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坦誠 (1)
君曉收下了君凝楓做徒弟,在場的自然皆大歡喜,有某個人心存怨怼,那也是個別現象。
雲聽門的人也都松了口氣,看來他們可以早些回去盡快修整了。
浩南仙長又多了個徒孫,這個小徒孫看起來和小晏一樣乖巧,于是心情也不錯。他把目光放在晏朝離身上道:“小晏,從今日起你就有師弟了,雖然你入門時間不久,但終究還是比小楓懂得多些,要擔起一個師兄的責任。”
晏朝離只是點頭稱是。
“怎麽樣,當了師兄開不開心?”
晏朝離:“……”
浩南仙長見晏朝離沒回話,又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晏朝離是在酚城後吞噬了那屍魔意外變大的,浩南仙長還沒見過他這副樣子,方才他們一行人進了殿內也有別的要緊事,一時沒機會細細打量他的大徒孫。
有時間這麽一仔細看才發現……不錯,他這大徒孫長得真不錯!少年時就完全長開了,那臉生的又英俊深邃又硬朗精致,不錯,有他年輕時的風采!
他越看越滿意,不由地問君曉:“小晏為何突然抽條長大了十幾歲?之前宿弘同我交代了幾句也沒說明白,如今我看他确實有些魔氣的殘留。”
君曉:“這……”龍傲天用他那天魔血剛吞噬了個鬼東西,把那麽大一團吞成了一小球,身上能沒魔氣殘留嗎?不過……我當時怎麽編的來着?
宿弘在一邊回憶着說道:“師姐當時好像說是因為那屍魔魔氣侵蝕了師侄……那屍魔好像本來就是膨脹成長型的,在被師姐殺死時感染到了師侄,小晏這才變成了十幾歲的少年模樣。”
“對,師弟說的很對。”君曉一臉正色道。
“唔……”浩南仙長不禁沉吟。他們這一代修士沒有接觸過魔族,之前光是知道魔氣可以侵蝕修士,倒是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副作用。
“倒是不知道,魔氣消退後小晏會不會變回來……”
另一邊。
春雅見大人們在說話,便自己溜下凳子跑了一大圈,繞到這個長得好看的小哥哥凳子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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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離得遠,他興許看不見自己,也聽不清自己說話,這下總不會了吧。
“晏哥哥,你好,我叫春雅。”
春雅站在椅子後面小聲道。那會兒她聽見了,那些師伯仙長叫他小晏小晏的。
九歲的小孩沒多高,春雅也不算裏面長的矮的。偏偏曦和劍派的椅子靠背奇長,長到成年人可以自然地把脖子靠在上面。
春雅費勁繞了一大圈過來搭話,不太高的她和小哥哥之間居然還隔着道椅子背!
晏朝離其實聽見了,但是沒理她。
他不想理,但知道自己乖巧聽話的人設。沒出言嘲諷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了,于是假裝沒聽見。
春雅倒是以為他真的沒聽見,又把先前的話說了一遍。
晏朝離仍在假裝。
漸漸的,他有些煩了。邊上師尊和二師叔都在和浩南仙長對話,身後還有個嗡嗡嗡的小女孩,他想留神去聽君曉在說什麽,可耳邊全是身後這小孩的聲音。
他忍無可忍,終于轉過身,和在椅子後面的春雅四目相對,壓低聲音到幾乎聽不清道:“離遠點,我不和小屁孩玩。”
春雅看懂了他的唇語,嘴巴一瞥十分委屈,正要說些什麽,就見面前這個長得漂亮的小哥哥突然……發生了一些變化!
那邊宿弘擔憂小晏的話音剛落,衆人只見晏朝離身上溢出一絲黑氣,緊接着整個人“砰——”地一聲變小了……
手腳身體都縮水了,現在小晏朝離坐在椅子上腳都夠不到地。
春雅嘴巴還撅着維持委屈的狀态,眼睛卻瞪地大大的,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面前這一切。
她大聲驚訝道:“晏哥哥,原來你也是個小屁孩啊!”
