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第29章 (1)
又是一個清晨,依依拿好乾坤袋,在族人的殷切期待下雄赳赳氣昂昂的捏好法訣,她現在每天兩地跑卻一點都覺得累,以前她還沒有這樣的機會呢。
她還是在沒有監控的死角落地,确定周圍沒人之後才從乾坤袋裏拿出兩包東西,她正要和平時一樣進店放菜,結果還沒走近就看到周圍的商鋪老板都圍在火鍋店門口。
依依感覺到不對勁,她連忙跑過去,剛剛站定就傻眼了。
“誰這麽缺德啊?門鎖都撬壞了。”
“桌子全弄壞了,椅子也是……地板還被砸了這麽多坑,成心不要人做生意。”
……
依依一臉懵的看着店面,卷簾門被撬壞了鎖,裏面的玻璃門也被砸了,店內更是一片狼藉,地上的瓷磚被砸壞了不知道多少塊,遍地都是殘骸,桌子板凳有些是被重物砸壞,有些是被後廚的菜刀砍壞。
菜刀現在還立在缺了條腿的桌面上,泛着寒光。
“依依,你先給小明打個電話吧,讓他報案。”
“這肯定是打擊報複,肯定是那個姓邱的,一定要跟警察說。”
“……小明今天看來是做不成生意了。”
“怎麽有人這麽壞啊。”
商鋪老板們都知道做生意不容易,他們這條街也是好不容易才有了點人氣,要不是因為這家火鍋店誰知道他們還會冷清多久?
火鍋店裏包括老板都是年輕人,卻一點不像自家年輕的親戚,也不好高骛遠,幹活也利落,哪怕是老板都每天在店裏跑進跑出,踏踏實實做生意,怎麽會遇上這樣的無妄之災?
“我記得我們這條街有好幾個攝像頭,肯定能把人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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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我看電視上都這樣,只要攝像頭拍下來了,肯定能把壞人抓住。”
依依臉上的笑容早就消失了,她冷着一張臉,手背上青筋暴起,嘴唇緊抿,她拿出手機卻沒有給明謙發消息,而是給幽君發。
“尊上,店被人砸了。”
“我可以追上去嗎?”
過了一分鐘,幽君才回:“可。”
依依在衆人愛憐同情的目光走進店裏,店內的東西她現在還不能動,免得讓外面的人看到,後廚則是被她捏了法訣稍微整理了下,把乾坤袋裏的菜和肉放好之後她才走出來,出來時還關上了後廚的門。
她強忍着怒火,走出店門,在衆目睽睽之下攔了輛車。
等出租車絕塵而去,老板們才小心翼翼地說:“依依要去哪兒啊?”
“她看起來氣壞了,眼睛都紅了。”
“哎,她是聾啞人,本來工作就不好找,不然也不會到火鍋店幹活。”
“他們幾個年輕人關系肯定都挺好。”
老板們一邊為火鍋店憂心,一邊害怕自己會是下一個,雖然都覺得做這種事的肯定是邱老板,但如果不是邱老板呢?而是闖空門偷錢的混混?那下一個會不會就是他們?
依依坐在車上,她讓司機把車開出城,然後停在路上。
司機覺得這個乘客有些奇怪,不會說話就算了,還要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停車,這要是換個男人,他肯定不敢在這種地方停。
掃碼付錢之後,依依捏了隐身法訣,變回了自己原本的樣子。
她的原形不如遙可愛,所以并不打算讓明謙看到她的原形,如果說遙的體型是個小可愛,那依依就是龐然大物。
化蛇一族本身就是人面豺身,人的臉,豺的身體,背上卻生出一對鳥才有的翅膀,行動卻不靠四肢,而是如蛇一般蠕動爬行。
所以不飛的時候,依依寧願變成人形靠雙腿走路,也不願意以原形蠕動爬行。
遙是狡,雖然都為異獸,但狡可以保佑五谷豐登,是瑞獸,化蛇卻是一出聲就會引來洪水的兇惡之獸。
光是體型,依依就比遙大十多倍。
依依飛行的速度很快,她的目光緊盯着遠處一個方向,那些砸店的人就在那邊,她得飛快點,再飛快點,她的面目逐漸變得猙獰,嘴裏的獠牙不受控制的從嘴裏探出來。
·
馬健和兄弟們剛下動車,他們沒帶什麽行禮,畢竟只是出來躲躲風頭,随便帶兩身衣服就行。
第一次“做事”,馬健到現在依舊很興奮,他一路上都在跟兄弟們回憶昨晚,最開始他不敢動,還是後來看着兄弟們砸得爽,他才從廚房找到一把菜刀跟着砍。
平時哪有這種機會?
