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任性

薄瑾亭其實很清楚, 當一個好的外科醫生,尤其是三甲醫院的外科醫生, 究竟有多辛苦。

上輩子, 楚瑟三十歲的時候, 南方發生了一場地震。她跟着省城的醫療隊去救災。這一去就是一個月的時間。

因為災區的通訊中斷, 他們一個多月沒有聯系。僅靠着一部衛星電話,醫院方面才知道楚瑟和其他救災的醫生護士是否安全。

但楚瑟不知道的是,屏幕前的他天天都在提心吊膽。

每次電視上報道發生餘震,都會讓他忐忑不安一整天。直到得到她安全的消息,才能安心睡下去。

假如說, 天災還不算什麽, 但醫生這個行業本身, 注定了他們每天都要面臨各種各樣的危險。

比方說, 楚瑟三十二歲的時候, 醫院的救護車送來一個車禍的人,左肩開放性創口,直接送到了胸外。當天是楚瑟負責給病人開刀。結果患者的家屬害怕醫院見死不救,就隐瞞了患者感染艾滋病的情況。

事後, 楚瑟和外界隔離了整整兩個月。

——艾滋病的感染窗口期是兩個月,這兩個月裏面, 她不停地吃阻斷藥物,隔離在消過毒的休息室裏。直到兩個月後, 查出來并無感染。才回到了崗位上面去。

——而她更不會知道的, 這兩個月, 對他來說更是一種煎熬。甚至想代替她成為那個感染者。

諸如此類的危險和意外,貫穿了楚醫生的整個職業生涯。所以他才會堅決認為,這輩子,她還是不當醫生比較好。

其實楚瑟也預料到了他的回答。可是:“不學醫,我以後還能做什麽呢?”

“只要你跟着我走,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好去處的。”這是他的承諾。

但楚瑟搖了搖頭:“除了走臨床醫生這條路,我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脫穎而出配的上你。”

“配得上我又怎麽樣?配不上又怎麽樣?”薄瑾亭淡淡道:“假如你當了外科醫生,我們能在一起的時間就少了許多。而我想要的,只是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那對我來說很重要。”

雪越下越大了,兩個人并肩而行,步伐越發緩慢下來。周圍的風聲漸漸小了,時間仿佛停止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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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他的想法,楚瑟倒是不以為然:“薄瑾亭,你扪心自問一下:假如我不是三甲醫院的楚醫生,你會喜歡我嗎?不,你喜歡和敬重的我,只是那個救了你的楚醫生。”

他想要的是長久的陪伴,卻不知道,這都要建立在兩個人相愛的基礎上。如果連愛情的基礎都沒有了,那麽天天膩在一起又有什麽意思?

“那你是覺得: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救過我七次?”薄瑾亭回頭問她,語氣也漸漸冷了下來。

“難道不是嗎?”楚瑟很坦然地面對他:“當時那樣的情況,換成是其他醫生,你也會産生同樣感激的想法吧?!”

“但是感激是感激,感情是感情。”薄瑾亭繼續解釋道:“我沒有混為一談。”

“我覺得你就是混為了一談。”她真的是這麽認為的:“再說了,感恩和感情本來就很容易混淆的。比方說,我小的時候,以為自己喜歡楊明佑,後來才發覺只是感激他而已。”

她撩起了耳邊的一縷秀發:“而你現在還太年輕了,搞不清楚很正常的。”

“楚瑟。”薄瑾亭凝視着她,嘴角不經意間挑起一模冷意來:“你這麽想,就是太任性了。”

——他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難道還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麽?難道不知道什麽樣的女人,才會令自己魂牽夢繞割舍不下?!

“我覺得你想說服我放棄人生目标,這才是更任性。”

——她都當了十年的主刀醫生了,手術刀等于半條命。而薄瑾亭試圖迷惑她,讓她以彼此的愛情為重。那樣愛情腦的自己,根本就不是想要的模樣。

說話間,楚瑟看到男人的目光越來越冷了,還帶着一種壓迫的氣氛。

其實今天,他們兩個都十分任性,而且誰也說服不了誰。

不一會兒,家門就到了。楚瑟第一次覺得這個學區房實在太近了,該說的話還沒說完,就抵達了目的地。

“先回家吧。”薄瑾亭道。

“嗯。”

楚瑟剛剛走入了玄關,脫下了厚重的羽絨服,就落入了一個冰冷的懷抱裏面。

“你幹什麽?”她吃了一驚,但是剩下來的話系數封進了嘴裏。

之前接吻也接過很多次了,但從沒有哪次,氣氛像今天這般奇怪的。

薄瑾亭吻的十分深入,卻不容許她在懷中掙紮,雙手牢牢地把控她的身體,仿佛在懲罰她的任性一般。

“唔……”楚瑟婉轉應承着他,連呼吸都亂了套。

不知不覺間,薄瑾亭的雙手握住了她,把她轉了個方向。楚瑟的正面頓時抵住了牆壁,背部就抵在了他的身子上。

這個姿勢十分的暧昧,好像楚瑟任由他擺弄一樣。而薄瑾亭從後面咬上了她的耳墜,聲音中有灼熱的溫度。“楚瑟,你該不會忘了你是我的女人吧?”

