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哎呀真是抱歉, 真是抱歉,”
“沒有沒有,魏總您言重了, ”陳望道。
“你看我這手啊, 真是愚笨得很啊, 傅董事長您可千萬別見怪啊,”
“董事長,”胳膊被觸碰了一下, 傅荀收回遠去的視線。
陳望在叫他, 他也當然知道跟前的騷亂, 也聽到了原本無甚過錯之人的道歉,“下次注意。”他脫口而出,輕咽了一口喉頭堵上來的一股氣,喉結滾了一番, 臉沉下來。
在場的人:“……”
魏總自知無趣,和陳望寒暄了幾句便走開了。這一場小騷動,以及傅荀陰沉着的臉, 想要上前混個眼熟的人都自覺退而求其次去了。
周圍都在經營各自的目的,總算閑了的三個人站在原處, 傅荀不錯眼的看着那頭的林恩筱, 趙楊和陳望面面相觑。
離婚後傅荀大病了一場,病好後, 林恩筱這個人甚至林家都成了他的禁區,不得提及。
後來偶爾遇到同譽峰集團合作的項目拿上會議桌,也是草草了結,他會簽字,會放寬對其合作的條件, 不計較得失,但他絕不會對與譽峰集團有聯系的項目給予一點關注。
這種微妙旁人不會察覺,但近身的幾人深淺自有分寸。
一年多來,從沒有人在他面前提及跟林恩筱有關的一切。
陳望向趙楊遞了個眼色,趙楊略仰頭看着自家老板,“太太,”趙楊一開口就發現失言了,頓住,改口,“那位好像是林小姐,她不是一直在京城嗎,怎麽回來了……”趙楊正說話卻被突然轉過臉來看他的傅荀看的背脊發毛,自動住了嘴。
“多管閑事。”他說。
臉色難看,與幾分鐘前敞開大門,迎各路朝賀的那個上位者判若兩人。
事及林恩筱,他的臉色從未好過。陳望與趙楊趕忙拿了些旁的事來填充空白,但是有個人明顯心不在焉,雖然他已經不再看某處、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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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結束,從始至終,他們未與同在宴會的林恩筱有過一絲接觸,不知對方是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還是刻意避開,不過宴會上的人也确實夠多,完全足以掩蓋任何在宴會上不方便見面的人這點需求。
而二人的婚姻關系知道的人也并不算太多,當年參加婚宴的人皆是些權要人物,在宴會上也各自有目的心思,新郎身邊的新娘之背景是很清楚的,而新娘是何面孔,不太重要。
況且眼下這場宴會上也沒什麽人參加過那場婚禮。
一行人從宴會上離開,傅荀回了公司,不大一會兒,卻又獨自一人從公司從來。
臉色仍然不大好,黑深深的衣服襯着他黑深深的臉色。
這條街區不缺少娛樂場所,他随便進了一處。
酒裏強烈的音樂聲炸響,設在堂中的臺內幾個調酒師抛着帶火焰的酒瓶,有人在歡呼,堂中另設有幾處高高的舞臺,各處皆有兩個穿着暴露的女郎扶着一根鋼管随着音樂舞的撩人,氣氛與夜色融洽,與夜裏放松了的理智融洽。
傅荀獨自一人坐在一個暗處,面對吵吵嚷嚷,人來人去。偶爾有燈光掃過他這方,他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喝着最烈的酒,難得擡眼看一看這一方空間裏最惹火的舞蹈。
有人打量他,但沒人認得他。
來這裏玩的皆是年輕人,而向來能與他打上交道的人多半是年過半百之人。
好一會兒,一個女人端着一只酒杯踏着高跟鞋走的妩媚,在他身旁落坐,“帥哥,一個人喝這麽烈的酒呀,”她将自己的酒杯放在桌上。