……
君曉:“噗。”
晏朝離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黑。
世間萬物變化多端,你要怪就怪這魔氣來得快去的也快吧。
晏朝離自然知道自己變大不是因為君曉所說的什麽被魔氣感染,而是因為當時自己吞噬掉那只屍魔的時候身體太過幼小,一時撐不住魔氣才會産生了形體上的變化。
身體成功吸收完那只屍魔的魔氣後自然會變化回來,只是他也沒想到會在這麽尴尬的……時機。
也許是吞噬了那鬼東西身上的鬼氣後身體強度變高了吧。
“這……”宿弘等人也有點懵。
倒是沒想到話音剛落晏朝離就用實際行動驗證了他們的猜測。
“曉兒,你看看小晏有沒有什麽後遺症?”浩南仙長在上面道。
君曉坐在原地也沒動,長長地伸過手淺淺一摸脈——“沒事。”
……雖然看上去也幹了些什麽但是總覺得有一點不對勁,是不是多少有些敷衍了?
……
收徒之事就這麽告一段落,雖然大殿中也發生了一些小插曲,但總體皆大歡喜。
雲聽門的人很快就告退了,帶走了戀戀不舍的春雅。
從此曦和劍派又添了一枚年少可愛的小徒弟。
清風和煦,君曉倚在水塘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撒着手裏的魚食。
荷葉底下不時地冒出來幾條錦鯉的頭,間或銜住魚食又鑽回了水裏。
有人一直喂着,這些“錦衣玉食”的魚兒們搶食兒也變得不積極起來。
自收下二徒弟後已過了一段時日,浩南仙長讓她帶着徒弟們好好休整,外出封境的事也都交給了其他修士。她便難得的得來了一段閑暇時光,方便捋捋最近發生的一樁接一樁出乎意料的事。
“師父!!”
遠遠的,君曉就聽見了君凝楓的聲音,小男孩一路小跑過來,遠遠地看像個白白的小團子。
君凝楓換上了曦和劍派的白色道服,唯一那一絲和年齡有些違和的肅殺感也消失不見了。
“慢點跑。”君曉囑咐着。
君凝楓實打實是個小孩子,自然在君曉心裏與龍傲天幼崽版不太一樣。
君小團子跑到君曉面前,手裏抱着個竹簡,興沖沖地跟君曉道:“師父!這個術法我學會了!”
“學會哪個了?我看看。”
君凝楓站定,小臉一肅,擺出一副非常正經的樣子。他伸出右手還有些圓圓的手指,狹長的眼睛堅定地閉了起來,嘴裏默念了幾句話。
君凝楓念完之後期待地睜開眼睛,只見他手掌上方空氣一滞,出現了一個小小火苗的勢頭。
“師……”君凝楓雀躍的話還沒說出口,那個小火苗的勢頭“嘭——”地一下就滅了。
……
“噗。”君曉覺得這小孩實在可愛,沒忍住笑了出來。
男孩還沒從失敗的挫折裏出來,又聽到了君曉的笑聲,委屈的情緒一下子就漫上了心頭。
他低着頭扯自己的衣角,小聲問道:“師父我是不是太笨了?”
“沒有,”君曉也覺得自己笑的有點不合适,雖然是覺得這孩子可愛,可偏偏在人家剛剛失敗的時候笑,怎麽也有點打擊人家信心了,“那是你還小呢。”
她趕緊找補道。
“真的嗎?”君凝楓擡頭問道。
“真的,”君曉肯定他:“你看你師兄現在會的東西很多,但他剛入門的時候也是像你一樣什麽都不會。”
她可沒說假話,晏朝離那些術法雖然并不是在她這學的,但在原書裏他也是實打實從頭學起的。
畢竟就算有天賦的天才也是一點點成長起來的。
君凝楓聽了君曉的話,握緊了小拳頭,似乎有被激勵到的樣子。
“來這邊,為師給你看點好玩的。”君曉朝晏朝離招了招手。可不能讓孩子鑽牛角尖,她打算給小孩看點新奇的東西安慰一些。
君凝楓聽話地來到了君曉身邊,接到了一把魚食。
“你喂喂看。”君曉道。
男孩小手握着一把魚食,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又用另一只手撚起一點魚食往水裏撒去。
幾顆魚食飄在水面上,慢慢沉了下去——無事發生。
君曉暗道這些錦鯉可真是不給面子,她對盯着水面的君凝楓鼓勵道:“再多撒一點下去看看。”
她心裏暗暗念了幾句決,打算叫某只吃的多的家夥出來溜溜。
一把魚食撒了下去。
……君凝楓無比相信師父說的話,他緊緊盯着沒有變化的水面。
沒有魚上來吃魚食,但是水面開始淺淺地動了起來。
“師父——”君凝楓察覺到了這反應,求證般地看向了青雲真人。
君曉下巴朝水面揚了揚,示意他繼續看。
——水面的波動大了,也越發激烈。很快,一個水缸大小的錦鯉頭從水面裏申了出來。那鯉魚頭不同于尋常的錦鯉大小,顏色也多了一圈淺紫色。
正是君曉的那只“靈寵”。
“師父!這只錦鯉好大!”君凝楓驚嘆道。
“沒錯,它還會吐泡泡呢!。”君曉笑眯眯地道。
那條大號錦鯉也聽話地朝君凝楓吐了個泡泡——“啵——”
晶瑩剔透的泡泡飛到君凝楓拿着魚食的手上還保存完好,待這男孩稀奇地左右觀摩了一番後才破掉。
“好神奇,這是師父養的寵物嗎?”
