賊兮兮一笑,見桑桑下了地,蹲下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兩個人鬼鬼祟祟,桑桑乖巧地聽着,眼底精光閃閃,傅岩和宋曦都有些莫名其妙,視線情不自禁地就撞到了一起。

那一剎那的碰撞有火花跳躍,卻自然是宋曦首先扭轉視線。

她不自然地咳了一聲:“來,桑桑,昨天很乖走了一步,來今天走兩步試試。”

桑桑一聽,回頭看了眼蹲在他旁邊的宋念,得到她的眼神鼓勵,小家夥背一挺,手叉腰,“要我走兩步可以,不過爸爸媽媽必須手牽手我才走,不牽,哼,我今天一步都不走了。”

他這大人口氣十足的話一出口,旁邊床的病友也噗嗤笑了出來,說道:“小鬼頭都會讨價還價了。”

宋曦眼見乖巧的小孩子被那鬼精靈妹妹教唆成這樣了,板着臉磨着牙,剛想訓斥,就感到右手一熱,很快被一雙寬厚大手包住。

耳邊是男人得意的嗓音:“好了,爸爸媽媽已經牽手了,你可以開始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最近有小小的奮發下,争取從月更變成周更哇~~~

下章是妹妹咧~~~~~~

47、宋念11(1)

季柏堯這個男人就如入境的春風,帶給她愛的甘霖,滋潤了她龜裂的雙唇,然後在她還未來得回味那甜,就“呼”一聲優雅出境。

只留下一片狼藉。

宋念過了好幾天恍惚的日子。

似乎昨天他還拉着她在風中狂奔,她感受着他手上的溫熱,于是願意全身心地依賴他,她低頭看着自己空蕩蕩的雙手,突然心酸難抑。

這雙手再不屬于她,這雙手很快就會屬于另一個姑娘,那姑娘會全身心地愛着他,沒有欺騙,沒有三心二意,也沒有一個“師兄”橫亘其中,讓所有的過程都變了質。

不像所有已經無望的戀情,分手後總有一方試圖挽回,宋念沒有那麽做,她安靜地接受了這一切,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再挽回,她再沒有勇氣跑到他的家,蹲守半天只為能讓他看她一眼。

這些天,她一直反反複複思索幾個問題,被這幾個問題折磨地夜不能眠,簡直要精神分裂。

明明是一場欲擒故縱的游戲,她為何沉溺其中,直到游戲結束,她還不能抽離?

告訴自己不要認真,可為什麽心在隐隐作痛,這排山倒海痛苦的感覺是什麽?

什麽時候他成了她所有的陽光?什麽時候想到師兄不再有怦然心動的感覺?什麽時候想到他只有濃濃的甜?什麽時候想到師兄只有淡淡的苦?

誰在愛着她,她,又在愛着誰?

宋念簡直要瘋了,她開始陷入自我懷疑,她覺得自己是個見異思遷的女人,這樣的她不值得得到任何人的愛。

她怎麽可以抛棄暗戀四年的男人,只花了四個月就喜歡上了別人?!

就在她幾乎要自暴自棄時,婉侬的一通電話解救了她。

婉侬已經知道一切,然後靜默許久才嘆了口氣道:“我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宋念,其實我一點也不意外,記得我結婚那天怎麽提醒你的嗎?我就是怕你太入戲了。我電視劇看多了,你看電視上不都這麽演嗎?說好是來一場感情游戲,不知什麽時候就較了真,感情這個東西,真的不是理智能夠控制的。更何況是尹亮表哥那樣的情場老手,你簡直是雞蛋碰石頭。”

“……婉侬,別這樣說他,是我對不起他,他對我很好,錯的那個人是我。”

“你看,還這麽護着他。宋念,你真的陷進去了知不知道?!”

“我……婉侬,我非常非常亂,我沒有想到我是這樣的人。”

“嗯?”

“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我喜歡厲北,并且是非常喜歡,你常常笑我在喜歡厲北的道路上一去不回頭,我自己也這麽以為,這份喜歡我堅持了四年,可現在我不這麽認為了,季柏堯只出現了四個月,就讓我意亂情迷,跟他在一起時,我常常忘了厲北,想起他時,也只有內疚,我不該這樣的,我對不起季柏堯,也對不起厲北。我……對他們很抱歉。”

“宋念你這個大傻妞,瞧你說的什麽傻話,我真想用把錘子敲醒你,我要早狠心那麽幹了,你也不會落到今天這樣。為什麽你會覺得對不起厲北?拜托,你只是他的師妹,不是他老婆也不是他女朋友,你根本不是他的誰,憑什麽就不能愛上其他人?!”

