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色撩人

村長給大夥安排的屋舍就在他家附近,是兩間沒人住的空房,平日都有打掃,所以內裏還算幹淨。就是屋子不大,一進一出,裏面只有一張床。

村長的老伴給姑娘們找了塊板子多搭了一張簡易的床,把家裏幹淨的棉被抱過來給她們用。少年那邊實在是顧不上,只有讓他們在座椅上湊合一宿。

謝君卓他們一共五個姑娘,除去江月寒就四個,兩張床綽綽有餘。江月寒要守夜,今夜多半不會睡。

謝君卓別過田蒙回來,江月寒盤膝坐在院子的臺階上,屋子裏的三個姑娘已經分好床鋪。她們三個來三清宗之前,家裏都有些家底,從小錦衣玉食,不曾吃過這種苦頭。當着江月寒的面不敢抱怨,只敢在搶床位的時候做小動作。

何飄和另外兩個不熟,争搶不過她們,看見謝君卓進門,故意大聲道:“你和我一起睡木板。”

說着,她還走到木板和長凳搭出來的簡易床邊坐下去,讓木板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木板厚而且硬,沒有稻草在下面鋪墊,簡直就像躺在石頭上。讓何飄這種嬌滴滴的大姑娘睡一晚上起來,保證頭重腳輕,渾身酸痛。

她故意大聲嚷嚷,就是想讓謝君卓去搶那張床。她是江月寒的弟子,另外兩個人也要禮讓三分。

謝君卓卻好似沒理解她的意思,走到床邊用手壓了壓木板,聽見那咯吱咯吱的聲音,啧啧道:“還行,能睡。”

這話把何飄氣的不輕,她張嘴欲罵謝君卓,卻被謝君卓一眼瞪回來,只好抱着雙臂扭過頭獨自生悶氣。

謝君卓抖開床上的被褥,道:“修道本就艱苦,等你們日後能獨自接任務,露宿荒野也是常态。現在好歹還有一張床,知足吧。”

謝君卓把她們帶出來可不是讓他們來享福,自然不會搭理她們那點小性子。何飄心裏正委屈,聽了這句話不由地紅了眼眶,抹了一把眼淚,賭氣似地從謝君卓手上搶過被子,脫了鞋爬上|床睡了。

謝君卓搖搖頭,轉身離開屋舍,到外面院子的臺階上坐下。

江月寒正在閉目養神,聽見她出來的聲響,轉頭看向她道:“不習慣嗎?”

謝君卓笑了笑:“沒有,我只是睡不着,所以想陪師尊一起守夜。”

一|夜不眠對謝君卓而言并不是什麽難事,與其在屋子裏和何飄背對背,相互都看不順眼,還不如出來陪江月寒在外面守夜。小村的夜裏靜悄悄地,月亮爬上山頭,院子裏鋪了一層銀色的光輝。

謝君卓順勢躺下來,手肘撐在更高一階的石梯上,仰頭看着山頭上的月亮。有清風拂過衣袖,帶來絲絲涼意。

江月寒見狀,還以為是田蒙和她說了什麽讓她心情不好,抿了抿唇,道:“田蒙和你說了什麽你都別往心裏去,他一向說話直接。”

謝君卓一愣,詫異地看了江月寒一眼。她的确受了一點田蒙的影響,她以為自己隐藏的很好,沒想到會被江月寒看出來。

田蒙今日的話是句句都在戳她的心窩子,她來三清宗的确目的不純。前世她從城中逃出來,慌亂之下把希望寄托在佛宗和陰陽玄宗的身上,白白浪費時間,吃盡苦頭。這輩子她先遇見江月寒,那些浪費的時間都可以利用起來。

前世她不懂摯友變成那個樣子意味着什麽,還以為只要找到願意出手的人就能把她救回來。卻不知道在摯友背後,她還要面對一座城,一個頗有聲望的道門,一己之力無疑是螳臂當車。

所以佛宗和陰陽玄宗不敢插手。

她此來三清宗,一是前世的确是三清宗出手讓摯友魂飛魄散,二便是江月寒在此。如果不出意外,一年後摯友的消息還是會出現在三清宗,屆時她便能請江月寒出面接下這個任務。

她已經不是前世手足無措的黃毛丫頭,懂得籌謀策劃,知道利用身邊的利益為自己集結一股可用的力量。

她要讓前世那些出手的人到不了摯友身邊,她要親眼去看那座曾經逃離後又血洗的城。

“師尊,如果将來我遇上一件很難很難的事,可我又拿不出相應的報酬,你願意為我出手嗎?”謝君卓坐起身看着江月寒,神色認真地問道。

她将來如果出手,便是和天下大半的道門作對,勢必走上風口浪尖。屆時,江月寒可還願意護她?