君曉點點頭道:“對,它叫小紅。”
“小紅?小紅好乖!”
不錯,這才是小孩子應該有的反應嘛。她給龍傲天展示小紅的時候那位可反響平平。
……不過也是,人家不過是個披皮小孩,還是不同的。
小紅,也就是那只水行獸開始懶懶地吃水面上的魚食。它游上來的時候隐約看見水面上有個小孩,還以為是之前襲擊它那一個。
上來之後才發現不是原來那個結了怨的,是個新的人類幼崽,還帶着魚食來的。
好吧,這魚食雖然沒有雞腿香,但它也勉強接受了——好吃好吃。
水行獸在水裏愉悅地搖擺着尾巴,又吃了兩口後它的動作稍微一停——好像有股熟悉的、令魚不适的味道朝這邊走過來了。
它将頭探出水面,果然看到了和它結了梁子的那個人類幼崽朝這邊走過來了!
晏朝離遠遠地就看見君曉帶着那個君凝楓站在水池邊,水池裏還有個眼熟的大紅頭。
又是把那水行獸拿出來哄孩子嗎?
……
他冷哼了一聲,他這師父,真是……哄孩子都不帶變個花樣的。
晏朝離又把目光放在那小屁孩身上,那小孩還扯着君曉衣服晃?
最早那回這人跟在自己身邊當跟班的時候沒覺得,後來發生的事多了……兩輩子了,看他真是越來越不順眼。
他快步走向池塘,正逢君曉聽見腳步聲轉過身來。
兩人目光相對,晏朝離先一低頭喚道:“師尊。”
“來了。”
晏朝離還能看到她臉上還未完全散去的那一絲笑意,轉過頭來君曉又換上了那副面無波瀾的樣子。
——怎麽就對我這麽戒備?
他心裏不由自主地想道。
“師兄好!”一邊的君凝楓板板正正地作揖。
晏朝離敷衍地一點頭,遞給君曉一個白色的小瓶:“宿弘師叔讓我帶過來給師父的。”
君曉點了點頭,收下了那個白色小瓶。
轉過頭看魚的君凝楓發出了疑問:“師父,小紅怎麽不見了?”
不止不見了,水行獸轉身入水還濺起了不小的水花,那水花不偏不倚地濺在了離得最遠的晏朝離臉上,君曉和君凝楓可是一點都沒沾到。
君曉看了一眼小紅游走留下的水花,又看了看晏朝離。她隐約記得晏朝離和小紅第一次見面的樣子,那時候她還不知道晏朝離不是原裝的,現在想來……
诶等等……當時晏朝離不是原裝的不會以為小紅被魔族下了蠱,日後在曦和劍派遭受争創的時候又被蠱操控給了門派重重一擊吧!所以當時難道……
君曉看着晏朝離,大概有些明白為什麽小紅好像有點不待見晏朝離了。
“師父,小紅去幹什麽了?”君凝楓還沒怎麽和這頭錦鯉玩,眼巴巴地問君曉。
“唔……”君曉不好直說小紅可能不待見你師兄,随便找了個理由:“因為它也要修煉,早日修煉成精就能化為人形,增加道行。”
“小紅都這麽努力嗎!”君凝楓聽完大為震驚,握拳道:“那師父我也要修煉了,要做一個好修士!”
