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乖徒之六【二更】

月光偏斜,冷冷地灑在被面上,卻有了些暖意。

池先秋睜開眼睛,将左手伸到右肩上,覆住肩上的海棠花。

小狼崽還抱着他,腦袋就靠在他的肩上,身上的魔氣便随着他一呼一吸,全都打在海棠花上,便像是春日暖意催花發,攪弄得他不得安寧。

池先秋把他的腦袋推開,但他很快又貼上來,沒辦法,他只好把他整個人都推開,自己鑽出被窩,坐在榻上,吹一吹外面的冷風。

不過這個法子好像沒什麽用,池先秋用手背試了試額頭,太燙了,這個小崽子的魔氣也太重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狼崽子已經睡着了,只是還攥着他的衣角。他慢慢地把衣角從狼崽子手裏拽出來,把被角撈過來給他抓着,便下了榻。

他披上衣裳,起身離開。還沒走出問天峰,池風閑的聲音就傳來了:“去何處?”

“回傾雲臺,師尊可是有事要吩咐?”

池先秋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他站在原地也覺得雙腿發軟,剛要往前倒去,就被人從身後攬住腰站好了。

他轉頭:“師尊?”

池風閑神态冷淡,語氣裏還有些責怪的意思:“專喜歡撿來路不明的東西。”

池先秋:???

為什麽我要挨罵?

池風閑拽着他的腰帶,把他帶出問天峰。池先秋吓得一激靈,哎了一聲,連身上發燙也顧不得了,連忙抱住師尊的手,生怕師尊處置孽徒,把他從山上丢下去。

池風閑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怕什麽?你撿東西的時候不是神氣得很嗎?”

池先秋連連保證:“師尊我錯了,我就收這幾個徒弟,以後絕不多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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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潭水淹過口鼻,他攀着岸邊的石頭浮出水面,才反應過來,抹去眼上的水:“師尊,你要帶我過來,也不用那麽……”他被池風閑看了一眼,縮了縮脖子,把最後一個字放輕了:“……兇。”

說完這話,他便沉入水中,只有偶爾浮上水面的一串小泡泡,代表他現在在哪裏。

泡得差不多了,池先秋無聲地潛到池風閑面前的水下,趁他不注意,猛地從水裏竄出來,伴随着“氣勢洶洶”的一聲:“嗷嗚!”

池風閑別過頭,默默地把他的腦袋按進水裏。

腦袋還在水裏,一只手就悄悄地探出了水面,在岸上摸了兩下,抓住池風閑的衣擺,哀求似的搖了兩下。

他又吐了一串泡泡,連成一圈,都是“愛師尊”的形狀。

池風閑收回手,池先秋便用手一撐,湊到他跟前:“師尊還在生氣嗎?”

“不曾。”

他都這樣說了,池先秋也放了心。

随後池風閑一揮袖,在寒潭外布下結界,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池先秋只好把自己去雁回要收徒,結果徒弟被人诓了,收到個假冒的徒弟這件事情,一一向師尊禀告。

聽他說完,池先秋又問:“你打算怎麽辦?”

“自然是找那個假的算清楚,再打一頓、丢下山去,給小徒弟出氣。”

池風閑斷然道:“不好。”

“哪裏不好?”池先秋疑惑,“那師尊以為呢?”

“全部趕走。”

池先秋:我緩緩地放三個問號在這裏。

“那個假冒的底細不明,別有用心,自然是要趕走的。他修為古怪,你應付不來,為師幫你處置便是;至于那個真的,也好不到哪裏去。照你所說,他在關外流浪多年,想來也懂得了許多人情世故,他一開始就沒把你放在心上,往後也不會。他不喜歡你,他只是喜歡你對他好罷了。”

這話池先秋聽得耳熟,仿佛前世池風閑就是這樣告誡他的。确實也被他說中了,顧淮山一向習慣揮霍他的好,什麽也不放在心上。

“這次會不一樣的……”池先秋頓了頓,“他年紀小,我會好好教他的。”

“他不是修行的好苗子,又是妖魔後代,不值得你費這樣大的心力。你想養徒弟也行,等開春了,我請幾個世家家主來,品行端正的世家子弟不在少數,你仔細挑一挑。近來你不是和李家的李鶴玩得好麽?那個孩子為師看着不錯,只是他還小,李家家主不一定會放人,你還要再等幾年。”

這大概是這些年來,池風閑說過的最長的幾段話了。

原本池先秋收徒的心是很堅定的,不單因為系統任務、劇情要求,還因為他确實心疼狼崽子,而他也一直把前世和今生分做兩邊來看。

他盡力想幫狼崽子擺脫做反派的命運,可就前世來看,狼崽子似乎并不領情。

他原以為是自己行差踏錯,再來一次,結局應該會更好一些,可如果是反派本性難移呢?

他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做讨人不喜歡的事情?

收了徒,随便養大就行,反正最後是要去魔界的,又不會記着他。

池先秋思考着,左右搖擺,最後也沒能下定決心,只道:“師尊,我……考慮一下。”

狼崽子很早就醒了,一覺醒來,發現池先秋不見了,猛地就從床上坐起來。

他摸了摸身邊的被褥,早已經涼了,轉頭看見池先秋的衣裳也沒有了,馬上緊張起來。他撩起衣袖,露出左腕,讓腕上的紅繩顯形,試探着扯了扯紅繩。

但他等不及池先秋給他回應,就下了榻,穿上衣裳出去。

池先秋不會丢下他不管的。

狼崽子繞着問天峰的宮殿走了一圈,卻什麽人都沒看見,一個伺候的道童都沒有。

他繞回到正殿門前,剛要出去找人,便看見遠處池先秋與一個白發的修士一同回來了,他飛快迎上前,環住池先秋的腰,悶聲道:“你去哪裏了?”