“你……放開我!”

楚瑟這下才知道危險了。

下一秒,她感覺到了男人的手指下移,她下意識要攔住他的動作。然而背過去的這只手,被他的右手覆蓋上,呈現出一個反扣的姿勢,根本無法動彈。

楚瑟羞得無以複加,掙紮的也更用力了:“你幹什麽?!我才十六歲!”

“看樣子,是我平時太寵着你了,今天就讓你長長記性。”

他絲毫沒有饒過她的意思。很快就解開了她的褲子皮帶,順着身體的曲線脫下了牛仔褲。

肌膚驀然暴露在空中,感覺到他的手指更近了一步,摩挲着自己的肌膚,楚瑟咬咬牙,艱難地拉回了神志,盡量去忽略他游走的手指,快速思考着怎麽應對……

她威脅道: “薄瑾亭,你今天敢非禮我,我明天就離家出走!”

“放心,如果明天你下不了床,我就跟陸老師請個假陪你。”

說話間,男人也開始解他自己的紐扣。

“我才十六歲……”楚瑟欲哭無淚了:“萬一不小心懷孕了怎麽辦呢?!”

“那樣我就陪你出國去,我們一起在國外撫養孩子長大。”

“你……”楚瑟氣結,他今天是憋不住了非想要她是麽?可她真的不能讓他得逞了,鬼知道,未成年人xxoo有多麽不靠譜……

她豁出去了,拿出了當年的楚醫生無敵厚臉皮來——

“薄瑾亭,你是笨蛋嗎?!女人過早xxoo會給妊娠帶來很多不良後果。你是想未成年就當爸爸了,但是我的身體太小了,根本承受不住孕育一個孩子!”

身後的男人果然停了下侵.犯的動作。

楚瑟松了一口氣,幸虧自己是個醫生,就開始給他科普一下男女xxoo的生理常識。直到她用“撕裂”“大出血”來忽悠之,薄瑾亭這才放開了她的身體。

楚瑟立即拉起了褲子,躲得他遠遠的。

她最後小聲道:“我說,你就不能等我幾年嗎?”

薄瑾亭看着她穿衣服,臉上異常的潮紅。他是後悔怎麽下手不快一點,這樣她就永遠屬于自己了。但楚瑟說了那麽多可怕的病,他也真害怕傷害了她。最後,理智還是戰勝了感性。

“把衣服穿好。”

他遞給了她一條皮帶,也不知道剛才是誰心急火燎地剝下來的。

楚瑟接過了皮帶,實在是怕了他:“今天不早了,我先睡覺了。”

然後逃命似的離開了客廳。

回到了房間,楚瑟打開了臺燈,燈光散射出一片酒紅色的光影。

攤開的書籍是一本全英文的解刨書、上面密密麻麻注滿了各種肌肉組織。一支圓珠筆孤零零地擺在茶杯旁邊,杯中茶已經涼透了。

她平息了一會兒心跳,才感覺到耳墜上疼疼的,這厮下口一向不輕的。

——其實剛才并不想拒絕的,假若他沒有說出口“我不想你學醫”,她也不會拿出那一大堆病例來吓唬他。

想到這裏,更加心煩意亂起來,不由得拿過了一支筆來:

【薄瑾亭,是不是沒有我,你會過得更好一點?】

【我們的道路,是不是差的太遠了?如果互相遷就的話,是不是彼此都成了對方的累贅?】

扔下了筆,她很煩惱,這麽多問題卻一個都想不通。

愛與不愛,早就不是理智可以決定的事情了。薄瑾亭拿捏她,手段就是溫水煮青蛙,早就讓她深深陷入了進去,對他産生了無與倫比的依賴。

過了半晌,她又提起了筆——

【去問問石伯伯,看媽媽是怎麽考慮的吧!】

***

第一人民醫院,四樓胸外科主任辦公室,燈火輝煌。

胸外科代理主任石沛,剛剛才要下班休息,就在醫院門口看到了一個小人兒。

女孩惆悵地倚着欄杆,背着個小小的書包,擡頭望着星星月亮,看起來頗有點詩意。

于是,他就把這位大半夜不睡覺、跑醫院看月亮的女蛇精病“撿了回來”,順便問她怎麽就半夜離家出走了。

結果楚瑟大言不慚:“伯伯,我和我的繼母生父都已經斷絕了關系,我只是出來走一走散散心的,不算離家出走。”

