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許你一個家
江月寒帶謝君卓走過明鏡谷,把她交給王卓後便回了潮聲閣。她換了一身衣服準備打坐,閉眼後忽然想起來王卓要先帶新弟子去乾坤殿才能告退,如此一來謝君卓就要跟着去。
雖說現在的謝君卓就是去了乾坤殿也沒什麽,但江月寒心裏還是不踏實。
她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大概是前世的記憶作祟,讓她在看待謝君卓的時候會帶着一點前世的眼光。由此多出沒必要的擔心,害怕殿上的那些人也像前世指責入魔的謝君卓一般指責現在的她。
前世謝君卓之過波及整個大陸,妖魔鬼怪橫行,魑魅魍魉狂歡。道家,佛門,陰陽玄宗深受其害,一樁樁一件件真論起來就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江月寒曾有心阻止卻無力回天,不得已燃燒神魂和謝君卓同歸于盡。她前世遭她囚禁十年,矛盾重重,臨了卻發現自己其實并不恨她,只是覺得可悲。
陰陽玄宗的殺陣沒有活路,只要在陣中都是必死無疑,可即便如此謝君卓還是選擇護住江月寒。殺陣割裂她的血肉,血珠落在江月寒的衣服上,暈染出一朵朵紅色的花,妖豔又凄涼。
謝君卓的确十惡不赦,萬人唾罵,淪入地獄也不為過。可心裏始終存着一方淨土放着江月寒,情愛纏|綿入骨,便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
重生回到年少不過月餘,神魂撕裂的痛楚伴随着江月寒到現在,讓她意識到自己的确死過一次,而不是生平大夢。
年少這個時間對于江月寒而言并沒有特別之處,她在師尊玉清仙君坐下修行,日複一日的修煉,一切平淡又簡單。
江月寒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偏偏重生到這個時間段,她是修道者,相信因果輪回之說,而她在此間并無因果。
江月寒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在風雨橋見到謝君卓她才恍然大悟。
前世這世間的浩劫皆因謝君卓而起,江月寒以為天道要她重生,就是要她避免前世的恩怨,了卻其中的因果。
可因從何而來,果該何去無人知曉。
謝君卓對自己的一切閉口不談,哪怕是江月寒也不知道她為何如此憎恨名門正派,恨不得天下覆滅。江月寒了解的只是謝君卓深埋心底的痛苦和不甘,她一直在彷徨,想要用殺|戮來平複心中的急躁不安。
她選擇了一條錯的路,并且一錯再錯,直到覆滅也沒有回頭。
江月寒曾為她感到可悲,卻無力救她出那座深淵。而如今一切從頭再來,江月寒看到一點能了卻前世因果的機會。
Advertisement
年少的謝君卓和前世江月寒看到的模樣大相徑庭,她乖巧又膽怯,像是涉世未深的小白兔。一身衣衫雖破舊,卻洗的幹幹淨淨。看人的目光真誠又透亮,幫螞蟻過水窪時帶着未眠的童心和兩分淘氣。
她看起來就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姑娘,完全不是前世兇神惡煞,人人喊打喊殺的劊子手。她說自己叫謝君卓,目光帶着一點擔憂,想要一個肯定又怕被人嫌棄。
江月寒當時看着她,只覺得呼吸一滞。她不禁再想,前世的謝君卓是不是也到過三清宗,在同樣的地方被那些參賽的人排擠,在同樣的地方抱着一顆赤誠之心樂于助人。她應該滿心歡喜,但最後卻無緣三清宗。
江月寒重生後改變了原本的生活軌跡,她本不該出現在風雨橋遇見謝君卓,可重來一世的命運讓她走過去遇見了。如果這便是一切事情的因,江月寒願意承擔後果。她陪謝君卓走一遭,不但是考驗謝君卓,也是考驗自己。
這個年少沒有沾染鮮血的謝君卓和前世的大魔頭不是同一個人,她通過了江月寒的考驗,讓江月寒動了收徒的念頭。
