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告誡

這天晚上,楚瑟又失眠了。

迷迷糊糊中卻是想到了薄瑾亭的整個人生。

薄家是當地名門望族,從民國至今都從事着海外貿易生意,家産非常驚人,就是旁支的一脈,也掌握了數億的資産,更別提科學、教育、文化界有多少人和薄家息息相關了。真的可謂是那種跺一跺腳,本地的政府大樓都要抖三抖的大家族。

只可惜,薄瑾亭父親那一脈始終是一脈單傳。而薄瑾亭的父親在二十出頭的時候,不幸患上了白血病,家中無人和他的骨髓匹配。那時候,薄家不惜打通了關節,讓老家的所有公職人員都抽血做了血型匹配檢查,結果還是沒有找到适合的骨髓。

薄家老爺子絕望之下,對兒子說:“我們薄家這主脈不能失傳,你趁着身體還能活動的時候,趕緊找個人給你生下個一兒半女!”

在這種老資格的家族中,延續香火比什麽都重要。

老太爺也是急得沒辦法了,許諾哪個女人可以為兒子生個孩子,就獎勵五千萬!

薄父本來有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但是查出白血病之後,為了不耽誤未婚妻,他就和她分手了。現在他聽從了父親的話,找個女人趕緊生個遺腹子,也沒打算到未婚妻的身上。而是随便找了個醫院的小護士,讓小護士懷孕了。

這位借腹生子的小護士就是薄瑾亭的母親,郦辰君。

後來過程就不多說了,郦伯母剛剛查出了懷孕了,上海骨髓中心卻傳來了骨髓匹配的消息。就這樣,薄父得救了,但是郦伯母肚子裏的孩子也沒打掉,八個月後,薄瑾亭健康地出生了。

薄家一看是個兒子,心想錯就錯吧,幹脆把人家母子接過來住好了。

但沒想到的是:薄父病好了以後,死活想和自己的青梅竹馬未婚妻複合,而未婚妻也舊情難忘,兩個人就一拍即合:把薄瑾亭的媽媽趕走了,他們兩個真愛結婚吧!

反正門當戶對,又是老太爺當年定下的娃娃親,家族中也沒什麽人反對的。

對了,薄父的那位未婚妻不想當一個陌生孩子的媽,所以薄瑾亭最後歸了他的生母養育。

幾年後,薄父和他的青梅竹馬又生了一個兒子,薄父當即宣布:這才是我真正的兒子。言外之意,他根本沒把小護士和她的兒子當做繼承人來考慮。或許在薄父看來,薄瑾亭這個兒子,薄媽媽這個妻子,只是生病以後的一場意外罷了。

這就是薄瑾亭的身世。

當年得知的時候,她就決定好好對待這個不幸的孩子了。

知道疼痛的人,知道黑暗的人,更能理解彼此心中那片陰影的存在。

可是……他們是心靈上難得的知己,卻并不是适合對方的伴侶。

她的性格內向冷漠,除了醫學以外的任何事兒都不感興趣,可以連續在醫院住上半年不回家。既不是個家庭型女人,也沒真的把自己當個女的對待。相反的,薄瑾亭卻是那種傳統的理工男,需要有個顧家的女人陪伴。所以,他們根本不适合彼此,只适合做朋友。

而且這種鴻溝的存在,越是長大,将會越來越明顯的。

這就是她不肯接受薄瑾亭的原因,童年已經如此複雜繁瑣了,她不想還卷入什麽豪門争鬥。

心之所系,只有好好做個醫生而已。

****

第二天一大早,楚瑟早早到了學校。

一天之計在于晨,她扔下書包,就去操場上跑了七八圈,順便整理一下心情。

——忘掉薄瑾亭,他只是在人生最失意的時候,被你救了而已。又恰好你們兩重生了,湊到了一塊兒,但這并不代表互相是對的人。

一次又一次地這麽告誡自己。

作為一個成熟的醫生,她得有這個判斷取舍。

這時候有兩個小孩從她的身邊經過,竊竊私語說:“你看,有一頭母豬在跑步!”

但是有個3班的女孩走了過來,小聲道:“你們小點聲,這是我們班的學霸,她月考考了全校第二……”

于是沒有人再嘲笑她了。

知識就是力量,楚瑟算是體會到了。

到了上課的時候,陸老師還點評了下這次的月考。

似乎每個老師都喜歡說一句:“你們是我教的最差的一屆學生!”

三班這次的平均成績的确不太好,全校前十只進了兩個人,當然就是楚瑟和薄瑾亭。

以往每次月考結束,陸老師都會讓班上考得最好的兩個同學上臺來演講考試感觸的。但這次例外。陸老師的嗓門很大,楚瑟也聽得很清楚:“薄瑾亭,周亦雯,你們準備準備,下節課上臺來講講月考的經驗!”

周亦雯是全班第三名,和她這個第二名差了整整十五分。陸老師故意避開了她這個第二名,讓第三名來發言,情況真的是匪夷所思。

下了課以後,李健陽身邊就圍了一群男生,他得意地大叫道:“我就說嘛,肥婆肯定是抄了薄瑾亭的……要不然就她那個豬腦子,怎麽可能考這麽好!”

