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聞舟堯從頭到尾沒有問過林俞為什麽來, 又來這裏幹什麽。好似他們只是昨天剛剛見過面,再見尤其稀疏平常。明明已經有很多的不同,從外貌到各種細枝末節的變化, 那種時間留下的刻痕一度讓林俞自己都遲疑,但等真的人站在面前了,他好似一下子只剩一個身份。
聞舟堯名副其實的弟弟。
他自己都恍惚, 好像他不是創建了意玲珑的林老板,不是小林師傅, 就只是林俞。
很純粹和簡單, 褪去所有身份和頭銜, 只剩自己。
直到聞舟堯随手提起林俞帶來的包,動作稍頓,問了他一句:“你自己的行李呢?”
“我放酒店了。”林俞解釋說:“就在城中那塊, 三叔有批東西在城南那邊, 我明天估計得抽一天時間幫他跑一趟去看看。”
聞舟堯點點頭,嗯了聲,沒再說什麽, 帶着林俞往宿舍樓走。
這次聞舟堯帶着林俞并沒有直接上樓,反而去了宿管阿姨的辦公室。
宿管一看就和聞舟堯很熟悉,而且是和徐紹輝那種不一樣的熟悉, 見着他踏進門就笑着說:“哎來得正巧, 我正想着見到你得提醒一句,今天又有人冒充……”
舍管後面的話在看見跟在聞舟堯後邊進門的林俞時,瞬間啞口。
睜大眼睛:“哎哎,就是這個男生。”
看看林俞,再問聞舟堯:“還真認識啊?”
聞舟堯點點頭。
聞舟堯說:“阿姨我們寝室之前是不是有把備用鑰匙放您這兒,給我兩天, 我下周拿回來。”
“對對,在呢。”阿姨說着去抽屜裏翻,很快找出來給聞舟堯遞過去,視線卻看着林俞嘀咕說:“我就說這男生看着不像是個來搗亂的,你們寝室那徐紹輝是丁點不靠譜。”
聞舟堯把林俞往前帶了一步,接過鑰匙說:“這是小俞,這兩天他要進出就麻煩阿姨您照看一二,和另外輪班的阿姨打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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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俞适時上前,彎彎眼睛:“阿姨好。”
“長得真漂亮。”阿姨誇贊,對聞舟堯說:“放心吧,你打了招呼沒人攔的。”
聞舟堯當着宿管的面,轉頭就把鑰匙放到了林俞的口袋裏。
“明天城南那邊我過不去,剛好有個新生指導推不掉,鑰匙放口袋裏,別丢了,回來自己進寝室。”聞舟堯帶頭出了辦公室門,還在繼續說:“明天我這邊收尾去給你拿行李,這幾天住學校。”
他上來就直接給林俞安排完了,林俞聽之任之,思考能力短暫離家出走。
到三樓這短短的距離,林俞一路過來遇着起碼不下十好幾個人對聞舟堯打招呼,他們都叫他班長,或者聞隊,或者老聞,各種稱呼都搜羅齊全了。
而且都對他旁邊的林俞表示了一定程度的好奇。
林俞自己倒是淡定。
到二樓的時候,後背有個男生突然從樓梯間沖前來搭着聞舟堯的肩膀說:“老聞!隔老遠看着就像你丫的,指導員剛剛還在問你,那個材料報告明天一早就得交,你弄得怎麽樣了?”
“松手。”聞舟堯說:“差不多了。”
“那等下借我看看。”
男生搞定了自己的事情,這才注意到聞舟堯旁邊的人,掃了林俞的臉一眼,驚訝問:“這誰啊?挺面生。”
林俞點點頭:“林俞,你好。”
男生朝他揮揮爪子:“你好,我錢盛,住聞舟堯隔壁寝室,也是他同班同學。”他說着又拐了拐聞舟堯的肩膀,一臉好奇地說:“來找你的?你倆什麽關系?”
林俞總覺得這男生問話怪怪的,又說不出哪兒奇怪,他正要開口卻被聞舟堯提前打斷,聞舟堯自己回錢盛說:“我弟。”
“哦,弟弟。”錢盛拖長音,像是松口氣,然後才笑道:“你弟顏值也太高了,往我們這剛集訓完的一群黑炭爺們兒中間一杵,搞得我都自慚形穢。”
林俞就在旁邊聽着錢盛和聞舟堯閑話,眼神在倆人的臉上轉了轉。
他突然想到之前徐紹輝說得那個男女都有的問題,最後又把目光放到錢盛那過分誇張的臀肌和胸肌上,總覺得有些起雞皮疙瘩。
不太對吧,他想。
直到和聞舟堯站在寝室門口,隔壁錢盛進了寝室,而聞舟堯在低頭拿鑰匙。
林俞沉默兩秒,還是沒忍住,問:“哥。”
聞舟堯:“怎麽了?”
