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謝君卓主動提議讓何飄留在潮聲閣有些出乎江月寒的預料,她不過一個早上沒在潮聲閣,回來這兩人便其樂融融,謝君卓還指導何飄修行。看着院子裏兩個身高相差不多的小姑娘交談甚歡,江月寒有些欣慰。

前世謝君卓孤僻而且固執極端,身邊沒有親朋好友也沒有說得上話的心腹。她雖處在巅|峰,卻坐擁無邊孤獨。這一世一切從來,江月寒自然希望她能擁有一個快樂的少年時光,在将來某事某刻,想要呼朋喚友時有人回應。

江月寒沒有打攪兩個修行的小丫頭,獨自一個人上了閣樓。

院子裏盤膝而坐的何飄見江月寒遠去,不解地看着謝君卓,悄聲問道:“你為什麽不讓我告訴江師叔祖魏宇的事?”

謝君卓在她頭上敲了一下,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難得好心地她分析道:“以我師尊的脾氣,她要是知道魏宇對你動手,肯定馬上就會去找魏宇算賬。不過你無憑無據,魏宇又怎麽會輕易承認?到時候他反咬你一口,說是你有錯在先他只不過是略施懲戒,你豈不是白白背了黑鍋。”

魏宇那種小人,敢肆無忌憚地對自己的弟子出手肯定是有所仰仗。何飄畢竟還是個孩子,有些時候想不到更深遠的東西,只是一味的想着如何把自己受的委屈還回去。

魏宇師門一脈在三清宗有些地位,其中的幹系錯綜複雜。即便江月寒出面鬧一場,最後也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何飄不過是個沒什麽背景的新弟子,比起魏宇,三清宗還不會把她放在眼裏。搞不好到最後,何飄自己的下場會比魏宇更慘。

“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想要複仇就要先學會把自己的仇恨隐藏起來,當你的敵人比你厲害而你又無法撼動時更是如此。過早的張揚只會讓你的敵人把你扼殺在搖籃中,讓你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謝君卓臉上帶着笑意,說出口的話卻讓何飄打了個冷顫。同是十三四歲,謝君卓卻是一副過來人的口氣。仿佛她曾經遇見過同樣的事,一步步走過來一般。

何飄擡頭看向她,只見她眺望遠處的天際,眼底沒有笑意,只有一片冷光。何飄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那邊是三清宗的乾坤殿。

何飄心裏咯噔一聲,她收回視線,揪着自己坐下的蒲團邊緣,心裏有些猶豫。

她其實很久以前就發現謝君卓和她們有所不同,謝君卓有着不同于她們這個年紀的成熟冷靜,對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見解。那種感覺其實很微妙,仿佛她的軀殼裏有一個不屬于這個年紀的靈魂。

只是出于對她的嫉妒,何飄一直不願意承認她們之間的差距。今天謝君卓松口讓她留下,還願意幫她複仇,何飄心裏那點小嫉妒早就沒了。放下成見去接近謝君卓,何飄發現謝君卓心裏藏着很多事。

她偶爾會走神,目露追憶之色。只是那種舉動稍縱即逝,可能謝君卓自己都沒發現。何飄最會察言觀色,才會沒有錯過這些小細節。

何飄想問謝君卓和三清宗是不是有什麽恩怨,可是話到了嘴邊她又忍住了。她和謝君卓還沒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她這般問謝君卓也不會和她說實話,反倒會引來謝君卓的戒備。

謝君卓同意何飄留在潮聲閣,給她安排了一個小房間,這樣她就不用回魏宇住的地方。至于魏宇會不會問起來就不在謝君卓的考慮範圍內,潮聲閣這個地界姓江,給魏宇個膽子,他也不敢前來放肆。

潮聲閣多了個人也就多了一副碗筷的事,謝君卓去做晚飯時何飄自告奮勇幫忙,結果越幫越忙。她看謝君卓做飯簡單,可輪到自己,卻連菜刀都不會使。拳頭大小的一個土豆過她的手削皮,就只剩下杏子大小。

謝君卓用兩根手指把菜板上厚厚的土豆皮撿起來放在眼前,啧啧兩聲,一臉嫌棄。

“我說何大小姐,你這土豆皮是打算在削一次嗎?”謝君卓把土豆皮在刀刃上滾過去,剝下一塊幹淨的土豆片。

何飄俏臉緋紅,把手上備受摧殘的土豆放下,失落道:“我以前沒做過這些活兒,家裏的事有廚娘幫忙。”

何飄十指纖纖,一看就是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她以前覺得做飯就是将食材切好下鍋,放調料,簡單輕松。

謝君卓嘆了口氣,把土豆從何飄手上解救下來,指着盆裏的面粉道:“那你和面,倒入小半碗水,先用筷子攪拌成塊狀,然後用手揉搓。”

謝君卓說的簡單,聽起來不是那麽麻煩,何飄回頭看一眼,洗幹淨手上的泥土就開始和面。謝君卓在旁邊盯了一會兒,見她做的還有那麽點樣子,放心地去處理其它的食材。

昨日釣上來的靈魚還在木盆裏活奔亂跳,謝君卓将它從水裏抓出來,兩刀拍暈開始剖腹清洗。魚血順着謝君卓的手指流下來,何飄見她動作熟練,眉頭都不皺一下,一點也不像沒幹過活的小姐,心裏不由地好奇起她的身份。