“哪個女孩生命中沒有一個只能偷偷暗戀卻始終得不到的男人?感情從來都是你情我願,他不喜歡你,你就去找一個喜歡你的男人,誰都懂的簡單道理,可只有宋念你這個傻瓜較了真,轉不過彎。現在,我倒有些感激尹亮表哥了,至少他能讓你明白,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厲北一個男人,能讓你心動。”

“我說句實在的。其實你心裏早沒厲北了,你潛意識早接受了跟他不可能這個事實,你呢,就是執念太深,魔障了!你早不愛他了,你要真愛他,季柏堯一點機會也沒有,你根本不會為他心動,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要哭不哭蔫巴巴的樣子。妹子,有個名詞專門形容你這個狀态,知道是什麽嗎?”

“什麽?”

“失戀。恭喜你了啊宋念,二十四歲高齡了總算失戀了一回,總算這回失戀跟厲北是一毛錢關系也沒有。”

“你還笑,我都要哭了……”

“真哭了?”

“沒,我想我喜歡季柏堯沒有那麽深,我這幾天很難受,但哭不出來。”

“幸好,中毒不深。”

“不過……”

“嗯?”

“我那天在他面前哭了,我見不得他那個樣子,明明對我很生氣,卻又很無奈拿我沒辦法,很溫柔地喊我‘小騙子’,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曉得哭,但他還是走了。”

宋念說着說着,想起那晚頭也不回的季柏堯,只聽電話那頭的婉侬嘆息道“原來中毒不淺”,她鼻子一酸,一滴淚從濕潤的眼裏滑了下來。

清涼的淚無聲地提示她,婉侬說得對,她中了一種叫做“季柏堯”的情毒,短時間病入膏肓。

挂了電話,宋念望着窗外冰冷的月色,渴望那個人也站在窗外,跟她仰望同一個月。

我很難過。

我希望你快樂,但對不起,此刻,我希望你跟我一樣難過。

如果你難過,那我便值得。

失戀的日子有些難熬,宋念只能讓自己忙碌一些,很快家裏發生的事情讓她無暇傷春悲秋,老爸因為拆遷打架被抓進警察局,很有可能判刑。老爸被關,家裏的天似乎也要塌下來,最困難無助的時候,宋念甚至想要不要去求季柏堯,他有錢有勢,一定能幫到她。

她想他,想見他,只是差一個光明正大的借口。可是當這個借口真的出現時,宋念又瑟縮了,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和她之間的差距,他是那個卓爾不凡的季柏堯,只會出現在本市新聞和財經報道,而她,是那個平凡默默無聞的宋念,他們不在一起才是正常,在一起才是不正常。

老天,原來這才是現實,她竟然忽略了。

那個當初在畫廊裏大膽搭讪的宋念已經消失不見,她終于懂得有所為有所不為。

宋念最終沒有去找季柏堯,也不知道姐姐在哪認識的一個大律師,幫焦頭爛額的他們解決了麻煩,爸爸只是關了幾天就出來了。

宋念不禁感嘆上位者的神通廣大,望着那個溫文爾雅的傅岩,宋念想到的竟然是季柏堯,都是那種沉穩的能讓人無條件臣服的精英氣質,只是一個笑容,就能讓人安心跟随。

她拖着腮想,喜歡季柏堯的女人一定很多。

她破天荒地開始督促宋卓別老把心思放在樂隊上,希望有一天自己弟弟,也能成為這般出色到能讓女人趨之若鹜的男人。

運動角畫壁工程結束的那天晚上,宋念坐在畫壁,癡癡望着那面牆許久。

兩個小時前,她在跟大貓他們去吃飯的時候,見到季柏堯了。

他大概是在去宴客的路上,衆星擁月般走在最前面,邊走邊和一個外國男人說話,他穿着三件式的西裝,在人群裏太過紮眼,範初晴笑盈盈跟在他身後,他大概想到了什麽,親昵地做了一個手勢,範初晴就頗有默契地湊到他面前聽他耳語,她的笑看起來是那麽甜美,然後她點點頭,跟他眼神交流了一下,快步離開。