“張哥可真大方。”馬健還在絮叨,“這就給一萬塊!”
他們每個人都能分到一萬。
一萬塊!
他在老家幹過一段時間活,給人家看倉庫,一個月才兩千三。
兩千三還是因為倉庫屬于他親戚,不然在當地找個老頭,一個月一千多就能請到人。
每到家裏人聚餐,親戚就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嘴臉,好像沒有他們他就找不到工作。
親戚們背後都說他,沒學歷沒本事,連門手藝都沒有,能找到看倉庫的活都是因為親戚心善。
馬健受不了這個委屈,也受不了這個氣。
給父母發了一條短信,說自己要去大城市找機會,等了財再回來後就跟着同鄉一起投奔了張哥。
張哥可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哥,進過局子的!
在他們看來,進過局子的都是狠人,跟着這樣的人混,肯定能混出頭。
而且他們住的吃的,都是張哥掏錢。
所以張哥一給他們派發任務,他們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抄上家夥就去了。
砸個店,一人就能分一萬,這樣的好事馬健還不願意讓給別人。
“要是下回還有這種活就好了。”馬健,“更危險的活我都能幹。”
兄弟們嘻嘻哈哈:“咱們這段時間好好玩,這個鎮子我熟,好幾次我都是來的這兒,別看小,但啥都有,晚上帶你們去大保健,幾百塊錢就能玩一晚上。”
馬健臉有些紅:“真的啊?這麽便宜?”
“喲,咱們小馬可別還是個處。”
馬健低着頭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那不是沒機會嗎?我老家就沒幾個女的,沒讀書的到了年紀就結婚,結婚之前都住進了男方家,讀了書的都往外跑,沒人回去。”
他們在鎮子裏的賓館開了間房,房費也便宜,雙人間一晚上才六十多,老板還給他們送來了熱水壺,熱水免費,用沒了可以去前臺打,只是浴室公用。
幾個大老爺們也不用講究衛生,他們先是在房裏打牌,打算等天黑了再出去找吃的,吃完就去大保健。
馬健手氣不好,打了三個小時的牌就輸了一千多,但他毫不在意,畢竟一千對比一萬塊,也就十分之一,他反而還很自豪,畢竟能打牌輸錢,還能輸一千塊,這代表他已經算是成功人士了。
他聽說那些有錢人打牌,随随便便都能輸幾萬塊。
那才叫闊呢!
“走了,去洗葷腳。”兄弟們一臉淫笑。
天氣熱,他們就穿着一件背心和一條短褲,每人腳上都是拖鞋。
鎮子雖然小,人卻并不少,這個鎮子處于南北交彙處,流動人口多,三教九流都能看到,因此興起了很多見不得光的生意,一整條街的洗腳店就是這種生意。
這種店看着并不大,店面裏就幾張躺椅,躺椅後邊就是屏風。
沒人檢查的時候把屏風豎起來,裏面就是一個隐秘的小世界。
有人檢查的時候把屏風撤掉,就是一個普通的洗腳店。
馬健沒來過這種地方,他興奮的像是得了多動症,話也多,兄弟們被他煩得不行,轉頭就對老板說:“給他找個年輕的。”
老板:“年輕的要加錢。”
“小馬,老板說年輕的要加錢,你加多少?”