君曉點點頭:“好,不錯,你去吧。”
君凝楓抱着竹簡噠噠噠跑走之前還給師兄和師父行了個禮,就跑去繼續他的“好修士修煉”了。
二人目送小君凝楓背影離去,君曉轉回來瞥了一眼晏朝離,又把目光放在了湖面上。
“我們談談吧。”她說。
……
她這幾天捋順了自己的思路,打算開誠布公地和晏朝離談一談。
晏朝離能說出那句“你不是知道我是重生的嗎?”,就證明他知道的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多。在君曉本來的認知裏,晏朝離就算是帶着上輩子的記憶重生到現在,也絕對不會說出那句話來。
在她的預設裏,晏朝離頂多會覺得她這個青雲真人本該死在淩雲澗裏,意外活下來了也頂多會對她心存戒備,因為在他的時間線裏,他是沒有和原本的“青雲真人”接觸過的。
沒有接觸過的人活了下來,也就證明對方沒有接觸過自己,不了解之前的自己,又何談“知道他是重生”的這一說?
他到底知道多少?知道她……是穿書進來的嗎?
君曉覺得不至于,但也不敢肯定。與其自己盲目試探、猜疑,不如開誠布公的談清楚。
畢竟從根本上來說,她和龍傲天的目的是不沖突的。
他要統一三界站上頂端,而她求的,不過是三界統一不受流離之苦,穩穩當當的過上……養老的日子。
……
“好。”身側的晏朝離回道。
君曉撚指做決,設了個隔音罩在二人周圍。
她轉過身與晏朝離四目相對,覺得還是和自己想象的場景不太一樣。
本來和談的場面或許針鋒相對,或許場面和平,但是現在……這個六歲晏朝離得稍微仰着頭看她,臉上還有點被小紅濺到但沒擦幹淨的水珠。
……
這龍傲天恢複形态的時機還是早了些……她只能自己把欺負小孩的錯覺從腦子裏摒除掉。
“師父是不是想問,我在那封印裏說的那句話?”晏朝離先開了口。
君曉點了點頭。
之前二人的交鋒迂回太多,雙方都累還啥也沒問出來,沒必要。
直接點更好。
“很簡單,師父一次次在我吞噬魔族或者魔氣洩露的時候出言相護,似乎,不,是絕對知道我身負天魔血,不然在那藤蔓、食人魚的洞穴裏,師父也不會一次又一次用我的血祝我們脫困。正道修士向來對魔族恨之入骨,若不是有些理由,我實在想不通師父為何這麽做。”晏朝離緊盯着君曉的反應,說出來了這麽一番話。
“……”君曉知道這回要打直球了,沒想到龍傲天打得這麽直。幸好她提前布置了隔音罩,要不然這晏朝離一言半語被旁人聽了去,誰也保不住他。
“對,我知道天魔血一事。”君曉第一次坦然承認這件事。
“所以——”晏朝離微仰着頭,六歲的小臉可愛歸可愛,眼神裏還是露出了狡黠之色:“師父是怎麽知道的?知道我血脈的除了我的血親再無他人,我的血親一個死在我出生之日,一個還壓在封印之下,沒人可以告訴師父。”
“……”
“難道師父是什麽異世之人?”
……
其實在晏朝離說出最後一句話之前,被一串兒問題逼問的君曉心裏有點慌,甚至還在争分奪秒的思考如果這時候跳出來回答一句“其實我是你血親的靈魂“的話,蒙混過關的幾率有多大。
她想法剛出來,就聽見晏朝離的最後一句——“難道師父是什麽異世之人?”。
她一下子整個人腦子都嗡嗡的。
如果沒到這一步還可以編點理由瞞過去,晏朝離能猜到這一步,那很多解釋和隐瞞都沒什麽意義了。
偏偏晏朝離這時候還笑了一聲道:“師父也別說些什麽是我血親轉世之類的話,我那母親生下我時被萬魔撕咬,連靈帶肉,神魂俱滅,不可能存在什麽轉世。”
“……”
“你為什麽會有……異世的想法?”君曉有些凝重地問。
“師父看似無心,卻又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別人不覺得有異,可我知道事情原本的走向,師父的行為就變得可疑起來……就比如說,師父在酚城的部署……是知道二師叔會命喪那處吧?”