“斷絕關系?為什麽?!”石沛吓一跳。

“因為我繼母她……”楚瑟不好意思說母親當年被楚閑林強迫的事兒,就撿了張淑琴的破事說了說,最後道:“我委托維權機構剝奪了我父親的監護權,現在我是自由的人……”

石沛乍一聽到張淑琴下毒的事跡,驚得拍案而起:“豈有此理!”又聽聞她一個人在校外居住了,就嘆了口氣,說她實在是太不容易了,于是道:“小瑟,你搬到醫院來吧。伯伯的單身公寓沒人住,就先給你住一住。”

楚瑟剛想說“好”,但是轉念想到了薄瑾亭……只能拒絕了石伯伯:“我現在住的地方很好。”

說着,她就告知了此行的目的:“伯伯,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您。”

“什麽問題?”

“我媽媽當初為什麽選擇當一名外科醫生?”

薄瑾亭其實說的很對,這社會給女人的分工大多是母親、妻子的角色。而外科醫生,他們每天要面對的是最難的縫合、最高危險的截肢、最面目全非的人體、是最容易招惹的生離死別。

那為何,她的母親非要逆流而上,選擇了那條人跡罕至的小道?!

她已經無法親口問了,好在,母親的老師就在面前。

“你的媽媽,并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走。”

石沛緩緩開了口,他倒了一杯茶給楚瑟,為她解釋着這個謎團。

“你的媽媽來自一個小地方,她的父親,曾是村裏的衛生所所長。在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她記憶中的父親,都來自于村民的贊揚。說他是個好人,救過很多人的命,人們都很佩服他。所以你媽媽認為醫生就是這樣光榮崇高的職業。”

“08年那次地震,也波及到了你家,她看到了許多外科醫生站在廢墟上拯救着傷者。她就暗暗下了決定,以後要當個外科醫生。”

“可是她入了行之後才知道,這個職業并不适合女人。”

“我們做手術,必須精神高度集中,一站就是幾個小時。對于體力、注意力、耐心、都是極大的考驗。而且忙碌的時候,十幾臺手術連做,可以把一個大男人給累垮。半年不回家是常事,三十歲之前默默無聞,四十歲才能熬出頭……”

楚瑟點了點頭,她也經歷過十六個小時的連臺,知道其中的苦,所以:“她為什麽不放棄?”

“因為,她已經站在這個戰場上了,她就是一名戰士。她認為,戰士臨陣脫逃是恥辱的。”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目标。有的傾向于普羅終生的安寧,有的只顧忌小家庭的幸福安康。

而缪林懿屬于前一種。當她拿起手術刀的時候,她就忘了自己是男是女、是某個人的愛人、某個人的親人、她想到的,只有挽救手下的生命。

如果讓她逃離戰場,她會以此為恥辱的。

面對同事笑話她,錦瑟年華,冰雪聰明,卻沒有男人來疼愛。

缪林懿卻低着頭說:“我一個女人家,怎麽過也是過,如果我的手術刀,能挽救無數的家庭,那麽過得怎麽樣又有什麽關系呢?”

只有懷孕的時候,這位仁心仁德的女醫生,才為了孩子放下了手術刀……

“小瑟,你媽媽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石沛如此評價道。

楚瑟的眼眶濕潤了,她多麽想見一見了不起的媽媽呀,可是根本沒有機會……

“謝謝您,石伯伯,我明白了。”

她拿起了小書包,明白自己的這條路到底要怎麽走了。

**

十中期末考試的時間,定在本周五和周六。

到了周三,持續一周的大雪也不叫停,反而越下越大了。每個踏進教室的學生,肩頭發梢都落滿了雪花,宛如一個個小雪人。

雖然大雪醞釀成了災情,但這不妨礙“期末考試”這座大山還是壓在學生們的心頭。

許多學生都在抱怨,為什麽大人們都不上班了,只有他們高中生還要期末考試……

但是到了周四,期末考試前一天,學校忽然宣布:

本學期期末考試取消。

另外一條消息,也不胫而走。

往日窗明幾淨的教室,這時候白天開着燈,也顯得陰暗不已 。

楚瑟寫完了最後一張試卷,眼角發酸,揉了揉眼睛,但是眼前的閱讀理解段落重影成了兩片。再看看身邊的薄瑾亭,只看見他全身上下都是馬賽克,臉也模糊成了白影。

她按了按太陽穴,聽到了下課的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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