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二月十二百花生日那天,賈敏果然生下個白白胖胖的小女嬰,一家人圍在産房外室,喜得不行。

林海高興的胡子直抖,別別扭扭的輕抱着小襁褓,只見那小嬰兒生得極俊秀,特別是眉如遠黛,因喜道:“眉目清秀,莫若‘黛玉’二字極妙。”——其實這是他想了好久才定下的名字~待得黛玉過了洗三兒,滿月禮上,臻玉捧着祥雲繞仙株式的珑玉親手給妹妹戴上,摸摸小嬰兒嫩嫩的小臉蛋兒,心想,得養的妹妹性格豁達些才行,畢竟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只能供着、遠瞅着,倒是嬌俏與大方相得益彰的仙子才能讓人娶回家愛護麽。還有!才不會讓妹妹瞧上那孽胎禍根的賈寶玉呢!那般花心沒擔當的,誰攤上誰倒黴!要給黛玉找個配得上的才好!

一晃兩載有餘……

林臻玉如願開了家“雲繡閣”,掌櫃正是蘆荟的哥哥名茂松的,林臻玉常常有些個奇思妙想,又有人暗中幫襯,雲繡閣的生意好極了,有了本錢,林臻玉又悄悄的開了幾家旁的鋪子,只是所有鋪子在水泱的強烈要求下都有他的入股,這兩人日夜相處下來倒越發親密随便了。

這年六月,水泱家裏又使人來接,水泱再也拖延不得,只得對臻玉囑咐了再囑咐,方才辭別林府家去。這時林臻玉早知水泱身份了,狗屁的‘那老友做得官極大但家宅不安’家的幼子,那可憐大臣分明是當今上皇!那參與奪嫡的後院分明是上皇的後宮嫔妃!好在臻玉本來就沒有根深蒂固的地位概念,別扭一陣就揭過了,水泱待他的好,再沒比他自己更清楚的了,即使是鳳子龍孫又怎地?

剛送走水泱,臻玉的心情着實不好,葉瓊見狀索性放了他家去。這幾年,葉瓊在林府很是逍遙自在,林海待他十分有禮客氣,弟子勤奮聽話又可愛能解悶兒,葉瓊也将剛離家時那股子郁氣抛了去,即便水泱回京,他也沒提辭館,反是葉家催的信件多了些。當日葉瓊憤而離家,到林府坐館,一方面有水泱的因素在,另一方面就是可以借此躲避那些糟心事兒。他少年成材,早早就娶了妻,妻子溫婉卻命薄,沒一年就撒手去了,不想家中各房都借此生事兒,謠傳他克妻,這還不足,大嫂竟要他娶她娘家那個閨譽不佳的堂妹!葉瓊心高氣傲,如何能忍,于是憤而離家……

就在黛玉一天天長大間,日子如水般滑落過去。

這日,林臻玉正照顧妹妹,昨晚上黛玉貪涼四敞了窗睡覺,今早臻玉來看時就有些發熱,既不用上學臻玉索性就親手照顧妹妹。

碧紗櫥裏,丫鬟跪了一地,皆垂頭不敢語,黛玉奶娘王嬷嬷懦懦站在一旁,臻玉面沉如水,沾濕帕子放在黛玉額頭,一邊薄荷輕輕吹涼一碗藥湯。

良久,臻玉沉聲問:“昨夜,是誰當值?”一個大丫鬟兩個小丫鬟怯生生應了。林臻玉手一揮,道:“打發出去!艾葉去回去柳媽媽去。”幾個丫鬟正待哭求,臻玉身邊的婆子就堵了嘴将人拉了出去。底下衆人更是戰戰兢兢,提心吊膽。

林臻玉擡首瞟了眼,淡淡道:“其餘人就罰兩個月月錢,如若再有……,立時打發出去!”餘光瞅着那王嬷嬷似是松了口氣,冷道:“只是嬷嬷昨兒去哪裏了?姐兒房裏的丫鬟偷懶你不管,今早那些人還想瞞着玉兒的病情,嬷嬷你也不管麽?”

王嬷嬷的臉煞白,哆嗦着唇說不出話來,林臻玉擡眼看了黃連一眼,黃連知意悄悄退下。

盞茶時間,黃連帶着一個懵懂小兒上前來,正是王嬷嬷的兒子王福,只見王福身上穿的戴的比一般公子哥兒半點不差。

王嬷嬷慌了,忙跪下,哀求道:“大爺,昨兒福兒病了,我原想着只一晚上不打緊才私自家去,是再不敢了……”

林臻玉淡粉的薄唇勾起:“哦?只一晚上?我還以為嬷嬷在家住的好了忘回來了呢!”招手讓黃連把王福帶到跟前兒,王嬷嬷想攔,被小丫鬟沉香、當歸擋了回去,臻玉伸出瑩白的手指勾起小童脖子上系的金鎖兒,慢道:“這也是王嬷嬷你給自己兒子打得了?”

