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唱大戲18

蘇安轉身進了船艙,留給岸邊人一個窈窕背影。

賀長淮靜靜看着他消失,并沒有什麽反應。他唇色發青,是失血過多的特征。但賀長淮還是從醫院爬起來來到了這裏,親眼看着蘇安逃離晉城。

手下遞來一封信,“二爺,這是老爺寄來的家書。”

賀長淮冷漠道:“說。”

手下拆開信讀給他聽,“家中催您回去,說已經給您準備好了相親的小姐。”

“不用了,”賀長淮扯出笑,陰鸷,“告訴他們,媳婦我已經找好了,沒準都懷上我的種了。”

手下:“……是。”爺真是被氣得不輕。

“跑吧,”賀長淮喃喃,看着水面,“成年人總得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起責任。”

船航行了半天,下午臨近黃昏時,有一只小船從下個港口靠近,玉瓊披着披風從小船上悄然無聲登上了大船。

蘇安問:“被人發現了麽?”

玉瓊搖搖頭,“爺,您放心,沒人看到我。”

蘇安吩咐人半途帶玉瓊拐回來,一同南下去找玉瓊的老家親戚。北上的船只是個幌子,是拿來專門蒙騙楚鶴的。

接下來就看誰急不可耐地往北方去了。

“爺,我們接下來去哪?”玉瓊不知道蘇安的計劃,略帶雀躍地問。

蘇安抿嘴笑了笑,“你就不怕我把你給賣了?”

“不怕,”玉瓊乖乖搖着頭,“我知曉您帶我走是為救我一命。這次同上次加起來,您已經救過我兩次了。救命之恩尚且無以回報,即便您把我當做牛羊馬賣了,我也感激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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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葉老板無言以對,笑了,“好好跟着我吧,我帶你去找你南方的老家。”

他不知道玉瓊是誰,要到北方哪裏認祖歸宗。但他老家的人還不知道麽?

在江水上飄了七八天,蘇安又帶着玉瓊走了陸路。時走時休,半個月後,蘇安得到了晉城的消息。

江正榮在他走後的第三天,就帶着大批貨物一路往北而去。

這條消息讓蘇安确定了兩件事。一是江正榮的确就是楚鶴,二是楚鶴的目标确實是玉瓊。

在他們走後第三天就急匆匆出發,江正榮真的是按捺不住了。

蘇安冷靜地拿定主意,“玉瓊,這處離你老家還有多遠?”

玉瓊被帶走的時候已有十四五歲,他心細謹慎,一路跟着族叔的時候記牢了路線。他瞧瞧周圍景色,“爺,快了,這裏離我家也不過百裏距離了。”

南方已經入春,比北方要暖和許多。又走了兩日,快要到玉瓊老家的時候,蘇安帶着他找了處旅館休息。好好洗去一路的風塵仆仆,換上一身青衫,蘇安笑眯眯地帶着玉瓊去找他的老家人。

他鳳眸一轉,瞧着就是個好人模樣。青瓦白磚和他一塊,把他襯得像個南方水土養出來的人。

離老家越近,玉瓊也激動起來,他小跑上前敲了敲木門,小臉已經憋紅一片。

“來了,”開門的中年女子往外一瞅,瞳孔緊縮,不敢置信,“岚兒?”

玉瓊瞬間紅了眼睛,往前一撲,依偎着女人哭了起來。

中年女人也紅了眼睛,她嘴唇發抖地摟住了玉瓊,一遍遍地道:“你怎麽回來了,這一路累不累?老爺夫人疼不疼你?快讓我瞧瞧,瘦了,真的瘦了……”

葉蘇安站在後面溫柔笑着,不着痕跡地收起了袖中手槍。

蘇安得到了一家人的熱情招待。

當天晚上這戶人家殺雞宰豬,做了一桌子的好菜。蘇安沒問幾句,當家的男人已經倒豆子一樣把玉瓊的來歷給說得幹幹淨淨。

玉瓊的父親是北方季家的當家人,母親當年懷着玉瓊的時候南下,難産生了他後便去世了。當時季家太過混亂,季父不敢帶着玉瓊歸家,便拜托這戶遠方親戚代為照顧玉瓊。去年季父終于坐穩了位置,這才派人去接回自己的寶貝兒子。

