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踏上科舉路 眉間那一點朱砂——卻顯得……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夏日遠去,秋意漸起。
徐夫子收到了李軻這個得意門生,私塾也不辦了,一心只想将他培養成才。
梁樂雖然不愛學習,但lJ資質仍在,加上豐厚的束脩,徐夫子便将她一起教導了。
兩個學生也能做個伴。
起先她直接去學堂與那些幾歲的孩子們一起念書,學的是《千字文》,主要是為了認字。梁樂那會還覺得不算太難。
可等她真的接觸到了科舉這條路,才真的意識到路途坎坷而崎岖,可謂“道阻且長”。
《三字經》、《千字文》都只是啓蒙讀物,對于真正要考科舉的人來說,那是五歲前就要學會的書籍。像她與李軻這個年紀,都該是學四書五經的時候了。
李軻偷學時日不短,平日裏也沒別的書可讀,這些發蒙書籍早已爛熟于心。好在梁樂認字能力也不差,認真學了一陣便能跟上他的進度。
徐夫子便開始教二人讀《孝經》、《大學》、《中庸》。
《孝經》不在四書五經之內,但古人常言“百善孝為先”,以此可知孝道的重要性,因此夫子教學時常都會從此書教起。
這三本書可以傳授給學生基礎的學習理念,也就是最根本的三觀,扶正學子思想觀念,正确地走上這條科舉的求學之路。
學完這三本之後,他們便要學習《論語》、《孟子》了,這兩本書能幫助學生對事物有更加深刻的認知,探索更深入的理念。
這兩個多月,梁樂除去上午要跟着徐夫子學習念書,下午還要去跟着李軻習字。
被學習的苦壓彎了腰的她十分痛苦,但又不得不承受。
畢竟有了同窗之誼、師徒之情之後,自己将來一定不會被男主報複成家破人亡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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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子家中的書房內,對話聲漸漸傳出。
“君子哉。”徐夫子坐在一方木椅上,考校着面前坐着的兩個少年,“這句如何破題?”
這兩個少年自然是梁樂與李軻。
他們雖然目前只學完了《四書》,但如今已經八月,徐夫子對李軻寄予厚望,恨不得他能直接去參加來年二月的縣試,于是幹脆将八股文的制法都教授予他們,此時便開始鍛煉破題思維,往後學了“五經”也不至于太過倉促。
這自然不會倉促,梁樂絲毫不擔憂,按照原文,男主此時也正在學習四書五經,準備參加來年的縣試。可原身在縣衙被他落了面子,又與他關系極差,因此徐夫子也未将二人一起收為弟子,便只教了男主一人。
縣試不是普通考試,它與“府試”、“院試”并在童子試之中,三年兩考,機會難得,通過縣試、府試便算是“童生”了,若是院試也能考取,那便是“秀才”,徐夫子讀書多年,如今也只是位秀才罷了,可見其難度。
這報考更是十分嚴格,須得報考的五名考生聯保,還得一位廪生作保,才能正式參加。
這規矩給了咽不下這口氣的原主一個機會。她使了些手段,将為男主作保的那名廪生收買,又安排了另外一名學子頂替男主的名額,與其餘四位學生聯保,讓男主無法順利參與此次縣試,以至于不得不耽誤了一年。
但現在她與男主關系這麽好,這等事絕不可能再度發生,那男主參加縣試還不是輕輕松松,案首也是手到擒來。
“梁樂!”徐夫子注意到她又神游天外,叫了一聲,“你說說你的破題。”
唉,每次學這個八股文的時候,徐夫子就會喊她先回答。梁樂不由得猜測,難道是徐夫子擔心自己會抄李軻的答案?
“君子哉”出自論語《公冶長篇》,原話是“君子哉若人!魯無君子者,斯焉取斯?”
意思是說,這個人是位君子,若是魯國沒有君子的話,這個人是從哪裏學到這樣的美好品德的呢?表面是在誇他的弟子子賤,實則是在稱贊魯國君子衆多。
梁樂的理解是交友須得慎重,“久居芝蘭之室,不聞其香”,朋友對你的力量是巨大而有效的。
她便答道:“學生以為,‘德不孤,必有鄰’。破題為君子當有德,而見賢之也。”
聽了梁樂的作答,徐夫子不置可否,轉而去問李軻:“李軻你說說。”
“有于君子者,聖人所不忘也,遂以君子稱之矣。”李軻思索片刻,便作出回答。
梁樂覺得自己方才得答案實在是超常發揮,不但有旁征博引,還短促有力,與男主相比也不相上下,昂着頭等待誇獎。
可徐夫子一瓢冷水潑她頭上:“梁樂,我先前教過你們什麽?這八股破題,法有六種,實則三類。明破、暗破、順破、逆破、正破、反破,歸根結底便是破意、破句與破字。你這道題明破‘君子’,且誤以為‘破意’。
“破題之法不可侵上,不可犯下。既然僅為三字‘君子哉’,那便不當破出其後‘魯無君子者’一句,這乃是犯了大忌。而李軻破題雖僅破句,但貴在靈巧。你還得多和他學學這破題之法啊!”