馬健咽了口唾沫:“一千以內,都行。”
這算是豪爽的了。
老板笑眯眯地說:“你們先坐,我去叫人來。”
老板也不在店裏待,拿了手機就往外走。
“估計要等會兒,上次我就等了一個小時。”
“你看小馬急得,都開始流汗了,你也別總盯着門口看。”
“急什麽急,是你的就是你的,這沒見識的樣。”
馬健被嘲笑的有些挂不住,偏偏兄弟們還不停下,馬健吼了一嗓子:“行了!我沒見識行了吧?!你們有見識,你們……”
他的話還沒說話,玻璃門就被一雙纖細白皙的手推開,伴随着老舊玻璃門被推開時的:“吱呀——”聲,一個年輕的女人走了進來。
店面內鴉雀無聲,安靜極了。
這個女人美得不像是做這種生意的人,她很高挑,皮膚雪白,漆黑的長發和殷紅的唇,她穿着普通的短袖長褲,臉上沒有一點害羞的意思,她的目光落在馬建的臉上,讓馬建不由自主的吞咽唾沫。
這一千塊花得也太值得了吧?!
女人朝着他們走來。
除了馬建外的其他人也看直了眼。
年紀最大,在張哥手裏幹活時間最長的那個忽然說:“小妹妹,你來我這兒,我點的你。”
馬建一愣,轉頭朝着男人看去。
男人根本沒看他。
馬建剛想說話,同鄉就掐了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說話。
他們這些才來的,在“老人”面前就是要夾緊尾巴做人,別争也別搶。
依依看着坐在店裏的這些男人,數好了人數,确定沒有漏網之魚後,才轉頭拉上了大門的簾子,遮住了外面路人的視線。
在來的路上她已經想好了要給這些人什麽教訓。
她不能殺人,妖怪殺人會引來天罰,她承受不起,這些人也不配讓她承受天罰。
但她能讓他們生不如死。
依依慢慢朝他們走近,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幾個男人只是垂涎的看着她,希望她會走向自己。
“什麽?沒時間?”老板還在外面打電話。
今天真是邪門了,他打了七八個電話,竟然一個有時間的都沒有?
最近确實有幾個被抓了,但以前也不是沒有過這種事,做這種生意的人都會遇到這種風險,有什麽可怕的?
但是對方說什麽也不來,老板勸業勸說,威脅也威脅了,可對方就是不松口。
難道快到手的錢還要放過?老板朝地上吐了口痰,罵罵咧咧的往回走。
他走到店門口,發現裏面被拉上了簾子。
這也太猴急了吧?人都還沒來。
老板有些不敢進去,他太了解這些人了,腦子都是漿糊做的,知道的除了錢就是女人,年紀又輕,天不怕地不怕,什麽事都敢幹。
他怕進去挨一頓打,錢沒掙到還挨打。
做了幾番心理建設,把旁邊幾家店的老板都拉上之後,他才推開了店門,拉開了簾子。
不知道是誰先發出了聲音。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
幾個男人躺在地上和躺椅上,身下都是血,他們的臉上被人刻了字,直接用刀刻的,鮮血一直在流。
“報、報警吧……”有人結結巴巴地說。
老板吓得六神無主,下意識的想到了自己的生意:“報警?我的生意怎麽辦?你們的生意怎麽辦?”
室內又陷入了沉默。
“把他們弄去診所。”老板抹了把額頭的汗。
依依沒有在店裏久待,她辦完事後就開始返程,她心情好了許多,臉上的表情不再猙獰,離開店門後順便還把那群男人身上的錢全部給了路口一個抱着孩子乞讨女人。
她不明白,為什麽同樣是人族,明謙和這些人的差距就這麽大?
就像那種店,明謙根本不會踏足,也不會對着一個漂亮的女人目露邪念。
這次解決的是辦事的人,他們背後的指使者還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
依依的翅膀扇了扇。
算了,指使者還是交給尊上去處理吧。
·
“你去哪兒了?”遙一邊收拾桌椅,一邊問依依。
依依微笑着拿出手機:“去找了砸店的人。”
遙看着依依微笑的眼睛,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他連忙說:“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跟依依共事已經有段時間了,他差點忘了依依是化蛇。
化蛇可是兇獸,做事手段很兇殘。
換成遙,他最多沖着對方一頓叫,叫完自己還累得不行。
依依在明謙面前有另一套說法,明謙以為依依早上有私事,也就沒有多問。
但明謙還是氣啊!氣得都快吐血了。
“昨天晚上沒做成生意,今天又做不成!”明謙氣不打一處來,“當我是包子嗎?!随便怎麽捏?”
