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拿命根子來還罷!

回到落梅館,黛玉自去梳洗,她方一走,垂柳再忍不住:“大爺,二太太也忒欺負人了!大爺還沒去那會兒,先是變着法子朝姑娘們誇耀那薛家富貴,那勞什子八音盒如何金貴,後來竟扯到咱們家身上,說了些酸不溜丢的話,姑娘堪堪聽着而已,老太太時不時也誇贊咱們家一句緩和下。卻不知這二太太今日是怎麽了,竟連老太太的話意兒也聽不得,說着說着竟是明褒暗貶太太去了,姑娘教養不好的意思!不僅如此,話裏話外的,竟像是說咱們太太如何如何……”

臻玉垂眼,眼裏冷意滿滿,二太太和薛家麽……?按下心思,臻玉待黛玉出來又好生安慰一番,又對幾位教養嬷嬷道:“妹妹小,有些話兒又不是丫頭們能說的,以後妹妹出門,還勞煩幾位嬷嬷跟着一兩位,到底不是在咱們自己家裏,就是老太太和幾位姐妹那兒也保不齊有人給不痛快呢,嬷嬷們在,好歹不至于受今日這般委屈。”劉嬷嬷幾個也是後悔,原想在老太太那兒不打緊,卻不想讓姑娘受了這樣大的委屈。

臻玉看了看外面探頭探腦的幾個小丫鬟中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眉間一挑,意有所指道:“妹妹這裏的小丫頭還要好好管教些才是,省的有那不省心的亂去嚼舌根。”劉嬷嬷等一愣,轉眼看到幾個探頭探腦的粗使小丫鬟,那個賈母給的二等紫鵑赫然在後邊兒,當即又羞又怒。

石嬷嬷性烈,冷笑高聲道:“不成想這榮國府好高的門第,那薛家姑娘真真金貴!想當日先太後薨逝,咱們也是教養過如今的慧娴大長公主的!孫老郡王和郡王妃早逝,慧靜郡主更是咱們教養大的,端莊高貴,就連上皇也贊賞過的!怎麽如今竟入不得這裏人的眼睛了?!”

唬的紫鵑及外面賈府派給的粗使丫頭婆子臉色煞白,再想不到林姑娘的教養嬷嬷有這樣大的來頭!

雪晗院裏,臻玉冷眼瞅着一蓬富貴竹,微笑,這事沒那麽容易就了了,好二太太,好慈姨媽,咱們走着瞧麽~這事他剛叫人查明白,原來是賈母有意撮合黛兒和賈寶玉,王夫人本就不願又見賈寶玉做小伏低的妹妹長妹妹短的,偏黛玉還淡淡地不願搭理,王夫人更是堵心,因而指桑罵槐、百般挑剔黛玉。而薛姨媽那兒,恐怕不止想把薛寶釵嫁給賈寶玉那麽簡單!想到方才清溪說的,那薛大傻子竟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偷眼瞧見過黛兒的形容!林臻玉眯眯眼睛,原來薛家姨太太竟打着這樣的注意麽?想将黛兒嫁給薛蟠?憑他也敢癡心妄想!

賈母果然消息靈通,三兄妹還在說話間,鴛鴦就捧着個紅木描金匣子進院來,初雪瞧見,笑道:“這不是鴛鴦姐姐麽,怎的這個時候來?”

鴛鴦笑道:“老太太記挂着林姑娘,特特叫我收拾了一匣子血燕來給姑娘補身/子,可都是老太太的體己私藏。”

紫鵑堆起滿臉笑讓:“鴛鴦姐姐快進來,林姑娘知道老太太這般疼她必是感激的。”旁人聽着還猶可,獨獨剛在院裏說話的劉嬷嬷臉色鐵青――大爺說的對,姑娘院裏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榮禧堂側房,大小丫鬟站在門外鴉雀無聲,房裏王夫人臉色陰晴不定。

薛姨媽也聽得金钏兒數語,心中也是吃驚這林家丫頭的教養嬷嬷好大的來頭,不過到底是內宅婦人又在商賈之家閉耳塞聽多年,見識淺薄,只端詳着林家很有些財勢,出得起銀子請這些個從宮裏出來的嬷嬷,因而說道:“姐姐,不想林姑娘家有這樣的財力請得起宮裏出來的嬷嬷,不過這嬷嬷再怎麽尊貴還不一樣是奴才麽!”