“那個錢盛是不是在追你?”
聞舟堯手上動作一頓,轉頭,朝着林俞看過來。
“林小俞。”幾年了,聞舟堯現在還這樣正兒八經地這樣叫他,然後說:“你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鬼玩意兒。”
林俞挑眉:“不是?”
難道他感覺錯了?
聞舟堯單手拎着林俞的包,用半邊肩帶往林俞脖子上一套,“不是。”
這裏面都是給聞舟堯帶的東西,有不少吃的,不算重也不算特別輕。只是聞舟堯這動作太突然,林俞被帶得脖子一彎,人不由自主往前栽了一步。
腦袋正好抵在聞舟堯的肩上。
聞舟堯剛把林俞的下巴擡起來,就是這個時候,兩人面前的寝室門突然從裏面打開。
還是那身大褲衩和拖鞋,只是徐紹輝看着兩人的表情從怔愣到微微龜裂。
徐紹輝眨眨眼,過了幾秒鐘,僵硬地朝林俞揮了揮手道:“巧啊弟弟,沒想到我們這麽快又見面了。”
林俞有些好笑,伸手把包取下來,點點頭說:“我也沒想到。”
聞舟堯一只手撐開門,轉向徐紹輝:“你……”
“老聞!咱講道理啊!”徐紹輝反應很大地直接打斷聞舟堯,退後一步抓着旁邊床的欄杆說:“我他媽哪兒知道這真是你弟啊。”
“慫貨。”周旭濱還坐床上,夠着腦袋也看見了門外的人,忍不住吐槽了句。
聞舟堯踏進寝室,挨個指過去對林俞說:“周旭濱,徐紹輝,馬騰。名字能記就記,記不住記姓就行,都比你大一些。”
寝室裏的幾個人紛紛揮手和林俞打招呼。
林俞點頭問了好,都是聞舟堯的同學兼舍友,林俞自然把自己擺在了一個好弟弟的位置上,任由人打量。
“你年齡最大嗎?”林俞問聞舟堯。
聞舟堯很自然先走到飲水機那兒接了一杯水,轉回頭送到林俞嘴邊碰了碰他的唇,說:“熱水,小心一點。”等林俞伸手接過才說:“不是。”
林俞喝了一口:“那怎麽他們都叫你老聞?”
周旭濱扔了手上的器材,一只手撐在欄杆上笑着說:“你哥的年齡在寝室排最末,但他太狗了,老狗。大一就和我們打賭,各種各樣的,明明自己最有錢,結果請客吃飯的全是我們。”
林俞還第一次見這樣被吐槽的聞舟堯。
聞舟堯沒搭理他們,把林俞的包放到了陽臺左側位置的凳子上。
林俞将整個寝室的環境盡收眼底。
四人寝,沒有林俞想象中那種絕對的整潔,但也不至于像一般大學男寝那麽亂。在風格各異的幾個床鋪位置當中,只有聞舟堯那一個保持了一貫的簡潔明了。
上面是床,下面是書桌。重點很難看到有大學生放一排木雕小玩意兒充當裝飾品的,這和聞舟堯一向給人的印象也有些不同。
但林俞很熟悉,是原來就擺在家裏,聞舟堯那個房間的。
有林俞那幾年随手放上去的自己雕廢了的半成品,也有他覺得有意思,特地送給他哥的。但林俞是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裏看見這些東西。
“哎那個……弟弟。”徐紹輝又突然招呼林俞。
聞舟堯走到床邊把包放到床上,聞言回頭說:“別瞎叫。”
“怎麽就瞎叫了。”徐紹輝為了挽回自己把人攔在樓下的錯誤,說道:“那你弟弟還不就是我們全寝室的弟弟。”
說着又問林俞:“都忘了問了,你叫什麽名字?”
林俞把目光從聞舟堯的桌子上收回,說:“林俞。”
“林俞是吧。”徐紹輝說:“你放心啊,這到了哥兒幾個的地盤就當自己家一樣自在,想吃什麽玩兒什麽盡管說,老聞這家夥雖說沒什麽人性,但有我們呢,有事兒招呼一聲,保證給你辦妥了。”
林俞注意到聞舟堯對面的馬騰一直笑,這會兒徐紹輝說完,他就跟着說:“別搭理這家夥,他每次一惹到老聞話就特別多。”
然後轉向聞舟堯說:“老聞,你弟好不容易來一趟,今天一起出去吃個飯?”
這個提議得到了一致響應。
聞舟堯看向林俞:“累嗎?”他問。
“還好。”林俞搖頭,他反問:“我都行,但你們出校門不是要打報告?”
