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頑徒之十一

天機殿在海外仙島,一向避世,鮮有人至。

總門內的客房也是許久沒有人居住過的,池先秋來,才臨時打掃出來。

兩個天機弟子将他們領到客房,池先秋道了謝,想從他們嘴裏套些話出來,他們卻仿佛沒聽見似的,說了兩句客套話就下去了。

天機弟子向來如此,池先秋也不在意,回房間安置好東西,想要出去走走。

上回他獨自一人差點出事,幾個徒弟都心有餘悸,一定要跟着他,池先秋沒辦法,只能讓他們跟着了。

途中遇見江殿主,池先秋方才還見過他,現在再看,只覺得他腳步虛浮,好像受了傷。

可是就這麽短短的一段時間,還是在他自己的宗門裏,他能受什麽傷?

江殿主遠遠地看見池先秋,分明眼中有恨,卻不得不壓下怒火,和藹地朝他笑了笑:“池師侄還沒來過我天機殿,四處逛逛,有什麽事情就吩咐他們。”

他這樣客氣,池先秋更覺得古怪。

江殿主又道:“你放心,鎖魂玉的事情,我會給你、給修真界一個合理的解釋的。”

池先秋也客套地笑了笑:“那就好。”

江殿主笑着點點頭:“你自便。”

“好。”

江殿主離開之後,李鶴挽住池先秋的手臂:“這個老鬼太奇怪了,師尊小心。”

“嗯。”

池先秋回頭看了一眼,李鶴又問:“師尊,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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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先秋搖搖頭,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悄悄跟着他,暗中窺探。

這天夜裏,池先秋趴在桌上,對着鈴铛說話。

畢竟是在天機殿,他不敢和池風閑住一個房間,怕惹人閑話,只好和他分開睡。

他在鈴铛這邊說着話,池風閑偶爾應一聲。

就是這樣,兩個人也說話說到了大半夜。

池先秋打了個哈欠:“師尊,我想睡了……”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聽見傳來吵鬧聲,窗外燈火全部亮起,将整個天機殿照得透亮。

他豁然起身:“師尊,出事了。”

他拿起鈴铛跑到門外,就住在隔壁房的池風閑也出來了,幾個徒弟都被驚醒,走到他身邊,将他護住。

“師尊。”

池先秋朝他們擺擺手,天機殿裏亂成一團,他側耳注意去聽,隐約聽得“大師兄”與“屍變”幾個字眼。

大師兄?

天機殿中的大師兄,便是江殿主的大徒弟江行舷了。

這時聽他們說起,池先秋才想起來,來到天機殿的這一個白日,他都沒有見過江行舷。

他看了一眼池風閑:“師尊,我們去看看。”

雖然江殿主可厭,但池先秋對江行舷的印象還不錯,他此人正直無雙,是正派弟子該有的模樣,唯一的污點就是有江殿主這樣一個師父,還有一點兒愚忠。

如今江行舷出事,池先秋不能坐視不理。

況且天機殿中還有許多無辜弟子。

池風閑點頭應了,池先秋便帶着幾個徒弟往吵鬧聲最盛的地方趕去。

此時整個天機殿都亂成一團,弟子們四處奔逃,池先秋朝着反方向去尋,果真在一處壇場上看見了江行舷。

或者說,是江行舷的屍首。

他已經屍變了。

原本意氣風發的天機殿首徒江行舷,如今衣衫殘破,露在外邊的皮膚都是青紫色的,仿佛已經死去多時。

他就站在壇場正中,手裏按着一個天機弟子,那弟子跪在地上,随着他手上用力,就連喊也喊不出來,面色憋得紫紅。

幾個天機弟子将他團團圍起,不敢動手。

一時之間,池先秋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試探着喚了一聲:“江行舷?”

他召來紙傘,尚未出手,江殿主就趕來了。

“行舷!”

随着這一聲呵斥,自江殿主袖中飛出幾道符咒,将江行舷團團圍住。

而江行舷早在江殿主喊他的時候,就愣了一下,下意識松開了手。被他按住的天機弟子死裏逃生,站也站不起來,連忙爬着滾遠了,躲在同門背後喘着粗氣。

那幾道符咒一一貼在江行舷身上,發出極盛的金光,将他制服在地。

江殿主讓人将他送到自己的寝殿,這才看向池先秋:“池師侄都看見了。”

池先秋問道:“江行舷這是怎麽了?”