店內有攝像頭,明謙調出監控視頻,裏面出現了六個男人,年齡都不大,怎麽也不會超過三十歲,有幾個人的動作并不娴熟。
明謙再次報警,警察拷貝了視頻,表示一定會盡快調查出來。
對于警察的保證,明謙還是很樂觀的,他相信警察,也相信天網。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能判什麽罪,能進去蹲多久。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把姓邱的和那個張哥供出來。”明謙想到這個就氣。
現在店被破壞成這個樣子,不僅要重新買桌椅,店面還要重新裝修,再怎麽也需要一周時間,這一周就光是花錢,不用掙錢了。
他們今天得把店裏還能用的東西收拾出來,不能用的讓收廢品的收走。
到了飯點還有客人上門,看到店裏一片狼藉也被驚到了。
“老板,這是怎麽了?你們店被人砸了?”周梅拿着設備,本來激動的心情此刻落到了谷底。
她好不容易才決定好給明謙多少錢,又準備好了錢來拍視頻,結果就看到了這樣的場面。
明謙:“就是昨晚被砸了,東西都被毀得差不多,估計要段時間才能重新開業。”
周梅急道:“砸店的人抓到了嗎?你報警了嗎?”
明謙點頭,店裏亂成那樣也沒法請周梅進去坐,只能跟周梅在街邊聊:“報了,但肯定要幾天才能抓到人。”
周梅看明謙鎮定的樣子,奇怪道:“老板,你怎麽一點都不生氣?”
明謙嘆氣:“氣過了,店已經被砸了,我總不能自己又砸一次吧?”
周梅氣憤難平:“那些人肯定倒黴,倒大黴!”
送走了十多個跟周梅一樣的客人後,明謙看着收拾出來的東西繼續嘆氣。
他今天嘆的氣比他之前二十多年嘆得都多。
雖然知道肯定是邱老板跟張哥指使人做的,但是沒有證據,他就算說出來,就算所有人都信,也一樣給他們定不了罪。
幽君看着明謙唉聲嘆氣的樣子,終于忍不住說:“何必愁眉苦臉,他今日損你一份,明日還你百倍。”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明謙的心卻也因為幽君的話平定下來。
但明謙還是不明白:“張哥拿錢辦事我還能理解,那個邱老板為什麽一直要針對我?就算是競争對手,我跟他競争的也太遠了點吧?他是連鎖店,有固定客戶群體,而且我們離得也不近啊。”
就算嫉妒,人也更容易嫉妒身邊的人。
幽君嘲諷道:“人族做出什麽事都不足為奇。”
明謙:“……”
算了,幽君已經不是第一次地圖炮了。
依依悄悄看了眼明謙,又看了眼幽君,她能在動手前問幽君,卻不敢在動手後對明謙坦白。
她看得出來,明謙不會贊同她的舉動,可能還會生氣,人族有一套自己的道德觀。
而異獸的世界則是弱肉強食。
不過依依還是覺得自己幹得挺好,她是按照人族古老的刑法對那些人動的手。
墨刑,觀字識刑,就是面部刺字。
她可是只有文化的化蛇。
要不是記得族人的提醒,她還準備把他們的鼻子削了。
依依驕傲的把菜刀擦幹淨裝好。
然後躲着明謙走。
來的顧客越來越多,楊林到的時候,明謙還在給其他顧客解釋,顧客們一邊表示理解,一邊難掩失望,原本中午過來就是沖着人少不用排隊,結果這下是真不用排隊了,因為火鍋店沒法招待客人。
楊林背着包,他站在店門口,不敢置信的看着店裏一片狼藉的景象。
明謙以為楊林也是客人,正要走過來解釋,就看到楊林一個一米七幾的男人突然蹲下去,竟然就這麽在大街上哭了出來。
明謙:“……”
不是,我的店被砸了,又不是你的店被砸了,你哭得也太慘了吧?
沒辦法,明謙只能去接杯熱水,俯身去拍了拍楊林的肩膀,等對方擡起頭之後才把水杯遞過去:“朋友,喝杯水?”
楊林抹了把眼淚,略帶哭腔:“老板,店怎麽被人砸了?”