“先知之術不是也能……”君曉想反駁。
“師父,你不用把我當傻子,”晏朝離打算她道:“用先知禁術必定會受時光反噬,我在師父身上沒有見到不可逆的衰老,這是其一。其二,用先知之術的前提是,師父你得知道未來要發生不好的事。怎麽會那麽巧,每次發生不好的事情之前都會被師父你準确的捕捉到,并且動用禁術?”
君曉實在受不住晏朝離灼灼的目光,側過了視線看一遍的柳樹枝。
……也是,小辮子都被人揪住了,否認好像也沒有什麽意義。
晏朝離看她這個反應,等了一會沒有得到答複,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道:“異世這個想法是有些荒謬……”
“沒錯。”君曉直接打斷了晏朝離。
晏朝離一愣,似乎對君曉的回答有些不可置信。
“你……”
君曉像下定了什麽決心般地轉過身,與晏朝離面對面,眼神也不再躲避。
“你我都是聰明人,彎彎繞繞的事情就別再做了。你的猜測是對的,我的确不算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才對發生的一切事情了如指掌。”
“……”這下輪到晏朝離沉默了。
“就是因為知道,我才能從自己把淩雲澗裏救出來,也知道你身負天魔血脈,日後将成為……成為尊貴之人。”君曉坦然道。
“……為什麽把這些告訴我。”
君曉輕笑一聲:“你既然已經有了這麽多線索,我想瞞也瞞不住,與其讓你自己胡亂猜測,不如我把事實告訴你。我其實在猶豫……因為異世靈魂的說法聽起來過于匪夷所思,奇怪的是我對于這件事也毫無所知,基本上是一睜眼就到了這裏,我只能賭你能不能相信我……你不相信我我也沒有辦法。”
晏朝離擡眼:“我相信你。”
君曉又笑了:“這不是一個現在你需要給我的答複,你回去可以慢慢消化。我對你開誠布公也是因為相信你是聰明人,能想通其中的關鍵,更重要的是——你應該能感覺到,我對你沒有惡意。”
确實,晏朝離點點頭。反倒是他自己,在重生初始沒有那段……記憶的時候對君曉百般防備,處處提防,還想過在險境中利用惡劣的環境讓這位憑空出現的“師尊”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決定把這個事情在今天說清楚還是因為我們的目标并不沖突”,君曉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要報仇,天魔血的使命不凡,你終究要走上征伐的道路。我不是魔族,對你的天魔血不感興趣,雖為正道修士,也不覺得你只要身體裏流着魔族的血就罪大惡極,我只求四海三界歌舞升平,能讓我有安然的一方之地罷了。”
風和煦地穿過二人,柳葉打着轉掉落了一片在君曉的肩頭。
“如今修真界遭難,險境頻出,我們開誠布公,也不至于到了生死關頭才被自己身後的人捅刀。”
君曉說完想說的話,她變得放松下來。配着這股微風,她覺得自己拿出了那股淡然的氣勢。
不錯,沒丢面兒,像個世外高人!
晏朝離握緊了拳頭:“我做了什麽會讓師父覺得生死關頭會在背後捅刀?”
……我說了那麽多你就聽到這個?
君曉看晏朝離有些在意,還是解釋道:“……這只是一種比喻,與其屢屢在那種時候相互試探,不如我們把話說清楚,起碼再遇到需要一致對外的時候我們不必相互消耗精力。”
晏朝離沉默地盯着君曉肩頭上的那片柳葉,似乎是在消化她說的內容。
君曉也好脾氣地給他時間。
半響,晏朝離抛出了一個問題:“你怎麽看待魔族?或者說,你怎麽看待一個人的出身?”