男人一口酒入喉,喉結滾動,酒杯落下,這一方角落音樂聲消減,能聽到酒杯與桌面接觸的清脆聲響,他看人。
視線相交,有那麽幾秒。女人眸色變深,她眼中的喜悅蹿上嘴角,因為眼前的男人比遠看着還要英俊,而這個人的本身比穿着還要矜貴,喝酒、落杯、眼神流動、手指、下颌都有一股特殊的氣質,這樣的人少見,極少見。
她單手撩開垂在胸前的長發,手撐在椅子上,肩膀微聳,深V領的裙子能清晰的看到她一半的風景。“我喜歡聽故事,尤其是英俊男人的故事。”
女人撩頭發,刻意的晃動胸前,這種小技量再明顯不過。聞言,傅荀淡淡勾唇,烈酒下肚,他眼底已有了些許醉色。
雖然很淺淡的笑,但這表明他不拒絕,女人便坐的更穩了些。
她笑眼看着不作言語的男人,他從煙盒中抽出一支香煙,骨節修長的手指握着白色的香煙,嘴唇微張香煙咬在白齒上,他給了她一個眼神,又斂下,眼睫垂着,點火,手指攏着,有光從他修長的指縫中溢出,腕表有冷光閃過,簡單卻不平凡的表。
他擡起頭來,薄煙從他英氣立體的唇邊溢出,“離過婚嗎?”
好聽的聲音,音量是男性特別的厚重,語調高傲冷淡,不過這問題女人有些傻眼。
香煙又明滅了一會,他下颌略擡,白色煙霧從唇齒間溢出,将他英俊的臉模糊,“沒結過?”他又問,眼神在淡去的薄煙中迷離。
這再問,女人卻笑了一下,笑的意味深長,笑的紅唇惹眼,她晃了下頭,長發忽閃。女人雙肘在桌上一撐,略探身,伸出手去,“你喜歡結過婚的呀,結過婚的女人該知道的我也知道的呀。”
傅荀空着的一只手就放在桌上酒杯邊,女人說話時伸了手指觸上他的手背,輕輕摩挲,眼睛看着他。
傅荀略垂眼,看了手,不動聲色的又将另一邊手上的香煙猛吸了一口,香煙明滅,從唇上拿掉,一縷煙絲在骨節修長的手指上纏繞,唇間吐出一團濃濃白霧,在白霧中眼睛看着女人,“滾。”
女人摸他手背的手指停住,像是聽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不相信的看着人。
傅荀擡了被觸碰的那只手,遠離了觸碰,他不再看他,手指往外拂了兩拂,是平常讓人退下的動作,女人看的傻眼,這是在趕她?
而不管她走與不走,傅荀香煙咬在唇上,已經抽了桌上的紙巾開始擦被手,擦被觸及的地方。見人還不走,他再次看去,眼底的醉意驟減,取而代之的是那股慣常的凜冽。
女人被這一眼看的心底發涼,嘴唇蠕了蠕,最終也沒敢出言,識相的走開了,連酒杯也沒敢拿。
從男人說話的神态再到穿着和腕上的表能看出不是個普通男人。
在酒喝了很多酒,傅荀沒有回公司,自己去了久不曾回的禦華府。
打開門,門口的感應燈亮起,熟悉的空間,熟悉的安靜,趁感應燈還未滅掉之前他開了燈。
酒勁開始上頭,在酒精作用下他的臉頰開始變紅臉、發燙。
他脫掉外套,随手搭在沙發背上,神智昏沉,習慣還是自然而然。他走到落地窗前,手指撐着擦的幹淨無塵的玻璃。
身上的深色襯衫隐隐反光,他手臂向上,襯衫褶皺凹凸處滑過一道道隐隐的光源。
這裏固定有人打掃,一切卻同一年多以前無甚區別,這是他的要求。
他這樣要求了,卻不會回來。
在這兒他會出現幻聽,廚房裏的叮當聲,那個人站在某一處輕輕喚他的聲音。
“荀哥哥。”
他緊閉了眼,舌頭抵了抵唇邊,襯衫包裹的脖子喉結滾動了一番。
他睜開眼,轉過身,燈光照亮他冷峻的臉,英氣的眉毛無喜無怒。上樓,走的不太穩,他站在那道綴滿花朵的窗簾前發呆,他站在衣帽間不屬于他的那一側發呆。
衣帽間還算大,他獨自居住時完全用不了,後來她來了,做了一點小改造,也算夠用。
她來了,衣帽間成了百貨商場。
酒勁越發的上頭,清醒被奪走,總算不用擔心失眠。
一年零四個月,他才再次見到那張臉,還是不能安然無恙,他甚至還是無法淡然的面對這個滿是她的身影的家。
分開了,他失去了生活。而她,過的很好,他知道!