玉瓊和賀長淮也有些關系。季家和賀家有姻親關系,如今賀家的奶奶賀老夫人,她老人家的女兒正是玉瓊難産去世的母親。玉瓊得喚賀老夫人一聲祖母,喚賀長淮一聲二哥。

玉瓊今年也不過十五歲大,本名季風岚。

養大玉瓊的嬸兒哭得抽泣不止,“岚兒竟然遇到了這麽可怕的事,真是可惡至極!那些天殺的敗類,怎麽能做這些缺德事。我得多多謝謝葉老板,要是沒了您,我們真是再也見不到岚兒了。”

蘇安聽了一晚上的道謝,臉已經僵了。他維持着風度,輕聲細語勸道:“您就別難過了。玉瓊如今無事就好。”

嬸兒擦擦眼淚,“我這就寫一封信寄去北方,讓岚兒的爹也知道這件事。葉老板,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謝您,您放心,這大恩大德我們全家都記在心裏,岚兒父親也得對您感激不盡。”

葉蘇安但笑不語。

他朝着玉瓊招招手,玉瓊乖乖地走到他的身邊,依賴地被蘇安摸了摸腦袋。

“這便是緣分。”

蘇安輕聲道:“玉瓊以前和我說過,他是被他族叔給賣到晉城的,嬸兒,玉瓊還小,分不出好壞。你通信讓玉瓊父親派人來接他,不如辛苦一趟親自把玉瓊送到北方去,這樣也保險。”

當家男人連連點頭,“葉老板說得對。”

嬸兒神色一沉,點了點頭,“再來人我也不敢讓他們把玉瓊領走了。葉老板說得是,我和我家那口子明兒個啓程就送岚兒去北方。還望葉老板也能與咱們同行,您真的是玉瓊的救命恩人,還請您別推拒,就跟着我們一塊過去,也好讓我們好好跟您道謝。”

葉蘇安柳眉彎起,笑意盈盈。

“恭敬不如從命。”

這會,葉蘇安不怕去北方見到賀長淮了。

他不信這種情況下,賀長淮還敢對他為所欲為。

兩個月後,賀長淮風塵仆仆地回到了賀家老宅。

正廳聚集了很多人,賀長淮神情陰翳,他在去追葉蘇安的路途中被強行叫回來,心情非一般的糟糕,已處在暴怒的邊緣。賀家的人見他一個就躲起來一個,給他讓出一條通暢路。

坐在正位的賀老夫人一身吉利的紅色旗袍,正抱着一個少年人在痛哭,時不時呼喊着:“我的岚兒啊。”

堂中跪着一個穿着西裝瑟瑟發抖的男人,賀長淮冷冷瞥過,好像是他父親哪個姨太太的兒子。

“這是在幹什麽?”他冷笑嘲諷出聲,“唱大戲麽。”

賀老夫人不理他,仍然在哭,“我的好岚兒,你可吃夠苦頭了。”

其他人靜默不出聲。賀長淮嗤笑一聲,餘光随意在堂中一瞥,突然猛地頓住。

他驚愕地看着窗下,冷漠的神情崩裂,不敢置信。

葉蘇安一身長衫素淨,正亭亭坐在窗下,含笑端着茶碗。

三個月從南找到北也沒找到的人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賀長淮目光不移,懷疑這是一場夢。

他的突然啞聲已引起旁人的注意,連抱着玉瓊的賀老夫人都奇怪擡起頭,順着賀長淮的目光看去。

數雙眼睛盯在自己身上,葉蘇安卻坦然極了,他玉削似的指尖襯得白瓷透徹,除了舉止之間越發沉澱的韻味,竟瞧不出歲月在他身上停留下的痕跡。

蘇安也在不着痕跡看着賀長淮。

賀長淮瘦了很多,英挺的面容瘦削下來之後便顯得陰霾叢生。但男人還是那個男人,鷹眸更利,含着釘子似的把人穿破血肉釘在原地。

他輕輕的、柔柔地開口道:“賀二爺,好久不見。”

“蹭”的一下,火勢猛地竄起。

賀長淮臉上的冷漠一點一點褪去,猙獰的神色覆蓋其上,他的背後好像出現了張牙舞爪的火影,大步大步沖着葉蘇安而去。

他的表情過于可怖,速度也過于可怕,賀老夫人看得心驚膽戰,大聲怒斥,“賀長淮!”

賀長淮這樣子簡直就像是和葉蘇安有什麽深仇大恨一般。

但葉蘇安是他們賀家和季家的恩人,無論什麽深仇大恨,賀長淮也決不能動葉蘇安一下!