“……”君曉覺得自己知道晏朝離想問的內容是什麽。
原作裏晏朝離拜入曦和劍派後,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普通的修士,直到那天……魔尊循着天魔血找到了曦和劍派,不僅摧毀了一個門派,也徹底摧毀了一個少年的意志。
一直以除掉魔族為己任的人知道了自己身體流的是魔族的血,這種認知讓年幼的晏朝離崩潰。在見了那麽多師長同道因為自己的原因倒在自己面前,死不瞑目,他的心房被摧毀的徹徹底底。
在那之後,原書裏再也沒有乖巧開朗的晏朝離,只有黑化的龍傲天。
面前這個龍傲天雖然是重生過來的,但……未必就能解開自己心裏的結。第一次的遭遇造成的影響是終生且難以磨滅的,雖然君曉不知道他為什麽在這個時機問出這個問題,但她還是如實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
“一個人的出身……是自己決定不了的,不是自己選擇的,所以沒有人應該對自己的出身感到抱歉。感到抱歉的應該是那些因為別人的出生對別人指指點點的人。”
她頓了一下:“魔族又怎麽樣?修士對魔族恨之入骨不過是因為他們無止境的殺戮,妖族也有兇性,也沒見得每個妖族都殺人取心。”
晏朝離嗤笑一聲道:“誅殺魔族是每個修士的使命,可笑的是我身體裏流着的就是肮髒的血。”
“你又沒有做過錯事。魔也好,妖也好,不過都是這片大地孕育出來的生靈,最終要成長為什麽樣還是要看他的心。有的修士出自名門世家,身上帶着諸多光環,心術不正還是會走向歧途。魔族又怎麽樣?能克制住自己吞噬的本能、不濫殺無辜,和修士又有什麽本質的區別?”
“師父說的倒是新鮮,只怕別的修士不這麽想。”晏朝離道:“若是知道我帶着天魔血,不知道多少同門會反目成仇。”
“……梁子已經結下了,你也知道那場大戰,有多少凡人修士喪命于魔族之手。魔族殺戮吞噬為增長之功,功法邪門,和兢兢業業修煉百年的修士們相比可以說是一日千裏,又怎麽會有魔族走正常修煉的道路?”
她看了一眼晏朝離,意味深長地說:“有一條更快更方便的路擺在面前,誰還會走那條艱苦而漫長的路呢?”
君曉心裏有感而發,但也有些感嘆這一切的設定不過是原書作者的設定。不讓主角的身世如此有矛盾,又拿什麽當契機使他變成日後的魔尊呢?
晏朝離仔細品味她的話,似乎聽進了心裏去。
“師父的意思是……如果我好好修煉走修士的路,那我不過就是個普通的修士而已?”
君曉心想你那可不普通,龍傲天像所有的男頻文男主設定一樣雙商超高,還有絕佳的根骨,就算修煉也不可能是什麽“普通的修士”。
她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道:“人要走什麽路是自己決定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
晏朝離眸色一深,嘴裏緩緩重複着君曉的這句話:“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
君曉欣慰地點了點頭,覺得這次談話大獲成功。
不僅把事實和盤托出,晏朝離也坦然接受了!自己還說了些安慰晏朝離的話,感覺晏朝離也有被安慰到,似乎也重燃信心了!
她的情緒松弛下來,還大着膽子伸出手呼嚕了下晏朝離的頭。
“好好修煉,別想那麽多。實力才是應對未來一切的保障。”
晏朝離被摸了摸頭,有點怔忪。
這還是他們雙方猜忌之後第一次和平相處,君曉她還……
他的心情無端的變好了些。
君曉單手輕點,收起了隔音罩,單手輕輕松松拎起自己的躺椅,一副打算離開的樣子。
“師父你這是要去?”
二人談話結束,晏朝離問道。
“去看看小君修煉的怎麽樣了,他年紀小,應該有很多東西看不懂。”
晏朝離:“……師父,我也有些問題要請教。”
君曉拎着躺椅一臉莫名其妙:“你請教什麽,不是都會嗎?又不是實打實的小孩兒。”
晏朝離:“……”
好心情——無。
清早。
一位穿着道服的青年眼露迷茫,似乎是迷了路。他朝身前的花圃看了看,像是要推開栅欄門進去。
幾處叽叽喳喳的鳥聲傳來,隐約間還有幾絲竹香。
就在這時,一只手從後面揪住了他的後領。
青年一驚,轉頭看到來人倒是放松下來,他躬下身行了個禮,恭恭敬敬地道:“師叔。”
宿弘真人一身白色道袍,頭發被一絲不茍地束了起來。
他擡眼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花圃,淡淡問道:“你是誰門下的,怎麽跑這來了?”
