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俞後背一麻,  頓覺事情不妙。

回頭一看果然,聞舟堯像一陣風一樣從門口卷進來,大步流星,  來得匆匆忙忙。

“哥。”林俞揚聲喊了一聲道。

聞舟堯掃了他一眼,又對旁邊的楚天向點了點頭:“叔。”

楚天向看林俞明顯心虛的樣子又覺得好笑,好像剛剛那個還氣定神閑坐在沙發上和別人談條件的小公子一下子消失無蹤,他暗咳了聲,  對聞舟堯說:“既然你來了就自己帶人回去,我們就不跟着了,下次有時間來叔那兒吃飯。”

“好。”聞舟堯說:“謝謝叔。”

楚天向拍了拍聞舟堯的肩膀,  勾唇:“淡定點,  別吓着人。”

然後帶着人快速出門離開。

這個點大堂本就沒什麽人了,  尤其是剛剛還有那個焦老板搞了那麽大陣仗,後來又來了楚天向一夥人,有眼色的人都早跑了。

聞舟堯拎着外套低頭看着身前的人,  語氣聽不出喜怒,  “林俞,  你有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的?”

“那得看……”林俞猶豫,舔了舔唇說:“你知道多少。”

“少給我打馬虎眼。”聞舟堯這才顯示出一點怒氣來,  “自己從頭到尾,原原本本給我交代清楚。”

林俞咽了咽口水,  試圖上手抓他哥的袖子。

被聞舟堯擡手躲開,他睨了林俞一眼,皺眉:“別來這套,  你不看看你多大?”

“可不就是小孩兒。”林俞一時間還真沒想好要怎麽張口,想到什麽就胡亂來,說:“我這還沒長大呢。”

“沒長大?”聞舟堯眼尾一眯,  抓着林俞的手腕說:“林俞,你沒長大,你就敢跟人動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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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俞不知道這麽短時間他到底是如何得知自己傷人的事的。

好在他在他哥面前認慫也是認習慣了的,當即道:“我錯了,我不該傷人。”

聞舟堯的臉色并沒有變好。

他拽着林俞的胳膊,把人拎出門。

在門口停下,接着頂上明黃閃爍的琉璃燈牌,看着林俞說:“林俞,你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的問題究竟出在哪兒,是你不該傷人嗎?”

“做法太粗暴。”林俞說。

他說出口就發現聞舟堯深吸了兩口氣。

林俞不自覺就跟着屏住了呼吸,聞舟堯是真真切切在壓抑着自己怒火在跟他說話。林俞很少在他身上看到這麽外露的情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因為怎麽說都逃不了這教訓。

聞舟堯當即照着他膝彎踢了一腳。

林俞整個人一歪,都懵了,猛地擡頭睜大眼看着他哥。

雖然是很小的力氣,但對于他哥對他動手這事兒,林俞是真的徹頭徹尾的懵了。

除了小時候把他掀下床,這是聞舟堯這麽多年第一次對他動手。

他聽見聞舟堯說:“我說的是,你明明有很多種方式選擇避開,卻還是用了最危險的一種,遇事就先想着自己往前沖,我不止一次跟你說過這問題,你有聽進去?以前是,現在還是,是不是沒吃大虧你就永遠記不住教訓?”

“沒有!”林俞當即否認,舉手,“我發誓,絕對沒有。”

聞舟堯看着他不說話。

林俞這次貼過去,确定他哥沒再動手,才接着說:“今天這事兒真的純屬預料之外,哪是我上趕着惹事啊,都是形勢所迫。”

聞舟堯顯然懶得和他拉扯這個,看着他的臉眯了眯眼睛,開口說:“我知道你從小到大想得就多,也夠聰明,但林俞,別人也不都是傻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撞上了銅牆鐵壁,你來不及給天向叔打個電話,來不及通知家裏,來不及讓我知道,你又該如何?受傷害的是只有你一個人嗎?是很多人,是那些你心心念念在乎的人。你本末倒置了,明白沒?”

林俞心下一顫,恍如有什麽東西直擊心底,讓他生出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他很少會覺得自己真的做錯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目标,明白什麽是好的什麽是不能要的。

他總覺得自己經歷過一遭,看得比誰都明白。

可到現在這一刻,他才發現,真正的明白人其實是聞舟堯。

他從頭到尾都不算是林俞這樣的局中人,他并沒有看盡林家的沒落,也不全部了解行業的更疊興衰。

可他看透了最根本的東西。

是林俞最初想要守護,可後來又如霧裏探花,分不清孰輕孰重的東西。

是情感。

當作品都失去溫度的時候,就會空餘技巧的華麗。

就如同人一旦離開,消失在這個世界,那一切都是虛妄和徒勞。

他是重要的,需要先保存自己,才能愛護身邊的人。

可他總是忘記。

這才是聞舟堯生氣的根本原因。

林俞怔愣的表情太長太久,就好像當時把刀插進一個人的身體那種當下的反應再次回歸,鼻尖萦繞的都是血腥氣。

胃裏開始翻滾,那是遲來的身體反應。

在過去的兩個小時裏,他強迫自己忘掉了那個畫面,冷靜地面對随之而來的麻煩。

他做到了,但他實際上沒辦法消解的那種情緒一直停留在他的記憶深處裏。

那是恐懼,用他這輩子最重要的手上工具,去傷害一個人的恐懼。

或許是他的臉色在短時間內變得蒼白,脖頸上貼上聞舟堯溫熱手掌的時候,他才恍然擡頭去看了他一眼。

聞舟堯眉心緊皺,擔憂地看着他,問了一句:“沒事吧?”