明謙覺得對方的語氣太過熟稔,卻還是解釋道:“昨晚被砸了,估計是嫉妒我生意好。”
楊林打了個嗝:“我人都傻了。”
明謙點點頭:“我看出來了。”
楊林深吸一口氣:“老板,是我啊,我,就是第一個關注你的粉絲。”
這下明謙記起來了:“拳打幼兒園?”
這是楊林的ID。
楊林用力點頭,淚水斂去,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對,是我。”
他好不容易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踏出了通往新生活的第一步,結果剛下飛機就被打擊的體無完膚。
甚至楊林還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所以連帶着自己喜歡的火鍋店都這麽倒黴。
是他把明謙“克”倒了。
明謙:“你從哪兒過來的?”
楊林吸吸鼻子:“X市。”
明謙打開地圖看了看,好家夥,這得跨越大半個中國,只是為了來吃他家的火鍋。
“要不我請你吃火鍋吧。”明謙,“就在我家吃。”
楊林有些恍惚:“這怎麽好意思?”
畢竟嚴格來說他們只是陌生人。
明謙不當回事:“這有什麽,就一頓飯,花不了幾個錢。”
楊林幾次張嘴想拒絕,但最後卻只是說:“謝謝。”
他跟老板甚至都沒在網上聊過,但他一直覺得自己對老板來說是特別的,因為他是第一個粉絲,任何事只要跟第一扯上關系,似乎就會變得特別起來。
雖然他的人生很失敗,可再失敗的人都希望自己有成功的時刻。
此時楊林就感受到了一點“成功”的滋味。
給他失敗的人生增加了一點光芒。
如果老板記不起他是誰,趕他走,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崩潰。
也不知道老板的态度會不會是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
“老板,這是昨天的營業額。”財務把表格發給邱老板。
邱老板點開來看了看,心态差點直接崩掉,他直接給財務打去電話:“你是不是算錯了?!純盈利才一千二?!”
財務猝不及防被吼,翻了個白眼說:“我幹這行都多少年了,這都還能算錯?”
邱老板站在店門口,臉上的橫肉抖了抖,他在這裏站了一個早上,沒有一個客人登門。
這都到中午了,竟然還沒人進來,店裏冷冷清清,服務員倒是多,但沒有客人,服務員多有個屁用?!
收銀小妹小心翼翼的看邱老板的臉色,她的內心正在掙紮,今早她的朋友給她發來了照片,她才知道那家成人用品店旁邊的火鍋店被人砸了。
聯系之前她聽見老板打電話,不需要推測就知道誰是幕後指使。
可她捧着邱老板的飯碗,內心越發糾結。
難道她要吃着邱老板的飯然後砸鍋嗎?
“看什麽看?!”邱老板發現收銀小妹正在看他,一腔怒火無數發洩,全都沖着收銀小妹撒去,“你知不知道你吃飯的錢,買化妝品,買衣服的錢都是誰給我的?都是老子我給的!”
“天天不好好工作,就知道東看西看,怪不得只能當個收銀的!”
邱老板罵道:“廢物!全他媽是廢物!”
收銀小妹被突如其來的一頓罵給罵懵了,平時邱老板不是這樣的,平時邱老板就像個成功人士,臉上總是帶着樂呵呵的笑,跟誰都能稱兄道弟,之前還對她說,只要她好好工作,将來說不定能讓她當經理。
老板是什麽時候開始變的?
好像就是從生意下滑之後。
這裏的租金不便宜,老板在租了一年,看到收益之後為防房東漲價,一次性交足了五年的租金,幾百平的店面,又在這麽好的地段,年租金百萬起。
她知道老板壓力大,但她不知道老板宣洩壓力的方式,竟然就是讓人去把別人的店砸了。
欺軟怕硬,只敢沖着沒有後臺,人員簡單的新店去。
邱老板罵完之後也不覺得自己罵的有什麽不對,轉頭又問:“昨晚來的客人多嗎?”