江月寒眨了眨眼,歪頭看着謝君卓,認真地思考她的話。謝君卓能闖出多大的禍,江月寒心中有數,再大也大不過前世為魔,踏平天下。

“我是你師尊,只要我不把你逐出師門,你的事便永遠是我的事。”

江月寒從決定收謝君卓為弟子的那一刻起,便把她的命運和自己綁在一起。別說是遇上難事,就是前世的命運重演,她再為魔王,江月寒也願意和她一起面對,而不是讓她獨自承受。

謝君卓嘴角上揚,她前世作惡多端,這輩子竟然能拜江月寒為師,得她相助,被她呵護。要不是那些相處的日日夜夜如此真實,她都要懷疑是自己做了一個長睡不醒的美夢。

“師尊,我可以抱一抱你嗎?”謝君卓撓了撓下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江月寒。

江月寒微挑眉,那句不能已經到了嘴邊,瞧見謝君卓期待的眼神又咽回去。她主動伸出手把謝君卓攬入懷中,像大姐姐照顧小妹妹那般摸摸她的頭。

謝君卓愣住,她想要一個擁抱讓自己更切實地體會此刻的美好,并不是小孩子撒嬌想要人哄一哄。不過這樣感覺也不錯,謝君卓眉梢眼底的笑意幸福甜蜜,她伸手攬上江月寒纖細的腰身,把頭埋在她的胸|脯上,像只小狗似地蹭了蹭,只差多條尾巴搖擺。

江月寒不習慣這樣的姿勢,一時逞強到頭來反而讓自己尴尬。不過見謝君卓那麽開心,她沒忍心把人推開。前世她不曾參與謝君卓的過去,體會不到她的悲傷。這一世看着她成長,那一點一滴都是珍貴的回憶。

“師尊,之前村長說他們拿不出錢,所以別的道門不願意接這任務。我有點好奇,你做這個任務,委托的酬勞是多少錢?”謝君卓抱着江月寒撲騰夠了才不舍地松開手,大着膽子仰躺在她的懷裏,一邊賞月一邊和她說着悄悄話。

江月寒把原本貼身放着的佩劍擱在一旁的臺階上,為謝君卓整理鬓發,聽見她的問題默默地想了一會兒,道:“二十文。”

“哎?那麽少嗎?難怪讓師尊前來,要是換了旁人,肯定都不樂意吧。師尊,我很好奇,宗門裏這些不值錢的任務是不是都讓你一個人代勞了?”謝君卓白天怼其他宗門的人見錢眼開怼的很開心,這會兒聽見江月寒的答案卻忍不住為她打抱不平。

江月寒搖頭,道:“偶爾王卓和田蒙他們也會接,不過他們都有宗門任務,空閑時間少,我比較清閑。”

“師尊不是清閑,而是菩薩心腸,心系天下。”謝君卓不樂意江月寒這樣看輕自己,立刻說上兩句舒心的話。在她眼中,道門找不到比江月寒還要好的人。

江月寒輕刮她的鼻子,道:“一天天在外面怼別人怼的高興,在我面前就只知道油嘴滑舌。”

謝君卓在江月寒面前是乖巧可愛的小女孩,在旁人眼中就是謝怼怼,逮着誰怼誰,不服氣都怼回去。江月寒從宗門弟子口中聽見時還有些驚訝,今日倒是第一次見到。

謝君卓不好意思地笑了,伸手摸着自己的鼻子。覺得自己裝了一個月的柔弱形象,不到三天就揮霍完了。

山中風月正當時,江月寒迎風而坐,恍若山中仙子。謝君卓仰頭看着她,覺得自己像是喝了一壇美酒,不知不覺就有些醉了。

江月寒摟着她,溫聲道:“要是困了就睡吧,我在這裏守着你。”

長夜漫漫,謝君卓還是長身體的時候,江月寒并沒有把她要守夜的話放在心上。謝君卓打了個哈欠,枕着江月寒的腿道:“我不困,師尊,我想陪着你。”