這一幕刺痛了宋念的眼,她遠遠站着,真想當個瞎子聾子,看不到也聽不到,誰也無法傷到她,她也不會傷到任何人。

她的嘴邊是一抹諷刺的笑,半個月不見,他意氣風發,她卻還是一蹶不振,難怪總是有愛情專家說,男人和女人對于愛情的理解,總是存在時差。

夜已經很深了,大貓他們已經回去,廣場上也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宋念的頭頂是一片星空,她望着眼前廢寝忘食畫出來的畫牆,還有沒有拆除的腳手架,思緒蔓延。

那時,他就站在她此刻坐的位置上等着她完工,她常常會站在腳手架上回頭嬌嗔地瞪他一眼,手上動作加快,只想馬上結束。

她對他說,“你看,我畫出了一個宇宙,季柏堯,從現在開始崇拜我吧。”他笑着摸摸她的頭,“這個宇宙有點小,原諒我只能崇拜你三秒,”見她不悅瞪他,他只好笑着舉手,“好吧好吧,五秒。”

再然後,他不顧一切地救了她,那一刻躺在他的懷裏,她只是想,太好了,季柏堯來了,她安全了。

明明是燥熱的夏,宋念卻覺得夜涼如水,她有點冷,又有點想哭。

那個時候怎麽會沒有想到,遇到的是愛情呢。

總以為把愛情給了厲北,再不會給其他人了,偏偏等到失去後才明白,其實愛情早就給了別人,別人給的也是愛情,可當時糊塗,一味地逃避這個結論。

晚了,都晚了。

宋念抹了抹眼角濕潤的液體,然後站了起來,拿了支細筆,蘸了點油彩,慢慢地爬上腳手架,直到站在了最高處。

她不知道,身後遠處有道深邃的目光,從她坐下來對着牆發愣起,就一直看着她,她不走,他也沒有離開。

季柏堯今天談成了一個大合同,客戶也熱情,陪着喝了不少酒,竟把酒量頗好的他灌得有些醉了。

送完客戶,竟覺得微醺的腦袋被風吹醒了,然後就慢悠悠地走到了廣場上,也沒讓助手回去,晚上有人在邊上說說話,也挺好。

然後目光就穿越了整個廣場,定格在那個孤寂的背影上,微卷的長發,再熟悉不過的邋遢背帶褲,這條背帶褲只有一個人有,而他的身邊,再沒有一個女人可以理直氣壯跟他說:“邋遢又怎樣,梵高都可以割掉耳朵,我自然也有穿邋遢背帶褲的勇氣啊。”

她看着那面牆,而他在看着她。

他們的眼中是不同的風景,他卻不确定,他們是不是在想同一件事情。

季柏堯的眼神有些難以捉摸。

他看着那個身影一動不動地坐着,坐了很久,然後突然站了起來,拿起筆,蘸了油彩,頗為艱難地爬上了腳手架,步子有點大,慢慢地爬到了最高處,他本來跟助手坐着,竟緊張地站了起來,眼睛直直地鎖住那個方向。

折磨人的小騙子。

知不知道我跟你已經離得太遠,你再掉下來,我都不可能接住你。

見她終于爬到高處某個地方,站穩,然後舉筆在畫牆上一番動作,畫完後,又站了許久,才慢吞吞地從腳手架上下來。

而就在她發呆的時間裏,季柏堯已經邁着步子穿過廣場,直到看到她下來,這才停住,站在一百米處的柱子旁,任由柱子的陰影将他隐藏。

見她腳終于落地,他懸起的心也終于落地,只是目光仍舊若有所思地望着那個方向。

身旁聰明的助理一直在小心觀察老板的神色,對于老板今晚的反應,也并不意外,只能說,大BOSS失戀,他們下頭這些小喽啰會過得很慘。

就比如現在大晚上的,已經夠累了,還要陪着失戀的男人吹風看風景。

他看着前方收拾畫具的宋念,心想,畫畫的姑娘你可真能折騰啊,你倆一鬧分手,苦的就是我們你知道嗎?

只聽一旁的季柏堯啞着嗓子開口,“這幅畫完工了?”

助手趕緊回答,“完工了。”

“腳手架呢?”

“啊?哦,我明天叫人拆,放着也不安全。”

“不急。”

“啊?”

“她剛才爬到哪個位置畫畫你看清楚了嗎?”

