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頑徒之四
池先秋拍了拍腦袋,只覺得腦子裏糊成一片,極其緩慢地運轉着,把那些話在腦子裏過了好幾遍。
他有的時候确實會覺得幾個徒弟過于黏人了,可是從來也沒有往別的地方想過。
就算是對池風閑,他也糊糊塗塗的,不過是池風閑搶了神交的先,他才稍稍開了竅。
而今池風閑所說的每件事情他都不知道,每件事都猶如一個晴天霹靂,接連四個晴天霹靂砸在他的腳邊,将他整個人都震懵了。
池先秋久久回不過神:“師尊說的……可是真的?”
池風閑點頭:“自然,皆是為師親眼所見。”
“那……”池先秋自然是信他的,池風閑不會亂說話,但是……
“你做決斷吧,其實他們也是出師的時候了。你想要徒弟,為師再給你找兩個。”
但池先秋同樣舍不得放棄幾個徒弟。
他猶豫道:“師尊,不行。或許是你太關心我,就……把原本沒有那麽厲害的事情,看得太嚴重了,我那幾個徒弟是我看着長大的,他們不會有問題,就算有那麽一點兒,可能也需要引導……”
這話說來,他自己都有些勉強,別人不知道,他自己還不知道麽?他那幾個徒弟是最固執不過的,要是認定了什麽事情,恐怕再怎麽引導也無濟于事。
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下意識幫他們找個借口,減輕罪名。
池風閑哪裏還能不知道他的意思?面上笑意漸漸消失,只道:“你自己決定,最後別哭着來找我就行。”
池先秋也還在遲疑,想了想,披上衣裳,就出門去了。
“我先去驗證一下。”
他在李鶴的房門前停下,敲了敲門:“小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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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李鶴就在房裏,應了一聲:“師尊?來了來了,師尊稍等。”
過了一會兒,李鶴便開了門,見池先秋還散着頭發,只披着一件外衣,分明是才起來的模樣,他莫名面上一熱,眼神有些飄忽:“師尊怎麽過來了?”
池先秋輕咳兩聲:“問問你的早課。”
李鶴道:“劍法和心法都練了兩邊,才剛回來歇一歇。”
“嗯。”池先秋擡了擡頭,目光試圖越過他的肩膀,才發現李鶴竟然長得這麽高了。
李鶴見他的動作,有些疑惑,也有些心虛:“師尊在看什麽?”
“好久沒教你心法了,近來在練哪一本?師尊給你講講?”池先秋說着就要繞開他往裏走,可是才只走出一步,就被李鶴的手臂攔住了。
“師尊,我……我房裏亂,我把書拿上,我們去樓下廳子裏講好不好?”
池先秋推了推他的手,竟也推不動。
他實在是長大了,池先秋心道,而自己也确實是疏忽了。
“你……”池先秋探究地看着他,李鶴心虛,還像小時候那樣抱住他的腰,只是如今他人高馬大的,抱着池先秋,池先秋實在是行動不便。
“其實為師小時候也看過那些東西,你不用害羞。”池先秋換了懷柔策略,摸摸他的腦袋,“你看的說不準還沒我看的多,給為師看看,為師不罵你,就當做交流……”
但李鶴又哪裏敢告訴他?
最後池先秋拖着他,費力地挪到書案前。
案上只擺着兩本心法,倒是很幹淨整潔。池先秋翻了翻,并無異樣,只是普通的心法。
他想了想,彎下腰,果然在案面下發現了一個暗格。
李鶴忙道:“師尊,師尊我錯了,你別看。”
池先秋不為所動,“絕情”地把暗格拉出來,從裏面拿出兩本刻印精美的話本。
不消他動手多翻,只看封皮,池先秋就被驚得不輕。
好麽,這題目要多厲害有多厲害。
他将燙手的話本丢在案上,轉頭去看李鶴,李鶴對上他的目光,很快就低頭避開了,兩只手揪着兩只耳朵,做出誠懇認錯的姿态來:“師尊,我錯了,我再也不看了。”
他只解釋話本的事情,卻不解釋別的。
池先秋氣得使勁擰他的臉:“你就愛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李鶴小聲道:“師尊方才還說,自己以前也看的。”
“我從來都沒看過師徒文!”
“師尊對着掌門,又怎麽能看得下去?”
“我師尊怎麽了?我師尊好得很……”池先秋把話頭收回來,“你對着我就看得下去了?”
李鶴不語。
池先秋恨鐵不成鋼地戳他的額頭:“你啊你,氣死我了,眠雲十七歲的時候就沒有這種事情。”
“師尊怎麽會知道?說不準他藏得深呢?”
池先秋一噎,又想起池風閑說李眠雲對他的心思也不幹淨。
他不知道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敲了一下李鶴的腦袋,轉身要走。
那時其餘幾個徒弟被他們吵架的聲音吸引過來,都站在走廊前,池先秋掃了他們一眼,壓下怒氣:“別看,去做自己的事情。”
這幾個人,唯有李鶴做的事情有跡可循,像顧淮山寒潭表白、李眠雲夜間剖露心跡,都是抓不住證據的事情。
他此時要發難,也無從說起,索性懶得看他們,自己回房。
李鶴一路追着他,追到他房裏:“師尊,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
池先秋把他往門外推:“去去去。”
“師尊!”