“沒事。”林俞搖搖頭。

他話剛落,就猛地轉身掉頭,在路邊的水溝裏吐了。

反應非常大,吐得他眼前一片模糊,喉嚨燒灼,生理的反應完全失控。

手邊遞來一瓶水給他漱口,同時貼在後背輕拍的動作最後終于讓他緩慢停了下來。

“我沒事,緩緩就好了。”林俞彎着要,啞聲擺手對聞舟堯說。

下一秒一雙手直接從林俞的腋下穿過,把他整個人提起來。

林俞猝不及防,伸手撐在聞舟堯的胸前,擡頭去看他。

林俞不知道自己什麽臉色,但他哥臉色絕對比剛剛教訓他的時候難看了幾倍不止。

他一邊拿出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來的手帕擦了擦林俞嘴邊漱口沾上的水珠,另一只手貼在他的腰後,邊動作邊問他:“還想不想吐?送你去醫院。”

“啊?”林俞有點沒從他非常輕的問詢聲中回神,反應過來後連忙搖頭,“沒事,哪有那麽嚴重。”

“你确定?”聞舟堯還是那副神色,收了帕子,貼了貼他額頭上因為劇烈的生理反應冒出的冷汗說:“你快要把苦膽都吐出來了。”

林俞有些沒臉。

他本身也有些因為劇烈嘔吐後的腳軟,索性任由聞舟堯撐着他,把頭磕在他哥胸前,長呼一口氣說:“吐完就好了,我就是……想到了挨了我一刀的那家夥。”

“猜到了。”聞舟堯的手指撚了撚林俞的耳垂,然後說:“當下那種情況錯不在你,那是他咎由自取。忘了吧。”

那句咎由自取,語氣冰冷。

林俞在他胸前嗯了聲。

林俞活了兩世,學生時代打過架,後來進了職場也跟人起過沖突。可真要算起來,這種握刀傷人卻是頭一遭。

他再次醒來的那時候也覺得,重來一回,刀槍劍戟算什麽。

可做起來,才發現并不簡單。

聞舟堯的氣息包裹而來,他身上是林俞所熟悉的木質香,很淡,很好聞。家裏只有楊懷玉有定期燃香的習慣,每次大掃除都往各個房間裏點上一些。

林俞保持着那個姿勢好長一段時間,終覺緩了過來。

“腳軟,哥。”林俞換了半邊臉貼在聞舟堯胸前,有氣無力道。

聞舟堯低頭看了一眼他頭頂的發旋,捏着他後脖頸站直,低頭道:“沒事了就撒嬌,真有事屁話沒有,自己走。”

“你太冷血無情了。”林俞吐槽。

林俞還記得聞舟堯今晚踢了他一腳的事兒,就是有心煩他,繞到聞舟堯後面猝不及防就是一跳,撞得聞舟堯腳下不穩,一邊抓着他的腿,一邊往前跌了好幾步。

“林俞!”聞舟堯叫他名字。

林俞聽出了那麽點咬牙切齒的味道,心想能惹他發脾氣也算是難得了,雙手套着聞舟堯的脖子,笑道:“哥,不騙你,真腿軟呢,就麻煩你背我回去了。”

聞舟堯回頭冷嗤,“你不知道這裏離盛長街有多遠是吧?”

林俞當然知道。

他往路邊看了半天,然後拍了拍聞舟堯的肩膀說:“這麽晚路上都沒車了,你先背着我走一段,等攔到車我就下來了。”

“慣得你。”聞舟堯說。

雖然他嘴上這樣說,但還是将林俞往上摟了摟,帶着他往回去的路上走去。

這個時節夜裏的風涼,聞舟堯背着人走得不疾不徐。

林俞一個一米七幾的身量,骨頭都跟卸了力量似的軟在人背上,下巴磕在聞舟堯的肩頭,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說着話。

無非也就是不能告訴家裏,回去晚了得幫他打打掩護之類的。

聞舟堯很少應他,但林俞知道他都會做到。

後來上了建京城最出名的那座鋼筋大橋,耳邊都是風呼嘯的聲音。

林俞手上拎着他哥的外套,問他:“哥,冷嗎?”

“不冷。”聞舟堯說。

林俞頭往他哥脖子裏縮了縮道:“我不信,我感覺我自己鼻子都凍紅了。”

林俞說着就要伸手去捂聞舟堯的臉。

堪堪靠近了,又蜷縮了一下手指,最後只用手背貼了貼他哥的鼻尖,溫熱的。

聞舟堯:“幹嘛?”

林俞:“沒什麽,只是想起來今天這手沾血了,髒。”

林俞沒想要他哥會突然止步,然後說:“手伸開。”

林俞不明所以,在他哥面前攤開手。

然後聞舟堯突然低頭,用鼻尖和唇蹭了蹭他的掌心。

“不髒。”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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