前臺小妹搖了搖頭。
昨天來的人很少,但這也在意料之類,今年年初開始生意不行了。
生意越差,用的食材就越差,因為得節省成本,然後客人來得更少,陷入了惡性循環。
邱老板罵了聲:“晦氣。”
他不願意再待在店裏,待得時間越長越窒息,必須要出去走一走。
可他沒走出去多久,就接到了張哥的電話。
“面上被刻了字。”張哥說完這句沉默了很久。
他是混社會不錯,進局子也是因為鬥毆把人打得住進醫院,但這麽狠的手法他也是第一次見。
一開始他也懷疑是自己的仇人做的。
那人刻字不是淺淺的刀痕,而是深可見骨的刺傷,即便去做手術也不可能消除,那幾個人要一輩子頂着臉上的字生活。
但仇人就算要整也是整他,那幾個被他派去砸店的顯然不應該被整。
張哥沉默了半晌說:“沒有留下一點證據,他們只說是個年輕女人幹的,就是她一個人,沒有幫手,這話說出去誰信?”
但他們沒有騙他的必要,被一個女人弄成這樣,臉都丢光了。
現在他還要想怎麽解決這些人,臉上有一個“匪”字。
以後估計都不能見人。
邱老板打了個哆嗦:“張哥,你不會想說是那家火鍋店派人幹得吧?”
張哥:“我是想不通,他們辦完事就坐動車走了,怎麽可能那麽快被找到?動手還那麽利落?”
張哥:“那幾個人之後還要做手術。”
這是示意邱老板拿錢。
邱老板快崩潰了,他去年一口氣拿出了五年的房租,每個月還要拿錢給張哥,自己也是花錢不計數大手大腳的錢,昨晚他看了眼卡裏的餘額,竟然只剩下五十多萬。
五十多萬看起來不少,但他還得給店裏的員工發工資。
一個月要發的工資就得十萬出頭。
他是真沒錢了。
“張哥……這段時間生意不好……”邱老板深吸一口氣,“我手裏沒什麽錢了,月底還得給員工發工資。”
張哥:“那我管不着,我的人受了傷要去醫院,還是因為幫你做事,這錢你自己看着給。”
他挂斷了電話。
邱老板緊緊握着手機,恨不得此時就把手機給摔了。
但他最終還是沒摔,這個手機也要一萬塊,摔不起。
接完這通電話後,邱老板就跟撞了邪一樣,過街的時候差點被車撞了。
開車的司機搖下車窗沖他吼:“過街不看路,被撞死了你活該!傻逼!”
邱老板正想罵回去,但車已經絕塵而去,只給他留下車尾氣。
好不容易平複下來,又在天橋下樓時一腳踩滑,像顆球一樣摔了下去。
直接被路人打電話送去了醫院。
左腿粉碎性骨折,治好了也會變成瘸子。
他進了醫院就直接被推去了手術室。
等全麻的勁過去了,他還沒來得及哭,就接到了店裏員工打來的電話,食品監督局的人突擊檢查,把店裏後廚的僵屍肉全部翻了出來,這還不算,警察也上門了。
并且警察還握有邱老板和張哥的轉賬記錄,外加通話錄音。
食品監督局的人讓他們停業整改。
噩耗來的猝不及防,像一出戲劇,好像所有倒黴事都要趕着今天一天送達。
邱老板躺在病床上,睜眼看着頭頂的燈。
他腦子裏什麽念頭都沒有,只剩下迷茫。
怎麽就走到這個地步了呢?他只是想給那家火鍋店一個教訓,甚至沒有對人動手,只是想讓對方知難而退,不要和自己搶生意。
他甚至不覺得自己是壞人——他沒有害人!
害人的是張哥!
邱老板覺得這是自己的一個夢,只有夢才會這麽荒唐,他也感覺不到腿疼,于是他發瘋般去捶打自己的那條斷腿。
同病房的病人都覺得他瘋了,連忙呼喊護士。
好幾個護士一起上才把按住。
邱老板狂喊道:“這是夢!這肯定是夢!你們松開!松開!”
護士們面面相觑,她們見過許多遭遇意外的人,這些人在恢複意識之後也有崩潰的,但像邱老板這樣做完手術沒鬧,過了好幾個小時才鬧的人實在不多見。
邱老板喊着喊着眼淚就落了下來。
他奮鬥到中年,好不容易有了現在的家業,現在全毀了,全都毀了!
為什麽是他?!為什麽!
他自認是個好人,是個認真做生意的老實人,但為什麽老天就是不長眼?
