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守在進退堂的弟子還沒有放棄,像狗皮膏藥一樣黏在這裏。謝君卓從偏門出來時,鄒不聞換了位置,他坐在大堂的矮榻上,面前有溫好的茶。
謝君卓走過去和他打招呼,鄒不聞懶散地躺着,睡眼朦胧,擡手示意謝君卓坐下,把倒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鄒不聞這是有話要談,謝君卓心中有所疑惑,但還是禮貌的坐過去。名義上的師伯,超強的靈力,這些都不能讓謝君卓忽視。
茶水正好,是最合适的溫度。用的山間泉水,帶着稀薄的靈氣。
“你對七星宗的事很感興趣,是曾經在哪裏發生過什麽嗎?”
鄒不聞輕敲着身下的椅子扶手,眼眸低垂,漫不經心地問道。
謝君卓放下茶杯的手一頓,笑道:“師伯多心了,我沒有去過七星宗。”
“是嗎?”鄒不聞擡起眸子,那雙無神的的眼眸忽然透露出刀鋒般冷冽的鋒芒,慵懶的聲線染上寒意:“有件事希望你能明白,江月寒是我師妹。”
你若敢對她有半點不軌之心,就是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會将你誅殺于劍刃之下。
謝君卓僵在原地,鄒不聞的話讓她的身體不能動彈,她看着鄒不聞深邃的眸子,仿佛墜入無邊的黑暗,有人逆光站在她面前舉起長劍毫不猶豫地砍下她的頭顱,鮮血噴湧,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冷汗順着謝君卓的額頭落下來,她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後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濕。
鄒不聞收回自己的眼神,又懶洋洋地躺着,揮揮手道:“走吧,不是還要去別鶴居嗎?”
謝君卓如夢初醒,心跳如雷,她剛剛是在幻境中被鄒不聞殺死。她這個看起來不怎麽精神的師伯,在七星宗這件事上,狠狠地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誠然,謝君卓在得到七星宗的消息後就有過分關注,表現也格外突出,但她絕對沒有對不起江月寒的地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改變前世的命運,這其中甚至還有鄒不聞和王卓的性命。
毫無征兆被人殺死,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那種感覺糟糕透了。如果謝君卓真的是十三歲,道心一定會出現裂縫,甚至多年之後,鄒不聞都将成為她的噩夢,不但會阻礙她的修行還會讓她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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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維護江月寒,對她這樣的小姑娘做這種事也太過分了。
謝君卓摸了摸自己完好無損的脖子,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一方面她很高興鄒不聞在乎江月寒,像兄長一樣默默地守護着她。另一方面,鄒不聞的威脅讓她如鲠在喉。鄒不聞可以說她對不起三清宗,反正她也沒打算對得起,可不能懷疑她對江月寒的真心,唯有江月寒是她的逆鱗,誰也不能碰。
謝君卓坐在椅子上平複了自己的內心,她站起身走了兩步,想了想還是不甘心,倒回來在鄒不聞面前站定。
鄒不聞擡了擡眼皮,謝君卓磨着後槽牙,最終還是沒有把氣話說出來,又氣呼呼地一甩衣袖走了。
鄒不聞覺得莫名其妙,他拿起桌上的杯子,想着謝君卓氣急敗壞的樣子,疑惑地皺眉。他可不是修身養性的好好先生,雙手沾過的血不比旁人少,可他的殺意并未鎮住謝君卓。
“這個丫頭到底是什麽來頭?”鄒不聞喃喃自語,他看向窗外的豔陽天,即便天光白日,陰影也無處不在。光明和黑暗共生,像一對雙生子,誰也離不開誰。
謝君卓頭也不回地離開,怒氣沖天地走了一半猛然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并不是前往別鶴居,而是往潮聲閣去。她站在前往校場的石板道上,懊惱地叉腰瞥了一眼周圍的景象,郁悶地低聲咒罵了一句。
“壞師伯,臭師伯,我每天擔驚受怕,為了這事還不惜在師尊面前用出苦肉計,到最後還要被你給個下馬威,我招誰惹誰了?”
謝君卓憤恨地跺腳,恨不得揍鄒不聞幾拳出氣,她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居然用殺氣攻擊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這是人幹的事嗎?
謝君卓越想越生氣,她在原地走來走去,努力地平息自己心頭的怒氣。
“咔嚓,”石板道一旁的小樹林傳來枯枝被踩斷的聲音,謝君卓一驚,擡頭看過去,低聲喝道:“誰?”