夜長風不止,謝君卓不可能讓江月寒一個人在外面。她好歹是個多活了幾十年的老妖怪,豈會連這點小小的生理需求都不能克服。

江月寒也不勉強,心想說不定過一會兒謝君卓就睡了,輕聲細語地和她說着話。

時間一點點過去,月亮爬山正空,月影随之轉移。因為還不是十五,月亮殘缺不全,銀光流瀉,灑下一地的光輝。

江月寒放緩的聲音格外動聽,謝君卓聽着聽着就有些昏昏欲睡,她揉了揉眼,打了個哈欠坐起身,覺得自己再這樣躺下去肯定什麽時候睡着了都不知道。

江月寒看見她爬起來,眼神有些不解,正欲發問,忽然聽見村頭傳來一聲尖銳的慘叫。夜風突然呼嘯,叫聲劃破整個寂靜的夜色。

謝君卓那一點剛上頭的睡意瞬間清醒,江月寒拿過七殺站起身。另一邊屋舍也傳來輕微的聲響,守在門口同樣無眠的田蒙走出來,看見江月寒拱了拱手。

江月寒問道:“魏宇呢?”

田蒙往屋內看了一眼,笑了笑:“睡着了,可需要我叫他起來?”

江月寒皺了皺眉,道:“不必,你留在這裏護着這些孩子,我過去看看。”

說罷轉頭看向謝君卓,還沒開口,謝君卓便拉住她的衣袖道:“我陪師尊去,我一定不會給師尊拖後腿。”

謝君卓說的堅決,面對鋸齒鼠,她有足夠自保的能力。而且身為魔尊的她,比江月寒更了解這些東西的弱點,多少能夠幫上忙。

江月寒稍顯猶豫,很快便收斂情緒,道:“好。”

尖叫打破小村莊的寂靜,幾戶人家點亮了屋子裏豆大的油燈,屋子裏傳出低語聲,村長和老伴相互攙扶着從屋子裏走出來,擔憂地看向村頭。

江月寒帶着謝君卓往村頭跑去,月亮灑下光輝給她們引路。黑暗中,村道兩旁的雜草裏冒出綠油油的光點,晃眼看過去還以為是密密麻麻的螢火蟲。

江月寒眉頭輕皺,手中七殺出鞘半寸,寒光閃過草叢,帶着一股濃烈的煞氣,仿佛是與天齊壽的戰神低垂下頭顱,在輕蔑地打量世間衆生。

謝君卓不是第一次看見七殺出鞘,卻每次都心情震撼。

江月寒一雙纖弱的手,握着的卻是出了名的兇器,以殺止殺。

草叢裏的鋸齒鼠受到驚吓,上下竄動,吱吱吱地叫個不停。它們體型小,身姿靈活,一群一群湊在一起發出怒吼,便是不小的聲波攻擊。

謝君卓擡手捂住耳朵,讓聲音不能灌入耳膜。跑在前面的江月寒頓了頓腳,随後又像個沒事人似地繼續朝剛才尖叫的地方跑去。

草叢中的鋸齒鼠除了亂叫不敢上前來阻攔她們,倒是讓她們的行程輕松不少。

整個村頭只有兩戶人家,房子相對而立,靠河岸那戶大門敞開,一位披頭散發的婦人被好幾只鋸齒鼠咬住衣服在地上拖行。她驚恐地哭喊起來,骨瘦如柴的手臂揮舞着,想要把身上的鋸齒鼠趕走。

可那幾只鋸齒鼠完全不懼她的哭喊,眼睛散發着兇狠的光,丢下衣服一口咬在她的手臂上。鋸齒般的尖牙刺穿皮膚,瞬間鮮血噴湧。

婦人慘叫一聲昏死過去,任由鋸齒鼠拖拽。

屋舍裏,一個面容憔悴的大男人捂着一個小男孩的眼睛,站在窗子邊,眼睜睜地看着妻子被拖走。眼神木然而無情,好似沒有靈魂的木偶,嘴角挂着詭異的笑。

江月寒和謝君卓趕到時,婦人快被拖進一旁的草叢,地上有被拖拽的痕跡,還有零星的幾點鮮血

江月寒揮劍落在鋸齒鼠的前面,攔住它們的去路。

“人留下,你們可以離開。”

鋸齒鼠食人一事只有村長的一面之詞,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江月寒不會濫殺無辜。

作者有話要說:  摯友為什麽叫摯友?

因為我還沒有想好名字,以至于配角欄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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