離婚後傅荀生病,陳望私下去找過林恩筱,卻尋不見人,一查才知道她離開了江城,訪不到蹤跡,便只得作罷。
後來在冬季的一個清晨,愛玩手機的趙楊突然在網上看到了林恩筱,她竟然上了熱搜。原來她離開江城後一直住在京城,還登上了某央電視臺,主持了晚間7:35那檔最具權威性的天氣預報節目。
上熱搜是因其相貌出衆倍受關注,且由她報出的天氣預報出齊的準,簡直有指哪兒打哪兒的奇效。
天氣預報奇準的事,被一些細心的網友拿出來調侃:你長的美,你說了算。後來節目的截圖被做成表情包:“你長的美,你說了算”幾乎一夜傳遍了大江南北,就此登上熱搜,成了紅人。
趙楊看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陳望,倆人撺掇了一個極其自然的辦法,讓傅荀看到這個事件,結果大總裁極其淡定的翻了翻就将網頁關掉了,并對此只字不提。
明仁集團的內憂已解除,再也不用開私人早會,陳望和趙楊不用提前工作,但今天不一樣,等傅荀出現在辦公室裏,一天的工作內容他們早已為他準備妥當,且在其中适時加入了一份對某人突然出現在江城的調查報告。
當傅荀看到這份祥細的報告時黑了臉。
林恩筱出現在江城衛視的宴會上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某央電視臺天氣預報節目主持人在一周前已經換了人,而林恩筱早已與江城衛視簽下了合約,擔任江城衛視一檔即将登臺的全新訪談節目主持人。
作為一個江城人,當然應該為了江城的發展而作出貢獻,用她的年輕活力與優質的話題度将江城衛視的訪談節目做起來。
江城衛視娛樂、新聞節目都做的非常出色,可以說國內首屈一指,唯獨訪談類節目做的無比慘淡。
一個業務水平過硬,文化素養高,背景漂亮,自帶流量,零醜聞,年輕敢幹的主持人再适合不過,并且外貌誘人!
雖然林恩筱口碑熱度均為上剩,網上卻從未有過關于她的私人信息,更沒有負面新聞。因為她不僅有體面權威的電視臺作為背景,還有整個譽峰集團的公關部偷偷為她保着駕護着航,她只需要優雅的,兢兢業業的作好節目,至于某些爆料她是個豪門棄婦的匿名貼,還不及出爐就會被譽峰集團的公關部默默掐滅在搖籃之中。
林恩筱何時因何種原因離開的某央電視臺,何時回的江城,即将要做的事,眼下的工作生活進度,幾頁紙記錄的事無巨細,傅荀沉着臉看完,招來了陳望。
傅荀坐着,陳望站着,面對傅荀無喜無怒的直視,陳望彎唇對他笑。
傅荀從椅子上起身,走出來,走到陳望跟前,貼的非常的近,近到呼吸相對的地步。陳望極不自在的将垂在身旁的手貼着身體,蹭上來,最終捂在了臉上。
這動作像是怕挨耳光。
陳望的樣子惹的傅荀嗤的笑了一聲,收聲,胸膛直挺,他問,“我打過你?”問的很正經。
陳望文不對題,“趙楊自作聰明,是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朝辦公室門的方向指,仍然擠出笑。
傅荀也文不對題的将手指放上了他的肩膀,從那裏撿了一根頭發,“掉頭發了。”他将那根短短的頭發捏在手指上抵到陳望面前給他看,“沒少操心?”