小樹林裏的人仿佛被吓到了,轉身就跑,只留給謝君卓一個倉惶的背影。
謝君卓覺得那個身影有些眼熟,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
石板道是宗門通往各處的必經之地,并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謝君卓正常走在路上,就算有人路過看見她,也不至于被她吓得轉身就跑。
除非這個人有見不得人的事,做賊心虛才會如此。
謝君卓往別鶴居的地方看了一眼,站直身體道:“果然還是很在意。”
意字落下,謝君卓的身影已經飄出幾丈之外,逃跑的人和她的修為根本不在一個水平,謝君卓不費吹灰之力就追上那人。
偏離石板道的小樹林深處,謝君卓看着面前穿着道袍,神色慌張的少年,步步逼近。對方不斷後退,直到撞上身後的參天大樹,避無可避,努力地把自己的身體縮起來,低下頭躲開謝君卓的眼神。
“方子軒?”謝君卓有些不确定地念出少年的名字,當初趾高氣揚的少年一段時間不見,境地比何飄好不了多少。
謝君卓摸着下巴打量對方,她要是沒記錯,方子軒的師父是田蒙。她那個師兄除了看不懂眼色外,并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方子軒衣衫整潔,體內靈氣環繞,看得出來田蒙沒有虧待他。
“我有那麽可怕嗎?”謝君卓自嘲地笑了兩聲,方子軒滿頭冷汗,神情戒備,眼神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在躲什麽。
謝君卓想要繼續靠近,方子軒忽然大喊起來:“你別過來,你就站在那兒。”
謝君卓停下腳步,方子軒抱着身後的樹子,他警惕地又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樹林裏只有他和謝君卓後才神情松緩下來。
他偷看了一眼謝君卓,然後又飛快地挪開視線,吞吞吐吐道:“我是……嗯,我……我是為了何飄……”方子軒說道這裏,神色緊張起來,甚至還有幾分懼色。
謝君卓眼眸微眯,她沒有打斷方子軒的話,而是耐心地等他說完。
“我昨天遇見何飄了,雖然只是遠遠地看見,她祈求地看着我,可是我……我沒辦法,我害怕。”
方子軒吸了吸鼻子,痛苦地抱着頭蹲下去,他對自己的懦弱感到自責不安。他一想到魏宇投過來的充滿殺意的眼神,就被吓得什麽都不知道了,他避開何飄求救的眼神,頭也不回地逃開。
他以為只要跑掉了就沒關系,可是一閉上眼就會看見何飄,看見她慘死在自己面前,臉上寫滿了失望,怨恨地盯着他,為他為什麽不幫忙。
良心的譴責讓方子軒寝食難安,他不敢告訴田蒙,因為這是魏宇師門的事,他們這一脈不方便插手。就算田蒙去過問,也得不到什麽答案。
“我不知道該去找誰,我知道她最近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可不可以去救她?”方子軒擡起頭祈求地看着謝君卓,要說這宗門裏有誰敢和魏宇作對,那肯定大多數人會想到謝君卓。
不管是上次在校場還是之後在別的地方,謝君卓從來沒有怕過魏宇。方子軒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雖然讓他來求曾經欺負過的人讓他有點難為情。
“你說何飄被魏宇帶走了?”謝君卓挑了挑眉,魏宇這才安靜幾天,就把之前的教訓都忘了嗎?
方子軒點頭,這是他親眼所見,不會有假。而且在旁人看來,魏宇是何飄的師父,就是把她帶走也沒什麽不對。
“覺得自己勝券在握,所以肆無忌憚嗎?”謝君卓冷笑起來。她看了眼方子軒,半大的少年蹲在地上縮成一團,要多慫就有多慫。他心裏害怕極了,可是他又做不到無視這件事,最終說服自己鼓起勇氣來找人幫忙。
這樣一看,當初讨人嫌的家夥也不是一無是處。
“你師父和魏宇平起平坐,你沒必要怕他們。對付這種人,你越是害怕他越不會把你放在眼中。你這幅樣子,也太給你師父丢臉了。”謝君卓露出嫌棄的眼神,方子軒垂下頭,整個人的肩膀都垮下來了。
謝君卓覺得自己就是張牙舞爪的惡魔,而方子軒是吓破膽的松鼠,躲在樹根旁邊,一動不動。
被人當成惡人的心情真是不爽,更何況是一天之中兩次被當成惡人。謝君卓覺得自己真夠無辜的,她做了個鬼臉,上前兩步俯身拍拍方子軒的肩道:“回去吧,就當今日沒見過我,之後也別再把這件事往外說,剩下的我會處理。”
魏宇那樣的人小肚雞腸,要是被他知道是方子軒說出這件事,肯定不會放過他。方子軒在田蒙身邊不會有事,但田蒙弟子多,偶爾會有照看不過來的時候。
方子軒知道謝君卓是為了自己好,他嗯了一聲答應下來,然後又小心翼翼地問道:“何飄她會不會出事?”
