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看馬小瑞不解,許爾繼續解釋:“我從帕倫克出來之後,就來了蒂卡爾,一開始不知道怎麽辦,後來幸虧遇見了師傅,我就跟着師傅一起,做了個顏料工。平時制作點顏料,給那些大戶人家刷刷牆,畫個裝飾什麽的……”

許爾的師傅拉起了窗簾,不讓油燈的光透出去。之後給馬小瑞倒了杯水。

窗外的叫喊聲仍未散去。

“小瑞,到底是怎麽回事?”許爾握住了馬小瑞的手,壓低聲音,有些焦急:“他們是誰?為什麽要抓你?”

馬小瑞想了想,把他離開帕倫克神廟之後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許爾。其中霍欽給了他一大袋可可豆的事情,被他随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

他講完所有的事情後,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裏的水。

火大概是放不了了,天已經快亮了,外面的叫喊聲也逐漸小了。他不知道潘洽的勢力範圍,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與富商聯合起來抓他。但他至少知道,他不能留在這裏。

“許爾,我得走了,我不走會給你們添麻煩的。”

“啊?”許爾愣了一秒反應過來:“不行小瑞!你現在出去,等着被他們抓嗎?”

馬小瑞:“……”

他本來只是想着躲在灌木叢裏,一直到天亮,等潘洽放棄尋找自己後再出去。然後,或許會像許爾一樣,找個師傅,讨一門手藝,之後就可以水漲船高地往上走,最後把權杖抱進懷裏。

但是,許爾找到了他。可是他不能在這裏連累這兩個無辜善良的人。

奴隸在這個奴隸制的社會裏面連名字都沒有,更別說人權。潘洽找不到他,還可能會報告給分管他們這一個區域的祭司,然後,祭司甚至會挨家挨戶地搜查。

到時候,什麽都藏不住。許爾和他的師傅也會因為藏了一個奴隸而受到懲罰。

他擁抱了一下許爾瘦弱的身板,又跟許爾的師傅握了握手。那個看上去憨憨的男人,手心裏長滿了硬硬的老繭。

“放心,我沒事。”他說道。

“什麽叫沒事?”許爾急了:“你吃什麽喝什麽?打算怎麽辦?小瑞,你不會連累我們的……”

說罷許爾看向了師傅,征求着他的意見。師傅趕緊點了點頭。

“你躲在這裏,等過兩天風頭下去了——”

“許爾。”馬小瑞打斷了他的話:“你是我朋友。”

所以我不能把你們拉下水。

許爾沉默了一下,之後嘆了口氣:“好吧,如果你執意要走的話……”

他轉身,打開了一個櫃子的門,從裏面拿出了兩個大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一個奴隸要想給自己贖身,需要多少錢?”許爾把袋子推到了馬小瑞跟前。

“這裏面是500顆可可豆,如果不夠的話,我們還有……”

馬小瑞傻了。

這些錢,他們兩個人攢上一年,都不一定能攢出來。

“快點拿去吧。”許爾的師傅在一旁幫腔。

馬小瑞要是拒絕了,那就是個傻X……沒有錢,他的身份始終都是一個逃跑的奴隸。但有了錢,就不一樣了。

可是,許爾和他師傅也都是經營小本生意的普通人……

他突然感覺眼眶有點發熱。此時好像說什麽都是多餘的。

他看到桌子上還放着有紙和筆,于是拿過來,鄭重地寫下了一張欠條,又用墨水按下一個指印。

“這個你們收下。”他把欠條遞給了他們:“這是在我的家鄉那邊,管人借錢的方式。我會還的……”

許爾愣愣地接過了欠條。

他上去擁抱許爾:“我沒有交錯你這個朋友……”

許爾用力拍了拍他的後背。

馬小瑞看不到的地方,許爾的眼神動了動,之後突然開口——

“小瑞,我和我師傅,打算去卡拉莫克發展,那裏顏料工的待遇更好一點……你馬上就是自由身了,願意和我們一起嗎?”

許爾看着他,眼神真摯。

卡拉莫克,一個崇尚武力的城邦。也是現在唯一一個可以和蒂卡爾抗衡的城邦。武士們喜歡把自己全身塗成紅色以彰顯力量,顏料工在那裏不可缺少。

但卡拉莫克又同時是個階級意識十分強大的城邦,完全是世襲制,沒有舉賢制。一個平民,即便再有能力,也絕對不可能插上翅膀飛到天上。

單是這一點,就把他的路限制地死死的。

于是他委婉地拒絕了。

許爾眨了眨眼睛:“真的不去嗎?”

