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逃跑

自唐枝被擄走,已經過去兩日。不止唐枝無處可尋,便連程遠之也杳無蹤跡。鄭姑母與洪大爺再次打上程家大門,程老夫人尖聲叫道,“你家媳婦走丢了,尋我兒子作甚,莫不是以為我兒子拐帶她私奔不成,你問我要媳婦,我還問你要兒子呢,”

程遠之從未離家如此之久過,便是哪一日宿在外頭,次日早晨必然歸來。這一回連着兩日未歸,程老夫人當真擔心起來,指着鄭姑母道,“我告訴你,倘若我兒子有個好歹,我同你們沒完!”

“不要臉的老虔婆,你同誰沒完?”鄭姑母紅着眼睛撲過去,纏住程老夫人撕打起來:“你養的好兒子!糾結土匪,不幹好事,你跟我去見官!”

以唐枝的容貌,消失了兩個晚上,還能有什麽好?鄭姑母的心裏難過得無以複加,唯一盼望的便是唐枝能夠好手好腳地回來。在心中把程遠之恨了半死,詛咒道:“你們這缺德人家,合該斷子絕孫,省得活着髒污了地界!”

“老夫人,不好了!”忽然,一個小厮慌慌張張地跑來。

“什麽不好了?掌嘴!”程老夫人斥道。

小厮顧不得掌嘴,指着外頭道:“大爺,大爺他——不好了!”

二門處,兩個陌生的小厮擡着一個渾身髒污的男人進來,程老夫人張嘴剛要道:“什麽亂七八糟的人,也往家裏領?你們都要造反了嗎?”然而下一刻,眼尖地望見男人腰間墜下的環佩,不禁眼前一黑:“這,這人是誰?”

這時,男人口中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昂”,程老夫人的身子晃了晃,臉色煞白。等到陌生小厮将人擡到跟前,看見男人眼窩處的覆着的滲出斑斑血跡的紗布,嘴唇抖抖索索半晌才爆發出一聲:“兒啊!是誰将你傷成這個樣子?”

陌生小厮将程遠之放在地上,答道:“我們夫人在城外的路邊看到貴公子暈倒在路邊,便将貴公子救上馬車,送到醫館。今日貴公子醒了,我們便将他送了回來。我們夫人說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

說完,轉身走了。

程老夫人完全沒心思聽他們說什麽,跪在地上将程遠之抱了起來:“兒啊,你怎麽了?跟娘說,誰把你傷成這樣?”

程遠之張開嘴,只吐出一團血沫。雙手亦綁着紗布,動彈不得。腳尖在地上比劃半天,程老夫人也認不得是什麽字,不禁悲痛得大哭起來。

鄭姑母與洪大爺相視一眼,俱是愕然——難道不是程遠之擄了唐枝?可是阿誠明明看到是他。鄭姑母最先忍不住,上前兩步問道:“姓程的小子,是不是你擄走了我家枝兒?她現在如何了?”

聽到唐枝的名字,程遠之僵了片刻,忽然渾身掙紮起來,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吓得程老夫人趕忙抱住他,對鄭姑母怒目而視:“你們安的什麽心?我兒如今這樣,你們還要逼問!唐枝失蹤,跟我兒子有何幹系?”

懷中程遠之掙動不休,程老夫人安撫不住,不禁問道:“兒啊,難道是那賤人害得你如此?”程遠之不知想要表達什麽,渾身掙動得更厲害,程老夫人以為猜到原因,惡狠狠地抓向鄭姑母,凄厲叫道:“你們賠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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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大爺趕緊拉着鄭姑母離開。

回到鄭家,鄭姑母拉過阿誠問道:“你看得清楚?當真是程遠之擄了你們夫人?”把在程家看到的一幕說給阿誠,阿誠也愣了:“我看見明明就是他,再不會認錯的!”

“那怎會如此?”

洪大爺沉吟半晌,說道:“這下糟了!定然是程遠之找的人不可靠,不知為何将他反害了!如今枝兒落在他們手中,兇多吉少!”

鄭姑母一下子暈了過去。

此時,吃過早飯的唐枝躺在石屋裏間,被麻繩綁縛的雙手搭在小腹上,微微睜着眼睛看向屋頂。外頭,老貓坐在不遠處的樹上。林頭吃過飯便不見了,不知去了哪裏。

“我要如廁!”唐枝朝外頭喊道。

不多時,老貓走進來,解開唐枝手上腳上的繩子。跟在她身後來到外面,直到唐枝站定在一處荒草叢中,才笑嘻嘻地退後兩步:“嫂子快點呀,久了我可是會以為你跑了的。”

逃跑?這個念頭無時無刻不在唐枝的腦中。但是她更清楚,眼下絕不是逃跑的時機。老貓和林頭都是殘忍冷酷之輩,現在只是綁着她,那是因為她沒有做出不适宜的舉動。倘若她有一絲逃跑的傾向,等待她的絕不是可以承受的後果。

唐枝從容地從荒草叢中出來,自覺地伸出雙手,讓老貓重新綁上麻繩。老貓有些詫異:“還從來沒見過這樣配合的肉票。”唐枝不答話,不緊不慢地從他身邊擦過,不哭不鬧不撒潑,老貓反而覺得寂寞:“你就不害怕嗎?不怕我們把你撕票?”

“我怕。但是怕又有什麽用?怕你們就會放了我嗎?”唐枝腳步不停地朝前走,聲音卻透着一絲低落。

老貓在後面看着她挺秀的背影,忽然有些心癢:“但是你可以逃跑呀!你看,現在就我自己,聽說你是個極聰明的女人,你可以想辦法放倒我,然後逃跑呀!”