“嗯……大概看清了。”

“明天爬上去拍張照片給我,我想看看她畫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無恥更新,捂臉跑……

48、宋念11(2)

第二天季柏堯踏進辦公室,一張打印好的清晰照片就已經放在他的辦公桌上,他拿起來看了一會,表情一開始頗為凝重,慢慢嘴角勾起,眼裏浮出淡淡笑意。

他打給助手:“辛苦了。腳手架今天拆掉,還有……告訴那些學生,這面畫牆會永久保留,給他們雙倍報酬。”

他放下電話,又欣賞了一會照片,将它随手放在一邊,靠在椅子上“嘟嘟嘟”手敲着桌面,眼微微眯着思考着什麽,深不可測算計人的表情。

而他的身旁,照片正靜靜躺在桌上,任由清晨的陽光照耀,照片上有一副簡單生動的畫,一男一女正與火車賽跑,寥寥幾筆,就畫出了他們的神采飛揚,而畫下面寫着很小一行字。

再沒有人會喊我小騙子,月光很美,可為什麽我想的全是你?

宋念一聽大貓打來電話說和潤中斷了畫牆後期的合作,就聽出了這多半是季柏堯的意思,他不想看到她整天在他的地盤出現,他想她消失呢,指不定是希望她有多遠滾多遠。

挂了電話後宋念郁卒了很久,季柏堯那個小氣男人擺明了就是要跟她劃清界限,連帶着大貓他們也因為她遭了殃,宋念心裏十分過意不去,剛接了那活那會,大貓他們很有些興奮,甚至都規劃起了拿到錢以後該怎麽花,大貓女朋友甚至連旅行的攻略都提早做了,現在和潤中斷了合作計劃,雖然他們拿到了雙倍報酬,但離當初的預期收入,還是相差甚遠。

宋念又恢複了學校家兩點一線的生活,季柏堯這個男人真的在她生活裏消失了,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一樣,再也沒有所謂浪漫偶遇。

私下裏和尹亮婉侬夫婦吃飯,尹亮說漏嘴,她才知道季柏堯最近和範初晴走得很近,範初晴還升了職,吃飯時間經常不避嫌地坐在一起,公司裏已經流言滿天飛。

這讓之前宋念所做的一切成為一個徹徹尾尾的笑話。

宋念自嘲地想,多半此刻在季柏堯眼裏,她連範初晴的腳趾都不如,她看似揮着正義聲讨的旗幟,其實行徑虛僞惡劣,明明動機不純,卻能對另一個男人賣弄純真笑臉,如果換做她是季柏堯,她也會感到惡心。

宋念終于在心裏認了錯,她為自己幼稚的舉動付出了代價,代價是愛上他卻也失去了他,她想她活該。

她的生活逐漸恢複了正常,可惜厲北的生命終于走到了終點。

宋念一般一星期會去探望一次厲北,只是陪他坐會,說說話,厲北有時昏迷有時清醒,好的時候能陪她說上幾句話,不好時只能對她點點頭,她眼見他的生命如油燈般慢慢耗盡最後的油,每每悲從中來。

最後去的一次,厲北已經被送到醫院,他已連續昏迷兩天。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讓他的家人準備後事。

厲北的父母跌坐在椅子上,蒼老的面容滿是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怆,宋念和其他幾個一起去探望的同門師妹抱頭痛哭。

等宋念渾渾噩噩走出醫院,包裏的鈴聲響了很久她才回過神,心不在焉地接起來,在火辣辣的太陽下聽了半天,才聽清是孫約翰畫廊打來的。

“喂,宋念,下午畫廊有個很重要的展出,講解員不夠,你過來救個場啊,十萬火急!報酬是平時的三倍!”

“我……”

“就這麽定了,下午2點,早點過來啊。”

不待宋念開口,那邊就火急火燎地挂了電話,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宋念在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回頭望了一眼醫院的住院大樓,心裏哀嘆了一下,師兄總是要走的,她的生活也還要繼續,不能讓死亡的陰影阻止活着的人前進的步伐。

她想,這一點,範初晴比她想得通透明白。

結果下午在畫廊,還真是冤家路窄,她又見到了範初晴,還有她身旁的季柏堯。

本來就是周末,打扮均休閑的兩人成雙出現在那裏,宋念驚訝過後也不覺得太意外,想來兩人是在畫廊裏約會,雖然季柏堯帶着他的助理,不過并不妨礙範初晴笑如花開。

她的臉上泛着只有戀愛中的女人才有的光澤。

宋念的心裏頓時死寂一片,她本就暗淡的世界變得一片漆黑,範出晴臉上刺眼的笑奪去了她全部的陽光。她站在畫廊入口,下意識就轉身往後閃,沒想到卻迎面撞上了沖上來的畫廊員工小馬。