陳望笑,只是皮笑肉不笑。“應該的。”
“這麽喜歡破案,調查,不如調你去公關部,得以發揮才能。”
陳望往旁歪了一步,“這能算什麽才能,你這點事用不着費多大心思,”陳望眼睛看了看周圍的虛空,伸手猛的一抓,手指捏着一只并不存在的蚊子,拿到傅荀眼前,“随便抓只蚊子一問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傅荀臉沉下來。
陳望幹脆雙手一齊捂上臉頰,“人生苦短,何必跟自己作對。”
陳望不矮,可是站在傅荀跟前不僅矮還顯得小,傅荀略低頭看陳望的眼睛,陳望皺眉,“有話好好說,”苦着臉道。
傅荀就動上了手,一雙手扣在陳望捂臉的手上使勁兒往下扒拉,“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兩個人一陣掙紮。
陳望的手終于被傅荀扒拉了下來,而傅荀卻只是又從他肩膀上撿了根頭發拍在他手裏,“再多管閑事,小心禿頂。”
“出差的事提前,最好今天下午,還有京城的事這次也一并處理。”傅荀轉身,仍然坐上了辦公桌,手指握上西裝領邊,輕輕一扯,整潔的一絲不茍。
陳望手裏托着自己的頭發,看那個越發的喜怒無常的人。先前一說去京城,就像要挖他的祖墳,因為林恩筱在京城。現在人家不在京城了,他就過去,這是什麽意思?
伴君如伴虎,難侍候!
猜不透。
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傅荀一行人沒在江城待過,輾轉了很多城市,最遠出過一趟國,談一個并購案,談的并不太順利,因為有個人總是心不在焉,像是對這近10億美金的金額并不在意,也并不在意并購後将會收獲的巨大財富。
事情暫告,輾轉到了港城由政府牽頭與當地一龍頭企業進行文化交流,晚宴受邀一場慈善拍賣會。
拍賣會上出現一幅畫,讓原本心不在焉的傅荀頻頻舉牌,最終以超高價格将那幅畫收入囊中。
“有這麽好嗎?”趙楊不解。
傅荀又不喜歡這種調調,畫好不好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與誰冥冥之中有着牽連。陳望暗自搖頭,這一趟沒有收獲盡付出了。
當年,為表誠意傅荀是派他為林躍卿送去的那幅畫,大概連傅荀自己都忘了他知道這件事了罷。
那一幅與這幅乃同一畫家所出,林躍卿鐘愛的畫家。
“沒聽人家感謝我為慈善事業做貢獻?”傅荀冷瞥了眼趙楊,趙楊聳了聳肩膀,覺得非常相當極其不值。
最後一站去京城,确定在某央電視臺投放住宅項目的廣告內容。
京城分公司辦公大樓會議室內,坐了幾方人員,廣告初始方案早就已經經過重重審核,成片效果很好,從多種角度去诠釋家這個主題,短短的一則廣告播了幾遍,坐于上首的傅荀背靠着椅子一直未作言語。
分公司總經理向秘書示意,秘書繼續重播。
片頭是商業,片中才到住宅,主題是個簡短的故事,由男女兩個演員帶入,從商場到家,男人手拿購物袋,女人幸福的從背後将男人抱住,雙手扣腰,甜蜜幸福的在男人背上嬌笑。
鏡頭一轉是女人從廚房端出熱氣騰騰的菜,擺了滿滿一桌,男人雙臂撐在桌沿,從桌上探過身去在女人臉頰上一吻。
片子邊播,制作方邊對片子內容進行講解,诠釋片子中要表達的幸福生活。片子繼續,講解也繼續,孩子上學,老人散步,從商業到居住到生活所涉及的一切配套設施由兩位主角帶入進了鏡頭。
