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帶你摘樹葉 “樂……弟,昨日之事李某……
學堂裏鬧哄哄的,如同每日清晨一般。
梁樂望着窗外,心裏卻在想男主的事,若是男主對自己的态度确實無法轉變,她也只好先下手為強,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裏了。
夫子平日裏都早早便在學堂裏了,今日卻姍姍來遲,身後竟還跟了個人。
她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落在了這人身上——
是男主!
果然,徐夫子愛才之心,定然會把好學之人都帶回來教導,這事她昨日提起,便已經有了預料。
“這是李軻,從今往後便要與你們一同蒙學了。”
他的座位便安排在了梁樂身邊,除去新來蒙學的梁樂還未有同桌,也沒有多餘的位置了。
李軻見了梁樂,心懷愧疚,可他面容平靜,後者完全沒瞧出來。反倒覺得這人又是一臉冷漠,估計自己是不可能與他交好了。
今日仍是在教導《千字文》,她心事重重,昨夜為了男主的事想到深夜才睡着,此時只覺眼皮沉重,就要睡去。
“篤初誠美,慎終宜令。”
“篤初誠美——慎終宜令——”
“榮業所基,籍甚無竟。”
“榮業所基——籍甚無竟——”
“梁樂!”
“啊!”聽到自己的名字,梁樂腦袋一點,瞬間清醒過來。
徐夫子果然黑着臉站在她的書桌前,手中緊緊捏着戒尺,看着似是下一秒就要打在她的手心上了:“梁樂,方才我們學的這兩句話什麽意思?”
兩句話?哪兩句啊!
她偷偷瞟了眼身邊的男主,因着他今日才入學,還未有書,二人是共用一本的。
他白皙修長的指頭落在方才夫子帶着讀的兩句話上,梁樂立刻悟了。
“先生方才所授‘篤初誠美,慎終宜令。榮業所基,籍甚無竟’……”她試探着說道,見徐夫子面色稍霁,才放下心來,“學生無知,只得稍加猜測。此話約是說我等學子無論做何事,當得有始有終,唯有如此,才能知曉學無止境的道理。”
徐夫子點點頭:“不錯。‘慎終宜令’,‘終’重于‘初’……”
呼,總算是糊弄過去了。
她看看身旁的男主,緊抿着嘴,沒想通對方現在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她張了張口,又覺得男主這種好學上進求知的性子,估計不會喜歡上課時候說小話,又閉上嘴緊緊盯着書頁看了。
她沒注意到的是,李軻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額上,他偷學半年,《千字文》早已滾瓜爛熟,不需太認真去聽。反倒是身邊這人,腦袋還被白布包着,隐隐能看見下方敷着的藥。
受了傷還幫自己。
他垂下眸子,也不知痛不痛。
好容易放了學,梁樂只想趕緊走,再和男主待下去,說不定自己這反派體質又要拉仇恨了。
沒想到李軻卻拉住她:“樂……弟,昨日之事李某錯怪你了,抱歉。”
說着還朝她作揖。
這發展有些出乎意料了。
“李……李兄是指什麽事?”她可不敢亂喊男主了,還是客氣些把妥。
聽到面前人連“哥哥”都不再叫,李軻忽視心中不适,有些不好意思道:“昨日李某以為……以為是要檢舉我……”
這麽一說,梁樂懂了。她昨天指着李軻給徐夫子看,是想告訴夫子這人好學。可李軻隔着挺遠,自然沒聽見他們對話,再聯想到自己那股嚣張跋扈惡人勁,便以為自己是告訴夫子他偷聽講學呢!
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啊!
梁樂被心中一股氣怄着了,這是說反派不能做好事嗎?感到還生疼的尾椎骨,她更氣惱了,瞪着李軻,說不出話。
李軻自知有愧,低着頭不再多言。
唉!誰讓他是男主呢!自己還能怎麽辦?都決定了不害他了,那只好笑着原諒啦!
梁樂努力揚起一個笑臉:“李軻哥哥說的哪裏話,我怎麽會怪你?昨日我以為哥哥讨厭我了,難過了一宿呢!”
她有心與男主交好,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只是昨日發生的事情打亂了她的計劃罷了。
不過,昨天那一摔也并非毫無作用,男主這會的歉意盡數被她收入眼中。而且她還發現這書院後頭那片林子有點兒價值。
她從書頁中取出昨日那片樹葉。這片樹葉下方全緣,上部卻稀疏長着鋸齒,頂端尖銳,十分特別,是雙翅六道木的葉子。
這樹葉瞧着普通,卻有大用。尤其在想到男主家中以賣豆腐為生之時,她便有了想法,只是本以為二人交惡,這計劃得宣告失敗罷了。
既然男主對她态度已經改變,那也能将之用上了。
她牽着李軻的手,将他帶到昨日那片林子中。
見到這熟悉的地方,李軻想岔了,站直了身子到梁樂面前:“樂弟是仍在記恨李某?那便讓樂弟推回來吧。”
梁樂愣了幾秒,才明白這人是誤會了,笑道:“李軻哥哥想什麽呢,我早就沒怪你啦。”
說完,她便蹲下身,衣擺蹭在泥中,卻毫不在意。撿起一片葉子,對着身邊的李軻揮揮手:“你看這個!是不是跟剛才我給你看的那片一模一樣!”