受到當頭一棒的梁樂瞬間灰心,她剛才這破題,拿高考都能寫八百字小作文了,結果換了科舉八股文,竟然還犯了忌諱,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今日便再與你們講講承題……”考校結束,徐夫子進入今日的講學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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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夫子家中出來,梁樂已是面帶菜色,仿佛三魂丢了七魄,腳步虛浮。
李軻看着好笑,主動問道:“樂弟,今日課業已完成,何必如此神色?”
梁樂呆滞的雙眼看向他,啓唇道:“李兄,如果等會我們不用練字的話,我便能換個神色。”
“不可。”李軻收斂唇角的笑意,嚴肅了起來,“習字與念書不可一日荒廢,樂弟,勤學苦練才能成才啊!”
梁樂崩潰,喊道:“啊——!李軻哥哥,你變得越來越像先生了!”
但生活再辛苦,還是得用膳。
由于梁樂家中藏書衆多,李軻時常來借書抄寫。梁樂自然無所謂,她起初便準備送予男主這些書籍,可男主硬是不肯收下,最後兩人稍微熟悉了些,才肯來她家借書去抄寫,且每周都會準時歸還。
今日是他還書的日子,便順便在梁樂家中食用午膳,和教她寫字。
在梁樂教他制作神仙豆腐之後,李軻家中的賺錢門路便又多了一條,再加上梁樂明裏暗裏的關照,不論是安排自家下人買豆腐,還是給素娘與縣裏酒樓中的老板牽線,都對他家中的生活有很大改善。
就連素娘也不再每日出攤,而是雇了個人替她做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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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午膳後,梁樂帶着李軻來了書房。
她家在這原陽縣買的是個三進三出的宅子,只她一個主人,可以說從裏到外都是她做主,只要不是太過出格的事都不會有人管教,極其自由。
吃飽的梁樂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看着正在寫徐夫子留下的兩篇八股文作業的李軻,她問道:“李軻哥哥,你不累嗎?”
少年這幾個月身量拔高了不少,聞言搖搖頭,并不答話。
梁樂見他如此認真,不欲打擾他,不知不覺竟睡着了。
醒過來時,她身上蓋着塊毯子,想必是男主吩咐家裏下人給她拿來的。她走下椅子,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軀,發現李軻還在書桌前拿筆寫着字。
專注之中甚至并未發現她已經醒了。
梁樂起了壞心思,她悄悄走到李軻身後,取了支筆蘸上朱砂,就要朝着少年的臉上畫去。
可目光始終盯着面前宣紙的少年仿佛身後長了眼睛一般,經抓住了她的手腕,令她不能再動一絲。
發現自己被抓了個現場,梁樂也不慌張,笑起來:“李軻哥哥,你發現我啦?”
手腕上的禁锢松開,她順着趴到桌子一邊,手中把玩着那只蘸了朱砂的毛筆。早先李軻不肯用她送的東西,她送個文房四寶還會惹得他不高興,但如今許是二人關系熟稔了,李軻也不在意這些了,在她的不斷努力下,終于願意将這書房當作自己的來用了。
只是——
他手裏用的還是自己當初花了一百個銅板買的那支毛筆。
梁樂看着少年垂下的眼睫,舉起右手中的筆,在他的眉心點了一下。
“又鬧什麽?”李軻頭也不擡,語氣淡淡,卻有一份他自己也未注意到的寵溺。
梁樂不在意,端詳着對方眉間的紅痣:“李軻哥哥,我前陣子看到有些孩子開蒙的時候,會用朱砂點痣。‘痣’同‘智’,點完之後,你就智慧無窮啦!”
李軻終于擡起頭,他的眼有些狹長,但年紀輕,又多了幾分少年氣,顯得柔軟起來。不知他想到了什麽,伸手從梁樂手中接過那支毛筆,轉而在對方的眉間也點了一下:“若如此說,你豈非要點兩顆?”
梁樂抄起一旁放置的宣紙敲他:“好呀,你是說我不夠聰明嗎?”
“我可沒這麽說,該習字了。”他的八股文已經寫完,梁樂也歇息過了,是時候教今日的字了。
“好好好——李先生,學生這就來。”梁樂拖長尾音,在一旁端坐好。
李軻被她的稱呼鬧得發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面前人白皙的臉上滿是無奈,控訴着對習字的不滿,可眉間那一點朱砂——卻顯得多了幾分女氣。
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麽,李軻閉上眼,微微搖頭,想要将這種胡亂的想法lJ趕出腦中。
他沉聲道:“別這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