王夫人氣急惱怒,腦子裏轟轟作響,聽見妹妹說話,不禁在心裏冷笑:“好個沒見識的!這些體面的嬷嬷哪個不是在貴人身邊呆過的、得寵的,就連老太太不也是曾做過上皇的奶嬷嬷才有今日這般榮耀的!”嘴上卻懶得說什麽,腦筋直轉,看來這林家還得好好掂量掂量,以後面上得過得去才是,不過,背地裏……她就不信這三個爛桃子能過得了她去!

其實能進宮的,即使做小宮女,都得是清白人家的好孩子,更不用說女官了,大都是世家女子。有些出挑得寵做了嬷嬷的,被恩榮出宮時早過了嫁人的年紀,家裏自然是願意供着的,這些姑奶奶可是榮耀來着。雖也不乏人來求娶,但大都是聘娶為繼室倘或是小門小戶裏年紀小好多的公子的原配,所以大部分都不願嫁人,多被人請去做姑娘的教養嬷嬷,來往于達官貴人內院,這也是這些嬷嬷出身的世家願意看到的――不失為一項好的政治投資。

“妹妹說的是,宮裏嬷嬷再好能好過親娘去?不說寶丫頭,就是家裏三個那林丫頭也是比不了的。”既然這林家暫時只能供着,這薛家一定得攏住!她的元春要想出頭白花花的銀子可少不了。

這天,臻玉“巧遇”薛蟠,薛蟠自上次進府會過一次,已念念不忘,又聽這位林家“表弟”素喜文雅人士,這日可巧遇見,少不得裝上一回。(美人計呀美人計)

二人相攜而行,臻玉因問:“薛大哥哥這是要往哪裏去哪?”薛蟠一愣,瞅着臨風玉立的林臻玉回笑說:“正要去家學,好兄弟,哪日閑了,哥哥請你吃酒。若不然,今日……”正待要改口今日忽又想起“文雅”之人反悔不得,忙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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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好不容易遇見林臻玉,當下要問長問短,說此說彼,卻聽林臻玉對賈家家學頗為感興趣,心下喜的抓耳撓腮,若是拐的他去家學,可不得天天見着麽。于是分外賣力,将個龍蛇混雜的家學吹得天花亂墜。

臻玉微笑聽着,時不時附和贊嘆一句賈家義學。

這裏正是屏門外去賈政書房必經之路,夏秋之際,草木衍盛,是以賈政及二三門客前來時薛蟠并未察覺,倒是林臻玉似有所感的瞟了一眼。

賈政因聽見兩個外甥說話,将要拐出來,卻聞臻玉說道:“我素日聽說外祖家義學清正,正是二舅舅嚴明之功,二舅舅最喜有才有德之人,治家有方……”賈政聽得外甥誇贊他,自是不好出來,擺手示意門客暫住,心中不免很有些自得之情。

“如今哥哥在義學讀書,寶兄弟和環兄弟也是,想來進益頗多!可惜我卻在國子監,不然定要去見識一番。”臻玉說着,忽從懷裏取出懷表看了一眼:“不得了了,今日弟弟要聽監學老師講書,再不去可晚了。哥哥見諒,弟弟下次再與你暢談!”

賈政見臻玉轉身疾步離去,思及他方才所說,暗暗點頭,又見薛蟠立在路中央,直愣愣瞅着臻玉所去方向,微皺眉頭,就待叫他。

薛蟠還不及反應,就見臻玉掏懷表―賠罪―遁走,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般,待他回神已臻玉早已出了小路。暗罵一聲,薛蟠正要找些朋友去吃酒聽戲――他早就膩了義學如今已不大去應卯了,冷不丁聽見賈政聲音,唬了一跳。

賈政見他惶悚,應對并不比初見時多幾分文才,原本愉悅的,這一來倒生了三分狐疑,心忖怎麽就不像認真讀了詩書的樣子。

身後門客打了幾句圓場,賈政心裏越發覺得失了面子,不免懷疑是薛蟠自己讀書不勤,有心得回場面,因說:“蟠兒既去家學,舅父也日久沒去了,左右今日無事,且随你去看看。”