前世因因果果皆無定論,重來一世江月寒沒辦法把前世的罪孽全部算在這個謝君卓的身上。比起直接清算那些錯,她更想知道亂局因何而起。謝君卓的确是主謀罪無可赦,可道門,佛宗,陰陽玄宗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想到前世那些糟心事,江月寒心裏并沒有那麽平靜。特別是她師尊玉清仙君之死,人人都道是謝君卓所為,謝君卓也未作辯解,江月寒卻一直心存疑惑。
玉清仙君道法無邊,就是另外兩位也要禮讓三分,謝君卓雖然厲害,走的卻不是正道,不可能打得過玉清仙君。
更何況她對名門正派扣的帽子從來都不會辯解,做過的照單全收,沒做過的也不吱聲。
這一世除了了卻和謝君卓之間的因果,江月寒還要查出謀害她師尊的主謀。她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娃娃時就被玉清帶回撫養,在她心中玉清就是自己的父親,是自己唯一的親人。
為了玉清,為了天下無辜的百姓,江月寒說什麽也不會丢下謝君卓不管。這一世她要把人帶在身邊,她倒要看看,這一世的因果輪回如何運轉,天下局勢又将何去何從。
為了避免前世謝君卓未入三清宗的事發生,江月寒在潮聲閣坐了一會兒便待不住,直接過來領人。她以為謝君卓會和王卓一起進殿,卻沒想到她一個人在外面坐着。許是緊張的心情已經放松下來,比起初遇的無措,謝君卓這會兒自在多了。
江月寒去而複返謝君卓有些愣神,等到江月寒問話,她才猛然回神從地上一躍而起,高興地看着江月寒,甜甜道:“徒兒見過師尊,師尊怎麽過來了?”
“我不過來,你豈不是要在這裏一直坐着?”江月寒四下掃了一眼,并沒有看見此處的弟子有上前的意思。
謝君卓拍拍自己衣裙上的塵土,畢恭畢敬地看着江月寒,解釋道:“不會,王師兄只是讓我在這裏等一等,徒兒想着不能太麻煩王師兄等一會兒也沒關系,卻忽略了師尊也在等我,是徒兒考慮不周,讓師尊久等了。”
謝君卓這話說的讨巧,她沒想到江月寒會因為她遲遲沒去就過來看情況,心裏像是抹了蜜糖,嘴上的話也說的好聽。
江月寒有些恍惚,面前這個少女天真爛漫,在她身上找不到一星半點殺|戮的氣息。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未曾沾染血腥。單是看她此刻的模樣,誰又能料到将來那一幕幕。
“師尊?”謝君卓見江月寒盯着自己不說話,疑惑地叫了一聲。
江月寒別開視線,道:“随我走,我帶你認一認去潮聲閣的路。以後潮聲閣便是你的家,其他地方你都可以不記得,但回家的路一定別忘。”
江月寒話裏有話,雖然對于現在這個謝君卓而言還有些深奧,但不妨礙江月寒告訴她,這天下還有你的歸處,你不是無依無靠的孤女,也不需要走到堕|落為魔與天下為敵的地步。
謝君卓愣在原地,臉上的笑意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恢複正常。對于江月寒而言,這些話可能只是随口一說,卻不知道對于謝君卓而言多麽震撼。
謝君卓有家歸不得,只能上三清宗來找江月寒。她抱着僥幸而來,江月寒回贈她無數的驚喜。
江月寒讓她別忘了回家的路,換個意思便是有為師在,不用怕。
要不是因為面前的江月寒冷着一張臉,稚嫩未退,謝君卓都要以為面前站着的是長大後的江月寒——那個她深愛的江月寒。
“師尊的話徒兒謹記在心,從今往後有師尊在的地方便是徒兒的家。”
謝君卓仰着臉,帶着發自內心的笑,眉梢眼角都是幸福的喜悅。
江月寒颔首,輕嗯一聲,帶着謝君卓欲離開。
二人還未走出幾步,王卓忽然從乾坤殿內追出來,快步上前攔住她們恭敬道:“江師叔且慢,三位仙君請你二人去殿上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