“在下是新來的弟子,初來乍到想去打水,不巧……迷了路。”青年把頭一低,十分不好意思地道。
宿弘聞言點了點頭,擡手一揮,憑空便出現了一個淡藍色的光球:“跟着它回去便可。”
青年如釋重負,他已在這竹林裏兜兜轉轉了半個時辰,不大的竹林似乎是有什麽陣法,他怎麽轉也出不去。眼下有師叔相救,他回去興許還能趕上晨食。
他臨走似是好奇:“宿弘師叔,這是何處?”
“此乃青雲閣境內。”
哦哦!青年明白了,他這一迷路竟然來了大師伯青雲真君的地盤上。
“那您來此為何?是要……”
話還沒問完,青年的嘴便緊張地閉上了,他敏銳地發現他宿弘真人瞥了他一眼。
那眼神裏透露着不善。
自知多管閑事的青年再一句也不敢多問,匆匆跟着光球離開了。
待到周圍無人,宿弘這才走到剛才青年的位置,推開花圃的門走了進去。
他掂起放在一邊凳子上的木壺,慢吞吞地給一院子植物澆起水來。
來幹什麽?來給你的大師伯澆花來。
宿弘剛心裏默默吐槽了兩句,就聽見一聲鈴铛響。
伴随着鈴铛聲,遠處的山石悄然一變,竟是緩緩地讓出一條路來。
一條欣長的人影從中慢慢踱步而出,越走近越讓人看清她的面容。
膚如白玉,面若凝霜,一雙鳳眼高挑細長,朱唇皓齒,墨色的長發高高束起,在腦後紮了個高馬尾。
看着人模人樣的,誰知道這是個懶鬼?
宿弘頭也沒擡,默默收起了心裏的吐槽。從他聽到鈴铛聲那一刻,他就知道是師姐出了關。
宿弘走出山石通道,對着清早的日頭伸了個懶腰。
她深深呼吸了口晨間的空氣,這才看向一邊勤勤懇懇的澆花匠。
“宿弘,這麽勤快?一大早就過來澆花。”
宿弘按捺下翻白眼的沖動:“師姐,不是入關修煉前特地給我傳的口信,讓我每日晨間起朝露之時來澆花,為了讓它們茁壯成長嗎?”
出來的正是閉關了一個多月的君曉。
之前和晏朝離把話說開之後,君曉明顯感覺自己的日子好過了很多。
主要是心理上放松了,也不用憂愁掉馬的問題。以後龍傲天出了什麽岔子,她也是和龍傲天一起編理由騙騙修士們就行了。
——不用再像以前那樣,左右逢源當雙面間諜。
心情放松了,道心就更穩固了,隐約修為有上升的趨勢,她便順道閉個關,漲漲修為。
宿弘發完牢騷,自知理虧的君曉朝他笑了笑,轉移了話題。
“方才我臨出關,發現有個青年闖入了我的陣法,看上去還面生。”
“那是門派新進的徒弟”,宿弘道,“師姐你這次閉關已有月餘,不少散修都投奔過來,倒是多了不少好苗子。”
君曉:“那些散修倒是機靈。”
“投奔是自然,眼下魔族破封,修真界人人自危,當個散修自然不如投奔門派,遇到危險還能得道友扶持”。宿弘說完這句話,又有些不滿:“師姐,之前使喚我也就罷了,你現在不是有自己徒弟了嗎?我也日理萬機……”
還得我來給你澆植。
宿弘把這最後半句憋進心裏。
君曉從旁邊拎了個木壺,也開始慢悠悠澆起花來。
“我那倆小徒弟一個比一個小,你就這麽忍心壓榨他們?”
……得,不忍心,所以就可勁壓榨我呗。
宿弘委屈,但是宿弘不說。
“靈涯洞府要開啓了吧?”君曉一邊澆水一邊道。
宿弘點點頭:“十年一開,這可不到日子了,最近門派裏也在選合适的弟子進去試煉。往年沒什麽,這不最近趕上魔族這事,很多弟子想進去磨練下實力或者撿點天財地寶,報名的人比往年多了很多。”
君曉點點頭。
靈涯洞府是多年前一位仙人所待的洞府,這位仙人仙去前設了一處秘境開放給了衆修士,其中天財地寶奇珍異獸應有盡有,是個修煉的好地方。靈涯派不算大門派,修士不多,得了此處秘境便開放給修真界,大家一同修煉——只要交上每次的“入門費”便可。
修真界各門派怕大家打起來,便有序組織大家十年進一次,每個門派有限定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