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到了晚間十點多, 一群人才喝得東倒西歪決定散場。林俞還好,除了最初那兩杯後面基本就沒再喝過了,所以最後幫着聞舟堯一起把寝室幾個人弄上樓。
馬騰酒量最淺, 癱下就不省人事。
周旭濱和徐紹輝還算好的,除了迷瞪,勉強還能認人。
林俞随手掀過被子搭在馬騰肚子上,長舒口氣,開口說:“一個兩個酒量都不怎麽樣, 還非要分出個高低。”
“這可是事關男人的尊嚴。”周旭濱撐着腦袋和徐紹輝勾肩搭背, 說:“怎麽可以認慫。”
徐紹輝舉手起哄,算有點良心啊。”周旭濱撞得凳子往後滑,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險些一屁股坐地上,最後勉強坐穩說:“我現在可都還記得大二喝醉那回,醒來除了你自己,我們仨可全在地板上躺了一夜。”
聞舟堯走到另一邊打開陽臺的門散酒氣, 随口說:“你們現在要想睡我也沒什麽意見。”
而徐紹輝撐着桌子,直接轉頭對林俞說:“弟弟,看見沒有, 你哥就是這麽個沒節操的東西。”
“喝水嗎?”林俞拿起開水壺, 不理會這倆都喝成這樣了還不忘控訴他哥的醉鬼,準備接水燒一壺。
“不用管他們。”聞舟堯伸手拿走林俞手上的水壺。
他随手放到旁邊的桌子上,再拿起床上的包,對周旭濱和徐紹輝說:“要喝水自己燒,櫃子裏有醒酒藥,別忘了給馬騰吃。”
周旭濱看他那架勢, 瞬間酒醒兩分,問:“現在還要出去啊?”
聞舟堯嗯了聲,示意林俞跟上。
“不是,老聞。”周旭濱叫住他,看了看時間說:“現在可十一點多了。”
聞舟堯攬過林俞的肩,打開門說:“他趕了一路,今天晚上得好好休息,喝成這樣,你們半夜三更那德行他沒法睡。還有,別鎖門,我明天早上六點回來。”
林俞其實倒是不講求這個,看着他哥道:“六點這麽早,一來一回你還怎麽休息?我沒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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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舟堯捏他胳膊,不容置喙。
“明天我順便給你把行李拿過來,你去城南也方便一些。”
林俞知道說不過,幹脆也就不反駁了。
出了學校坐上車的時候林俞報了地址,司機安靜地開着車,兩人坐在後排也沒有說話,一時間連周遭的空氣都帶着靜谧無聲的意味。
車窗外霓虹閃爍,樹影和光斑迷人眼。
林俞鼻尖萦繞着身邊聞舟堯身上淡淡的氣息,有種落地生根的踏實感。
“哥。”林俞看着窗外叫他,打破這安靜的氣氛,然後又轉頭在車窗邊撐着腦袋看他說:“之前一直都沒找着機會問,你這兩年過得如何?”
從林俞找到學校見到他開始,周圍總有這樣那樣的人出現。
直到現在,才這麽單獨地面對面坐下來。
聞舟堯靠着椅背偏頭對上他的眼睛,點頭說:“很好。”
“那就好。”林俞收回目光,又說一句:“反正不好的,你也從來不會和我說。”
聞舟堯看了他兩眼突然開口說:“坐過來一點。”
“幹什麽?”
林俞說着人已經往聞舟堯那邊挪過去了。
聞舟堯伸手繞過林俞的脖子,帶着他又貼近了些。在林俞正不明所以的時候,聞舟堯拿過另一邊的外套抖開,将林俞整個人包裹起來,然後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說:“夜裏涼。”
“其實也不是很冷。”林俞說。
聞舟堯:“渠州這邊晝夜溫差很大,下次來提前和哥說,有準備就不會這樣半夜還帶着你出門。”
林俞的小半邊身體貼在聞舟堯身前,聽着聞舟堯說話,他閉了閉眼睛,覺得心髒微微緊縮,是那種酸脹的難以言喻的感受。
“哥。”林俞貼着他的肩膀,緩緩開口說:“我都長大了。”
長大到可以撐起意玲珑,撐起林家。
成長為獨立于世,也可以走得很好很驕傲的樣子了。
聞舟堯摸了摸他的後腦勺說:“我知道。”
看着林俞那麽突然地,毫無準備地出現在寝室樓下的時候,聞舟堯就知道。少年褪去年少的稚氣,羽翼豐滿。
幾年前在意玲珑門口,那個笑着讓他一路順風的人,這一路來走得穩步且迅速。
他長成了一如預料中那樣很好很好的模樣。
聞舟堯不是個愛把什麽情緒都宣之于口的人,年少時沒了父母,和聞家有了密切往來的這幾年經歷,越發讓他的性子深沉內斂了幾分。
他打小看着小孩兒所有嬌寵背後的憂慮,老和尚的預言林家每個人都知道,憂思憂慮,這話從沒有在林俞身上消失。
只是這些年他走得太成功了,遠遠将周圍人的顧慮甩在身後。
用行動證明了他可以。
他所有的決絕向前,不留餘地,孤注一擲,隔着這千萬裏的距離聞舟堯一一知悉。只是他從不評判,不幹擾,也不主動上前。
因為他知道小孩兒終有一天,有自己想要停留下來的那片刻。
抛卻所有,在這一點上,聞舟堯是心疼的。
當他毫無征兆地出現,饒是淡定如他,呼吸也曾紊亂過幾分。
“在哥這兒,不想長大也是可以的。”聞舟堯說。
林俞悶聲,“你就說得好聽,你不總是說,林俞,你知不知道自己幾歲?”