王嬷嬷青白着臉,強自鎮定:“是……是!不不……不是赤金,只是鎏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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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玉冷聲道:“是麽!只是我怎麽瞧着好似妹妹周歲時得的呢?想是我看錯了?”

王嬷嬷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身板兒也直起來,涎着臉道:“可不是?想是大爺年紀小記錯了也有的……”

臻玉厭惡的扭過頭來,更是反感王嬷嬷,原著裏王嬷嬷身為黛玉的奶娘,一件好事兒都不曾為她做過,在賈家更不提遮風擋雨了,簡直就像沒有她這個人一般,這般不作為的,倒叫主子給他當在前筏子不成?林臻玉本就尋思着找機會将她攆回家去,只是礙着她是母親當年的陪房之一不好下手罷了,不想這王嬷嬷面上老實心內奸猾,竟将黛玉的東西偷家去!

林臻玉不想與她糾纏,從薄荷手上接過藥碗,輕輕喚醒黛玉,小黛玉臉色嫣紅,啞啞的叫:“哥哥。”臻玉更為心疼,哄着她喝下苦藥,拍着慢慢睡着才起身。

王嬷嬷見狀,竟膝行着要上前服侍,蘆荟趕忙使着一群丫鬟婆子暫且堵了她的嘴将她帶下去。

林臻玉吩咐衆人好生看護黛玉,方着人壓着王嬷嬷去了柳嬷嬷處,這兩日賈敏不耐酷暑,正乏着,柳嬷嬷總管內院丫鬟仆役,找她正好。

側房,王嬷嬷對着柳嬷嬷哭訴委屈:“縱使我有錯處兒,大爺也不能這樣呀,好歹我也是大姐兒的奶媽子!這點子體面都沒有嗎?以後還哪有臉兒再服侍大姐兒、太太呦!”

見臻玉端着茶不吭聲,越發上臉,指着蘆荟罵道:“哪來的作死的小娼/婦!敢堵我的嘴,便是太太屋裏的見着我,還要道聲嬷嬷呢!”

林臻玉“嘭”的聲擲了茶碗子,摔到地上碎渣崩了王嬷嬷一鞋,諷刺道:“嬷嬷好大的臉面兒!玉兒是請不得您做奶媽子了,您還是回吧!只把從玉兒那拿的金鎖兒、布料子還回來就成!免得您瞧不上,倒糟蹋了您的體面!”一邊兒吩咐婆子,去叫還在黛玉房裏的蜂蠟将這兩年黛玉得的入冊的東西清點一番,看還有沒有少的。

柳嬷嬷聽聞,氣的發抖,一巴掌乎上去,“作死的東西!太太恩德才讓你做了姐兒的奶媽子,竟敢偷姐兒的東西!”

臻玉虎着臉,慢悠悠道:“還不止呢,媽媽想是不知道這位嬷嬷可是體面,想家去就家去!玉兒的丫鬟不僅偷懶兒使得玉兒病了,那群眼空心大的還想瞞着玉兒生病的事兒,這位連聲兒都不吱一下,可是那起子丫鬟婆子嘴裏的‘好人’呢!”

王嬷嬷慌忙辯解:“大爺,可不能這麽糟踐奴婢!您剛也說我兒的那只是鎏金的鎖兒罷了……姐兒房裏的丫鬟個個兒牙尖嘴利,想是大爺誤會奴婢了罷,奴婢只昨晚兒……”

臻玉不搭理她,只向柳嬷嬷道:“她們家兒子就在外面,媽媽一看便知!”

柳嬷嬷直氣的哆嗦,揮手讓人去叫管家來,只說:“這一家子的人,咱們是再使不得了!快叫了林管家來,打出去是正經!”順順氣又道:“閑了我自向太太慢慢分說罷,省的這黑心肝的氣着太太!”

王嬷嬷一聽不僅自己差事不保,還得連累當家的,忙哭嚎道:“大爺!奴婢再不敢了!您繞過這一回吧!”

柳嬷嬷擡腳把她踹出去,喘着粗氣道:“以前幹什麽去了?這會子倒知道自己是‘奴婢’了!”

此時林福帶着王嬷嬷男人到了,王嬷嬷更是發瘋一般要往正房闖:“我要見夫人!我要見太太!好太太,看着我是您陪房的份上,看在我奶了大姐兒一場!饒我一回罷……”

柳嬷嬷慌叫人堵嘴壓住,才沒驚了賈敏。

各自處置了不提。林臻玉依舊去了黛玉屋子。

一會兒,林海聽到風聲,趕忙來到黛玉屋裏,連聲問:“玉兒怎麽樣了?”臻玉摸摸黛玉的頭道:“沒事了,方吃了藥,這會子睡着了。父親快坐下歇歇罷,這樣熱的天兒……”林海方把心放下,看着漸漸脫了稚氣的兒子,心下十分滿意,這般孝順父母疼愛幼妹的孩子,夫複何求!