數學課代表胡蘇雲也酸溜溜道:“陸老師不讓楚瑟上臺去,肯定是因為楚瑟是作弊了呗!可憐了周亦雯,她才是全班第二好吧……”

薄瑾亭聽不下去了,他的耐心有限,于是扔了筆,冷冰冰地站了起來。

楚瑟拉住了他的衣袖:“淡定,別跟他們一般見識。”

薄瑾亭回了她一眼:“你倒是心大。”

楚瑟淡淡一笑:“我都三十五歲的人了,和一群小孩計較什麽。”

薄瑾亭這才坐了下來,微微側過身來:“告訴你一件事,我的英語試卷上多算了一分。”

楚瑟了然:“哦,那可能是老師故意給你一分的,畢竟兩個全校第一不太好看。”

主要是,她的進步實在是太大了,連老師都在懷疑是否作弊了。而薄瑾亭的中考成績全市排名第三,又是從好學校轉過來的好學生,所以老師們不懷疑他這個第一,只是把她的成績改成了第二。算是“以示懲戒”。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從小到大都習慣了這一套。

但是這次情況不一樣了。

上課鈴響了,薄瑾亭明顯不悅,他附在耳邊說:“待會兒上課,你和我一起上去演講。”

“你……別……”

她的聲音被陸老師的聲音掩蓋住了:

“下面,大家掌聲有請薄瑾亭同學上臺來做發言!”

掌聲雷動,薄瑾亭在全班同學的注目禮下走到了講臺上。

薄大佬推了一下眼鏡,就開始了他的發言:“我沒什麽好說的,這次考試實在太簡單了,除了語文作文多花了二十分鐘的時間,其餘的功課,我都在半個小時內就交卷了。”

底下頓時安靜了下來。

同學們都瞪大了眼睛,第一次感覺到了學霸的無敵氣場。

可薄瑾亭繼續:“應該說,和你們在一起考試,就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全班同學:“……”

楚瑟:“……”囧囧更有神。

陸老師都尴尬地臉紅了,咳嗽了一聲。

他這個看不懂學生二重積分高數算法的老師也沒什麽好說的。

薄瑾亭面不改色:“我和你們也沒什麽好演講的,比方說那道水池求體積的問題,你們列的是一元二次方程,我用的是傅裏葉變換公式,還有最後那道思考題,我用的是一階線性微方程,這些都是大學的高數解法,你們還小,學不會,也學不來的。”

所有人:“……”

薄瑾亭淡淡道:“對了,順便說一下,英語試卷給我錯算了一分,我應該和楚瑟同學考的一樣的分數,下面有請楚瑟上臺來演講。”

楚瑟:“……”

全班已全部懵逼,就連陸老師都木在了原地。而被趕鴨子上架的楚瑟,行動緩慢地挪到了臺上,咳嗽一聲,這一聲讓陸老師終于反應了過來,他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個字:“講。”

既然讓她講了,那麽就不客氣了。反正有薄瑾亭珠玉在前,同學們應該不怕再吓一次了。

“事情是這樣的,剛才下課的時候,我聽到李建陽同學說我考試作弊,是抄襲了薄瑾亭的試卷才考了高分的。那好,李建陽同學,咱們不妨來檢測一下。”

楚瑟擡起了頭,冷冰冰地盯着那個角落:“啓東黃岡大試卷,不用看前面已經教過的部分,你就從後面開始找題目,報給我聽,一分鐘之內算不出來答案,就算我輸。”

李建陽……

傻乎乎地看着臺上的“胖妞。”他怎麽都想不出來,前天還笨笨傻傻的肥婆,今天居然敢這麽說。

楚瑟的耐心也沒那麽好,眼看小孩子呆着不說話,她呵斥了一聲:“報啊!你耳朵聾了?!”

這一聲氣勢十足,剛剛想發言的陸老師都被咽了回去。

李建陽顫抖着手,翻開了大試卷,這是他們最難的一本習題集了,最後的幾張期末考試的思考題尤其難,于是就報了一道:

“……N在線段AD的什麽位置時,NE=BF?”

半分鐘以後,楚瑟:“當DN=EB時。”

“……現在計劃16天修完這條水渠,且要求天數盡可能少,那麽兩隊要合作幾天?”

楚瑟不假思索:“10天。”

又問了幾道,李建陽哭喪着臉:“沒,沒題了。”

楚瑟:“哦,那好,咱們接下來測試英語。這樣好了,李建陽你随便挑一篇語文課文,聽我來當場翻譯吧!哪怕翻譯錯一句話,就算我輸,如何?”

李建陽又摸過了語文書,挑了一首古詩:“《錢塘湖春行》。”

楚瑟連書都不用翻,淡淡而道:“Gushan Jiating North West Temple, the water level in early-foot low……”

她的發音是英式英語,這是在美國哈佛醫學院做交換生的時候學來的一口倫敦腔。臺下的學生們都聽得雲裏霧裏的,他們大多數都不懂楚瑟在說啥,只覺得兩點:1,楚瑟的英語發音太标準了,和錄音帶裏面一個口音。2,她說英語單詞好快啊!

連續翻譯了四五篇唐詩,楚瑟問了一句:“李建陽,你現在還有什麽懷疑嗎?”

李建陽把頭搖得像是撥浪鼓一般。

這般學霸如此兇猛,他啥話都不敢說了。

“叮鈴鈴……”

下課鈴終于響了起來。

3班全體同學都覺得:剛才好像是做了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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