林俞故意學聞舟堯以前說教的語氣。
聞舟堯笑了聲:“還記仇?十八,都記着呢。”
他們倆在後座擠得太近,無視前排司機欲言又止的目光,半個小時後,一路停到了林俞下午訂的那家酒店門口。
林俞披着衣服下車,帶着聞舟堯進了酒店。
他訂的房間在高層,夜晚能看見渠州大半個城市的夜景。這幾年城市漸漸高樓林立,看得多了,在渠州這種偏遠地方,一眼望出去就覺得遼遠空闊。
“我喜歡這裏。”林俞站在窗邊回頭對聞舟堯說。
聞舟堯把包放到沙發上,直起身跟着往窗外看了一眼,然後說:“還不錯,但渠州并不宜居,建京更适合長久居住。”
林俞轉身,靠着玻璃窗看聞舟堯給收拾行李,然後問:“你呢?畢業打算是什麽?留在這邊,還是……去西川?”
林俞從頭到尾都沒有把建京列入候選名單。
因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如今,聞舟堯走的這條路,都證明建京并不适合現在的他。
聞舟堯把林俞下午那會兒脫下來的襯衣塞進包裏,然後說:“都不是,去敦州。”
“敦州?”林俞瞬間從窗邊站直,皺眉:“怎麽去那邊?”
林俞印象中的敦州就是暴亂和不安全的代名詞,他三年前剛開分店那會兒去了一趟那邊,剛好遇見當地的一起大型搶劫案,當時店裏的一名夥計還受了傷,從此林俞就徹底打消了往那邊發展的打算。
林俞很焦躁,不等聞舟堯說什麽,就走到他哥旁邊說:“就不能不去?我聽說K大往屆畢業的大多數都留在了渠州當地,你要覺得不合适,西川也是個很好的選擇。聞家所有的關系網都在那邊,就算你要實績,也可以從基層開始,沒必要非去敦州那種地方。”
林俞就知道,總有些事還是過不去。
真刀真槍拼出來的東西,都是需要鮮血和汗水的堆積的。
他上輩子一開始沒有聞家的助力,還算說得過去,密林深野,沙漠孤煙,趟過去了是這條命,趟不過去也是這條命。
但他這幾年本就有了不俗的成績,現如今還要去滾這一遭,林俞就是不願意。
林俞這會兒話倒是多了,說起來就沒個完,自顧自道:“K大的學歷拿出來也是全國頂尖,現在轉戰技術類也不晚,我們不做了。聞家小輩不缺你一個人,老爺子對你有期望也不一定非得這樣去實現。”林俞說着,雙手撐在沙發的扶手上,看着聞舟堯說:“你繼續深造幾年,我養你。”
聞舟堯還彎着腰,手上動作一頓,側頭對上林俞的眼睛。
“說完了?”他挑眉問。
林俞一怔,“完了。”
“你養我?”聞舟堯繼續問。
林俞點點頭,皺眉:“好吧,也不能這樣說,我知道你不缺錢。哥,你知道的,我的重點根本不是這個。”
聞舟堯随手丢開手上的行李,往沙發上一坐。
然後他手拽着林俞的胳膊,把人拉到自己身前,擡腳往林俞的膝彎上一碰,讓林俞被迫在他的腳上蹲下來。
聞舟堯手肘撐着膝蓋,上半身微微前傾,看着林俞的眼睛。
他說:“敦州那邊的駐地只需要兩年時間。”
林俞有些不解:“然後呢?”
“然後,不論西川,渠州亦或是建京的全國任何一個地方,在不需要動用聞家一絲一毫的關系,我也會有絕對的占據主導權的選擇餘地。現在明白沒有?”
林俞隐約明白,卻也不明白。
他仰頭看着聞舟堯,眼前細碎的黑發微微從眼睫上方掃過。
然後他說:“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把聞家未來的前景放在關鍵位置,但是又不想讓自己或者聞家陷入十來年前那樣被動的被掣肘的位置對吧?”
“哪兒有那麽高尚。”聞舟堯嗤了聲,手指似有若無地撓了撓林俞的下巴。
他說:“我就為了一個理由。”
“什麽?”林俞問。
聞舟堯沒有回答他,而是看着林俞說:“成年了。”
林俞還沒來得及回應,就發現聞舟堯再次逼近。
他就在離林俞嘴唇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下,然後低聲說:“既然長大了,那,要跟哥哥接吻嗎?”