小馬猝不及防,一時脫手,手上的畫框也應聲掉在地上,“咣當”一聲巨響,這邊的動靜頓時吸引了畫廊裏所有人的注意力。

“宋念,你怎麽走路的!摔壞了我賠的起嗎?” 小馬急得彎腰檢查地上的畫,見畫沒什麽損傷,這才放心一點,臉上的責備褪下去幾分,以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音量嘟囔,“這幅畫好幾十萬呢。”

畫廊裏鴉雀無聲,宋念只覺得如芒在背。

她小聲道歉,“對不起。”

“算了,下次小心。”

“哎,宋念你可來了,過來過來,我們的貴賓對你的新作很感興趣,過來認識下。”聒噪的聲音來自畫廊主人孫約翰。

宋念僵硬地站了幾秒,回頭,就見孫約翰站在季柏堯旁邊,範初晴森冷地瞥了她一眼,轉過頭去,變臉似的,又是那個笑容明媚的範初晴。

季柏堯修長玉立,站在人堆裏也是焦點,他卻自始自終都沒有施舍她一眼,只是和範初晴有說有笑着。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他的極度冷漠讓宋念結冰的心碎了一地,她擡不動腳步,孫約翰有些不耐煩了,招手,“宋念,你快過來啊,貴賓等着呢。”

她只好慢吞吞挪過去,極不情願地走到了孫約翰邊上,而她對面站着的,就是季柏堯。

她的臉上火辣辣,微低着頭,不用看,也知道範初晴正鄙夷地看着她,臉上泛着勝利者的冷笑。

她在看她笑話,還有他。

這麽一想,宋念猛然心火竄起,就算她心裏已經尴尬到想死掉,但死也不能在他們面前落了下風,她一定要驕傲地擡起頭正視對面的兩個人,淡定地接受命運給她安排的難堪。

她擡眼看向孫約翰,落落大方地問:“需要我講解什麽?”

她的餘光還是瞥到季柏堯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然後轉開頭去。

不知三人關系的孫約翰錯愕了一下,笑着指了指她的後方:“我這邊不需要你,我陪季總就可以了,你的畫在那邊,江女士很喜歡你的新作。”

原來是自己搞錯了。

宋念又有一種想扇自己一巴掌的沖動,她還自作多情地以為範初晴是故意讓她難堪,像個刺猬一樣全身戒備地站在他們面前,又鬧了笑話。

而他,也許連報複她的念頭都沒有,更別提多看她一眼。

想到這,宋念心裏落寞,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笑笑,轉頭走向後方。

悲傷成海,已經将她淹沒。

上了年紀卻氣質華貴的江女士正站在她的新作前,笑盈盈問:“小姑娘,這是你畫的?我很喜歡。

“人間最難是遇知音,很高興您喜歡它。”

“這幅畫非常另類,小姑娘的幻想球碎了一地,五彩斑斓又支零破碎,對比很強烈,這裏的每幅畫作都有名字,唯獨這幅沒有,偏偏我對你的立意那麽好奇,所以大熱天讓孫先生把你叫過來,很想聽聽畫家的理解,難道這幅畫的名字就叫無題?”

宋念沉吟片刻,說:“不,這幅畫是有名字的。”

此時畫廊裏詭異地安靜下來,就連小聲交談的聲音也消失了。

宋念的眼裏一片清明,帶着這個年紀女孩特有的勇敢和迷惘,在一片安靜聲中說,“這幅畫的名字叫做……無望的愛情。”

畫廊出現了幾秒鐘的寂靜,所有人都默契地沒有開口,然後在一片安靜中,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約翰,初晴喜歡這幅,盡快送過來吧。還有事,先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嘿,頂鍋蓋更新,開虐鳥……各位爽嗎?

49、宋念11(3)

宋念的心在狂跳,她轉頭看着相攜離去的兩個人,腦子裏一片空白,她想到了正躺在病床上将不久于人世的厲北,此刻他一定留戀着世界,卻只能帶着孤獨的靈魂走上黃泉路。

這最後的離別時分,她還是想替他做點什麽。

她顫抖着雙唇,情不自禁地喊道,“初晴!”

一時之間,她又成為空蕩蕩的畫廊裏的焦點,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地向她看過來。

範初晴的背影僵了一下,略帶不悅地回過頭來,表情分明有些不耐煩。

宋念看到季柏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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