“我換衣裳!”
“噢。”李鶴小心地退到門外,幫他把門帶上。
他透過門縫,瞥見池風閑也在裏面。
這下他明白了。
有人告小狀。
池先秋換了衣裳,洗漱好,抱着手,氣呼呼地坐在榻上發了一會兒呆。
随後門外響起敲門聲,池先秋應了一聲,李鶴便端着木托盤進來了。
“師尊請用早飯。”
池風閑微微擡眉。
李鶴将桌案拖到池先秋面前,把自己端來的東西擺好:“師尊。”
池先秋不肯動,他看了一眼池風閑,幹脆端起碗勺,舀了一勺甜湯,送到池先秋唇邊。
“師尊。”
池先秋這才接過瓷勺:“我自己來。”
吃了點東西,他的心情好了些,李鶴便問:“師尊,說好的過幾日帶我下山,還作不作數?要不我一個人……”
池先秋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池風閑。
正當此時,曲渾的聲音突然出現:“先秋,不要忘記任務。”
“我知道了。”
池先秋點頭:“再過幾日就下山,等回來了我再教訓你。”
李鶴笑了笑,有意無意道:“師尊還是心疼我的。”
否則能怎麽辦?又不能就這樣把他趕下山去。
“別賣乖,你快點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收起來,再讓我看見,我……”
“師尊,我知道。”李鶴把腦袋湊到他的手邊,自己蹭了蹭。
他如今大了,再也不是小時候那樣小小一只,這樣的事情做起來,竟也不奇怪。
池先秋收回手:“你自己好好想想,什麽時候想跟我說什麽,就來找我。”
“我知道了。”李鶴帶着笑的眼睛瞥過池風閑,随後坐到池先秋身邊,抱着他的手臂說話。
告小狀有什麽?池先秋肯定是舍不得他的。
他撒個嬌,這件事情便揭過去了。
只是次日一早,玉京門就出了一件大事。
池掌門忽然吩咐內務堂,查抄門內弟子私藏的腌臜話本。
這個命令下得突然,許多弟子的雜書都被收走,堆在正殿壇場上,由負責內務堂的四長老帶着弟子們清點,然後全部燒毀,以儆效尤。
所有弟子就站在下邊聽着,什麽時候清點完了,什麽時候算完。
這一查抄不要緊,主要是在這清點的時候,他們才發現,玉京弟子的審美品味出奇地相似,被查抄的話本題材,以師徒主題為多數,這其中又分為師尊在上與徒弟在上兩派。
據內務堂現場統計,愛看清冷師尊的弟子以微弱優勢勝出,緊随其後的是各式各樣的徒弟,相互之間難分勝負。
至于話本主角,是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活潑可愛的、在宗門裏既有師尊,也有徒弟的小師叔。
內務堂也沒想到最後事情的走向竟這樣古怪,這時候再想按住他們,已經來不及了。
弟子們并不為損失的話本感到痛心,還開始在私底下結識同道中人,交流感想,互通有無。
池先秋自閉了好幾天。
自從那天他和池風閑親親之後,他就惡補了許多師徒話本,無不例外,都是黑化徒弟和清冷師尊。清冷師尊是對上了,他覺着自己努努力,應該也能黑化。
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想在自己的名字後邊加一個括弧,裏面寫着“已黑化”。
意欲扭轉乾坤。
池先秋看着自己的清冷師尊池風閑,就覺得無比委屈,他的清冷師尊和別人家的根本不一樣。
于是他迅速把帶徒弟下山歷練的事情提上日程,不過幾日,就背着小竹箱籠,在傾雲臺上同池風閑告別。
鑒于他那四個徒弟都對他有不軌心思的嫌疑,池先秋這次下山,還特意把小混沌給帶上了。
帶着小混沌,那四個徒弟應該不敢不安分,他這一路也可以和小混沌待在一塊兒,反正他看幾個徒弟越來越不順眼了。
而且小混沌跟着他這麽久,自己也沒怎麽帶他下山玩過,這回可以帶他出去走走,省得整天呆在傾雲臺上憋壞了。
池先秋牽着小混沌的手,對池風閑道:“師尊,那我先走了。”
“嗯。”
随後幾個徒弟禦劍的禦劍,化形的化形,都讓池先秋與他們一道。
池先秋輕輕地哼了一聲,拉着小混沌的手走了:“我帶小馄饨,你們自己走。”
小混沌收起竹杖,跟着他快走幾步,腳步輕快。
池先秋見他高興,心裏也十分歡喜。
兩個人牽着手走遠了。
作者有話要說:球球:別人家的清冷師尊,欺負一下眼角一紅,我的清冷師尊,身上到處都很冷(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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