唐枝不答。

老貓等了片刻,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不說話呀?”

過了良久,唐枝才緩緩開口:“你信命嗎?”頓了頓,不等老貓回答,低低又道:“我信。如果我命不該絕,便會有人來救我。如果這是我命中注定的過不去的坎,逃也沒有用。”

老貓怔了怔:“你不相信人定勝天嗎?”

“我只是個女人而已。”唐枝搖頭,躺在床上,翻身面向床裏,不再動靜。

老貓撓了撓頭,一步三回頭地往床上看去,心中滿是疑惑。但是接下來,唐枝當真老實得緊,除了喝水如廁,幾乎沒有什麽要求。仿佛就如她說得那般,她只是個女人,被綁住手腳的情況下,又能如何呢?

傍晚,林頭帶着食物回來,瞥了裏間一眼,問老貓道:“她可有不安分?”

老貓搖頭:“不能再安分了。”

林頭皺眉:“你仔細着些,萬不能被她跑了。”

老貓道:“那是自然,這種事情有過一次便夠了,我豈能再掉以輕心?”

林頭仍然是早出晚歸,不知在做什麽。老貓守在石屋外面,每天只有一件事情,便是看守唐枝。

唐枝每日除了吃飯,便是躺在石屋裏間的床上,安分得不能再安分。倒是老貓無聊之極,常常喊她出來曬太陽。每喊幾回,唐枝也會出來一回。

這一日晌午,老貓靠在樹幹上,被暖烘烘的日頭烤着,漸漸竟有了困意。猛然驚醒,擡頭看向石屋內,只見唐枝依然背對視線,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嫂子,不出來曬一曬啊?”

不出所料,唐枝并不答腔。老貓搖了搖頭,再次倚着樹幹閉目。直到裏間傳來一聲:“我要如廁。”

老貓走過去,為她解開綁住手腳的繩子。唐枝下地時忽然一歪,老貓渾身一凜,二話不說鉗住她的手腕。待檢查一遍,才發現唐枝只是手腳麻了,并沒有其他心思。唐枝唇邊勾起冷笑,什麽也沒有說,扶着牆壁慢慢走向屋外。

倒是老貓有些讪讪,但是同肉票道歉又有些怪,便閉口不言。唐枝方便回來,伸出手腕讓他綁,美豔的面孔上泛着一股認命的漠然,老貓撓了撓頭:“便是圈雞也要常常放出來跑一跑,你就在外頭走一走吧。”

唐枝也不跟他客氣,轉身便進了屋,卻搬了只木凳出來,坐在門口托着腮曬太陽。明亮的光線照在她美豔的臉上,披散的頭發,有些髒污的衣服,顯得格格不入:“從我頭上拔下來的首飾賣不少錢吧?随便給我買一身幹淨的衣裳行嗎?”

除了初時的絕食不配合之外,唐枝這個肉票簡直安分得令人發指,難得提出一個條件,老貓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等林頭回來了,我就跟他說。”

唐枝在外頭坐了一會兒,便站起身道:“我要回屋了,你給綁上吧。”伸出一雙宛若凝脂的玉手,原本應該白皙的皓腕上布滿紅痕,看得人連連可惜:“得了,這麽一會兒,你跑不了。”

“你最好還是把我綁上吧,我睡個安穩覺,你也能夠眯一會兒。”唐枝冷淡地道。

老貓撓了撓頭,雖然心有憐惜,仍然是謹慎地把她綁上了。只不過,看着唐枝手腕上的紅印子,手下力氣不知不覺比平時松了一些。

唐枝轉身進屋裏睡了,老貓無趣地坐在院子裏,被日頭曬得昏昏欲睡。就在這時,忽然遠處傳來高高低低的哨子聲,老貓頓時一個機靈跳了起來。仔細聽了兩聲,臉上泛起興味,瞧了一眼裏屋翻身向裏的唐枝,拿起鎖鏈将門鎖上,徑直跑了!

唐枝聽到鎖門聲,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眼看着老貓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樹林間,心裏砰砰跳動起來!

命運?她自然是信的,就好像當年唐夫人之死,假如她年輕時沒有一時意氣用事,間接害得唐書林的妾侍流産,大概會有一個兒子。那樣的話,便沒有後來孫小蝶之事。但是誰又能說,那個長大的庶子與愚蠢的姨娘,不會做出什麽來?

就像唐書林親手斷送唐記,即便有兒有女,不會被許萬松蠱惑,誰又能保證,十年後二十年後,不會有許千松許百松出來,用妖媚可人的女子誘惑他?他那樣自負甚高的性子,跌跟頭是遲早的事。

她信命。不過,當命運來到身邊時,渾身的血液裏都充滿了不甘。

不甘心,不服氣,一定要争一争!

一股銳利的光芒在眼中一閃,唐枝三兩下褪掉手腕上的麻繩,又彎腰飛快解開腳腕上的繩子。這幾日她別的不做,專門研究如何解開繩套。她手骨纖軟,本來綁得結實些,費些力氣也可褪下。今日老貓突發心軟,給她綁得松了,正好省了不少事。左右一望,撿起地上的木凳,用力朝門上砸去!

木門年久失修,沒幾下便被石凳砸得搖搖晃晃。唐枝用盡渾身的力氣,終于砸開木門!返身将麻繩撿起拿在手中,沖出石屋門口朝反方向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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