薛蟠在心裏叫苦不疊。

卻說林臻玉出了寧榮大街,轉身朝醉仙居走去,這段日子盡去太白居了,這醉仙居好久不曾去了,因而和水泱約見于此處。

至于巧遇薛蟠,巧遇賈政之事,哈,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黛玉生受委屈之後,臻玉私底下将這事告訴了娘親周慧,黛玉雖不知哥哥與周姨娘關系,但周姨娘對整個林家都心懷感激,平日雖不好明幫但私下裏可沒少提點臻玉。這回也是,周姨娘熟知賈政習性,如此這般告訴一番,便有了今日之事。

呵,欺負了他林臻玉的妹妹,哪有這麽容易就罷了的!有些人總是要付出些代價才知道別人的寶貝也是捧在心尖尖上不容欺誨的!

此時賈政站在院外屏聲靜立,薛蟠在他身後冷汗連連。

自打跟着鳳姐兒在寧府家宴上見了秦鐘,他二人同來同往,同起同坐,愈加親密,寶玉也一改往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習性,日日與秦鐘去家學讀書,這當是臻玉細細打聽來的,這兩人每每都按時去學裏,只是是否讀書卻有待商榷……

今日也合該着賈寶玉倒黴,本來賈政知道他這些日子勤去家學是很有些高興的,不想在外面越聽越臉黑,正是秦鐘寶玉與那诨名“香憐、玉愛”的兩個小學生切慕留情被金榮諷刺诽謗,繼而在學裏大打出手那回。

屋內髒言穢語遍耳,筆墨紙硯齊飛,學生書童亂成一鍋粥時,賈政早耐不住,一腳踹開房門,臉氣的金紫,手哆嗦指着大喝:“孽障!”金榮、秦鐘等人不識得,賈寶玉、賈薔等人卻是臉色慘白,急忙跪在地上說不出話來。

賈政此時氣的喘籲籲,滿腦虛汗,一疊聲“拿寶玉!拿大棍!把個門都關上!有人傳信,立刻打死!”

待王夫人等聽到音信,與丫鬟婆子趕來時,寶玉并賈薔等人俱已被打,尤其是寶玉被賈政親手板打早已動彈不得,直驚得王夫人神魂俱散。賈政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滿面淚痕,氣喘籲籲。

不想又驚動了賈母,好不容易将賈寶玉擡到賈母房中,請醫研藥安置下來。

王夫人使個婆子來叫了襲人,摒退房內人,便問道:“我恍惚聽見寶玉今兒捱打,是蟠哥兒在老爺跟前說了什麽話,你可聽見這個?還有什麽別的緣故沒?你要聽見,告訴我聽聽,我也不吵出來教人知道是你說的。”

襲人早找了焙茗來細問,見王夫人問起,便道:“我倒有聽見這話,說是老爺今去學裏是由薛大爺陪着的,見着二爺在學裏和人争執才大怒的,別的緣故實在不知道了。”

王夫人聽了,只道:“你且去罷,好生照料寶玉,少什麽只管來說。”待襲人走後,房中無人,王夫人越想越恨,心裏認定是薛蟠在賈政面前說了什麽,賈政才去家學裏的,不然老爺最不耐這些庶務,這些年都少去那裏怎麽偏偏今日就去了呢?!

林臻玉與水泱喝茶飲酒賞景游玩了一整天,直到金烏西墜才回府,身後秋千提着幾個油紙包,卻是他買給弟弟妹妹的小玩意兒。

才進了雪晗院,清溪就笑眯眯的上來,将她哥哥賀四打聽來的賈寶玉捱打的始末說了。

臻玉沉吟片刻,在心裏替賈寶玉默哀,你說你怎麽這麽倒黴呢?!他原本只想用薛蟠将賈政引到家學,讓賈政看到寶玉讀書不認真的情景,好叫賈政敲打恐吓賈寶玉一番,沒想他倒好,自己整來這一出!臻玉貓哭耗子的如是想。

再想薛蟠,算了,這娃也夠倒運的,想來王夫人那個心窄的肯定已經給他重重記一筆了。他也就不為難他了,就按水泱說的,叫賀三賀四蒙麻袋揍他一頓算了。

唔,賈寶玉、薛大呆,你們也別怨人,誰叫你們兩個老娘心壞呢?別人動他的心尖尖,他自然要用別人的命~根子來還的!想這兩個,捱一頓打算便宜他們了,黛兒可是哭了好幾場呢!(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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