池先秋捂住他的臉:“你別靠這麽近,都是因為你,我才要去泡水的。”

“怎麽回事?”

“我……魔氣過敏。”

見他不好多說,狼崽子也不多問,戀戀不舍地松開手,後退幾步,拉開和他的距離,只是目光還黏在他身上。

池先秋嘆了一聲,朝他伸出手:“牽手吧,牽手沒關系。”

狼崽子這才又笑了,把手放進他的手裏。

正當此時,池先秋身邊冷不丁傳來一聲咳嗽,他轉頭,對上池風閑的目光,害怕地抖了一下:“……師尊。”他幹笑:“昨天夜裏見過了,再向師尊介紹一下,這只是關外來的狼崽子,還沒有起名字。”

他又道:“狼崽子,這只……這位是我師尊。”

狼崽子喚了一聲:“師祖。”

大膽!池先秋沒來得及捂住他的嘴,你怎麽專往池風閑的禁忌上踩呢?

池風閑自是沒應,拂袖轉身離開。

昨夜池先秋要去傾雲臺親手捉拿冒充的狼崽子,打的主意是出其不意、無聲無息,這個法子拖到現在可能就用不得了。

假冒的那個修為極高,這時又是在玉京山裏,若是逼得他狗急跳牆,只怕會傷及玉京山的弟子們,所以現在不急着動手。池風閑吩咐了幾個長老布陣,準備穩妥地将這只大魔捉拿。

池風閑不讓池先秋插手這件事情,,所以池先秋這幾日要不是在問天峰給狼崽子抹藥膏,要不就是陪着李鶴玩耍,偶爾還會傾雲臺吃頓越舟親手做的午飯,還得安撫好顧淮山。

四處趕場,忙碌也不過如此。

這日他正在問天峰帶狼崽子看書,李鶴也在一邊。

午後困倦,只教了一會兒,狼崽子就變作原形,賴在池先秋腿上不肯起來了。李鶴見狀,也倒在池先秋身上,哼哼唧唧地發懶。

狼崽子不是很樂意跟他分享師尊,龇着牙,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吼聲威脅,被池先秋按回去了。

“都這麽困?”池先秋撥了撥一人一狼的眼皮,狀似憂愁道,“那我想下山玩兒,誰陪我去呀?”

他話音未落,兩人就迅速坐起來,雙眼發亮,都很精神的模樣。

“那就都去吧。”他牽起兩個人的手。

臨行時,池先秋給狼崽子穿了件披風。畢竟他現在和那只“狼崽子”長得一模一樣,被人瞧見,容易引起誤會。

“再過幾天,等長老們的陣法布置好了,把那個假的抓住,你就可以不用穿這個了。”

狼崽子點頭:“我怎樣都好。”

若不是池先秋攔着,他早就飛去傾雲臺,和那只假冒的大打一架了。

但是想想那人的修為,自己大概率是打不過他的,萬一到時候要池先秋來收拾殘局,那就不好了。

有更穩妥的法子,池先秋不用冒險,這樣就很好。

“那走吧。”

他帶着兩個孩子,才走出問天峰,便“偶遇”了顧淮山。

他像是特意蹲守在問天峰外的,見池先秋出來,便上前喚了一聲:“師尊。”

狼崽子往池先秋身後躲了躲。

顧淮山倒像是不在意的模樣,目光從裹着披風的狼崽子身上輕輕飄過,重又回到池先秋面上,大約是有所察覺。

池先秋同他說了兩句話,便帶着狼崽子要走,錯開半步之後,顧淮山忽又停下腳步,回頭喚了一聲:“師尊。”

“怎麽了?”

“師尊晚上回傾雲臺嗎?”

“大概是不回去了。”

“好。”他點頭,看不出表情。

“你有事情想跟我說嗎?”

“沒有……”

池先秋再等了一會兒,他再不開口,便帶着兩個徒弟走了。

顧淮山看見那個穿黑色鬥篷的人悄悄牽起池先秋的手,池先秋随他去了,還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手指。

池先秋一手牽着一個小崽子,在山下閑逛。一路走來,特別受各個賣零嘴的小販的歡迎。

走了有一會兒,池先秋要帶着兩個崽子找個地方坐坐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原來你在這裏啊!”

說話的少年從他們身後追上來,拍了拍狼崽子的肩,語氣很是熟稔:“小狼崽,你怎麽穿成這樣?我在旁邊看了好久,才确定是你,怎麽樣?你找到你師尊了嗎?當時我們說好的,你找到落腳的地方,就會收留我的,可不許食言啊。”

那少年一身白衣,身材瘦弱。面上雖沾着灰塵,也蓋不住他太過豔麗的容貌。狐貍似的眼睛,左眼下一顆小痣,笑的時候便跟着動,靈動狡黠。

狼崽子卻很不喜歡他似的,緊咬着後槽牙,一口一口吃掉了手裏的梨花糖,就轉頭去看池先秋,仿佛在問池先秋怎麽不走了。

那少年有些尴尬,但也只是默了一瞬,很快就恢複成方才的模樣,笑嘻嘻地要牽他的手:“你不記得我了?我是碧流山上的小狐貍祝真,那時候你去找師父,經過碧流山,我還收留你住過一夜呢。”

作者有話要說:狼崽子:呱(滾啊),不要妨礙我黏着師尊!

晚上零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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