一片落葉有何值得注意,夏日雖林木繁茂,少有落葉,但畢竟此處旁便是學堂,那些年幼的孩童偶爾在此處打鬧,摘下些樹葉也十分常見。
雖然不知對方這話是為何而問,他還是應了聲。
梁樂眸光更亮,看得出來十分欣喜。她将外衫脫下,惹得身旁人一驚:“樂弟,你這是做什麽?”
被乍響在耳邊的話語吓了一跳,梁樂手一松,差點衣裳都要落到地上。古人衣服複雜,尤其她家境富裕,這衣衫一層疊一層,脫下一層也不礙事,反倒涼爽一些。何況這身體才十歲,此時也是一馬平川,不怕暴露性別。她也懶得和男主解釋了,手指着身旁一片灌木叢:“摘葉子。”
說罷便自己動手摘了起來,摘下的葉片都被她塞至脫下的外衫之中。
李軻在一旁看了一會,覺得這就像稚子一般,嬉鬧浪費光陰,可看着她短手短腿到處蹦跶,還是忍不住加入了摘樹葉的隊伍中去。
那外衫雖薄,容量卻不小。
夕陽的餘晖灑落之際,才終于填滿。
金橙的光透過林間的縫隙,灑落在二人身上,給他們鍍上一層柔光。
李軻雖仍未明白這葉片能用來幹什麽,但對眼前這人已有些改觀,她确實不是嬌貴的公子哥,自己一直都對她有所誤解。
天色不早,梁樂家中雖然沒有管事的長輩,但若是太晚歸,傳到了原身爹娘耳中也是麻煩,邀請了李軻一起乘坐馬車,送他回家。
李軻的家有些偏僻,須得經過彎彎扭扭的小巷,馬車也駛不進去。
下了車,她硬是要送人到家門口才肯離開,拉着李軻的手就往巷子裏走。後者拗不過她,只好指路。
在這狹窄的巷道中,李軻被拉着向前走,手心觸碰着對方柔軟細膩的肌膚,甚少與人接觸的他有些不适,只覺得別扭極了。
他想呵止前面的人松開手,但不知為何,舌尖緊緊抵着齒間,就是無法張開口。
将人送到家門口,她才将一直拎着的這包樹葉交到李軻手中,叮囑道:“李軻哥哥,這葉子可是寶貝呢!你保管好,明日我們放學後,再一起來用啊!”
說完便揮揮手,轉身離開。
李軻看着這人的背影,懷中抱着那包樹葉,他想,這絲綢質地的衣服竟然還不如那人的手心細膩。
回到家中,梁樂交代老管家,把貼身跟着自己的那個侍女知禮換了。
原身脾氣雖差,卻也不是如此蠻不講理之人。能與男主發生沖突也與這些下人在身邊拱火有關,這種人不知道進退,又整日偷懶耍滑,留在這裏說不定還會鬧出什麽事端,不如安排了回主宅去。
這事并不是突然決定的,昨夜她思索許久,這侍女幼時便服侍原主,可以說是看着長大的,自己驟然性情大變,還能糊弄說是換了個環境。可将來相處久了,難免露餡,還是趁早換一個人的好。
翌日,梁樂再次在睡眼朦胧中被喊醒,用過早膳前去學堂,還不忘帶上昨夜便已喊下人準備好的草木灰。
“李軻哥哥!”見到男主,她打起精神,從一個怏怏的垂頭孩童變得充滿活力,“你來的好早呀!”
“樂弟也是。”李軻已經開始溫習昨日學過的內容,他還未有課本,全憑記憶裏在木桌上寫着什麽。
梁樂眨眨瑩亮的眼睛,将一直藏在背後的雙手拿出來:“李軻哥哥你看!送給你的!”她早已想好了,不說男主書中就被寫得出身貧寒,母子二人靠賣豆腐維生,連蒙學的束脩都交不起。就憑他每日穿着的那些粗布衣裳,肯定是買不起筆墨紙硯的。于是親自去為他選了套文房四寶,順便還買了幾本《千字文》、《四書》、《五經》。
物品被包裹得精致美麗,書籍嶄新,被窗外投來的陽光照着,仿佛發亮。
這東西自己現在不送,将來也是別的人來抱大腿送,還不如搶占先機,讓男主記住自己的好。
但李軻的反應确實令她出乎意料。李軻面色微微漲紅,似是有些憤怒:“樂弟這是做什麽,快收回去。”
“啊?”梁樂被弄懵了,男主不是好學的人設嗎?難道是不喜歡這些,“李軻哥哥,你不喜歡這松煙墨嗎?我家還有其他幾種的,明日我給你換一個,你別生氣啊。”
李軻并非不想要這些,但他脾性傲氣,絕不肯要旁人贈與之物。何況這些物什看起來便昂貴不已,又戳中了內心隐秘的自卑。他本已将梁樂當作朋友,但此時卻發現,即便他們能同桌進學,實則彼此之間如隔天塹。
甚至自己能坐在這裏,還是因為這人幫自己在夫子那裏說了話。
這想法令他心中不适,卻又不想對面前的人發火,只好坐回去,緊抿着唇,不發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