江殿主嘆了口氣:“還是請裏邊說話吧,請。”

仍舊在正殿之中,還是早晨的座位。

江殿主長嘆一聲:“早晨池師侄帶着那兩個弟子來我門中問罪,說是浮玉山之事已然暴露,我就知道,這件事情瞞不久了。”

“那兩個弟子是我派去浮玉山采買鎖魂玉的,已然有數年了。我先前并不知曉他們從我這裏偷了東西,讓他們鑽了空子,是我監管不嚴。”

池先秋剛要開口,就被他打斷了:“我知道,池師侄一直想知道,天機殿要這麽多鎖魂玉做什麽。如今行舷這副模樣,已經被池師侄看見了,我也就不隐瞞了。”

“幾年前,行舷在外游歷,不幸死于妖魔之手,屍首運回來的時候,已經不成樣子了。他是我一手帶大的徒弟,我心中悲痛欲絕,幫他收拾好屍首,正要下葬之時,忽然想起浮玉山鎖魂玉能夠鎖人魂魄,使死人複生。”

江殿主拍了一下膝蓋,眼中似有淚光:“所以這些年來,我每年都派人去采買鎖魂玉,就是為了我這個大徒弟。”

“無奈鎖魂玉實難操縱,我試了幾次,行舷活是活過來了,卻變成了你方才看見的那副模樣。我不肯放棄,想着多試幾次,一直到了現在。”

他揩了把眼淚,看向池風閑:“池掌門應當能夠理解,倘若先秋故去,池掌門也一定會想方設法把先秋救回來的吧?”

池風閑默了默,最後點了點頭:“是。”

江殿主長嘆道:“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向池師侄全盤托出了。買入鎖魂玉一事,我問心無愧,如今浮玉山坍塌,我再無鎖魂玉可用,行舷總是這樣也不是辦法,我已經準備将他好好安葬了。”

池先秋仍舊覺得此事有異,可江殿主所說之事邏輯圓滿,他要再問,也不知從何問起。

最後只好道:“我與行舷相識一場,也算是朋友,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江殿主只管開口,我會等行舷入土為安之後,再行離去。”

“這樣便是最好,行舷這孩子從來獨來獨往的,也沒有什麽朋友,池師侄肯送他最後一程,我自然寬慰。”

再說了兩句客套話,江殿主送別玉京道友,再一次轉去了後殿。

如早晨一般,小混沌還站在離正殿最近的地方,聽見江殿主來了,又轉頭向回。

江殿主道:“主神,都辦妥了,待行舷下葬,池先秋也就該回去了。”

“嗯。”

“我原以為池風閑那裏沒那麽容易糊弄過去,卻不想他一句話也不說,還是主神料事如神。”

小混沌了然道:“他也盼着池先秋快些回去,不要再摻和進這些事情裏。他很怕,池先秋越往下查,知道的事情就越多,他越害怕。他和我脫不了幹系,他看見池先秋這樣對我,他怕有一天……”

小混沌停下了,不再說下去。

他拍拍江殿主的肩:“早晨一時氣惱,傷了你,實在是對不住。你為了本尊,連大徒弟都不要了,本尊記得你的忠心,給你補些仙氣,助你早日登仙。”

江殿主陪笑道:“主神言重了,都是應該的。”

江殿主的動作實在是很快,次日一早,池先秋才起來,天機首徒江行舷身死一事,就已經由天機弟子傳到了三大宗門與幾個世家之中。

天機殿扯起白布,布置好靈堂,開始為江行舷辦葬禮,幾個宗門世家也都派了弟子前來吊唁。

那兩個在浮玉山作怪的弟子,也被江殿主送入刑堂處罰,他們犯下的事情,都被昭告天下。

一切事情都塵埃落定,進展得太過順利,超出池先秋的預想。

只是他仍舊不太相信,天機殿采買鎖魂玉,只是為了使江行舷複生,與小混沌無關。

就在江行舷下葬的那天夜裏,池先秋收到了喬決明的消息。

他們在浮玉山的時候,曾經一起給神樂宮的聞有琴發過消息。

如今聞有琴給他們回了信。

這幾日聞有琴詳細地問過了聞宮主。

與太和宗的徐宗主相同,聞宮主也曾見過這樣一個邪神似的人物,他傳授給神樂宮一個古怪的東西,聞宮主沒有張揚此事,只是暗中調查,卻始終也查不出什麽。

兩個宗主都經歷過類似的事情,池先秋愈發堅定了天機殿江殿主也見過這位邪神,甚至已經在為他做事的念頭。

只是他始終找不到江殿主行事詭異的證據,他把這個猜測同池風閑說起,池風閑也總是沉吟不語。

池先秋将喬決明傳來的書信最後看了一遍,然後銷毀。

他心中煩悶,想要出去走走,一路上不見有天機弟子,最後不知不覺走到了江行舷的墳前。

天機殿是新起門派,江殿主就是第一任殿主,還沒有弟子死去。

他們在島上臨時劃出一塊空地,作為墳地,如今這塊墳地上還只有一個新墳,就是江行舷的新墳。

墳包隆起,其餘地方十分平坦,一覽無餘。白色的紙錢灑在地上,布幡挂在墳前,冷風吹過,平添幾分陰森。

池先秋回過神,才覺得有些害怕,轉頭要走,卻忽然聽見不知何處傳來“篤篤”兩聲。

像是有人敲擊木板,可聲音又格外沉悶。

池先秋腳步一頓,側耳聽了一陣,再沒有聽見聲音,疑心是自己聽錯了,剛要走,又聽見“篤篤”兩聲。

墳包裏傳來江行舷沙啞的聲音:“池道友,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球球:名畫《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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