父子二人正閑話家常,言談黛玉粉妝玉琢,乖覺可喜,一父一兄都洋洋得意。

忽聽覺一陣唱詞道:“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草一堆草沒了……”

林海奇道:“這深宅後院,怎生聽得這般清楚?”

此時臻玉腦中似有萬馬奔馳,耳邊嗡嗡作響,心內萬般滋味,早已是怔住了。

小厮來報,有一僧一道在外,林海剛要請,只見那僧癞頭跣足,那道跛足蓬頭,瘋瘋癫癫,揮霍談笑而至他門前,林海大怒,閨閣後院,怎好不意亂入?!便要攆他們走。

那癞頭和尚指着屋內拍手道:“施主,将這绛珠草兒舍我罷,舍我罷!”

林海大怒,不耐煩叫人打出去,只聽那和尚又道:“既舍不得他,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時,除非從此以後總不許見哭聲,除父母之外,凡有外親一概不見,方可平安了此一生。”

林海怒道:“哪來的瘋和尚!無端咒我兒,我女兒身子骨好着呢!”

那和尚道士只管拊掌大笑,瘋瘋癫癫就待轉身。林臻玉從林海身後走出,道:“大師,且慢!”

那跛足蓬頭的道人驚道:“你是哪個!”

那和尚也圍着臻玉轉了遭,林海生怕這瘋癫兩人将臻玉也要化去,急忙拉住臻玉道:“我兒休得聽這般胡言亂語,快着人打出去是正經!”

林臻玉此時只覺心焦,想他自來林府後變着法兒才使得母親和黛玉的身體好些,還是逃不過所謂的“劇情”麽,便不管不顧,索性要拉住這和尚道士說個明白!

不想這一僧一道見着林臻玉竟驚恐至此,連聲道:“不得了,不得了,竟是這位……”慌忙與臻玉行了半禮,嘴內念道:“知榮知辱牢緘口,誰是誰非暗點頭。書叢裏淹留。閑袖手,貧煞也風流……”說畢,二人一去,再不見個蹤影了。

林海父子懵了半晌,方回轉過來。林臻玉雖說不知将來到底如何,可見那僧道對自己的态度也放下半個心來,只是此後更是對黛玉和賈敏的身體上心,平日裏平安脈、養生粥就沒少過。

這日發生的事情林海父子商量後,下了禁口令,但凡嚼丁點舌根立時就打出去!臻玉積威漸重,又雷霆手段剛處置了黛玉的奶嬷嬷和丫鬟,衆人無一敢提,過些日子便淡忘了不提。

只林臻玉私下裏,忽然醒悟:這畢竟是紅樓的世界,不說朝廷風雲變幻、權力傾軋,只這榮國府就對林家虎視眈眈,縱使一時提防住了,可保不齊日後萬一被牽連呢?自己再不能仗着父母嬌寵,每日裏無憂無慮,只管享受這天倫情了!只有林家在朝堂後繼有人,方能保住這一家子!

此後林臻玉像是一夜成熟般,行事待人皆漸漸有了章程,讀書學文更是刻苦,慢慢便有了些端方如玉的雛形。

水泱與臻玉的聯系極為頻繁,書信往來不算,還常常寄物與對方,林臻玉将自己的苦惱、喜悅通通兒告訴水泱,水泱亦是。臻玉覺得除了穿越重生這事兒,他與水泱再無秘密。水泱雖無法來揚州與他見面,可常常派親信悄悄來看他,鋪子裏的更是安排了水泱的護衛,時刻準備照應臻玉。當然,這點臻玉是不知道的,知道了也不會在意,畢竟水泱已封景澤王,還在乎自己這點子小産業麽。

水泱時常與臻玉分享他回宮後的生活,甚至連兄弟們陷害互相博弈也不瞞着,林臻玉索性将這當成是宮鬥小說看的津津有味兒,有時還會出些前世從同學那聽來的電視小說熏陶的招兒,幸好兩人每每都是使了水泱的人親自傳信,倒也安全,畢竟水泱同母的哥哥已經登基為帝,只是礙着太上皇猶在,放着其他幾個兄弟兀自蹦跶罷了。

林臻玉覺得水泱和黛玉是他在這時刻緊迫感十足的生活中,唯二的可全心放松之處。而水泱,無疑是更讓他肆無忌憚的對象,畢竟第一面時臉兒就丢盡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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