傅荀看着屏幕,眼中是一桌子的菜,“荀哥哥,晚餐好了。”
清晨,“荀哥哥,牛奶涼了不好喝。”小丫頭眉眼甜甜的看着他。
她從背後抱住他,“荀哥哥我好想你。”
傅荀心髒一陣悸動,喉嚨上堵了一口氣。他先前手肘一直撐在桌面上,手指有意無意的搓着。為了更好的觀看屏幕上的內容,遮光窗簾緊閉,室內燈光沒有開的太過明亮。昏暗裏傅荀手指開始發顫,他閉了眼睛,手指抵上額頭,喉嚨上咽了一下,喉結滾動。
有人發現他的異常,“董事長,”
傅荀睜眼,抵在額上的手指敲了敲頭,“大概感冒了。片子不錯,就這樣。”撐了桌沿起身,離開,椅子空空的晃了幾晃。
一會議室人靜默無言,黑深深的人逃也似的消失。
陳望跟上去,留下趙楊和劉秘書善後。
室外光線清白,傅荀獨自走上公司一處陽臺,陳望沒有跟上,只遠遠的看着他。
這棟樓很高,他雙手撐在欄杆上,又松了一只手來拽松領帶,樓高,風大,吹的刺眼,吹的他眼中濕潤。
他手握在胸膛上搓,黑色襯衫布料光滑,他越搓越用力,他雙手抱上頭,抓住短短的頭發蹲下。一個渾身黑氣深深的男人,從不屈服的強者,直的像一杆槍的身軀蹲在那一方,身體折疊。
“人生苦短,何必要跟自己作對。”陳望站在陽臺入口,對着蹲在風裏的人說話。
傅荀開始怪異的搖頭,“你說我是不是病了,以前我要個結果,不顧一切就要那個結果,現在有了,為什麽還是不滿意?”傅荀轉過頭,臉上是一種從未出現過在他身上的神情,這種苦痛的神情和他的身份格格不入,和他取得的成就格格不入,他還有什麽可不滿足的呢。
他看陳望,“為什麽?你告訴我?”
陳望也苦着臉對着他,不說話。
“我錯啦?我忍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這個結果,我錯了嗎?我是撿了芝麻丢了西瓜?我真是錯了嗎?”
“沒錯過,怎麽知道什麽是對!”陳望冷不丁來一句。
傅荀從地上站起身來,剛才弱小的快成了個孩子的人瞬間變的高大無比,他抵到陳望跟前,深深呼吸,像要打人,卻擡了雙手握了陳望還算厚實的雙肩,“那你告訴我,告訴我什麽是對,”
傅荀抵的很近,近到呼吸相抵,近到陳望十分壓抑,難受,他身子不動,盡量向後縮着脖子,“別跟自己做對,就是對。”
傅荀嘴唇咧開,眼睫眨動,“啊?”尾音拖長,語氣沉厚的一個字。
陳望将垂下的眼睛再擡起,“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人生苦短,不試試怎麽知道?”陳望苦着的臉上擠出一抹笑,笑的難看至極。
傅荀目光在他雙眼間游移,深呼了一口氣,略擡了下巴,嘴唇蠕動,他看着陳望,就像要從他臉上看到答案,就像要在他臉上找出自己的結症。
他總算松開陳望的肩膀,他拍他,拍平了被他揉皺了的衣料,轉了身,迎風而立,“下午回江城。”
江城,入夜,一所庭院會所中,一處形狀別致的廊架下,七八個人談笑風生,有男有女,侍者送來他們要的香槟同時送來兩盒甜品。
侍者小心翼翼将食盒打開,是一盒精致的手工巧克力。
侍者離開,才有人看到這價值小5位數的巧克力。
“哇,”一個拖着長長尾音的字出口,姜娅從食盒中拿起一塊兒外形做的和山竹相似的巧克力,“你們誰請的?這巧克力可太難訂了,誰,誰這麽有心,”