房東的電話也打了過來。
護士也不知道該不該把他松開。
邱老板卻平靜的出奇:“我要接電話。”
護士們只能松開他,他接起電話,房東在電話裏說:“老邱啊,我看到新聞了,你的店要停業整改,你好像還摻和進什麽刑事案件裏去了。”
“房租我給過你了。”邱老板咬牙切齒道,“五年。”
房東連忙說:“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勸勸你,把店面轉租出去吧,停業整改是一碼事,你還要付罰款,還得賠人錢,及時止損比較好。”
邱老板沉默了。
他發洩過後理智回籠,想到了自己銀行卡的存款。
那些存款不能動,他之前承諾了要給兒子買房,五十萬不夠首付,但如果連這五十萬都沒有,那他會被老婆打死,他開店的本錢都是老婆娘家給的。
邱老板問:“罰款多少?”
房東:“十幾萬吧。”
邱老板抹了把臉:“賠償多少?”
房東:“這個不知道,被你找人砸的那家店生意挺好的,他們要是把營業額報高點,再找個靠譜的律師,幾十萬應該是有的。”
邱老板平靜道:“我知道了。”
這段時間他究竟幹了什麽?他是怎麽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錢沒了,張哥也一定不會放過他。
他忽然想起了張哥說的那件事,那幾個砸店的人被人在臉上刻了字,動手的人不作他想。
·
“找我過去?”明謙看着找到店門口的中年女人,有些吃驚。
這個女人是邱老板的老婆,跟打扮富貴的邱老板不同,她穿着很樸素,臉上有歲月的痕跡,在明謙面前她也擡不起頭來,語氣中帶着哀求:“他想跟你談談賠償,明先生,我們家現在已經賠不起了。”
明謙轉頭,他看向幽君。
幽君擡起眉:“看我做什麽?叫你去你就去。”
明謙眨眨眼,又對在店裏幫忙的楊林說:“那我先去一趟,等我回來。”
楊林已經跟遙和依依混熟了,臉上滿是笑意:“好好。”
明謙跟着女人去了醫院,這才知道邱老板摔斷了一條腿,警方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押他去警局,明謙到的時候警方已經做好了筆錄。
張哥已經跑了。
現在擔事的只剩下邱老板。
邱老板的老婆給他們拉上了簾子。
明謙對邱老板只有厭惡,即便看到邱老板躺在病床上的慘樣也沒有升起一點同情,如果不是因為有人拍了視頻,不是因為他身邊有幽君,換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會被邱老板“整死”。
來的路上明謙已經想明白了,邱老板能得到“報應”,幽君肯定做了點什麽。
邱老板看到明謙之後沒有賣慘,直入正題:“你不能告我,我也拿不出賠償金,我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法去坐牢。”
“張哥肯定也會報複我,你得保證張哥不能傷害我。”
明謙聽得莫名其妙,他還以為邱老板是找他來道歉的,結果邱老板竟然是來給他提要求的?
邱老板拿出了自己的籌碼:“我的店開不下去了,房租我付了五年,現在還剩下四年多,一年要一百多萬,店面我可以轉租給你,不收你一分錢。”
他雙眼通紅的看着明謙:“但是你要保證,張哥不會報複我,也不會報複我的家人!”
明謙覺得邱老板摔下天橋的時候可能摔到了腦子:“我又不認識他,也不混社會,我怎麽可能有那個本事……”
“你別騙我了!”邱老板吼道,他不停喘氣:“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我不會對警方告發你,我只要我和家裏人能夠安全。”
他情緒崩潰,抹了把臉:“明老板,我有老婆,還有兒子,我自己出事沒什麽,可我老婆兒子不能出事。”
“明老板,就當我求你,我求求你。”邱老板,“你不知道張哥,張哥是道上的人,他不會被抓住的,就算被抓住了,放出來肯定會來找我。”
邱老板緊盯着明謙的雙眼。
明謙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完全處在懵逼的狀态,邱老板的老婆這時候從簾子外遞進來一份合同——轉租合同。
“只要簽了這個,店面就是你的了,這四年多你一分錢都不用花在房租上。”邱老板激動道,“這還不夠嗎?你還想什麽?”
明謙:“……我就想你給我道個歉。”
邱老板無聲的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