“謝師叔,你的廚藝是跟誰學的?”何飄斟酌語氣,問的比較委婉。她還記得入宗門時謝君卓狼狽的模樣,怕自己直接問她的家人會讓她傷心。

謝君卓洗魚的動作一頓,道:“比不得你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我很小的時候我娘就教我怎麽煮飯做菜,她死後,我吃的飯菜都是自己動手。”

謝君卓說的輕松,話語裏還有一絲笑意。提到她娘離世也不見她介懷傷心,好像是件稀疏平常的事。

何飄見自己提到謝君卓的傷心事,心裏有些懊惱,她想說節哀又覺得不合适,憋了一會兒,忽然想到謝君卓的父親,下意識地又問道:“那你爹呢?他不管你嗎?”

謝君卓回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何飄一眼,把洗幹淨的魚放在菜板上,取出菜刀在魚身上切花刀。何飄見她不說話,知道自己又問錯了,頓時尴尬不已。

謝君卓将切好的魚放入盤子,放上姜蔥腌制。然後提着刀往前走了兩步到何飄身邊,背靠着竈臺道:“我沒有爹,我娘一個人把我拉扯長大,在我心裏那個從來沒有盡過父親責任的人,就是一個死人。所以,你也可以當我無父無母,無家可歸。”

何飄看着站到自己面前,和自己挨得很近的謝君卓,她的眼神很平靜,不帶任何的情感。不管是提到離世的娘親,還是不負責任的父親,她都冷靜異常,像是在複述別人的人生。

潮聲閣的小廚房是用竹子搭建的偏室,窗外靠着竹林,有稀疏的竹影落進來。謝君卓背光站着,光暈在她身上鍍了薄薄的一層,她的側臉好似在發光,眼神深如幽潭。

她就這樣背靠着竈臺站着,手上拿着菜刀,頭微垂,露出潔白修長的脖頸。像是一株立于山巅的孤松,疏離高傲。

何飄有種錯覺,眼前的這個人其實離自己很遠很遠。

她為了擺脫爹娘的束縛來到三清宗,發誓要有所作為。一路上磕磕絆絆,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而此刻這些和謝君卓比起來,都變得微不足道。她再糟糕也不過是離開三清宗,回家給爹娘服個軟。

而謝君卓卻不能,她冷靜沉穩又不失張揚,像是一頭盤踞山崖的猛獸,不往前便會連現在擁有的都失去。

“面和好了嗎?”

何飄還在走神,謝君卓已經退回菜板邊開始削土豆。她随意地問了一句,把何飄的思緒拉回來,也把剛才談話的一切翻過去。

何飄阿了一聲,看着手上成型的面團,因為謝君卓而産生的那點異樣淡去,心底逐漸升起一股自豪感,高興地回道:“和好了。”

“那先放着,我等下給師尊做甜點。你找一下廚房裏有沒有蘑菇,我記得上次好像還剩了一點沒做完。”謝君卓熟練地使喚起何飄,一點體諒別人剛開始下廚的心情都沒有。

何飄心裏那點自豪感還沒散去,心情正亢奮,也不計較謝君卓使喚她,高高興興地翻找廚房的蘑菇。

小廚房外,江月寒站在門口的翠竹下斂去自己的氣息,廚房裏的話她聽得一清二楚。這是她第一次聽謝君卓說起自己的身世,和她之前的猜測有一些出入。她聽得出來,謝君卓對自己的娘親有依賴,對父親卻是深惡痛絕。

她流落街頭是因為雙親亡故,無人照料。她一個女孩子,在這樣的亂世中本就不易生存,更何況沒有親人的照拂。

江月寒有些心疼,她在小廚房外又站了一會兒。

廚房裏,何飄的聲音徐徐傳來。

“這是什麽?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你放那麽多糖,不擔心太甜了嗎?”

“這是我給師尊做的甜品,你沒份,我就大度地允許你看一看過過眼瘾。”謝君卓氣死不償命的聲音飄出來,帶着一點懶散的漫不經心。

“你做那麽多,給我一個也不行嗎?小氣鬼,哼。”何飄不高興地哼一聲。

江月寒聽見裏面的動靜,眼底浮現一點淡淡的笑意,眼神變得溫暖。

謝君卓總是向着她,了解她的喜好。她是個合格的徒弟,相比之下,自己這個師尊反而做的還不夠好。

江月寒看了眼小廚房,思考自己能為謝君卓做點什麽。可是她想啊想,發現自己除了修煉外什麽都不會。飯謝君卓會煮,衣服謝君卓會洗,床被謝君卓會鋪,還真應了在小鎮那句上得廳堂下的廚房還會暖床。

江月寒怔了怔,沒有驚動廚房的兩個人,悄悄地離開了。

她不會洗衣服不會煮飯也不會照顧人,她能為謝君卓做的就是護着她,讓天下無人敢動她一根汗毛。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發現我接連三本都用了江這個姓,而且還都是重要角色。

上一本完結的耽美女配叫江盛雪,在寫的耽美攻一家都姓江,小叔叫江月白,而這本師尊叫江月寒。

這要是擱一個世界,說不定還能做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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