周旭濱替聞舟堯說:“別人要,我們就不需要了。”
“為什麽?”林俞問。
周旭濱說:“這沒什麽好稀奇的,我們都大四了,學校一般不管我們。而且不管哪個學校,對一等一優秀的學生都是有特權的,你哥在,這感受你應該深有體會。”
林俞倒是不否認這個。
寝室幾個人對林俞的到來表示了百分百的歡迎,而且因為聞舟堯,他們都自覺把他放在了一個應該被照顧的位置。但這種照顧又不會太過火,畢竟對他們而言只是自己兄弟感情很好的弟弟而已,又不是女朋友之類的,連起哄都找不着理由。
最多只是有些感慨,這好看的人都湊到了一家去了。
林俞見着了聞舟堯,這會兒不着急要去處理其他事。他坐到聞舟堯的書桌前,去翻聞舟堯上面的東西,順便等他們收拾出門。
男生收拾起來都很快,二十分鐘沒有就全部整理完畢。
聞舟堯去陽臺上拿鞋,徐紹輝反坐着凳子,下巴墊在凳子的椅背上,看着林俞在聞舟堯桌上東翻翻西翻翻,幾次欲言又止。
終于在林俞丢亂了幾本書,抽出運算本墊水杯,把木雕小擺件一一戳倒,徐紹輝終于開口說:“弟弟弟弟,瞅你半天了,小心老聞抽你啊。”
林俞也是閑得,他對這小小的一畝三分地,全是關于聞舟堯的東西很有興趣。
聞言回頭:“怎麽了?”
徐紹輝:“老聞不讓人亂碰東西的,我大一時就坐了一下他的床,他直接把老子從床上踹下去了。是真踹哦,還他媽是上鋪,差點就折了。”
林俞挑挑眉,想起從小到大他哥這些比自己還嚴重毛病。
點點頭笑:“是,他不讓碰的。”
徐紹輝看着林俞說不讓碰,自己的手就沒停下來過,直到他拿出筆筒裏的一支筆,站着在聞舟堯貼着訓練計劃時間表的紙上右下角,随後幾筆勾勒出一小的簡筆畫時,聞舟堯從陽臺進來了。
徐紹輝心想得了,等着挨訓吧。
然後眼睜睜看着聞舟堯走到林俞身後,湊前去看了兩眼,随口問:“什麽時候學這個了?”
“沒學。”林俞随口說:“圖紙描多了,這種東西不難。”
那上面是四個小人,正是包括聞舟堯在內的寝室四人,很簡單,但都有各自的特點,一眼就能分辨出誰是誰。
“畫得不錯。”聞舟堯評價。
旁邊的徐紹輝心想,這他媽是什麽樣的區別待遇,好像他書桌上,短短時間內被人鸠占鵲巢的那一攤,跟眼瞎一樣沒有看見。
最後出門林俞也沒想到,聞舟堯他們寝室加上隔壁兩間寝室,居然一共有十好幾號人。
林俞作為今天這場聚會的主要角色,頂着聞舟堯弟弟的名義,被各路人馬包圍打探。
甚至還有非要聽聞舟堯小時候的糗事的。
如果是這兩年跟在林俞身邊,或者是他手底下的人見着現在的他,就會知道他現在是收斂了滿身圓滑成熟氣的。
他特地穿了身休閑服,談論着十八歲少年真正該知曉的事,該過的生活。
他說:“我哥可沒有糗事,他向來只看別人出醜。”
“真的嗎?我不知道啊。”
“還好,不過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吧,記不清幾歲了。”
林俞很自然和這些人打成一片,男生之前亂七八糟的話題,甚至是一些無傷大雅的葷笑話,他也能随口接幾句。
反而是聞舟堯,一路上插着兜安靜走在邊上,話不多。
他性格向來如此,也沒人覺得有什麽異常。
林俞卻能感受到那種寂靜無聲的包容和傾聽的力量,聞舟堯的沉默,橫跨這幾年他們難以相交的時間河流。
他同樣在關注着他點滴的變化。
放手讓林俞走進自己當下眼前的生活。
他們最終在一家烤肉店前停下來,華燈初上,城市初見傍晚的繁華。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在讨論,有人大聲說:“我垂涎這家店很久了,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機會,兄弟們千萬不能客氣,能讓老聞請客吃飯的機會可不多啊,非得讓他大出血。”
“對對對,就是就是。”
全是這樣的聲音。
林俞站在聞舟堯旁邊,掀着眉毛去看他說:“哥,缺錢嗎?我現在有,借你三年五載都不需要利息那種。”
周邊的人聽見了,起哄:“哇哦,我們也想求包養。”
“老聞!作為兄弟我還是覺得你應該要點臉,拿小孩兒的零花錢,不是真男人。”
聞舟堯插着兜,掃了一圈周圍的人,最後看向眼前的林俞。
過了幾秒微微彎腰,勾唇:“行啊,零花錢給哥哥,哥哥給買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