馬小瑞笑着搖頭。

“好吧。”許爾也笑了:“有機會我們再見面,祝你好運小瑞。”

“你們也是,順風,好運……”馬小瑞跟他們告了別,離開了這個破舊的房子。

許爾站在門口,目視着馬小瑞遠去的身影,眼神逐漸由年少單純變得冰冷老成。

“祝你好運小瑞,希望我們以後不要再見了。”他雙眼微眯,輕聲道。

“你就這樣讓他走了?”“師傅”站在他身後,問道。

“還能怎樣?”

“這個人的計謀和心智都不一般。如果他不能……”

少年回過了頭來,看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柄剛剛磨好的利刃。男人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頓了頓,他還是沒憋住:“他會不會起疑心?”

“不會。”許爾說道:“收拾好東西啓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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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小瑞找到了陰沉着臉的潘洽,把兩袋沉甸甸的可可豆扔到了他腳邊。

潘洽的臉漲成了豬肝紫色。

馬小瑞翻了個白眼,轉身就走。

“站住!”潘洽在他身後大叫。

沒等馬小瑞回應,就有兩個家丁上來,壓住了他的肩膀。

“卧槽。”他罵了一句,擡起頭來:“你還想怎麽樣?這些錢足夠我贖身!”

天已經大亮,大街上陸陸續續出來了一些看熱鬧的平民,看到這副情景,不禁開始三五成群,指指點點:

“這奴隸都贖身了,你就放他走呗。”

“看着沒幾兩肉,也幹不了什麽活,怎麽算都是你賺了……”

潘洽跟聾了一樣。

他把拳頭攥了又攥,臉由茄子褪色成了西紅柿。

潘洽上前,狠狠地捏住了馬小瑞的下巴,冷哼了一聲:“來羞辱我?行啊。即使你有錢了,也是逃跑的。別想那麽容易就走人!”

馬小瑞狠狠地甩開了潘洽的手。

人群外圍突然傳來了一個略帶嘲諷的聲音——

“喲,天上掉下來塊金子,值得你們這麽圍着?”

衆人立刻噤了聲,搖搖頭散去了。潘洽的臉轉成了沒熟的西紅柿,然而一瞬後,他看着馬小瑞,得意地笑了。

馬小瑞看清了那來人的樣貌——十分普通,只不過,他身上穿的是祭司長袍。

長袍的布料算不上高等,上面的紋飾也很簡單。看樣子是個低級祭司。

潘洽轉過身去,點頭哈腰道:“雅古爾大人。”

叫雅古爾的祭司掃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要管教你的奴隸回家管教去,跑到這裏,也不嫌丢人現眼。”

“哎喲,大人您這可就錯怪我了……”

馬小瑞皺着眉頭,看到潘洽把一大袋可可豆,塞給了雅古爾。

一個像是在進貢,而另一個,則真的是貪官。

雅古爾面不改色地接了過去,藏在了他寬大的祭司長袍裏。之後像是聽笑話一樣聽完了潘洽添油加醋的敘述。

然後他把頭轉向了依舊被壓着的馬小瑞:“他說,你贖身的錢是你偷來的?”

馬小瑞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是。”

“那是哪來的?”

馬小瑞不說話。

雅古爾冷笑:“說不出來?”

馬小瑞擡起頭來反問:“如果真是我偷的,為什麽直到現在,都沒人來向你報告昨晚家裏進了賊,丢了什麽東西。”

——天色大亮,大家也都起床很久了。

雅古爾揚起了眉毛。

“我已經交夠了贖身的錢,現在是個自由人。而他,”馬小瑞朝着潘洽擡了擡下巴:“卻試圖拘禁一個平民。”

這裏不是大權旁落的帕倫克,而是繁華安定的蒂卡爾。這種事情是不允許發生的。

雅古爾低頭權衡了一下,之後擡起頭:“沒錯,你現在确實是個自由人了。”

“不過,”他又摸了摸下巴:“你在做奴隸的時候逃走了,就必須要接受10下腳底的鞭打。”

潘洽立刻眉開眼笑。馬小瑞的心往下一沉。

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家丁架着,綁到了附近的一塊石頭上。雙腳被擡得很高。

他徒勞地扭了一下身子,狠狠地瞪了這兩人一眼。妹的躲過了初一,沒躲過十五,他感覺自己修為不夠,連不算BOSS級的人物都幹不過,急需提升。

他腦子裏無端浮現出霍欽和米寶。他愣了一下,把這倆人趕了出去。

沒錯,他們是救過自己一回,但這種事情不能指望……

雅古爾從衣服裏拿出了鞭子,冷笑着舉了起來。

他閉上了眼睛。

有、有啥……心一橫幾分鐘不到就過去了……嗯,對,就是這樣……

鞭子猛地落下。

從腳底處傳來了“啪”的一聲響。随之而來的,是一陣劇痛。

馬小瑞皺緊了眉頭,緊咬牙關,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他的手有些抖。

雅古爾再次舉起了鞭子,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聲怒吼:“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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