季父連忙擋在賀長淮和葉蘇安之間,圓滑的生意人笑了兩下,打着圓場,“長淮,我許久未曾見過你了,怎麽不同我們打個招呼?”

賀長淮死死盯着葉蘇安,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滾開。”

他的父親賀老爺眉頭一豎,怒喝:“逆子,你給我好好說話!”

賀長淮聽不到其他人的話,他此時的眼裏只剩下了一個人。三個月的分別,已經超過了賀長淮預想的極限,他無數次陰雲罩頂,神經一碰就斷。

葉蘇安那麽好,好到他都強要了他,這麽一個人出去,會不會遇到旁的危險?

土匪,奸商,哪個都能傷害到葉蘇安。

這些時日的腦子陣痛,全拜葉蘇安所賜。

他推開了季父,季父差點一個踉跄摔倒,徹底懵了。

季父從來沒見過賀長淮在大庭廣衆之下這麽下人面子的時候。這位不一直自诩好好青年麽?

賀老爺瞪眼,“看着幹什麽?還不快過去攔着!”

但賀長淮還是風馳電掣地來到了蘇安的面前。

葉蘇安擡眸看着他,眼波如水,多情入了骨髓,一眼便酥了旁人的眼。

內心瘋狂瑟瑟發抖。

嘤嘤嘤,賀長淮好兇。

賀長淮還不知吓到了他,陰冷冷看着蘇安,一個字也不說。

整個屋的人都陪着他沉默,賀老夫人放開玉瓊,咳了咳嗓子,“長淮,到奶奶身邊來。”

賀長淮還是一動不動。

賀老爺面子挂不下去,自己拄着拐杖往賀長淮走去,“你這小子,沒聽到你奶奶的話麽?葉老板是我們府上的客人,你給我放尊重點!”

“客人,”賀長淮把這兩個字含在唇舌裏,古怪地笑了一下,“葉蘇安,你竟然跑來了這裏做客人。”

季父眼皮跳個不停,“長淮,有事好好說,你與葉老板一定是有誤會。”

葉蘇安還在靜靜看着賀長淮。

“誤會?我和葉老板之間能有什麽誤會,”賀長淮冷笑一聲,在誰都猝不及防的情況下,突然強勢地扛起葉蘇安就走,“葉老板,我們今晚就好好算算之前的帳吧。”

一片嘩然。

“這……”

“這是怎麽回事?”

玉瓊驚呼:“葉老板——”

誰也沒想到賀長淮會來這麽一下,葉蘇安被賀長淮猛得抗在肩上,就像是頭一次被土匪擄到木屋裏關起來亵玩的那次一樣。他臉色難看,手腳掙紮,“賀老爺,這便是你們待客的禮儀嗎?”

賀老爺讪讪讓人攔住賀長淮。賀長淮看也不看,冷着臉就要扛着人往外走,“都給我滾開。”

賀府的人不敢和他硬對上,六神無主地看着賀老爺和賀老夫人。

賀老夫人蒼老的聲音肅穆起來,威嚴深深,“長淮,你放下葉老板。”

玉瓊哭着抓着賀老夫人的手懇求,“祖母,您救救葉老板。”

賀老夫人安撫地拍拍他,溫和的布滿皺紋的臉上已經板了起來,“賀長淮,你想要把我給氣死嗎?”

“葉老板是我們府上的貴客,也是咱們賀季兩家的恩人,”賀老夫人一字一句,“不管你們先前有什麽恩怨,現在都給我一筆勾銷,聽到沒有?”

一筆勾銷?

賀長淮笑了。

這能是一筆勾銷得過來的麽?

“奶奶,”賀長淮摟緊了扛住蘇安的腰,繼續往外,“葉老板跑了三個月,我追了他三個月。現在終于見到他了,你卻讓我一筆勾銷,這事誰會做?”

“大膽!”賀老夫人呵斥,“賀長淮,你是土匪麽!”

“我就當這一回土匪了,”賀長淮冷聲道,他摟着蘇安的手臂用力,手背都已蹦出青筋,“正好把他搶回去關在屋裏給我生孩子!什麽時候懷上我的種生夠一個老宅了,再什麽時候放他出來!”

賀老爺差點厥過去。

葉蘇安臉色青白交加,胸膛劇烈起伏,可見是被氣到極點。

關關關,不關不是男人。

他生不出孩子,這不是得關到天荒地老了?

作者有話要說:賀長淮:關回去生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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