謝君卓一笑,道:“你以為她還是當初和你一樣被熾火雀追着到處跑,毫無反抗之力的小丫頭嗎?一開始或許會慌張,但冷靜下來後,對付這種情況還是綽綽有餘。”
自從何飄到了潮聲閣,謝君卓對她的訓練都很有針對性。之前不知道她的下落謝君卓才感到擔憂,現在知道是魏宇下的黑手後,謝君卓反而松了一口氣,明處的敵人總比暗處的敵人更好對付。
魏宇之前都很老實,礙于江月寒的積威不敢對何飄下手,七星宗來後,他反而不再擔心這個問題。顯然謝漣和他之間有不為人知的交易,讓他自信心極速膨脹,短期內甚至超過對江月寒的畏懼。
可是他又怎麽知道,謝君卓能讓他吃癟一次,就能讓他吃癟第二次,甚至第三次第四次……
魏宇一脈有自己單獨的山峰,不過謝君卓并不打算現在就去找魏宇,因為她很清楚,就算她這個時候殺到魏宇住的地方,魏宇也不會把何飄交出來,反而會一口咬定何飄不在他那兒。
到時候搞不好他還會反咬謝君卓一口,說她把何飄弄丢了。日後何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也會順理成章地栽贓陷害。
魏宇挑在這個時候劫走何飄不會沒有目的,雖然時機很合适,可以借助七星宗壓制謝君卓,讓她不敢放肆,但無形間也是給自己節外生枝,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魏宇不管不顧,但他背後之人不會由着他放肆。
畢竟這是他們準備颠覆進退堂,把三清宗的權利握在手中的機會,不能為了滿足魏宇的色心,毀在一個普通的女弟子身上。
謝君卓現在要做的就是去見謝漣,她不需要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不管是什麽樣的計劃,什麽樣的陰謀,謝漣都一定有參與。
別鶴居,面朝兵刃堂的小院一片歡聲笑語。謝漣,王卓,魏宇,還有其他幾個七星宗的弟子坐在石凳上,相互間推杯換盞,其樂融融。
謝君卓還沒走近就聽見魏宇的聲音,正在誇張地描述上次和江月寒出去解決鋸齒鼠的事。那不過是個簡單的委托,讓新弟子增長見識,從魏宇口裏說出來卻變了味道,好像是件十分了不起的大事。
而且他當日不聽從江月寒的安排呼呼大睡,這會兒卻把自己描述的非常神勇。
要不是謝君卓也參與其中,她說不定就信了。
謝君卓冷笑不止,她把面紗重新戴上,腳下的步伐踩的重了點。幾個人齊齊回頭,瞧見是她後,魏宇神色一僵,埋下頭端起酒杯喝酒。
謝君卓佯裝不知情,笑着問道:“幾位師兄在聊什麽?老遠就聽見你們的笑聲,我沒有打攪到你們吧?”
謝漣起身相迎,引謝君卓坐下道:“只是閑談幾句,沒什麽大不了的。”
謝漣淡淡地揭過這個話題,目光在謝君卓身上掃過,道:“我還以為謝師妹今日不來了。”
“師父今天考察我的功課,所以來晚了,還請諸位師兄見諒。”謝君卓不好意思地埋下頭,對自己晚到感到抱歉。
她這個躲閃的動作落在魏宇的眼中,反而像是慌亂。魏宇動作微頓,忽然不懷好意問道:“謝師妹,不知我徒兒近來可好?”
謝君卓身體微僵,面露猶豫之色,似乎在思考什麽。
魏宇心中冷笑,面上卻一片平靜,耐心地等謝君卓回答。
謝君卓瞥了他一眼,擡頭笑道:“挺好的,她雖然在潮聲閣陪我,但心裏還是惦記着魏師兄。這不,她說要回去看看你我也沒攔她。我知道魏師兄一向疼愛自己的徒弟,可師妹我在潮聲閣少有夥伴,你可別舍不得徒弟,不讓她繼續回來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