還在談話當中的人也才都看矮桌上的食盒,層層疊疊的巧克力擺了幾層,每一層的巧克力顏色形态皆不一樣,但看得出,每一種都極為精致,且兩個食盒裝的還不是一類。
這邊,顏色偏深,形狀更像餅幹,也是層層疊疊形态各異,做工十分精致。
十月秋涼,林恩筱內着一條米色連身裙,外面是一件黑白撞色薄披風,光滑的手臂伸出,挑了個形似樹莓的巧克力放入口中,香濃潤滑。
這種巧克力是江城的私人訂制,京城的不是這個味兒。
大概是生活條件太過優越,對于食物她一向沒有太大的貪戀,卻唯獨喜歡甜食,又鐘愛巧克力。
沒找着預訂巧克力的主人,幾個人笑鬧是不是誰的追求者,朝四處看。
這所庭院會所,檔次不錯,但人也很多,不過客人與客人間還是有足夠的私人空間,夜幕下灌木花草間燈火耀眼,熱鬧非凡。
林恩筱又挑了顆放進嘴巴,手機在一旁響起,側臉看了眼,一股喜悅泛上眼底,她握着手機從舒适的矮椅上起身,急急忙忙進了花園。
這個電話得全心全意的接聽。
她從京城回來是因為一檔節目,江城衛視籌劃的一檔全新的訪談類節目,她回來有一個多月了,節目組已經籌備的差不多,就快要開拍,這些天她每天看很多資料,今晚應姜娅的約,出來小小放松。
團隊對她非常有信心,每每盡是鼓勵,而越是這樣,她卻越害怕自己經驗淺薄,是他們看錯了人,找錯了對象。
她惶恐不安的全力以赴着為此做準備。
花園裏小徑幽深,安靜,舒适。小小的一塊巧克力早已化盡,她清了清嗓,鄭重接通電話,“喂,方老師,”
是一位京城的老前輩,她白天打電話,對方在為節目作準備,匆匆挂了她的電話,說是下來聊。
她在京城工作時認識了不少人,這位行業中的老前輩是在一次宴會上認識的,人很善良,願意為态度虔誠的年輕人解惑,林恩筱便是其中一個。
林恩筱說了一些自己發現的疑惑,和将要面對的工作的擔憂,對方卻沒有與她就此談論下去,而是改換了話題,和她聊起了天,聊起了她自己的事,聊她訪問過的人,再聊到她第一次做訪談節目發生的糗事,和她收到過的來自于觀衆的信,有罵她的,有鼓勵她的,有表白的。
這個老前輩毫不避諱的講這些事,林恩筱握着手機一路沿着花園中的小路往深處去,天聊的很快樂,十分輕松,卻受益良多,像看了一本好書,作者不會直接為你解惑任何事,閱者卻能從她面對生活的所思所想中找到自己要的答案。
接完電話,林恩筱很感激,她站在夜幕中,會心一笑,擡頭看看,蒼穹浩渺,竟有一輪明月挂在天空,周圍閃着無數的星子。
将要面對的那道厚厚的高牆,在這浩大之下似乎變矮了變小了,變的和藹可親了。嘴角自然揚起,呼吸着清新的空氣。
一陣風過,她才垂下頭,回頭,是一條昏暗的小路,兩旁是灌木叢。
她走的太遠了。
花園裏燈光幽暗,草叢裏有蟲鳴,林恩筱原路返回。
高跟鞋敲出清脆聲響。
一條岔道她随便選了一邊,将信将疑走了一段,确信走錯,她笑了下,回頭,視線被罩住,她撞上了什麽,是一個男人結實的胸膛。
一片冷涼的布料滑過臉頰,她在往後歪斜,腰後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托住,一道冷沉的聲音灌入耳朵,“走丢了嗎。”頭上一道溫熱氣息。
在混亂中擡眼,入目是男人修長的頸脖,幹淨的襯衫領口和凸顯的喉結,一股淺淡香氣蹿入鼻腔,喚醒了某個久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